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夙月》作者:孩子和鱼 文案: 天织云,人布局。 乖顺如她,冷俊如他,深沉如他,不羁如他,狠毒如她。不过都是上天的棋子。 权势相争之中,情愫暗生……要有多灵巧的心,才能走出这杀人不见血的棋局? 怕只怕,这人心布下的棋局实在是惊险万分,谁都无法安然无恙。 本文略玛丽苏,有些重口,女主不讨人喜欢,慎入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夙月 ┃ 配角:流采,戎楚,玄夜,宜荌,语素,习楠 ┃ 其它:始乱终弃回心转意心狠手辣众叛亲离 ==================   ☆、第一章   又是大雪蒙蒙的天。   曾经也是这样大雪蒙蒙的天,他带着她在山中起舞,雪花漫天飞舞,却载不住他的笑。   他的笑比雪还要美上几分。   每每这种时候,夙月总会想起多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然后望着天发愣。终是回不去了,幸好,还有回忆可以陪伴自己度日。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在这终日白雪的籍符峰上,没有人会来打扰自己,也没有人会打扰到他,每日平平常常,吃些家常便饭,闲时带他赏月听雨,已是夙月最大的心愿。   似乎是她福大命大,平平安安的活在在这籍符峰上。每日都有上山的好心妇人为她添些饭食,前几个月,她还能下山买点物什,可如今,眼见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发不便起来。   可即便如此,她也再不愿回到从前的那个世界。从前的一切一切,仿似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有流采还和她在一起,如十年前那样。只是如今,流采再也无法对她投来憎恶的神光,有的只是她安安静静地照顾着他。   他究竟会睡多久,她也不知道。从来不愿意去想,只是这么期待着。即便醒来,流采又再满脸疑惑地问:“你是谁?”她也无怨无悔。   只是,不该出现的人总会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譬如现在,夙月望着不请自来的宜荌,眼神冰冷。   门大大咧咧的敞开,冷风肆意的呼啸着,一个身着白色狐袍的女子正站在门前,轻轻地扫着身上落下的白雪,眉目间仿佛浸了一汪清泉,举手投足都是一派富贵模样。门外随从的两个侍女正在收伞,正欲与女主人同进,却不料宜荌一声“退下”。两个侍女只好神色略微担忧的退下了。   跟随宜荌飘进屋内的白雪昭示着这个冬日的寒冷。   但,不会比夙月的心更冷。   “你来做什么?”夙月静静地抱着流采,正帮他掖了掖被子,生怕他冷着,即便他也许并未有知觉。   虽然已有六月的身孕,行动略微不便,但夙月依旧执意让流采躺在她的身上,兴许昏迷的流采会感觉暖和些。也只有这样,夙月才能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流采一直都在她的身边,未曾离去。   宜荌愣愣地站在门口,门外的侍女轻轻掩了门。   这屋里只有夙月和流采两个人居住,只简单摆放了一张床,连桌子都没有,更何况是凳子。语素当然是不习惯的,可也只好站着。早知道夙月的境况大概不会太好,但亲眼见到还是略微有些吃惊的。   虽然早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但夙月的冷漠与疏离依旧让她略微的不适应,表情微微的尴尬起来。   “你,过的可好?”宜荌的眼睛看向别处,不愿与夙月对视。   空气仿佛凝结一般,死寂在四周蔓延。   夙月冷笑了一声,有种冷艳而孤傲的美,道:“你找我恐怕不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吧,我一介贫女,恐怕不值得你堂堂凝画阁阁妃大驾光临。”   宜荌自然听得出这话中的嘲讽,也不生气。毕竟如今是她有求于人。   夙月只听扑通一声,便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却只看见已经跪在地上的宜荌。   从宜荌进门到现在,夙月未曾正眼看她。如果瞧上一瞧,不难发现宜荌也是有孕在身,腹部已经隆起,估摸着时间应和她的差不多。   夙月竟觉得有些好笑,从前那般对她的人正是宜荌,如果这般唱的又是哪出?   “行如此大礼,小女子受不起。”夙月冷冷道。   然宜荌并未有起身的意思,双眼狠狠地盯着地面。压下她咄咄逼人的骄傲,像奄奄一息的稻草。夙月没来由的心中一紧。   “救救他吧,无论你有没有爱过他,但至少你怀了他的孩子。”宜荌终于抬起头来,满脸尽是哀愁。   “当初将我扫地出门,如今又要我救他,真是可笑至极。你们夫妇爱演什么戏码我管不着,也不乐意管,但你也用不着特特跑到这里来演,怕流采昏迷的时候闷着。”夙月说的极尽嘲讽。那个人与她再无瓜葛。   宜荌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却仍不放弃。   “现下只有你能救他了。”宜荌紧紧地抿着嘴唇,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哦?据我所知,玄夜的噬心病也好的十之八九了吧,你这番说法实在让我感到莫名其妙啊。”夙月依旧嘲讽,对于这些人,她再也不会心慈手软,不动手报复已是她最大的仁慈。   “你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他没有一天不想你。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正事已荒废不少。整日茶不思饭不想,身子已大不如从前。”宜荌顿了顿,想是估摸着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夙月望着她,甚觉可笑。他们将流采害成现在这样,倒还有脸让她帮他。   “那也用不着我救。你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在籍符峰过的这么安定?”宜荌反问。   “总不至于是你们凝画阁大发慈悲,愿意留我一命,将这好好保护起来了吧。”对于这一点,夙月颇有疑惑,只是被伤的太深,从不愿意往那方面想。   宜荌又是一愣,万万想不到,曾经乖顺怯懦的夙月已经变成这副模样。“是他,是玄夜。他在山下埋伏了许多好手,从不轻易让人靠近这里。那每日为你送饭的好心的阿婆也是他安排的。籍符峰原本很隐蔽,却不料那戎楚正撒下天罗地网,誓要将你寻回。戎楚不知从哪探得你生还的消息,却苦于找不到你。便疑心到了玄夜的身上。”   夙月并不答话,想是欲知后事如何,宜荌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这的确是玄夜最后的机会了。   “自你走后,玄夜便日日在木槿花林里坐上许久,那曾经是你一手养大的林子。却不料戎楚命人在凝画阁近处高山上撒下珠莲散,顺着风吹到了凝画阁。这常人闻到尚无大碍,可玄夜天生便有噬心病,况且木槿与珠莲散本就水火不容,加上日积月累,便成了剧毒。戎楚只想问出你的下落,却害的玄夜日日饱受噬心之痛。阁中药师说若再无解药,玄夜将命不久矣。”   “想来戎楚找我也有一段时日,你为何早不找我,如今才贸贸然前来?”   “你的行踪,除了那几个保护你的好手,玄夜没让任何人知晓。纵是受尽噬心病的折磨,也没有将这籍符峰吐露半字。我找到这里也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哼,恐怕又是些见不得人的法子吧。”夙月毫不留情。   似是丑事被撞破,宜荌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到底也是个有脸面的人,如今倒让一个小白兔取笑了。   “从前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尽情的侮辱我。但是玄夜对你如何,你自己清楚的很,只希望你给他留条活路。”   夙月的心抽了一下,狠狠道:“你来找我本就是个错误,我给他留活路,谁给流采留活路了?宜荌,我再不是从前那个夙月,你们再没有资格牺牲我。”   宜荌想是再说些什么,嘴唇一开一合道:“阿月。”却竟再说不出一个字,确实,从前她对夙月如此心狠手辣,现今还能有什么脸面哀求她呢?   “你回去吧。”夙月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宜荌天生是个傲骨,此番低声下气已是极限。便不再强求,笨拙地扶着墙壁起了身。   理了理身上的衣物,在转身要走之际,淡淡道:“夙月,对不起。”   宜荌说罢便推门离开了,门外等候的侍女再次把门掩上,一切归于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不过,这个冬天,对夙月来说,似乎更冷了一些。   待过了好一阵,夙月心想宜荌一群人已经走远。便抚着流采额前的碎发。纤细的手指划过流采挺直的鼻梁,凉薄的嘴唇。曾经他是那样的英姿勃发,俊逸潇洒。   夙月不自觉地呢喃起来,像是在问流采,又像是在询问自己:“我应该帮他吗?用我换取解药,我和你又要如何是好呢?戎楚会放过你吗?”   突然想起了什么,夙月猛然一怔。轻轻的放下流采,把被子整理好之后,连鞋子也没穿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纵然戎楚之前确实不知自己所在何处。但既然宜荌有法子找到她,戎楚自然不是吃素的料。怕就怕在两个人早已串通一气。宜荌的本事她早已见识好几回。偏偏有些孽缘,挡也挡不住。   籍符峰上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宜荌一行人早已走远。幸好雪下的够大,只消一瞬,变将他们的脚印掩了去。籍符峰上的一切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夙月悬着的心暂且放了一放。   一阵阴风袭来,携带着阵阵冷香。夙月不禁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仔细一想,正是寻行香的味道,不由得心中一寒。   这个女人,究竟还要害自己多少次。   也罢,该来的终要来的。   戎楚,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文 哈哈   ☆、第二章   梦里梦外皆如镜,前尘往事若纸明。   夙月静静地站在门外,望着漫天的大雪。不远处的马蹄声,昭示的命运将归于何处。她与他,终是要再见面的。   冷风不停地往袍子里灌,夙月不禁瑟瑟发抖。   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流采。   夙月的脸,看不出一丝波澜,唯有那双眼死死地盯着来人的身影。   戎楚一身玄色长袍,不怒自威,王者之气浑然天成。见夙月站在门前,不由得愣上一会儿。随即便是快马加鞭,恨不得马上站到她的跟前。   夙月冷冷地见他利索的落下马来。   不进,不退。   戎楚竟觉得她周围似乎笼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再不是从前他怀念的她,视如珍宝的她。可他还是渴望能听到她声音清脆地唤她楚大哥,她的音容笑貌早在他梦中折磨他百次千回。   他想上前抱住她。   手僵在半空中,犹豫了一阵,又慢慢地收了回去。喜悦之色也敛了几分。   “你知道我要来?”他语气低沉。   “我自认不再那么好骗。”她声音冰冷。   两人沉默了半饷。   “不让我进去坐会儿吗?”   “我不希望别人打扰他。”   戎楚低头苦笑,他是输了,他纵是赢得了江山,却输给了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人,成了她口中的“别人”。   “那你可知道我来的目的?”也罢,得不到她的心,能日日见着她也是好的。起码心中的念想得到了实现。戎楚,你真卑鄙。   夙月并未急着答话,他也不逼她。如今她没的选择。   他是王,她是民。况且如今的流采再不能与他做对,要她点头,不过是迟早的事。   只是,戎楚的心不停地抽痛。万万想不到多年后的今天,他要用这种方式把他和她的命运绑在一起。   “我要带他一起走。”夙月语气坚决诚恳。   早知道是这般后果,但戎楚仍想维护他在她面前那微不足道的尊严。然后语气上早已不自觉地败下阵来。   “你似乎没有筹码和我谈条件。”   “你应该懂什么叫一尸两命吧,加上流采,应是三命。”夙月丝毫不占下风。   戎楚盯着夙月的肚子,沉默了一阵,默许了。   “阿月,我们一定要这么争锋相对吗?从前……”夙月竟从戎楚的眼中看到了几分痛楚。   “以前那些事就不要提了吧,我已经尽数忘却了。”夙月丝毫不留情面。   往事果然不堪回首。   曾经的年少轻狂,鲜衣怒马,不过是过眼云烟。   想着想着,鼻子竟有些发酸,日子过得可真快。夙月背过身去,不愿让戎楚瞧见她狼狈的模样。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回屋里收拾东西。”她顿了顿。“流采,大概需要一辆马车。”语毕,便头也不回地直奔屋内。   究竟是她欠他,还是他欠她,她也分不清了。就像这漫天的大雪,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山。   戎楚望着夙月远去的背影,眉头紧缩。许久不见她了,也许久不见这般大雪了,如他的哀愁,数不清。也不知何时能尽数消融。   夙月坐在马车上,流采依旧是如昨日熟睡时那般枕在她的腿上。她静静地望着他久久不曾睁开的双眼,发愣。   曾经,他冷峻,令人不敢直视。可他也有纯白似雪,如孩子般天真的时候。是她笨,爱了不该爱的人,却活生生错过了这样那样的他。只能独独守着现在这个安静的他。   等到她终于懂得,他却再也不会醒来。   戎楚也坐在马车上,马车很大,夙月坐的位置与他尚有一段距离。他也无言地看着她,在脑中勾勒着她的轮廓,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两人,已是一路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到了他的曾住的府邸。夙月抱着流采,竟放不下心来。戎楚再三叫她,她才麻木地下了车。   眼前的景象一如昨日。   两年前,她与流采来到这里。然而两年的时间,早已把人都伤了个遍。物是人非事事空罢了。   戎楚将她领到琴芳苑,把流采安置在她的房里。夙月不禁觉得有些欣慰,幸好他没有将他们分开。   夙月恍惚想起,四年前,流采坐在房檐上,神色厌恶地看着她。对她说:“从此以后,永不再见。”那时的她,惊慌失措的像一头小鹿。   虽然她一直知道流采是讨厌她的。但真要面对起真相来,也实属不易。   夙月不禁莞尔一笑,那时的他对她误会很深罢。即使是那样,现今回想起来也是好的。当初那个胆小怕事的夙月怎么能想象与那个令她又恨又怕的流采朝夕相对呢?   然而,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由得担忧起来,寄人篱下的日子虽不是没有尝过。但今时不同往日,戎楚还不知会如何处置他们两个。   夙月望向窗外,愁云漫天。   不知不觉在府上已呆了有些时日。却已许久不见戎楚的身影,不禁让夙月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千里迢迢把她带来,却不管不顾,实在料不出他是个什么念想。   也罢,戎楚不来看她,到让她舒心不少。饮食起居都有人照料着,又不用面对不想见到的人,心情总是好的。   这日,她正推着流采在院里晒太阳。这院里开的也是木槿,说不上为什么,夙月对着木槿花总是有种特别的偏爱。听说夙月的娘也喜欢这种花。兴许冥冥之中自有定夺。   流采曾经很憎恨这木槿花,想来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流采,她的心情就会大好,自然也是喜笑颜开。   只是这院里的美人配上红艳的木槿,倒是惹了院外站着的戎楚满眼晕眩。他的小瑾已经长大,越发俊秀清丽了。   待夙月回过头来望向他,已过了好一阵。此时的夙月也已经敛了笑容。到让戎楚不禁怀疑起来,是她早已收了笑,还是见到他便再也笑不出来。   “你来做什么?”夙月的口吻带着敌意。   “我不能来么?”他笑的一脸灿烂,让所有的忧伤都揉进心里。   夙月并不理他,推着流采进了屋。正欲关门。   不料戎楚身手敏捷,抢先一步入了屋,顺带把门关上。   “堂堂一国之君,要什么女人不行。偏要强进女子的闺房,这是个什么理?”夙月对上戎楚的眼,满是嘲讽。   如今的她,像个刺猬。把自己和别人伤的体无完肤。只有面对流采的时候,她才会收起她的刺。   “你大可不必如此,日后将要与我朝夕相对,你若还是现在这般,不过是苦了自己。”   “你这话什么意思?”夙月的语气里充满试探。   “明日我们就启程回明厥宫,我会娶你。”他说的云淡风轻,却暗藏了无数勇气。   “国君真是海量,竟能容忍一个怀有他人身孕的女子做自己的妾妃,看来我一直小看了你。”   “不,不是妾,我要堂堂正正的娶你,以后你就是晴兰的皇后,生老病死,富贵荣辱,与我共享。”他坚定的眼神,几乎让她没有退路。   夙月虽不动声色,但心中确确实实是诧异的。毕竟自己怀了不是龙种,他竟要与天下人做对,要娶她为后。若是从前的她,兴许还会感动几分。   可如今,却独独剩下无尽的无可奈何?   她顿时觉得很累,原本她已经很满意的生活被打搅得乱七八糟。她不过是想和流采在一起,度过余生。可这个愿望,怎么就那么难实现?   “我若是不答应呢?”   “你会答应的,即使是为了他。我有能力给他最好的照顾,以及你肚子里的孩子。”戎楚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   夙月竟有点怀疑起自己的命运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这一个个男人总在伤她伤的彻彻底底之后,又跑出来保护她。是虚情还是假意,她已无暇顾及,只盼望,他真的能好好照顾流采便可。   “我累了。”夙月面带倦色。   “我已准备好一切,只要你点头,我们马上回宫成亲。”   “你认为我有的选择?”   “没有。”他生生地堵住了她的希望。   “呵呵,那你可还有问我的必要?”夙月冷笑了一声。“既然我点不点头,结果都一样,那倒不如你早早把事办了,我倒落得个清静。”   “你当真这么想?”戎楚蹙眉。   “我怎么想不重要。流采已成这般光景,我早已心如死灰。你不过是娶了一具行尸走肉,你该问问自己,后不后悔。娶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痛苦的是你,不是我。”   “成亲之前,我不会再来见你。过几日等我准备好,我们就回明厥宫。我会让你成为我的结发正妻。”戎楚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说出这一番话,于身于心,都是折磨。此时的他就像放在砧板上的鱼,一刀一刀地忍受凌迟之痛。   “若流采有损半根毫毛,我会让这个亲成的无比好看。”   “你在威胁我?”戎楚挑眉。   “事事由你做主,还不够么。留下流采,等于是留下我的命。你自己定夺。”夙月把流采的轮椅放在床旁,旁若无人地整理着被褥。   戎楚心知,她这是在下逐客令。却也不恼。叫来了侍女照料,便径直走出了房门。   能与她成亲,已是莫大的恩惠。他不会再强求什么。   戎楚在院外站了片刻。这院里的天不似籍符峰,籍符峰上终年白雪,山下却是一片鸟语花香,琴芳院也毫不例外。前几日,戎楚对着这一芳香满园,也提不起兴致。今日,这里却风景独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不差。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知道你们看完之后的想法   欢迎各位亲提出建议   期待你们的留言!!!   ☆、第三章   躲在墙角蒲沁心惊胆战地收了收自己的裙角,幸好没有被戎楚发现。待戎楚走远后,才冒冒失失地站出来。方才真真是让她吓一大跳,若是让戎楚在琴芳苑看见她的存在,还指不定把她怎么样。先前几次,因为夙月,自己已吃了多次苦头,从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戎楚,竟不惜与自己怒颜相对。蒲沁到底是千金之躯,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好歹她也是名门之女,况且还是她们家当年帮戎家拿下的江山。她又不是奇丑无比,凭什么比不过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如今戎楚竟要娶夙月,真是可笑至极。   蒲沁正恨得牙痒痒之际。一个正往夙月房里走去侍女却不小心却不小心撞见了她。   “蒲小姐……”侍女旋即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蒲沁也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平复了过来。清了清嗓子,走出墙角,不再一番鬼鬼祟祟的模样。   “你是照顾里边那位小姐的侍女?”尽管要装成光明正大的样子,但站人墙角到底是见不得光的事,况且又怕夙月听见。只好低声细语。   “是……”侍女哆哆嗦嗦地回答。不敢抬头,这蒲小姐的性子,实在是难缠。自己也确实惹不起。   蒲沁见侍女这样子,也颇有些不耐烦起来。便把她拉起来,一路把侍女领去了她的院子。   要怎么对付夙月,她早已盘算好了。天大的事还有她爹顶着,戎楚就算不顾及与她的情分,总还是给她爹爹面子。她是万万不能让他们成亲的。   她利索的和侍女交换了衣裳。方才戎楚说成亲之前都不去琴芳苑,便正好给蒲沁一个下手的好机会。戎楚向来是说话算数的。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行动吧,斩草除根,方能绝后患。想到这层,蒲沁竟阴沉地笑了起来。与往日的她全然不同,情爱原来能让一个人迷失理智。为了戎楚,为了当上晴兰独一无二的皇后,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夙月望着新来的侍女一眼,并不大在意。只是这身姿神态,确实不像一个侍女该有的形容。大概是经历了许多人世波折,才沦落到这番田地吧。自己也不过是个将要走的人,匆匆过客,不必追问太多。   况且现下,她实在是倦的很。   “小姐,要喝茶吗”蒲沁问道。   “不了,身子乏得很。”   然而看见侍女已恭恭敬敬地端好茶杯,就差没递给她。夙月又顿了一顿,嗓子确实有点不舒服。便道:“你还是拿过来罢。”   不知是夙月眼花还是如何,她竟觉得把她喝茶的时候,侍女的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许久未看过如此灿烂笑颜的夙月,竟有些失神。而后,便将茶一饮而尽。   曾经她也是这么笑的吗?   喉咙传来一阵剧痛,夙月不禁把手伸上脖颈处。杯子顺着她的衣裳滑下,碎了一地。   蒲沁又笑了起来,但这笑,让夙月觉得甚是可怕。   “夙月,你没在晴兰呆过,大概不知道吧。晴兰有一个大家族,德高望重。这个家族因帮着戎氏驰骋天下。戎氏便许下诺言,这个家族的女子将会被万民爱戴……”蒲沁一副痴迷的模样,与走火入魔的练武之人无异。   夙月却打断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一段完整的话:“你真是天真的紧,你以为戎楚真的放任我不管吗?既已打定主意与我成亲,自是派人监视着我。不过这样更好,倒是让我寻得了个解脱。”   夙月的头渐渐昏迷起来,再也听不清那侍女唠唠叨叨说了些什么,但见那疯女人竟燃起了大火,欲将琴芳苑毁于一旦。夙月实在无力阻止,只是紧紧抓住流采的手。他们,到死都不能分开。   眼前渐渐地一片模糊,只仿佛听见戎楚一声声地唤她。但她再也无力回答。   能与流采共赴黄泉之下,却也是件美事。   床突然塌陷,夙月心中一惊,更是抓紧了流采的手。但很快,她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只感觉到身子在不停地往下坠,唯有流采冰冷的手能让她感受到一丝的真实。   可无奈,不知那侍女下的是什么毒,她的头脑越发地不清醒。   恍惚间,夙月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前尘往事,悉数涌上心头。恐怕这就是所有临死之人生前都会做的事吧。   片片花瓣迎风翻飞,随流水飘向未知的地域。风,总是看似温柔,实则毫不留情。生生地把花的痕迹刮得一干二净。雨疏风骤,新吐的花芽儿经不住摧残,过早地凋零。   仿佛世间的事,也都往往那么不可预料。   夙月静静地坐在河流中央的一块石头上,正穿着一身浅棕色的麻布衣裳,与她清丽的容貌实不相称。虽尚且算不得国色天香,但那张光洁白皙的脸蛋,那双明净清澈的眼,依旧是让人过目难忘的。   溪流缓缓流动着,打湿了夙月的衣裳。但她却置之不理,依旧安静地坐着。掬一捧花,旋即又抛向空中。   时而发呆,时而皱眉,时而悲伤。   她不应该悲伤吗……?   最疼她的爹爹死了,不会再有人对她好。所谓的娘因自不是己出,本就不待见她,如今更是把她当作交易的物品。没有她说话的权利,即使是给一个疯子做老婆,她也没有权利反对。   十二年了,她的好日子到底是到头了。   “阿月,阿月,你在吗?”一阵少女的呼喊声打断了她的沉思,但她并不想回答,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然而,脚步声却越发的清晰,连同少女的喘气声一起,向她逼近。   “你果然在这里,怎么不理我呀?”少女似有些恼了,在河边停下了脚步。   “没听见。”待看到来人是隔壁家的碧岑时,夙月说得甚是心虚。   “你……算了,不跟你计较。你娘叫你赶紧回家,你那婆家送了很多好东西过来,你快回去,不然你娘又要怪你了。”   “知道了。”夙月像吞了石子一般。   那个家,她避之唯恐不及。   碧岑见她并无动作,想过去叫她。无奈两人相隔一水,要渡河不仅会弄湿衣裳,还要费些力气。心想自己已经传达了夙月娘亲的意思,便嚷道:“你可快点,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便离开了树林,忙自己的事去了。   夙月环视着四周,树林环绕,百草丰茂。闭目,依旧是万籁俱静。仿佛身心都处在一种无限的自由之中,连呼吸都像静静流动的溪水般温柔。   每当她有不顺心的事,便会跑来这里。让流水听她倾诉,让山风与她共舞。   只可惜……   也许这一次就是诀别。   她即将要嫁到萧家,嫁给一个傻子。富家小姐尚且难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何况是她。也只有唉声叹气的份罢了。   又小坐了片刻,她才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兴许是坐了太久,导致气血流通不畅,竟感到一阵头晕。脚下不稳,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往河里栽去。   恍惚中,她似看到了一个白色身影,容貌却模糊难辨。但估摸着应该是个男子。   进而,笼罩她的便是无边的黑暗。   她又重复着自己多年来的梦魇,一个女人紧紧的抱着她,手上有奇异的图案,像一朵朵盛开的木槿花,缠绕着女人的手,从手腕处一直延伸到手臂。   美丽而妖娆。   夙月隐隐觉得不安,头上冒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她紧蹙眉头,睫羽似蝴蝶的羽翼般轻轻颤动。   她猛地睁开了眼。   一切不过一场梦……   只是这梦已经做了十几年,未免太多真实,真实到让夙月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她。   夙月环顾四周,依旧是那熟悉的破旧小屋——她的家。   自己不过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命早就注定。哪来这么多波澜壮阔,身世离奇。她不禁自嘲。   夙月坐起身,发现了睡在她身边的碧岑。此时,碧岑也因夙月的动作而醒来。   睁开惺忪睡眼,见夙月已经清醒,不由地舒了一口气,却有不禁嗔怪起来:“你要寻死也得挑对时辰啊,你要真是醒不过来了,别人还以为是我害的你呢!说来也奇怪,我见你一直不跟来,便回到那条小溪去找你,只见你浑身湿透地躺在一块石头上,怎么叫唤你也不理我。我方想到你可能是溺水了,急忙把你带回来。”   听见碧岑这一番话,夙月又回想起那个白色的身影,仿佛越加真实起来,莫非救她的另有其人?若真如此,为何不带走她呢?即便浪迹天涯,孤苦无依,也好过被当成物品,过自己不想要的生活。   “我娘知道吗?”要是她娘知道了,必然以为她是要逃避婚事而寻死。那样一来夙月不仅得不到半分同情,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没有,没有,我哪敢告诉她呀。趁她不在,我赶紧帮你换了衣裳,顺便把你的湿衣裳也晾好了。”碧岑笑的傻兮兮的,让夙月觉得甚是窝心。   只可惜,天涯各自飞,况且她正是先飞的那只劳燕。想到这,心中不禁惆怅起来,从来没有人逃得过分离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红盖头,新嫁衣,花绣鞋……该来的终究要来,夙月对着眼前的铜镜,苦笑。这是她第一次上妆,还真是那么回事。她肤色本就白皙,加上那娇艳欲滴的唇红,更是楚楚动人。   夙月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其实嫁入萧家也未尝不好,以后大可以过上富家少奶奶的生活。只不过,她隐约觉得不安。   “叩叩叩……”   夙月被一阵敲门声拉回,连忙开了门,却不料,见到的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娘……”她的模样极尽谦卑。   她娘径直走了进去,一身的珠光宝气,与之前衣着破旧的农妇判若两人。   原来,自己如此值钱。夙月心里冷笑一声,低垂着脸。   实在不想见她。   “这样做对大家都好,你留在家里也是受苦,何必呢?萧家公子确实是个多病的主,可这萧家迟早是他的。等你当上了当家夫人,想做什么还不都依你。到时,自然可以自己找个相好的。”像是意识到话语有些不妥,倒不再说下去。   虽然夙月早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听到自己的娘亲亲口道出,心中依然百感交集。   “娘,你可有事?”虽然不喜欢她,但毕竟是长辈,该有的礼数还得做足。   “其实你爹生前留了个物什给你。”说罢,便往怀里掏了掏。   夙月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娘,不敢打断她。   “你爹死的时候,我们家已经一穷二白。为了给他下葬,我便将这东西典当了。如今,也不再缺那几个钱,我便把它赎了回来。如今交给你,也算对老头有个交代。”   从怀里掏出来的正是一个檀香木盒,外形朴素的很,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稀奇。但对夙月而言,无疑是无价之宝。   她娘慢悠悠地把盒子放在了夙月桌上,也不再言语,便踏出了房门。   夙月此时真不知该喜还是该怒。又能怪什么呢?幸亏她娘尚有几分人性,将爹爹临死前留给她的物什交到了她的手里。   “谢谢。”除此之外,夙月确实无话可说。   她娘的脚步停顿了一会儿。两人都默不作声,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我虽不喜欢你,但我确有苦衷,你以后小心些便是。”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夙月并未多想,拭去严重的泪水,伸手打开了那个木盒。   一个小小的月形坠饰,看得出有些年月。   夙月细细地将坠饰擦拭干净,挂上了脖子。虽未知前路如何,但有亲人相伴,总是好的。   浑浑噩噩地进了轿门,夙月大抵是天底下最糊糊涂涂的新娘。一概不知,一概不问,一概由着他人做主。但如今她已干坐了好几个时辰,怎么萧公子还不来?况且此处一片漆黑,没有半丝烛光,倒让夙月有些害怕。   洞房花烛夜竟是这样的么?   “有人吗?有人吗?”唤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夙月心里更是慌得厉害。一着急便站了起来,盖头也顺着脸颊滑落在地。   夙月不由得大吃一惊,眼前分明是一个暗室,只能看见一个窗户透出些许光亮。然而最让夙月害怕的是,光良下边坐着一个男子的身影,那男子正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她,神态仿若痴狂,不禁让她一阵发麻。   夙月想逃,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耳边只听见一阵骇人的叫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到夙月再次醒来,仿佛从地域又回到人间,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黑暗,只剩下微弱的光宽容地温暖着她。一切就好像是一个噩梦,她还是那个穷人家的女儿夙月。但身上的上乘布料却将她拉回到残忍的现实世界。   她家哪里用得起这么好的布料。   忽地感觉额头有种火辣辣的感觉,正要用手去抓,却被制止了。   “你最好照照镜子再动手。”   眼前是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头发简单的束着,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起码是夙月见过的人之中样貌最好的。   虽好奇此人的来历,但她现今更想知道自己的处境。   挣开男子并未着力的手,夙月向摆放铜镜的地方走去。   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竟然有一块烙铁留下的伤疤,让她不禁想起那让她恐惧的一幕。   双眼不禁有些失神,却实在不明白究竟所为何事能让一个男子如此伤害自己的新婚娘子。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现今有了这个伤疤,更是给自己的容貌打了个折扣。   竟甘愿将自己的女人弄成这般丑模样,估摸着萧公子是不打算在碰她了吧。那倒也好,她实在不想面对那些男欢女爱之事。   只是,眼前这个,究竟是谁?直觉告诉她,此人并不是萧家的人。   夙月拧紧了眉头,自己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上天为何如此对她。   “如你所想,我不是萧家的人。你脸上的伤是什么造成的,想必你也清楚。昨日我在柴房找到的你。你不必担心,我既然能将你带出萧家,自然不会害你。”   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农家的女儿,为何此人要护着自己呢?莫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是由此人的身形看来,夙月几乎可以认定此人就是当初自己溺水时所见到的人。如此大费周折的救她,究竟为何?   夙月虽有一大堆疑惑,却不知从何问起,木讷地道了谢,却实在不能舒展眉心。这些天发生的这些事实在过于戏剧化,让她摸不着头脑,受到的打击也自是不小。   “敢问恩公姓名?”夙月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就在男子即将离开房间之前。   “知与不知如此重要吗?时机到了,自然便知。”男子抛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然此人表情冷酷,但直觉却让夙月觉得这是个好人。既然此人没有恶意,夙月也确实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利用价值,便安安心心地住了下来。   他们住在一座大山的幽深处,通过一个石碑,夙月知晓了这座山的名字叫做籍符峰。籍符峰很难被人发现,所以也鲜有人烟。夙月所住屋子是用竹子搭的,屋内摆着许多山水画,足以看出屋子的主人品味非凡。   夙月每日要做的事情其实也与原先差不多,洗衣服,做家务,但远比从前轻松的多,毕竟他们只有两个人。大多数时候,男子也不怎么搭理她。   她自是闲得自在,常常跑出去自娱自乐。外面许多不知名的野花野草都让她取了一些古古怪怪的名字。对她而言,过上如此自由,如此无拘无束的生活,便不枉活过一回了。   至于额头上的那处烙印,脱痂后便留了个疤,幸好形状不甚难看。倒也不太碍事,额前几缕碎发,还能将它隐一隐。夙月自己也不太介意,毕竟年纪小,对女人容貌的重要性的认知倒也不太深刻。不过,若是能一辈子在这深山老林里快活,倒是一件美事。   不知过了多久,夙月才得知男子的姓名叫做流采。有一次夙月到流采房间里打扫,流采竟将甚少离身的剑放在枕边。夙月好奇地打开来看看,她也不懂分辨剑的好坏,只是无意中瞥见剑柄上刻着“聆臻赠流采”的字样。   心里不禁暗叹,硬石头也有春天。   不禁莞尔一笑,纯净地好似冬日的暖阳。   夙月把剑送入剑鞘,却发现床边躺着一封信。本来随意乱动他人的物什是极其不礼貌的事情,但信上却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夙月好奇地拿过来,慢条斯理地打开,心中满是好奇,以至于并未发现门边出现的人影。   打开信,她不由得一愣。   原来那夜,萧家起火了,老老少少死伤无数,如今萧家一片废墟,再不复旧日的富丽堂皇。与此同时,夙月的家人也惨遭毒手,全家无一活口。再看信上的落款,正是碧岑。看这信的口吻,想必碧岑也以为自己香消玉殒,倒也不难猜出流采是在哪弄来的这封信。   世上仅有的亲人也离她远去,心中不禁怅然,两行清泪缓缓落下,伤心溢于言表。   流采站在门边,默不作声。看着夙月飞扬的发丝,看着她悄然无声的流泪,看着她没有起伏的肩膀。   从前,他的聆臻也是这般哭泣的。安静地好像睡着了,倔强地将别人的安慰拒之门外。   心中平添了几分烦躁,流采走出了门外。清风一阵阵袭来,空气中布满了竹子的清香。   三百年了,他还是那副样子。眉宇,发烧,鼻梁,从未改变。不知道,如果他们还在一起,聆臻会不会已经成为老太婆?可惜,没有如果。   流采望出门外,望着随风而落的叶子出神。   漫天翻飞的落叶,他一袭白衣伫立在风中,显得格外惹眼,冷峻的容颜似浸满了远山黛水的愁。   孤傲,而又美丽。   聆臻,你再也不会回来了,除非……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很快,流采便带她离开了籍符峰。说也奇怪,他们一走到山底,籍符峰便瞬间白雪茫茫。夙月使劲擦了好几回自己的双眼,才相信了这个事实。   再后来,流采带她来到了叶隐山。这叶隐山实为凡人修仙之处,在这里的人必须抛弃尘间的一切烦恼顾虑。努力修习,最终修成正果。这也难怪在籍符峰发生的那些怪事了,原来这流采却也不是一般人。   在叶隐山的日子一过就是四年,夙月已经不知不觉长成了个大姑娘。在这叶隐山上,大多是流采的弟子。夙月始觉吃惊,毕竟流采年岁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却竟然有如此众多的弟子。但流采却也不是这叶隐山的老大,听说这叶隐山上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可以自由通入仙界凡间,但从不轻易露面。对于这种传说,夙月开始将信将疑。可后来,见识了许多凡尘无法理解的场面,便也开始相信了。   流采从来没有承认夙月是他的弟子,因此众人对夙月确也不知如何称呼,便只得直呼姓名。然夙月在这叶隐山上岁数最小,又十分乖巧,众弟子们对她甚是喜爱。   只是这流采对夙月的态度确实冷淡了些。四年来,流采几乎未曾与夙月有过交集,加上他来无影去无踪的作风,夙月想要见他便更是难上加难了。众弟子们虽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清楚流采确实对她有些不待见。不过这到引不起弟子们的半分嫌弃,他们对夙月到底是极好的。   夙月初时确也略感沮丧,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自己的厌恶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所幸,大家对她也都不错,才让她没有再想许多。   夙月生来凡胎,也不妄想那得道飞仙之事,她便自愿负责叶隐山众弟子们的饮食起居,但由于大家都很照顾她,能自己动手的都帮她做了,因此她倒也十分清闲。尤其是众弟子们练功的时辰,她几乎无事可做,常常百无聊赖的在一边观看。   所以,今日流采的出现,着实吓了她一大跳。然而弟子们正屏气修炼,无暇顾及此处。   “流公子。”既然流采不喜欢自己,她也不好过于讨好谄媚。一声公子是她能想到的最合乎时宜的叫法。   “跟我来。”流采轻轻地扫了她一眼,旋即转头就走,那姿态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摆设。   夙月便傻傻地跟了去,两人一路来到了静华潭。   静华潭是众弟子练功场外不远处的一个小潭子,四周皆是悠悠碧荷,甚是赏心悦目,但这池里的水却是千年寒冰化成,看似温和实则冰冷彻骨。弟子们若犯了错,便来此处惩戒。但这对弟子的修为却是有好处的。可若是凡人误入潭水,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若非有人陪同,众弟子们也向来不让夙月靠近此处。   夙月每次来这里也会分外小心,皆因她那打小就禁不住寒的身子。   “明日你将离开这里,快些收拾好东西。”流采的口吻似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流公子,你这是?”夙月以为他终于要将自己赶出叶隐山,竟有些局促不安。   “此地已不再容你,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流采背过身去。   夙月心中不免有些难过,她早知自己不是个讨喜的主儿。但若真要被人赶走,心里也不是滋味。况且天大地大,她要在何处容身。   “夙月不明,所为何事?”也许,真的是有重要的事吧。   “他日你自然知晓。”流采的回答怎么看都像在搪塞,可偏偏恰如其分地堵住了夙月的嘴。   “夙月不想去。”夙月也不知自己是何处吃的豹子胆,只是她以为,流采既然把她救回来,那么一切自然是有商量的余地的,况且叶隐山的众弟子们也不怎么嫌弃自己。   流采并不答话。   两人之间仍隔着一段距离,山间清风缓缓吹来,似乎夹杂了一段悠扬的歌声般人让人迷醉。夙月竟然忘了此时冷峻的氛围,自顾自地闭起眼来。微风轻轻抚着她的发,扫过她秀丽的额角。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此刻,竟是杀机重重。   流采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她的眼前,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骨节分明,瘦而有力。他的脸依旧相当平静,只有那双噙满愤怒的双眼泄露了他的情绪。   夙月拼命挣扎,却无半分作用。   “你夺了聆臻的身子,理应还给她。你过得这般逍遥自在,她却不得转世,魂魄迟迟没有归处。你竟还敢说不想去,你要霸占她的身子到什么时候?”流采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夙月几乎窒息,神志也越发游离。   聆臻,聆臻?她认识吗?   是那个送流采佩剑的人。   流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便松了手。夙月几乎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   “我真是恨你,厚颜无耻地占着她的皮囊。若你还有些良知,也断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不想去?恐怕由不得你。”语毕便隐了身形,消失了。   叶隐山依旧是那般风光秀丽,世外桃园的模样。可夙月却觉得,自己仿佛瞬间跌入了深不见底的冰窖里,无法动弹,冷彻入骨。   聆臻?究竟是谁?为何流采竟一口咬定自己夺走了她的皮囊,可是这十六年来,经历的事情历历在目。   这具身躯无疑是她的。   夙月不喜欢轻易掉眼泪,即便是现在,被人深深的厌恶着。罢了,叶隐山原本就不是她该来的地方。既然是一个过客,离开此处便是必然,又何须在乎何时启程。是时候回到她原来的那个世界,无论多么不甘愿。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便径直往厢房走去。步步似有千斤重。   年龄最小的叶隐山弟子叶宁如今正躲在假山后面。   夙月是她在叶隐山最好的朋友,两人情同姐妹,加上夙月平时无微不至的照料,她是万万不能让师父将她赶走的。幸好她方才练功的时候偷懒,跟了上来,也幸亏师父大概是急怒攻心,才没有发现她。不然依着夙月的性子,断然是会默不作声,自己偷偷收拾包袱走人,而他们也将会被蒙在鼓里,到夙月已走才会知晓这件事。   叶宁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自己在这叶隐山打小便受尽宠爱。可夙月自打来时便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什么事都抢着干,生怕大家讨厌她。师兄姐们对她稍稍好些,她便受宠若惊。但也由此,大家越发喜爱她。也不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养成了这副性子,什么都往肚子里咽。无论如何受委屈,表面上仍能波澜不惊。   实在不能再让夙月过无依无靠的日子了,想当初得知夙月的身世时,自己就曾信誓旦旦,有她在,绝不能再让夙月受委屈了。这次,自己必须得好好想想法子。   叶宁连忙跑回弟子们练功的地方,将此事告诉了众弟子。大家围在一起商议着,但能不能让师父回心转意,他们也确实不敢保证。毕竟流采这个人,太难以捉摸,大家都很难猜中他的心思。   “师父,请不要将夙月赶走。”众弟子跪倒在地,挽留夙月的决心尽收流采眼底。   “我没有要赶她走。”流采语气冰冷。   众弟子们面面相觑,师父一句话便把他们先前琢磨的千言万语给堵住了。   可叶宁实在是气不过,师父明明就是为了那个叫聆臻的女子要赶夙月出门,如今却装成一副“与我何干”的样子。   “师父竟真的要为那个叫聆臻的女子而将怡个孤苦伶仃的孤女扫地出门吗?我本以为师父品德高尚,没想到也是如此的自私自利。”叶宁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她的一席话让众弟子们顿时炸开了锅。   对于聆臻这个人,年纪轻些的弟子自然是不知晓的,连大师兄也只是略有耳闻。弟子本不应该如此聒噪,但师父竟被一个女人羁绊这种消息实在太令弟子们惊奇,也难怪有些弟子窃窃私语起来。   流采几乎是一瞬间便到了叶宁的身边。   “你说什么?谁告诉你的?”   叶宁竟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师父身上的杀气,不由得哆嗦起来。尤其是流采那种嗜血的眼神,更是让她心惊胆战。从未见过他为何事如此动怒。看来,聆臻那女子对流采而言确实意义非凡。自己竟敢在老虎心尖上动心头肉,真是不要命。   如今的叶宁,脑袋一片混沌,着实被流采的气势吓得不轻,竟然晕了过去。   流采见她昏倒,并不扶她,愤愤地走了出去。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说的。山中大弟子虽有人知晓聆臻,但他们断然是不敢妄言的,年纪小些的弟子更是无从得知。除了夙月,再无其他可能。想不到过了这三百年,她那爱嚼舌根子的本性永远也改不掉。   夙月,干得甚好,夺了她的身子,毁了她的心。如今还要她不得安宁,活在别人的流言蜚语之中。甚好,确实甚好。   若不是为了聆臻,我断是将你粉身碎骨也不够的。   众弟子们都着急着叶宁的安危。那么流采的消失,自然也不大有人在意。   何况流采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此时的夙月正在房中休息,也许是今日路过那静华潭时寒气太重,竟不觉染上风寒,甚是困倦。收拾好明日要带走的物什,她便躺在床上熟睡起来。   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清晰可见。   又是那个梦,女人,木槿花,手臂……一切都那么真实。   噩梦与疾病纠缠在一起,夙月这一觉自然睡得不好。然而,更大的危机正在等待着她。   夙月顿时被一阵令人窒息的痛苦惊醒,流采正用手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看清自己的处境之后,她脑中的混沌便走了一大半。此时的流采,着实有些骇人。   流采见她清醒了,便渐渐地凑上了她的脸颊。如此近的距离,让夙月的心慢了一拍。她知道流采很美,打她第一眼见到他时他便知道。只是眼前这种美,远不像从前那般如流水细润温和,却带着一中同归于尽的决绝与苍凉。这种美,让夙月害怕,惊恐。   太近了,近的可以让夙月闻到他的气息,充满杀意的气息。   “你怎么可以如此歹毒?”流采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自问自答。可夙月竟从中悟出了几分伤心。   流采缓缓地松开了夙月的脖子,夙月本能地大口呼吸着,但她实在不明白流采究竟为何如此对她。   “夙月不明……”   “哼,不明,好一句不明。那我就带你去清醒一会,看你能不能明白。”   说罢,便携着夙月化成了一阵风。兴许是速度太快,夙月的脸被刮得生生地疼。每一缕风都似一把利剑,每一次呼吸都如走刀锋。   一眨眼,自己便来到了静华潭。可是这次自己是在空中,脚下的空虚让她十分惊惧。   果然,流采松了手。   夙月突然觉得自己轻的像根羽毛,生存或是消失对于他人都不痛不痒。她以为,她可以从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但终究是太过天真。   她张开双臂。就算是只流亡的鸟,也可以张开翅膀,享受最后一秒的自由。   然而就在自己即将触碰潭水的瞬间,她的身体却立了起来,慢慢地往下坠落。静华潭的水果然非同一般,仅仅是碰到脚尖,她已觉得冰冷难忍。待到整个身体沉下去时,她开始怀疑这副身躯究竟属不属于自己。   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知觉,却又如同万箭穿心,万蛇蚀骨。   然而,潭水仅仅浸没了她的锁骨,便不再上升。在水面上的头部,可以让她自由地呼吸。   看来,流采并不打算让她死。不,是死的不那么畅快。   真狠。   也罢,反正这命是他检回来的。只怪自己当初竟说出“不想去”这种话,天真地以为自己还有掌握命运的时刻。现在才知道,她的命从来都不是她的。到头来,不过是换了主人而已。   爹,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吧!你过得好不好?放心,就算真的到了黄泉,我也不会再与你相认,不会再打扰你们的生活,打扰任何人的生活。   夙月看着胸前的月坠,不自觉的伤感。   待到叶宁再次醒来,天色已暗。只有大师兄坐在她的身旁。   “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叶宁摸了摸脑袋,兴许是睡了太久的缘故,脑袋竟有些昏沉。   大师兄敲了敲她的脑袋,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阿宁,这次你可真是闯了大祸。若换成以往,你定是要被师父逐出师门的。可如今,师父都将怒气转移到了夙月的身上。”大师兄又叹了口气,道:“你老实告诉师兄,究竟是如何得知夙月要被迫离开叶隐山的?又是如何得知聆臻姑娘?”   叶宁顿时惊得花容失色,又想起自己昏倒前师父那狠决的眼神,已猜到大事不妙。连忙抓住大师兄的衣袖,道:“师父把夙月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呀!”   大师兄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叶宁怔怔地松开了大师兄的手,自言自语道:“要不是我多管闲事,也生不出这许多事端了,倒不如让夙月安安静静地离开,也不至于……”说罢,便嘤嘤哭泣起来。   “你先别顾着哭,快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大师兄面露急色,这叶宁,总不让人省心。   “今晨我们正在练功,师父突然出现,把夙月给喊走了。我当时练功正觉无聊,又瞧见这百年难遇的光景,便蹑手蹑脚地跟了去。待他们到了静华潭,我便躲在了一个假山后面……”   “你是说,这些都是你偷听得来的,不是夙月告诉你的?”   叶宁立马嘟起了嘴,“大师兄,说什么偷听嘛,别把我形容的如此见不得光。”   大师兄瞪了叶宁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耍性子,你可把夙月害惨了。”   叶宁一听,眼泪又哗哗地留下来:“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夙月也不会死!”   大师兄一听这话,连忙把叶宁的嘴捂上。“说什么死不死的,夙月福大命大,才不会死。可是,要再熬上几个时辰,恐怕就不得而知了。说来也怨你,瞎掺和。原本师父就对夙月有嫌隙,偏偏你这一闹,师父便认定夙月是个在背后嚼舌根子的小人。你也知道,师父从来最忌讳这个。现今,夙月恐怕是九死一生了。”   叶宁挣开大师兄的手,一脸的愧疚与自责。“你说什么?夙月现在在哪?”   大师兄犹豫了一会儿,实在不知当说不当说,叶宁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闯祸精。   “师兄,你快告诉我吧。”眼见叶宁急的就差没磕头,大师兄的心便软了下来。也罢,没准这古灵精怪的小师妹能想出什么奇招呢。   “师父把夙月冻在静华潭了。”大师兄略显无奈。   “啊?我这就去救她。她一个凡人如何受得了这千年寒冰化得的潭水。师父这是想要她的命啊。”说罢,也顾不得自己仪容不整,急冲冲地跳下了床。   “没用的,师父布了结界。以你的功力,无法靠近半分。”大师兄一把拉住叶宁,不让她犯傻。   “别拦着我,我自己闯的祸,理应自己承担。”挣开大师兄的手,叶宁剑步出了门。   幸亏自己虽然偷懒,倒也学了几分真功夫。到达静华潭,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只不过,眼睛的一切着实让她惊呆了。   潭里原本的接天碧荷早已无影无踪,独剩下一望无际的冰面。夙月正处在潭子中央,双目紧闭,似乎已经陷入昏迷。闭起眼的夙月,有一中浑然天成的美。眉如远黛,唇红欲滴。   如今这情形,叶宁从未见过。从前,犯戒弟子来此接受惩戒,都有真气护体,潭水也不至于结冰。看到夙月如今这番状况,叶宁又不禁自责起来。说到底,都怨自己。若是害的夙月因此丧命,那她确实是个十恶不赦之徒。   叶宁正打算冲上前去救出夙月,岂料一道结界挡住了她的去路,甚至将她反弹到好几丈远的地方。叶宁紧紧捂住胸口,吐出一股鲜血。   师父,你当真是要赶尽杀绝么?   叶宁硬撑着坐了起来,欲用法术将结界解开。但结界力量太过强大,以叶宁的功力,若想解开的确是痴人说梦。又是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体内的真气消耗太多,身子竟越发虚弱起来。   不能放弃,兴许再试一次,就能救出夙月呢。   就在叶宁打算再度运功时,一双手却出现阻止了她的动作。叶宁倏地睁开眼,进而大吃一惊。   “师父……”叶宁连忙低下头。   “宁儿,你来这叶隐山也有些年岁了吧?”流采声音温润,让人很难将他与他做的事挂钩起来。   “恐怕也有几十年了。”叶宁不明白师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也恭恭敬敬地回答。   “那你为何不听大师兄的话,却偏要相信一个在这呆了不过几个年头的外人?”流采似在指责。   “夙月不是外人,她对我很好,对我们都很好。只是不知为何师父对她竟有如此大的偏见。”   “哦?偏见?”流采挑眉。   “师父觉得不是么?若非偏见,为何将她带来叶隐山,却对她不闻不问?若非偏见,为何弟子觉得师父看她的眼神中总夹杂着一丝恨意?若非偏见,为何并未查明真相,便要夙月生生来此静华潭受苦?她只是一个凡人,受不了这番折磨。”叶宁步步紧逼。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头一回如此对流采说话。夙月来之前,流采对他们众弟子是甚好的。从来都以礼相待,不摆架子。风采翩翩,一个温润俊逸的人中俊杰而已。可自打夙月来后,为了不见着夙月,他们见面的机会便少了。师父像是变了一个人,冷淡,薄情。   流采紧皱眉头,若有所思。   “宁儿,你不懂……”也许他日,当你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人害死,你做的,会比我更过分。然而,他却没有再说下去,他希望叶宁永远也不会懂得那种锥心刺骨的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叶宁对流采说的这番话甚是不解,正要追问。流采却已将结界打开,千年寒冰也瞬间融化。眼看夙月将要沉入水底,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此时一个身影闪过,夙月便成功地被人带到了岸上。   原来是大师兄。叶宁瞧见夙月平安无事,心中顿时欣喜,连忙凑上前去。   夙月此时浑身湿透,双手极尽冰冷。眉头紧蹙,又是一副痛苦的模样。叶宁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大师兄,夙月怎么样了?会不会,会不会是撑不住了”叶宁拉着大师兄的袖子连忙追问。   大师兄狠狠地在叶宁脑门上弹了一下。“乌鸦嘴,净说些不吉利的话。整天咒夙月,她跟你有仇?”   “那为何夙月看起来如此痛苦?”叶宁一脸的焦急。她的好姐妹,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师父似乎并不打算要她的命,用真气护住了她的心脉。但皮肉之苦免不了,看她如今这般光景,想是冻坏了,但愿以后不要留下什么病根才好。我给她注入些真气,兴许她会好受些。”大师兄顿了顿,又皱眉道:“我方才点了她的仁戌穴,如今应感受不到痛苦才是,可为何她仍旧紧拧眉头呢?”   叶宁哀叹了一声:“想是又做噩梦了吧。她半夜时常被噩梦惊醒,为了不吵醒我,时常一个人蹑手蹑脚地出去平复一阵才回来。”   大师兄望着夙月精致的小脸,淡淡道:“她年纪尚小,便要经历这许多。恐怕将来的大风大浪,更是不胜枚举。但愿她,别再受什么苦便好。”   “你说什么?师父要和夙月一起走?”叶宁瞪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是呀,这点我也想不明白。师父既然不喜欢她,何苦硬是将两人绑在一块呢?况且这凡间可不比叶隐山。”大师兄用手摸着下吧,冥思苦想。   “那我可非误会了他。我还以为是他要将夙月赶出叶隐山呢。如此看来,确实是有要事要办。都怪我,害夙月白受了这些苦。”说着,便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我只是担心这人间不比叶隐山,法术都将被封印,师父的一身法术也将无法施展。幸好师父习得一身好武艺,我可倒还放心些。但人心险恶,光有上乘的身手,是远远不够的。”大师兄不禁担忧起来。   “唉,我们两个瞎操心也没用,这都十多天了,夙月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估摸着大概是要启程了吧,我还是去看看夙月。”   大师兄点了头,表示默许,叶宁便往夙月住的地方去了。   夙月静静地坐在床板上发呆,回想起这九死一生的经历,仍是心有余悸。经过那一夜的天寒地冻,她的身子已不如从前那般轻巧。虽然经过这十几日的修养,已经好上许多。但是她对流采的芥蒂恐怕比上千年寒冰还得坚固几分。   明明心中是惊涛骇浪,表面上却仍要装作波澜不惊。她没有理由恨她,只因她的命是他检回来的。没有他,便不会有她,如此而已。   突如其来的一阵敲门声将夙月拉回,开门一看,是叶宁。这几日,叶宁常常来房里看她,这让夙月感动不已,虽然叶宁的相貌比起碧岑好上万分,但她对夙月的情谊绝不会少于碧岑。   “夙月,你好些了吗?”叶宁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很是秀色可餐。   “宁姐姐,这话你都问了好多遍了。你猜我好不好?”难得今天心情好,夙月便想着戏弄叶宁一番。   叶宁知道夙月要戏弄她,便扑过来,两人嬉笑打闹,旁若无人,满屋子尽是笑声。   偏偏这时,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师……师父。”叶宁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   夙月见来人是流采,笑意马上敛了起来,实在不知如何应对。若说错话,想必又是个不讨好,免不了一阵皮肉之苦。流采生起气来,那可与阎王无异。索性并不说话,站在叶宁身后,也低着头站着。   “宁儿,你先出去,为师有话要与她谈。”   叶宁磨磨唧唧了好一阵,才犹犹豫豫地走出房门。末了,流采又添上一句:“可别再偷听了,害人又害己。”   叶宁心中一怔。再也不敢了,要是再害夙月一回,将她千刀万剐也不足够。便使了法术,跑远了。   夙月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面,气氛无比僵硬。   “你的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吧?”流采自顾自地坐下,斟满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我已经收拾好随身物品,流公子不必担心。”   “很好,择日不如撞日,马上走吧。”流采似乎轻笑了一声。   平地一声惊雷,夙月难免有些诧异,不禁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也太突然了吧,竟如此着急么?   “流公子,你是说现在?”夙月再次询问。抬起头来,双眼正对上他的。神采飞扬,风度翩翩,若不是那性子,恐怕夙月真是会暗地里迷恋他的。   “对。”他的眼睛也盯着她的,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夙月感动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怎么,又不想去么?”流采将嘴角上扬了些,剑眉微挑。   夙月能感觉到他似乎并不生气,经历了上次一番折腾,他的态度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实在找不到和他做对的理由。   夙月紧紧攥着手心,逼自己望着流采的眼睛。这次她虽然害怕,却也不闪躲。只是因为,她说谎的时候,须得看着对方才能把话完整的说完。   “流公子误会了。夙月在这叶隐山生活多年,承蒙公子照顾。若非公子侠义相助,夙月早已死于非命。如今夙月也已经长大了,是时候离开了。流公子的恩情,夙月无以为报,定当铭记在心,断不敢忘。有朝一日,定到回报。”兴许是觉得自己说的话还不够逼真,夙月便硬是绽起了一个笑容。“其实夙月早想去外面闯一闯了,到底是个凡人,叶隐山终究是不适合居住的。”   流采的视线仍旧停留在她身上。连说谎的样子都如此相像,难道强行进入羚臻的身体,连行为举止都会变得相似么?曾经,聆臻也是这样,在他的父皇面前说:“我不爱他,他只不过是我利用的一颗棋子。我只想利用他上位而已,谁叫他贵为您的皇子。”   流采心底一阵苦笑,聆臻真傻,难道他会看不出她在说谎么。相爱的人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灵相通。   呵,那又如何,她终究不是聆臻。聆臻为他,可以粉身碎骨魂飞魄散。那么他为她变得冷酷无情,又有何不可?   “那就拿好包袱,出发吧。”说罢,站起身便要走。   “流公子,等等。”夙月焦急地喊道。   虽然有话想对流采说,可又不知会否触怒他。   “有话不妨直说。”   “叶宁姐姐与我姐妹情深,此番离去,必是诀别。夙月想与她道别,不知可否。”夙月问得小心翼翼,只怕再来个天寒地冻的折磨。但叶宁对她甚好,道别实属应当。   “也罢,你对宁儿也算有心,不枉费她对你掏心掏肺。速去速回,一时辰后,我要在山脚下看到你。”接着便化作一阵风,隐了去。   虽是凡人,但对这等事也见怪不怪了。倒是可惜自己没这本事,要不那天哪会冻在冰里,早就一溜烟跑了。   夙月找到叶宁的时候,叶宁正望着静华潭满池的荷叶发呆。   “宁姐姐。”夙月跑到她跟前,双手在叶宁眼前晃了晃,好找回她的神志。   叶宁见是夙月,连忙笑了起来。但随即又嗔怪道:“你还来此处做甚么,上次吃的苦还嫌不够?要不要我将你推下去,让你再尝一回皮肉之苦?”   夙月顿觉心酸,似乎有一肚子的不舍在心里翻涌。如此好的姐妹,今后再如何去找?   叶宁被夙月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她。   “夙月,你没事吧?”   夙月并不说话,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要走了。”声音微不可闻。   “你说什么?现在?”叶宁连忙挣开她,握着夙月的双臂,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嗯,流公子让我马上下山,可我坚持再见你一面。”   叶宁敲了夙月的脑门一下,两人相视一笑。“算你这丫头有良心。”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立马严肃了起来。“出门在外,可得多小心。虽说有师父在,可出了这叶隐山,法力将被封印,他也与凡人无异,再也不能随心所欲了。你须得好好照顾自己。”   “你是说,流公子要和我一道去?”夙月很是惊讶。   “似的。实话说我总觉得,师父似乎很赶时间。也许有什么事,对他来说很重要,非干不可。”   “会是什么事,和我有关吗?”   叶宁拍了拍夙月的肩膀,以示安抚。“你也不必担心,常言道,顺其自然,也许他日你自会知晓。不过话说回来,师父对你虽然薄情,但你可得看在我的面子上,好生照料他。”   “知道了。”夙月旋即展开笑颜。也许只有和同龄人在一起,她才会拥有属于少女的青涩。不过算起来,叶宁可比她大几十岁呢。这叶隐山,到底是个养人的地方,不然怎么会养出流采和叶宁这样的俊男美女。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夙月背着包袱一路下了山,一路的忧心忡忡。她也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也并不多想。毕竟时间不多了,要是一不小心超过一个时辰,只怕流采又要大发雷霆。   很快,她便看见了山脚下站着等她的流采,忙不迭奔了上去。   “会骑马吗?”   “啊?”夙月愣了一会儿,方回想起刚才流采说了些什么,忙答道:“不会。”   流采的模样似乎有些许的不耐烦,但也没再说什么。吹了个口哨,便有一匹骏马奔了过来。流采轻松地飞奔上马,衣袂飞扬,倒让夙月想起碧岑曾与她提起的戏本子中鲜衣怒马的少年。   夙月也忘了自己是如何上的马,只记得自己很笨拙,笨拙到脚下不稳,一头栽在流采的怀里。   满怀的清香。   人,有时候真是奇怪。明明他对你恨之入骨,可你却对他提不起半分恨意。   仿佛人与人之间总是有种千丝万缕的微妙的关系。   夙月虽是个农家少女,但对外面的世界却也有所耳闻。小时候常与悠荷往那说书先生处坐上一会儿,也不至于太过与世隔绝。   天下划分为两国,一国是夙月所在,称为大丰国。西边则有一小国,名晴兰。大丰国国力昌盛,屡次欲吞并晴兰。无奈晴兰国君也是个有雄韬大略的主儿,难以对付,便屡屡不能如愿,晴兰也得以在西边屹立不倒。   大丰国分作四城,北为黄祁,西为寒宁,南为月商,东为临瑞。临瑞城距离晴兰最远,也最为繁华。大抵在天子脚下,到底是物阜民丰,一派盛世之景。   夙月初来乍到,几乎惊呆。从小便未曾踏出村子半步,后又入了叶隐山,哪里见过这般情景。   只是临瑞城的确非同凡响,各式各样的铺子临街而立,琳琅满目,叫夙月生生看花了眼。无论男女,皆是神采丰奕。男子则刚毅,女子则柔美。哪是村里干惯农活的农妇农夫所能攀比的。   流采又推了推夙月,一副嫌弃的模样。看着夙月总是发呆的模样,他的心里总是有一种狂躁的不安,夙月实在与羚臻太像太像。   待夙月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到了一间客栈。夙月哪见过如此好的客栈,人来人往,厢房林立。   流采倒是挺有钱,夙月心中不禁暗喜。   “公子,请跟我上楼来。”说话的,正是一名店小二。   原来,在夙月发愣的间隙,流采已经付好店金,被店小二领向了另一处。夙月只好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方才想起店小二唤自己公子,不禁上下打量起自己。一副叶隐山弟子的装扮,略为中性,头发又只是简单地用布条绑着。自己的五官棱角分明,确实是雌雄难辨。况且这临瑞城的女子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不怪得店小二会认错。   不一会儿,夙月便到了自己的厢房。店小二恭恭敬敬地给夙月沏了壶茶,便退下了。夙月略微有些不适应,从小便是自己照顾别人。如今让别人服侍起自己来,到觉得浑身不自在。   打开窗户欲呼吸些新鲜空气,却不料对面住的那厮也正打开窗子,两人默然对视。   流采轻轻一笑:“不用意外,我住你对面。”   流采这是表示有事可以直接去找他的意思?   夙月点头示意,气氛略微尴尬。流采似也有些不自在,便又将窗子掩上,折回屋内。   夙月的手肘撑在窗边,拖着下巴。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真让人琢磨不透,也许地狱里的阎王也正是如此吧。   “公子,公子。”夙月的思绪很快被一阵敲门声拉回。   开门一看,是店小二。   “请问有什么事吗?”   店小二傻傻一笑,将一个面具递了上来。“今儿是迎月节。每年的今日,客栈都会赠送店里的客人一个面具,望请笑纳。”   夙月将面具接了过来,是个罗刹面。又问道:“迎月节?”   店小二一听,一副得意的模样。“公子怕是外地来的吧?迎月节顾名思义,就是迎接月老的节日。在每年的八月八举行,每到晚上,女覆妖姬,男戴罗刹。若遇上心仪之人,只需揭下那人的面具便可。”   “揭下又如何?”   “自然是一段好姻缘了,届时这对新人将受到神明以及全城百姓的祝福。”   夙月觉得很是新奇。“覆上面具,并看不见脸面。若面具背后那人的相貌不尽如人意,那又如何?”   “公子不必担心。这临瑞城里的姑娘再不济也有身家撑着,到底是个大富大贵的千金小姐。何况,姻缘自有天定。公子想这许多也无甚益处。若怕别人揭了你的面具,惹来不该来的桃花运。那大可像那位与你同行的公子一般,不去便是了。”   “哦?你说他不去?”夙月倒也不十分惊讶,流采像来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那可不是。方才我送面具给那位公子,他可不接受呢。那公子长的如此俊美,不去的话我倒是替临瑞城的小姐们可惜了。如果公子没什么事,小的先退下了,今儿可忙得很呢。”   夙月应了一声,店小二便又敲了另一家的门。夙月将门掩上后,便坐到较近的凳子上细细地把玩起手里那个面具来。若她一袭女装,再覆上妖姬面,会有人来揭她的面具吗?   可如果他看见这个……夙月的手不禁抚上额头上的疤痕,女子的容貌到底是重要的。   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来。夙月手里捏着面具,很是苦恼。去,或是不去,真令人难以定夺。   打开窗子,望向流采的房间。窗户正紧闭着,灯也未亮起来。不知他在是不在。若说不想去,肯定是假话。听说这临城白日人来人往,到了夜晚,更是灯火通明,雍容繁华。难得来一趟,又赶上迎月节,不去一回怎么也不甘心。夙月便琢磨着如何来个神不知鬼不觉。   夙月叫店小二送上几根蜡烛,把屋内点得亮堂堂地才敢出门。做戏要做全套,夙月还不忘吩咐店小二不能让任何人进入她的房间。天子脚下,流采总是要讲些王法吧。   夙月狡黠一笑,覆上面具便出门了。   这临瑞城果然非同凡响。一路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铺子,卖首饰,纸鸢,面具的,应有尽有。满街尽是男男女女,极尽繁华奢侈。江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空中焰火极尽绚烂。   夙月从未见过这番景象,尤其是那五颜六色的焰火,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村里才能看见一小会儿。受不了美景的蛊惑,夙月便跑到人少的江边,细细地观赏起来。发自内心的笑意悄悄地在她脸上蔓延。   人们说的良辰美景,大抵不过如此吧,甚至说是天上人间也不为过。夙月竟然看呆了,以至于有人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也未曾发觉。   直到男子将夙月的面具摘下,夙月才停下自己流连忘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面具覆盖了半张脸,并瞧不清男子的容貌。但男子的双眼亮若晨星,想来容貌一定不差。还有那张嘴,颜色极其好看,竟让夙月有一种舔一口的冲动。当然,仅仅是动而已。   只是为何这红唇竟越来越近,近的像是夙月的错觉。直到她的唇上多了一种柔软的触感,她才恍然大悟,自己竟然被偷亲了!   夙月连忙把男子推开,心里甚是奇怪。自己如今一副男子打扮,况且盖的又是罗刹面,这男子为何要来揭自己的面具,还做出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   难不成是……夙月顿时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了张大的嘴巴。   “卿本佳人。”男子笑的很是得意,很是邪气。   夙月心中暗急,这男子浑身散发着一种魅惑,向来也离那短袖之事八九不离十。可自己终究不是男儿身,又无半点功夫。若是硬来,她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公子,你……”话说如此,但谁若是被一个从为曾谋面的人偷亲,大抵也会恼羞成怒的。   接连地三声响炮将夙月吓了一跳,一头栽进了男子怀里。男子倒也不松开她,反而抱的更紧。   “呵呵,竟还有投怀送抱这种好事。放心,我还会再来找你的。只是今天确实有事,暂不奉陪了。”便放开夙月,拿起她的手,在她手心里慢慢地写起字来。紧接着,便使了轻功走了,剩下夙月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夙月望着男子离开的方向,似乎刚刚她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春梦而已,像她这样的女人应该不会有男人会喜欢吧?手又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的额头,一阵伤感侵袭了她。况且他恐怕只当她是男人吧?夙月不禁自嘲。   “玄夜,是你的名字么?”夙月低低地呢喃着,她的世界似乎瞬间安静了,听不见人群的熙攘,听不见焰火的绽放。只听见自己不平稳的心跳声,只知道自己变烫的脸颊。   夙月第一次觉得,原来夜晚可以这么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玄夜走后夙月又在这临瑞城里溜达了一会儿,只是再也没带着面具,兴许是心中的期待已经得到了满足。夙月看着临瑞城里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心里竟很是羡慕。对方才遇到的那个男子,她自然不会以为和他会有什么结果,他之于夙月不过是稍纵即逝的烟火罢了。   就像是所有年轻的女子,遇到了一个外貌英俊的男子,心中难免会泛起层层涟漪。久了自然就会忘记了。   丰都里好玩的东西很多,尤其是这临瑞城里,更是琳琅满目。夙月在乡下呆久了,又没有出过远门,自然是什么都没见过,对临瑞城里的一切都感觉十分新鲜,她便肆无忌惮的到处乱转,一时竟忘了时辰。   待到灯火阑珊之后,夙月才返回客栈。由于是自己没有经过流采的同意就走了,是自己理亏在先,她便忙打开窗户瞧瞧流采屋里的动静。   方才问了店小二,流采竟然一整天都没有踏出房门,更别提去她屋里瞧瞧了。   看来自己的确是多想了。   夙月真心觉得流采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有时候似乎对她很好,有时候却对她恨之入骨。真叫她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她。   倒也不必想那么多,随遇而安便可。夙月见夜已深,自己也已经累了,便掩了窗子睡去了。   “咚咚咚……”   还在睡梦中的夙月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揉了揉惺忪睡眼,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去开了门。   原来是流采,真是稀奇。从前在叶隐山的时候,从未试过在打开门的瞬间见到他。也不是没有想象过这样的画面,但最后都是以夙月恐惧的表情结尾。对于流采,夙月实在无法让流采存在于温情的场面中,即使是脑海里也不行。   流采的冰雕脸一见到她竟然愣了几秒,然后便把头转开去。   “你也得先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再开门吧?”流采轻轻地咳了几声。   夙月一脸的不解,还是头一回见流采如此窘迫的模样。而且,方才他是在脸红么?   往自己身上一瞧,夙月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把门关上。方才起床太急,连衣服也没有整理好,肩上露出一大片春光,难怪开门的时候觉得肩膀上凉飕飕的。从前在叶隐山,也只有叶宁时常来她的房间看她,同是女孩子,因此她对这些倒也不太在意。可如今毕竟是不在叶隐山了,况且自己也已经老大不小了,是该注意些。   夙月连忙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才请了流采进来,倒了一杯茶让他坐下喝。   记不清是第几次流采坐着喝茶,而自己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站着。似乎她与流采为数不多的见面当中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场景。总觉得流采是高高在上的,而自己与他同坐着喝茶终究是不配的。   也许是因为久久不能释怀的恩人情节,让她无法与他平起平坐,又或者是因为只要一想起流采如此讨厌自己,夙月就总是没办法试图与他亲近,仿佛他们两个人之间早就有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夙月不会跨越,也不敢跨越。   不过夙月倒也挺喜欢站在一边看着他。不对视的时候,心中的畏惧感自然会少上几分。倒也奇怪,活了三百多年的人竟还像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倒也不奇怪,毕竟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凡人。一举一动,全然仙姿,岂是凡人所能相提并论的?   似乎只有他看不见她的时候,他才是原本的他。没有那么多的戾气,没有那么多的憎恶,没有那么多的愤怒……   “你昨晚出去了?”流采呷了一口茶,优雅恍若神祗,让人难以分辨出语气中的喜怒。   仿佛,只有面对夙月的时候,他才会变成恶魔。   “呃……是的。”夙月心有余悸,却也做贼心虚,回答的吞吞吐吐。   “不必惊慌,动怒对身子不好,这点我懂。”   夙月愣了一会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以后你就做男子打扮吧,我也好省点心。”说罢便把茶杯放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的铃铛。   夙月不明白流采要做什么,只看见他缓慢地朝她走了过来。   见他越来越近,夙月的心悬了起来,没由来地平添了一种恐惧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无奈流采的速度更快,早一步到了她的身后。夙月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要喷涌而出。   又想把她怎么样?   夙月连忙把眼睛闭上,准备好迎接即将来临的惊涛骇浪。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流采只是把铃铛顺着发带系在了夙月的头发上便出了门。末了,只是扔下一句:“我在楼下等你。”   独留夙月一个人傻傻地呆在原地,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切不知所措。今日,日出西方了么。流采竟像变了个人似的,竟还送东西给自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但哪里不一样了,夙月也说不上来。   夙月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浑浑噩噩地跟了流采出了门。说来奇怪,虽然脑袋上缠着一个铃铛,但走起路来,却并不会叮当作响。这样捉迷藏的时候,便不会叫叶宁发现了。想到这层,夙月竟呵呵呵地笑起来,声音清脆。可旋即便是无穷的失落,离开叶隐山也有些时日了,在自己的确好久未见过她了。   这一切却被流采尽收眼底,流采心中默默地咯噔一下,太像了。像极了他的羚臻。相像到会让他以为她就是他的羚臻,他一直在等的人。   白日的临瑞城也依旧繁华,商铺挤满了大街小巷。而夙月却无暇顾及这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叶宁,心中就满是惆怅。一辆马车正往她开过来,恍惚中似乎有一双强有力地受推了她一把,让她不偏不倚地,正好倒在了马路中央。   马儿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扑了过来,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连忙蹬腿仰天长啸。车夫死死地拉住了缰绳,让马儿不往前冲,夙月才没有惨败马蹄践踏,逃得一死。无奈擦伤难免,加上惊吓过度,便昏了过去。到底是个女儿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流采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马车主人下车,并不急着去看方才被自己推到的夙月。成大事总要有小牺牲。   然而马车主人却迟迟没有下车,只是把车夫叫了过去,掀开帘子商量着。流采见他并没有下车的打算,便装腔作势地闹了起来。百姓们看见此处有热闹瞧,便一圈圈地围了过来。流采伺机拉住缰绳,马车便插翅难飞。   “公子,何不进来说话?”说话的人是个女子,声音极其镇定,不愧是有修养的大家闺秀。   流采便把地上躺着的夙月抱了起来,登上了马车。然而,在登上马车的瞬间,他却呆了片刻。   “宁儿……”流采略显惊讶。   女子轻声一笑,道:“公子莫不是与我相识,或是有故人与我长相极其相似?大可不必与我耍这些把戏,小女子虽待字闺中,但世面还是见过的。”   流采确有几分尴尬,竟被当成不择手段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浪子。   她又知不知道,除了羚臻,他谁也不要。任世间女子倾国倾城,貌美如花,他只爱她。   女子一副千金小姐的打扮,眉心点上了一朵红莲。样貌实在与叶宁长得过于相似,若不是他深知叶宁的脾性,确实难辨真假。叶宁虽平时调皮捣蛋,但该有的分寸还是具备的。况且该女子将自己的心绪隐藏得极好,心机城府都不是叶宁所能比拟的。加之叶宁此刻正在修炼,又怎么出现在凡尘俗世。   “公子不必拘谨,方才小女子不过是开个玩笑。既然伤了你的朋友,倒不如去我府上歇会儿,小女子自然会找最好的大夫替她医治的,包管姑娘安然无恙,毫发不伤。”女子又是一笑,不同于叶宁的大大咧咧,而是一种女子特有的千娇百媚。   流采心想这女子果然不简单。“那是甚好。”流采淡淡地应了句。   女子便叫车夫将马车驶远了。此后,便是一阵死寂。夙月的头枕在流采的腿上沉沉地睡着,睫羽轻轻地颤动。她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炙热地看着她。   她只是再度陷入了那个永无止尽的噩梦。   她又梦见了那个美丽的不可方物的女人,还有缠绕在她手上的图腾。夙月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真实,却又如此的不可捉摸。一种不安感越发强烈,似乎真的有什么,在不久的未来等着她。   流采静静地看着夙月,微微了蹙了蹙眉。夙月似乎很痛苦,眉头拧在了一起,还不时地冒着冷汗。一张小脸惨白而动人。流采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多希望她就是羚臻。或者干脆不要让他知道换心的事实,就让他把夙月当做羚臻,那样他也不必寻得如此辛苦,如此忍受锥心之痛。   如果你是羚臻,那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车夫知会了一声,正在闭目养神的流采便睁开了双眼。此时红衣女子已经利索地下了马车,流采便也抱着夙月下去了。看着夙月满脸的倦容,微微地皱了皱眉。夙月似乎一路上都睡不了好觉,额头上仍是冷汗连连。   “公子,明眼人不说瞎话。看公子的衣着谈吐,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不至于是为了钱财。若是为了我,公子如此相貌,有的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倒贴,想必也是不可能的。只是不知道公子不求财也不求色,为何要演一出这样的戏码?小女子心中实在是甚是疑惑。”   见对方是个聪明人,流采也不好再掩饰什么。“若姑娘认定在下图谋不轨,也不会带我来到此处,不是么?既然信得过在下,问这些又有何意义?”   女子又是一阵轻笑。“看来公子也是有趣之人,小女子就交了你这个朋友。”说罢便向侍女吩咐了几句,自己先进了府。   流采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府上的牌匾,金碧辉煌,颇有名门贵族的风范。“南宫”二字刚劲有力,仿佛能让人联想到南宫府的主人将是何等的气宇轩昂。想来自己这趟果真是没有白跑。随后,流采便由侍女领着,进了另外一个园子。待到将夙月轻轻地放上床后,便独自出门了。   “嘶。”夙月被一阵刺痛惊醒,睁开眼只见一个小侍女正在清洗自己的伤口,心中满是疑惑。   “你……”   “公子,你醒了?”小侍女和善地笑了,便起身去给夙月倒茶。   夙月更是疑惑。“你是谁,我究竟为何在此?”   “公子不必紧张,我家小姐的马车撞伤了你,你又晕了过去,于情于理,都应当把你带到府上。方才大夫已经给你瞧过了,只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   夙月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实在是口渴的紧。   “那与我同行的那位公子呢?”   “方才他还来看你呢,还留了封信给你。”说罢便去桌上拿了封信给夙月。   夙月打开信一看,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将她包围着。笑,是因为她暂时离开了那个让她窒息的存在。哭,是因为她终究还是被无情的抛下了。   “我有要事要办,你想办法留在这里。”   虽然心中满是苦涩,仍是强打精神将侍女遣了出去。又一次被抛下了,流采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吧。如此,她便要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了么。   为何,竟有些难过?也许是不想再被人抛下吧。   心中被苦涩一点点的填满,夙月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便往门外走去。这里的园子还真是大!想来也是个大户人家。倒是夜晚出奇的安静,想来自己是处在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吧。   夜晚的风凉凉的,吹了夙月有些发冷。想是在被窝里呆久了,才这么的不禁用。睡了这么久,精神倒是不错,便想着四处看看。   夙月渐渐地便走远了,也不知自己究竟逛向了何处,再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是再也找不到方向。便琢磨着往灯火通明的地方走去,心想能遇上几个下人,好领着自己回去。   左拐右拐,好容易走到一个亮堂点的地方,便听见一片吵闹声。恍惚中,夙月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叫喊着,走近了些,方才听见是有人在喊救命。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夙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虽不是没见过叶隐山弟子们平时互相切磋,但现今可是真枪实干,固然不能相提并论。   夙月连忙躲在暗处,不敢吭声。只看见约莫六七人穿着黑衣,又用黑布蒙着脸。刀光剑影之中,被杀的净是些无辜的下人。突然间,有一股血迹喷上了夙月的脸,一具尸体应声倒下。夙月连忙捂住了自己张大的嘴,眼见黑衣人的影子越来越近,更是瑟瑟发抖。也不知那黑衣人到底发现了自己没有。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凉的女音打破了这重重的杀机。   “来者何人?”   黑衣人一听这话,便不再向夙月走近,而是又退了回去。夙月难以隐忍自己的好奇心,便瞧瞧探出头来,想看看这女子的样貌。女子的声音让人说不出的安心。   “叶宁!”夙月差点叫了出声。心中自是万分担忧。   叶宁究竟为何在此,现今如此危险,幸好她还有些功夫能够自保。又何况她此时正被许多佩剑的护卫簇拥着,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便稍稍放了心。   如今正是两方交战之际,夙月只好躲在暗处纹丝不动静观其变。   “何必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只是给你南宫府送上一份大礼而已。要办喜事,都得见红不是吗?看剑!”说罢黑衣人便又与奔上来的护卫打斗起来。   黑衣人想来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儿,身手是极好的。与南宫府侍卫的实力不相上下,或者说略占上风。然而,寡不敌众,南宫府侍卫的优势也逐渐显现出来。两方都有所死伤,若是再来些护卫加以支援,怕黑衣人也是在劫难逃。   夙月看这黑衣人的招式,招招欲置人于死地。倒不知叶宁是做了什么事,与这黑衣人结下这等梁子。看着黑衣人是非取叶宁的性命不可。   说来也有些奇怪,叶宁深居叶隐山,本不应在此才是。况且眼前这女子穿的戴的,都不是夙月熟悉的叶宁的模样。看这叶宁呼风唤雨的气势,也绝非等闲之辈。想来等黑衣人一事解决之后,夙月还得好好揶揄叶宁一番,竟还藏了如此一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眼下夙月只愿叶宁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便可。   然而此时,让所有人都万万料想不到的事,余下的黑衣人竟然全都刎颈自尽了。不禁夙月疑惑,那站着的女子更是疑惑。便遣了身边两个好手去一探究竟,看看究竟是真是假。   岂料,两个护卫一走。便有一名一直躲在暗处的黑衣人从女子身后刺去。夙月大呼不妙,并不多想,便直直冲了过去。说不上是何处得来的勇气,夙月觉得此时的自己跑的比任何时候都快。   以至于到黑衣人的剑刺入自己的胸口的时候,似乎能感觉到发丝飞扬的细微的声音。   一切似乎静止了,夙月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颤抖着将手抚上了胸口,满是鲜艳的血迹。神志也越发的游离,只能略微感觉到自己变得轻飘飘的。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女子着急地问道。   “我没事。”夙月强睁着双眼。然后剧痛让她不禁蹙起了眉。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流出。夙月却强加微笑起来,只为让眼前的人安心。“宁姐姐,你没事就好。”   夙月竟被女子额上的红莲迷住了,好美的红莲。从前从来不曾见过叶宁上过妆容,如今这朵红莲倒衬得叶宁楚楚动人。兴许是太久未曾见到友人而产生的冲动,夙月便产生将手抚上女子的额上的莲花细细摩挲的念想,却不料女子竟有些闪躲。往后夙月便再也没有了力气,手只伸到了半空中便无力的垂下,再也没了知觉。   “她为何要救你?”   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如流水般缓缓地飘进了夙月的耳朵,夙月闻声而醒。此时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打量了一番,似乎是自己先前呆着的那个房间。模模糊糊中,仿佛有无数忙来忙去的人影在眼前晃动着。定了定神,方知道是一个男子正在跟叶宁说话。   夙月虽然无法看清男子的相貌,但那男子气宇轩昂。想来也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方才说话的人正是他。   “宜荌不知。本想等黑衣人近身之时,将他活捉问个究竟。岂料这个女子突然跑了出来,替我挡了那一箭。”女子低下了头。   “为何不叫人来通知我?”男子的语气似有些不耐。   “宜荌以为那些黑衣人不过是些小喽喽,心想自己可以解决,岂料闹成如此局面。”   “也罢。那黑衣人呢?”   女子闻声跪倒在地,似是在请求男子的原谅。“宜荌该死。那女子替我挡了一箭之后,宜荌由于太心急,光顾着查看她的伤势,一不留神,便让那黑衣人逃了去。”   男子并不叫女子起来,只是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连夙月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倨傲的气势。   “那可不是你的作风啊。若是以往,恐怕不择手段也要把黑衣人抓回来。”   女子犹豫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开口。“宜荌不过是心里觉得愧疚。这姑娘与我素不相识,却出手相救。宜荌不希望无辜者因我而死。我若早行一步,姑娘便不必遭罪。”   “哦?可如此以来你便也失去了活捉黑衣人的机会不是吗?只有当你中箭之时,黑衣人才会放松警惕。否则在他不是你的对手情况下,他必定会在被你活捉之前将自己解决掉。永无后患。”   “可是……”   “宜荌,你到底是不够心狠……”   夙月到底是乏得很,便闭上了紧紧撑着的双眼,悠悠地睡去了。两人再讨论什么,她便再也听不见了。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包括那气势逼人的男子,那长相酷似叶宁的女子,还有那个被剑刺入心脏的自己……一切似乎都发生了,却又好似没有发生。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叫人分不清真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眼下正是入秋之际,况且又刚下过一场瓢泼大雨。虽已不似方才那么猛烈,但淅淅沥沥的小雨仍旧不可避免。空气清新的同时,倒也带来几分寒意。雨打湿了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带来了一种别样的朦胧。   屋内的男子正帮榻上熟睡的女子掖了掖背角。他身着银色长袍,身形将结实与瘦削恰如其分地揉搓在一起。既不会觉得孱弱,却也不至于魁梧。   “宁姐姐……”床上躺着的夙月终于有了直觉。轻微的移动也让她感到令人难以言语的痛处。她的嘴唇因干涩而发白,还有她惨白的小脸,都昭示着她生命气息的微弱。可如今,她只想知道叶宁的安危。   夙月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子。面带笑意地看着她。他的笑很清澈,温暖和煦,像春日里消冰融雪的暖风一般沁人心脾,让夙月不禁放下所有戒备。   男子怕是早就知道夙月已经醒来,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捧了一杯茶,便正好递给了夙月。夙月慢慢地喝下了,不冷不烫,恰到好处,想来这位公子也是个细心的人。   夙月虽在喝茶,眼角却时不时地偷看他,不知为何,这个人让她有种说不出的自在。那男子也将夙月的神态尽收眼底,但他也不恼,只是笑意更深,反倒让夙月多了几分窘迫。   “谢谢。”男子见夙月已经把茶喝完,便伸过手来要取茶杯。夙月现今行动不便,只好道了谢,把茶杯递了过去。   男子笑得极尽优雅。“以后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做便可。姑娘是府上的贵客,可不要怠慢了才好。”   “夙月现今行动却有不便,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日夙月定当涌泉相报公子的恩情。”   “姑娘实在客气。若不是姑娘舍命相救,恐怕……”   夙月这才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里又凉了半截。“公子,请问叶宁怎么样了?”夙月的手紧紧地攥着被子,渐渐冒出了些许冷汗。但愿不会听到她最不想面对的结果。   “在下复姓南宫,单字一个楚。若姑娘愿让在下成为你的朋友,倒不必公子公子的叫得若此生疏。至于你说的那位叶宁姑娘,在下确实不知是为何人。但在下愿尽绵薄之力,替你找寻她。”   不知为何,这位南宫楚总让夙月有种安心的感觉。   “那我就叫你楚大哥吧,你以后叫我阿月便可。只是夙月不明白,你若不认识叶宁,为何她可以在你府中调兵遣将?”夙月此时只当南宫楚是个心地纯善的大哥,便再也无所顾忌了。况且如今这情形,自己的性命多半是南宫楚出手相救才得以保存。   “哦?你说的是她?”南宫楚轻笑一声,眉眼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她可不叫叶宁,她是我的表妹,叫宜荌。”   “宜荌?”夙月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再提。只想着下回再见着叶宁时,定要好好问清楚。   “是啊,多亏你救了她,她才没受什么伤,单单受了些惊吓罢了。等你伤好了些,我定让她来向你好好道谢一番。”   夙月点头示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因要包扎伤口,有一只藕臂露在外面,倒也外泄了不少春光。夙月渐渐长大,也倒越发在意自己的仪容。   南宫楚似乎明白了夙月的意思,笑道:“阿月你大可放心,你这衣裳倒不是我换的,伤口自然也不是我包扎的。你救了宜荌一命,我早已把你当成妹妹,断然不会对你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既然你已经苏醒,我这就去叫大夫过来查探一番你的伤口。告辞了。”说罢,便出了门。很快,便有侍女进来站着等候夙月的吩咐。   虽是初次见面,夙月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她便已经与他相识。可是夙月又暗暗嘲笑起自己,自己从小到大见过最富有的人家也不过就是那个她曾经踏入的萧家,何况那萧家的财力恐怕不及南宫家的万分之一。自己就算是三生有幸,也是万万不够资格与南宫楚相识的。今日一见,兴许是老天爷心情甚好罢了。   这一夜,风很大,呼啸着几乎要把楼顶掀翻。夙月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这几日她身上的伤逐渐转好,倒也允许稍微活动活动。只不过那所谓的宜荌姑娘她倒是始终没有见着。夙月心中自然焦急,虽南宫楚已经否认。但若非亲自见到宜荌,再三确认。夙月是万万难以接受这种说辞的。莫非世上竟真的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夙月倒是很想去瞧瞧她,只是这侍女管得严,极少愿意让她自己下地。前些日子伤得重,自己也懒得动弹,便也由着她去。只是成日做在床上与天花板相对,实在是闷得慌。今日倒也奇怪,半晌不见侍女动静,夙月反倒不甚习惯。夙月便自己摸索着下了床,这要是往常,侍女早已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制止她。   侍女名唤语素,身世倒也与夙月十分相近,因此夙月对她自然有种特殊的情感。自己无法动弹那几日,一起事物都要语素操劳,心中自然是十分感激却又过意不去。夙月便有什么事总是忍着不说,尽量不麻烦语素。往往是语素自己看见夙月嘴唇干的发白,才递上茶水让夙月饮下。   夙月的心思,语素又岂能不懂。因此,语素的态度自是一日日地好起来。可夙月能看出语素是一副想亲近她却又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的矛盾心态。夙月是不解的,若两人结为挚友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究竟是什么让她的态度如此离奇。   想到这,夙月也不免担心语素起来。外面一副狂风暴雨即将来临之势,语素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夙月连忙披上大衣,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这天气越发寒冷。天空中弥漫着阴沉,是一种无边无际的暗。愁云漫天,如夙月此时的心情。   今日见到语素时,可清晰地听出她患了风寒,病的不轻。想到这层,夙月的心更加揪心的紧。   她不由得加快步伐,踏出了院门。岂料南宫府邸竟大成这样。毫不熟悉地形的夙月像个无头苍蝇般转来转去,却始终走不到尽头。   一种迷茫与无助感侵袭了她,但对语素的担心让她战胜了恐惧,她决定一路往南。说来也怪,方才还看见几个下人在走廊里穿行,可如今却半个人影也没见着。夙月曾听语素说过,宜荌不喜欢被他人打扰,会不会这就是她所居住的院落呢。   夙月小心翼翼地走着,带着一种充满刺激的期待。   这个庭院很大,种满了木槿,芳香满园,与天空的颜色极为不搭。它明亮着,它暗淡着,谁也不让谁。就像是地狱里的世外桃源,夙月暂且只能这么形容。豪华中尽显低调,烂漫中带着些许……哀愁。夙月也觉得很是奇怪,乍一看,顶多是个富贵人家的园林罢了,可也无甚特别。所谓的哀愁之感从何而来,夙月也说不清楚。   穿过一个个回廊,夙月竟越发喜欢上这个院子,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手指不禁抚上回廊上各种奇异的花纹,沿着碎石小路一直前行,竟让夙月有种步入仙境之感。不知不觉便要跨过这院里的最后一扇门。   若非眼前两位“仙人”闯入画面,夙月的美梦倒也不至于结束得太过突兀。仔细一看,正是南宫楚和宜荌。这两人此时此刻正站在屋檐下对视着,无暇顾及站在对面双颊通红的夙月。   只见南宫楚站在宜荌的跟前,两人的仙容俊貌恰如其分地融入在此等美景中。南宫楚轻轻地捧着宜荌的脸,正欲低头吻上宜荌。   未经世事的夙月见到这一幕,更是惊慌地不知所措。夙月便杵在那里,眼看着南宫楚的脸渐渐地被宜荌纷飞的秀发遮住。   夙月看呆了,无意中向前走了几步。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夙月便朝脚下看,她竟踩到一个人的手。而那人,竟是语素。只见语素浑身湿淋淋的,脸色苍白的吓人。虽然手被踩到,但她却似乎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发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吐不出半个字。   方才夙月光顾着看前边那对神仙眷侣,况且语素的身子正好被草丛挡住,夙月才全然没有发现躺在一边的她。此时,夙月就是再傻也知道事态紧急,便急忙蹲下来欲带语素回去。慌忙中踢到了几个小石子,反倒无意中破坏了别人的好事。   “谁?”话音刚落,夙月便见南宫楚使了轻功飞到了她的跟前。   见到是她,南宫楚便放下了警惕。可见到倒在一旁的语素,眉头又不禁皱了起来。让外人见到自家的下人这般惨状,到底是不妥的。即使不是担心是谁伤了这侍女,为了面子也理应护语素周全。   “阿月,你怎么会在这里?”南宫楚蹲了下来,探了探语素的头。“她似乎受了风寒,加上浑身被水淋透,气息很是微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戎楚说罢便抱起语素踢门进入了一个房间。“快给她找些衣服换上,我去找大夫。”   夙月也不敢怠慢,连忙翻箱倒柜,只是恰巧这房间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柜子里满是灰尘,找不到半件衣物。夙月连忙把自己的衣物脱下来,宁可自己受冻,也不让语素冷着。   就在夙月打算解下身上的衣服时,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渐渐地映入眼帘。那优雅的步子,平静的神态。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宜荌带着微笑逐渐地靠近夙月。   一模一样的脸,截然不同的心性。若真的是叶宁,又怎会得知她受伤后,这么久都不来看她。若真是叶宁,又怎会在见到她之后还能如此的平静的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正欲脱口偶而出的“宁姐姐”卡在了夙月的喉咙。   “夙月姑娘,你先休息着。让我来帮语素换上衣服吧。楚大哥也真是的,再怎么说夙月姑娘也是府里的贵客,竟让你忙前忙后。”说罢,便自顾自地帮语素换起衣服来。语素的脸色依旧惨白,双眼微眯着,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站在一旁的夙月心里虽然着急,可宜荌干的实在利索,自己又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便站在了一边。   “说来夙月姑娘倒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呢。只是这几日一直忙着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快忙昏了头才没有去看你。”宜荌语气平淡,动作丝毫没有停缓。   “宜……宜荌姑娘不必客气。当时那种情况,任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况且宜荌姑娘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朋友,冲着这份缘分帮你也是应该。”让夙月接受他不是叶宁的事实的确很难。   宜荌轻笑一声,令门外娇艳欲滴的木槿花也黯然失色。“是很重要的朋友么?”   “嗯。”夙月轻轻地应了一声,笑的很是灿烂。   不是叶宁又如何,上天让她遇到一个长得跟叶宁一模一样的人,一定是给她机会,让她弥补自己与挚友诀别的遗憾,由此夙月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对宜荌好。   说来这两人也是大忙人,很快便各自辞行了。只差了下人,将夙月和语素送回到原先的屋子里。夙月眼下甚是担心语素的安危。语素对她虽说不上友善,但对她的照顾的确是无微不至的。   只是夙月不禁疑惑,当时并没有下雨,语素为何会浑身湿透倒在地上。何况当时语素只要呼救一声,宜荌和南宫楚便会立即发现她,并前来搭救。语素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凄惨的田地。若非自己碰巧遇上,恐怕语素也是在劫难逃。   夙月不敢再往下想,只是更加握紧了语素的手,将她身上的被子捂得更严实了些。   语素是在半夜醒来的,感觉到身上似乎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有些透不过气来。睁开眼一看,原来自己身上竟盖了三床大被子。而夙月则趴上被子上睡去了。语素不由得心中一暖。本不想吵醒夙月,无奈自己正患上风寒,加上今天下午的一阵折腾,便不能控制地咳嗽了起来。不免惊醒了趴在被子上的夙月。   夙月本就不是容易熟睡的人,况且心里还担心着语素的安危,自然睡得很浅。见语素咳得厉害,连忙伸手顺着语素的背,让她好受些。   “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去找大夫?”夙月字字关切,却让语素心里更不是滋味。   想起自己从前那般对待夙月,若这番不是夙月出手搭救,自己恐怕真的要死于非命。语素不禁对自己从前的态度感到后悔和自责。   “阿月,我可以叫你阿月吗?”   “当然可以啊。”夙月笑的甚是欢喜。   语素却不然,只是静静地看着夙月,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还记得,你受伤的那几天一直呼唤着一个叫叶宁的姑娘,叶宁是谁?”   “不瞒你说,叶宁是我的生死之交。初初我瞧见你们的宜荌主子,便把她误认为故人了。没办法,她们长得实在过于相像,让人难分真假。你问这做什么?”   “没……没什么。”语素似乎有所隐瞒,但无奈夙月过于单纯,看不出其中的端倪。“阿月,在这世上想要生存下去,无论对人还是对事,都要有所戒备,不要毫无保留。知道吗?”   “你这话我就不懂了。若我对你有所戒备,有所保留。那么今天我大可见死不救。若我是这样的人,你也许就不能躺在这和我谈天说地了。”夙月固执己见。   语素心中一想,却也绽开了笑容。虽不认同夙月的看法,但的确是因为夙月的善良,自己才能幸免于难。   “现在你还认为她是你认识的叶宁吗?”语素的表情突然变的严肃而认真。   “当然不,她们两个相差的太远了。叶宁要是有你们宜荌姑娘一半的温柔贤淑就好了,她那性子可真跟男人婆一样。不过我就喜欢她这点,虽然有时候有些莽撞冲动,但对朋友,她可是两肋插刀也不眨眼的人。”夙月也不禁吹嘘起来。   “呵呵,你的朋友当然不能跟宜荌相提并论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是不变的真理。”   说罢语素又露出了笑容。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千年寒冰竟也会笑了。   夙月知道语素这是在逗她玩,也不恼。心里反而乐开了花,语素肯这样跟她开玩笑,便是踏出了第一步。能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找到一个身世相似又聊得来的伙伴,实属不易,夙月已经十分感激。   语素却在心里担忧起来,夙月这样的性子,要如何在南宫府生存下去。这南宫府表面光鲜,是所谓的大户人家,但背地里的勾当又能有多少人知道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杀机暗涌。夙月实在太单纯,自己只有步步替她多留意着,担待着,兴许还能让夙月的日子过得不那么辛苦。   语素虽看似柔弱,但身体底子还不错,受的风寒很快就好了。只是,夙月依旧担心会否留下什么后遗症。只不过,语素对她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表面上却依旧不露声色。夙月心想,大抵是因为自己是个外人,况且又没有什么身份背景,语素到底是不能和自己太亲近的吧,否则恐怕会被其他下人给排挤了去。   今日,语素依旧像往常一样给自己端水洗漱,可夙月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语素虽看似无恙,但走起路来却是颤颤巍巍,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下。夙月连忙上去把语素手中的洗漱盆接了过来,转身放好。岂料,就在这刹那的时间,语素已经支撑不住,往地上栽去。夙月只听到一声巨响,回过头时,语素已倒在地上,连带着近身的几张桌椅也应声而落。夙月惊得花容失色,连忙过去搀扶。   语素见她过来,仍旧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光从语素的气色看,确实是无甚大恙。语塞的面色红润,嘴唇丰盈,看起来状态极好。若不是夙月看见语素的裙子渗出鲜血,她当真会语素仅仅是摔倒了。   “你来月事了?”   “嗯。”语素应了一句。   可是紧接着,语素却开始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夙月看到,似乎有东西在语素的肚子里蠕动着,时而鼓起,时而陷下。夙月被一股恐惧占据着,几乎惊呆了。   “语素,你不要骗我,这不是月事害的,对不对?”   语素已再无心思回答,剧烈的疼痛使她近乎癫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夙月揪心地听着语素无助的呼喊,却帮不上忙,心中已是万分难受。   突然,语素似乎想到了什么,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夙月说:“不要去找大夫,更不能让宜荌知道这件事情。答应我!”   夙月哪里顾得上这些,她只知道,若她再不去拉救兵,语素恐怕是九死一生。   由于前几日,语素生病时,都是夙月去的药房拿药,因此去往南宫府医馆的路夙月早已驾轻就熟。夙月几乎都是抄小路过去的,因此免不了被荆棘刮伤。但她倒是不大在意。很快,她便到达了医馆。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门口突然多了两个侍卫。   “我……我来找大夫。”夙月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今日宜荌姑娘身子抱恙,大夫都给她瞧病去了。你进去也无用,赶紧滚!”侍卫说罢便把刀鞘拉到身前装腔作势了一番。   夙月眼见医馆进不去,且侍卫又如此凶神恶煞,更是焦急万分。方才想起语素前先说到的话,心想大抵是语素知道宜荌今日把大夫都遣了去,不想让自己白费力气,才说那样的话吧。   既然不能找宜荌,大夫也无法请来。与其出去找大夫,倒不如去找南宫楚要快些。就这么打定主意后,夙月便朝着南宫楚的院落奔去。说实话,她也没有去过那儿,况且南宫楚忙里忙外,常常好几日不在府中,府里的事往往都是宜荌在做主。夙月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找南宫楚的。   然而,南宫楚没见着,却见到一个夙月以为万万不会再见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流……流公子,你怎么在这?”只见流采正拿着钳子细细地修建着庭院的花草。   “我不能在这么?”流采反问。他并未抬头,只是自顾自地修剪着。甚至会让夙月以为他只是不屑抬头看她。   “不,我是说……我记得这是楚大哥的院子。”夙月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我只是不好意思在别人的府里白吃白喝,况且这院里的花草我看着很不顺心。”流采说的极其理所当然。   “流公子,能不能……帮帮我?”夙月跪倒在地,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他愿意。   流采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跪倒在地的夙月,微怔。“你这是做什么?”   夙月来不及多说,再不快点就要来不及了!连忙过去抓住流采的手,一路狂奔。流采竟然也没有挣开,任着夙月带着他在大大小小的回廊中穿行。他仿佛,又想起那时他与聆臻,在天宫的流翠园里嬉戏玩耍的情景。那时,她牵着他的手,而他,永远也不想松开。   只是,快乐对于他来说,似乎永远都是短暂的。很快,她们便到了琴芳苑。流采被眼前骇人的情景着实吓了一跳。只见一名年轻女子在地上不安地扭动着,面容因痛苦而狰狞,身下还有一摊鲜血。   流采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连忙跑上前去,抓着语素的手把了把脉,神色凝重。   “她这样多久了?”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吧。”夙月往前一步,甚是担心语素的安危。   “晚了。”   “你说什么!?”夙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流采并不搭理她,只是把语素扶起来,在她身上连点了好几个穴道。只见语素紧接着吐出了一股青色的血液,脸上不正常的红润色泽也渐渐褪去,身子逐渐疲软下来。流采连忙稳住她,不让她往下掉。   “快帮她换身衣服,记得不要让她着凉。”说罢便走了出去。   夙月丝毫不敢怠慢,连忙动作利索地帮语素打点好一切。幸好自己打小也干了不少的粗活,不似千金大小姐般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待将语素扶上床,打理好一切之后,夙月深深松了一口气。打开门,流采竟还站在门口。   “她中了一种蛊,晴兰特有的虹蛊。”仿佛知道夙月要问什么,流采开口道。   “那她会怎么样?你方才说的晚了又是什么意思?”夙月不禁焦急起来。   “虹蛊专吃女子的子宫。吃的越厉害,女子的脸色便越是红润。从前曾经有中年妇女,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些,会服下这种蛊。看样子,你那位朋友,中蛊也有一段时间了。因虹蛊生命力弱,需天天喂养才能繁衍下去,达到绝孕的目的。说来这蛊也只有女子能下,也不知是哪位女子心性这么歹毒。”   “流公子如何得知是别人下的蛊?”   “若是自己下的蛊,自然不会往死里下。你也看见她方才的样子,若在晚一些,又岂止是绝孕,丧命也是不在话下。”   夙月一听,心中竟有些害怕起来。这南宫府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惊涛骇浪,语素一个下人竟然也要遭受这种罪。   “那……语素现在可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尚且没有,只是今后想要孩子恐怕是不可能了。”流采微微叹息。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是夙月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告诉语素这个残忍的事实。夙月也是轻轻地叹息。   两人陷入了一阵不知何时会结束得沉默之中,放佛连空气也在叹息。   “你不是走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夙月试图寻找话题。   “有一个月了吧?”流采似乎不是在和她说话。   “那你知道我受伤了么?”说完这话,夙月就后悔了,他又怎么会在乎自己呢。   “知道。”   这两个字很轻,却重重地压在夙月的心里。知道,却不闻不问,这就是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夙月苦笑一声,很轻很轻。轻得让人捕捉不到那一闪而过的哀愁。   两人又再度陷入一阵无言的境地。夙月抬头往前看,这园子的布局很好,花也美,草也绿,可夙月再也不能把它们看在眼里。她的心仿佛成了一个回音壁,反反复复听见两个字。   知道,知道,知道……   流采也没有多待,兴许是他也受不了两人之间死寂的氛围。夙月心里确实松了一口气,面对他的时候,实在放松不起来。恰巧,这时,床上躺着的人儿也醒了过来。   “语素,你感觉怎么样?”夙月连忙上前关切地问到。   “你没有话要问我么?”   夙月的表情很是复杂,她越来越感觉语素似乎像个谜团,可是她怎么解也解不开。   “有。”   “问吧。”语素伸出手,细细地磨砂着自己的指甲,等待着夙月的发问。   “你知道自己被下蛊了对吧?为什么要骗我?”   “夙月,人生在世,要考虑的东西多的事。在这南宫府里,人们要做一件事,往往不会只有一个原因。”   “好,你有你的苦衷我可以不追问下去。可是你不能这样伤害自己,你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生育了吗?你知道当时有多危险吗?若我再晚一步……”夙月又急又气。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这是唯一的办法。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做。阿月,对于我来说,结婚生子寻找幸福并不那么重要,我有自己的使命,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有时候懂得太多对自己并没有好处,我希望你以后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能活的自在些。”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上次的事也是被人设计的对不对?好端端地怎么你浑身就湿淋淋的了呢?总不至于你自己傻到淋湿自己再躲在一个不被人发现的地方活生生受罪吧。语素,请你相信我,是真心的相信我。”夙月的眼神异常坚定,她希望可以成为语素可以依靠的人。   在这里,她只有她一个朋友,她不希望她整日遭受生命威胁。   “阿月,我不是不相信你。请你也相信我,我真的有自己的苦衷。我从小在晴兰长大,对蛊虫也有所研究,我知道我不会死。只不过,这蛊,我不能自己除去……”语素垂下头,没有再说下去。   夙月心眼单纯,以为语素说的不能只是能力上的不足,也没有再继续往下问。心想着语素刚醒过来,讲这些话题未免过于沉重。便想着换个话题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你方才说对蛊虫有所研究,能说给我听听吗?”夙月为了减轻语素的心里负担,努力转移着话题。   语素盯着夙月望了一会,无奈地笑了。夙月,到底是太善良。   “其实不瞒你说,你身上也有一个蛊。”   夙月吓得张大了嘴巴。“你说什么?”   语素见夙月吃惊地样子,抿嘴笑了。“别大惊小怪的,不是什么蛊都会害人的。你身上这个叫觅蛊。当你有危险的时候,下蛊的人就会感应到。”   “你说的是真的吗?并无半句虚言?况且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被下了蛊?”夙月越发的吃惊。   “喏。”语素伸出手指了指夙月的头发。   夙月往头上一摸,两个铃铛玲玲作响。   “就是这个。它躲在你头上的铃铛里。你就不奇怪,为什么走路的时候没有声音吗?当你走路的时候,觅蛊会随着你的步频一起动起来,所以才不会发出声响。但是当你有危险的时候,它便会非常的不安和急躁。不过这并不会反应到你身上,而是在下蛊人的身上。下蛊人需要将另一只寻蛊带着身边。一旦觅蛊焦躁不安,寻蛊自然也不得消停。自然下蛊人便知道你有危险了。”   既然这铃铛是流采送的,那么下蛊人自然也是流采了。   只是这倒让夙月更加的疑惑起来。   夙月仿佛失了神一般,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纤细白皙的手指撑着下巴。夙月到底是长大了,越发的水灵动人了,加上在这南宫府里过着小姐般的日子,人也水润了不少。此时的她正紧紧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这流采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给自己下了觅蛊,是明知道自己有危险。可是自己替宜荌挡剑那天流采却没有出手相救。况且他在这南宫府里也有一段时日了,却也不来看她。总不至于他恨自己恨到要亲眼目睹自己遭受危险的惨状吧?夙月不由得头皮发麻。却也觉得甚是伤心。   这是唯一的答案了。流采不是总说自己夺了她喜欢的人的身体吗?虽然夙月感觉自己很无辜,但是既然流采那么坚持,就连夙月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想是终于找到了答案,夙月深深地叹了一声,便盯着桌子发起愣来。   她不知道,躺在床上的语素一直在盯着她看。微蹙的眉头透漏了她的担忧。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大风大浪腥风血雨。   夙月,我又能保你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自从和语素混熟之后,夙月出门的机会也多了。时常有事没事就在府里瞎晃悠,但奇怪的是语素从不让夙月往靠近宜荌的方向走。夙月很是郁闷,她很想多见见宜荌,毕竟宜荌与叶宁长得甚是相像。   这几日,府里的生人明显多了许多,夙月不禁好奇起来,想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猛一敲脑袋,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宜荌说她的婚事将近。夙月不禁会想起南宫楚和宜荌那天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心想这有福的新郎就是南宫楚了吧。   “语素,宜荌姑娘和楚大哥的好事将近了么?”夙月向身后的语素问道。   “她和南宫楚?呵,她是这么跟你说的么?”语素冷笑一声。   “难道不是吗?我可是亲眼所见,眼见为实。”夙月挠了挠头,不解道。   “你说是就是吧。也就是十多天后的事。”语素神秘地笑着。   “这么快?我能去吗?”夙月睁大了眼睛,心想着自己虽有过一次成亲的经验,但还真没有见过真正的成亲是什么样子,心中不禁好奇起来。看这样子,只要南宫楚不开口,自己便是要死皮赖脸的在这南宫府里住下了,此等好事又怎能错过。   语素对着夙月无奈一笑。“傻丫头,主人成亲这等大事,全府的下人都不得缺席,又何况你这位贵宾呢。只不过,恐怕那时得叫你失望了。”   “失望?为何失望?”   “不告诉你。”语素笑得更欢快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欢乐在语素的睫羽上跳动着。   夙月也不再问,只是很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大家情同姐妹,有说有笑,比一个人孤孤单单实在强上太多。   “夙月姑娘,请留步。”夙月一听有人在叫自己,便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是个有些面熟的丫鬟。   语素也回过头,只是,夙月觉得,语素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友善。兴许是自己的错觉吧。   “有什么事吗?”夙月很是疑惑。   “宜荌主子今日要准备嫁妆,想邀请夙月姑娘一同挑选。”   “真的?”夙月竟有些欢喜,宜荌姑娘的嫁妆想来自然是令人眼花目眩,自己一个土包子也好开开眼界。   那丫鬟见到夙月高兴地样子,似乎有点鄙弃。末了,还添上一句:“主子说,语素照顾夙月姑娘有功,有东西要赏,故也一同前去。”   语素倒也不惊讶,就是不让自己去,自己也会去的,倒想看看宜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说来由于语素不让自己靠近宜荌,因此这会处的位置与宜荌的院子还是有些远的。那丫鬟对这路径的确是了如指掌,三拐两拐,走几个后院门,倒不用费多大的劲。   夙月也是心欢喜,也顾不上许多,只是能见着宜荌,心里就高兴。在她心里,见到宜荌就仿佛见到了叶宁,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很快,他们便到了宜荌的处所。倒不是上次语素被救起的那个地方,这个庭院要更大些,却也更淡雅些,没有过多的装饰,也没有满园的木槿花,给人一种清清淡淡的感觉,就像宜荌这个人一样。淡的有些冷漠。可夙月却也说不上究竟是何处冷漠,宜荌对人永远保持微笑,可是夙月却无法与她亲近起来,即使她是那么的像叶宁。   “夙月,你来了。”宜荌看见夙月的身影,依旧是往常那样微微一笑。   可夙月却要惊呆了。这倾国倾城的美人实在是点亮了整个庭院,给淡雅的园子添上了一抹娇艳的红。只见宜荌穿着一件红色的嫁衣,上了些许妆容,整个人卓然天资。一颦一笑,尽显风雅,眉目间似乎融化了千山万水,柔的极致。尤其是那件嫁衣,自己曾经穿过的那件与之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嫁衣上绣上了各种花纹复杂的金边,两只凤凰在袖口处齐飞,一朵红莲在胸口处绽放。   不知是这人衬衣,还是衣衬人。夙月觉得宜荌似乎成了自己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妖娆的恰到好处,多一分便不适。柔美的惊心动魄,少一分便逊色。更难得的是,连语素那挑剔鬼眼神中也透漏着赞赏。今日的宜荌足以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兴许是被人一直盯着看,有些许不习惯。宜荌咳嗽了两声,干笑起来。夙月也被这声音拉回,心知自己是失礼了。   “宜荌姑娘,你今日实在是太美了。”夙月难掩自己的赞赏。   “多谢夙月姑娘谬赞。”宜荌掩嘴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实在是风华绝代。   “听说宜荌姑娘是找我来挑嫁妆的,我看这身正好。”   “哦?当真如此?那便听夙月姑娘一句,就定下这身了。说来楚大哥对我也是甚好,差人给我送了许多小玩意儿,我也用不上这许多,便打算着送与你一些。不知夙月姑娘可愿笑纳。”   “若是些首饰,尚且不必,夙月本就不是爱打扮的人,送给我岂不是浪费了。”夙月虽是贫苦出身,倒也不是什么贪慕虚荣之人。   “倒也不是什么饰品,就是个小玩意。夙月姑娘放心,一个小香炉而已,不值几个钱。宜荌听说夙月姑娘夜晚总睡不安危,就估摸着送个安睡的香炉给你。好让你夜晚休息的好些。”   夙月一听这话,怎么也不忍心拒绝了。难得在这府上除了语素,还有人如此关心自己,连自己常做噩梦都知道。况且这宜荌看起来却也不像坏人,心想着人家一片心意,自己可万万不能辜负了。   “那夙月就谢谢宜荌姑娘了。”   说来那香炉也算精致。青铜色,小巧玲珑,上面还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和图案。   “夙月愚笨,不知上面刻的是些什么?”   “是晴兰的文字。晴兰虽是个小国,但却有不少好玩意,夙月姑娘有机会一定要去转转。”   “一定一定。前些日子听说晴兰也盛产蛊毒,早就想去大开眼界了。”夙月说罢,便拿着香炉细细把玩起来。香炉此时正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味,夙月觉得甚是好闻。   宜荌听了,却也只是一笑。   “夙月姑娘,你先在此处呆一会,我有些事要处理,去去就来。若你看见这屋里还有什么喜欢,跟我说就是。”   夙月应了一声,便又把玩起那个香炉。说来也是奇怪,不消一会,夙月便觉得困倦难当,悠悠地睡去了。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整个屋子便只剩下自己和两个丫鬟,早已不见了语素的身影。语素自打和自己混熟之后,几乎是形影不离,不知为何今日不辞而别。说来因自己是第一次来此处,倒也不知如何返回琴芳苑。不禁干着急起来,老在这呆着也不是办法,自己还是早些寻着语素吧。经过前两次语素险些命丧黄泉的事,夙月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来。毕语素在自己心里的位置还是举足轻重的。在这南宫府,语素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也是唯一无话不谈的朋友。   “你们瞧见语素了吗?”   “奴婢不知道。”   “那你们的主子?”   “奴婢不知道。”   两个奴婢低垂着头,像两具傀儡。无论夙月问什么,他们也只会说,奴婢不知道。夙月对着两个奴婢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看来求人不如求己,只能自己去找了。   夙月记得今日进来时,路过一个假山。说来当时自己正想进去看看,这会没准语素是跟着宜荌往那散步了也不一定。正巧因自己感兴趣,倒也记得如何进去。   说来这假山果然是精雕细琢,一起一伏都恰到好处,还能藏人,确实是幽会的好去处。在夙月打小便听说书老人说的戏本子里,男女主人公都是在假山里边幽会的。想到这,夙月也有些脸红起来。   夙月在这假山上四处晃悠,有些目不暇接。此时,一个白色的身影进入了夙月的眼帘。夙月再走近些,便瞧见了语素和宜荌。看来自己的直觉还是不错的,她两果然在这,夙月不禁心中暗喜。不够她俩可不是在假山漫步,倒是像那些戏本子说的一样,独独两人藏在一个隐蔽的假山后边。若不是夙月眼尖,确实很难发现她们。   “原来你们两个在这啊。语素,你可让我好找啊。”夙月心里高兴,便顾不上这许多,蹦蹦跳跳地便过去了。   宜荌仍是波澜不惊,语素倒是被夙月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我方才在宜荌姑娘的屋里睡着了,一醒来却又不见你,便担心起来,就出来寻你了。”夙月很是委屈。   语素一听这话,很是感动地看着夙月。   “宜荌姑娘,不知你还有事没有。夙月想带语素回去了。”宜荌的院子好是好,可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处所逍遥自在。尤其是这院子里的侍女,死气沉沉的,叫夙月如何有好心情可言。就是再好的性子,恐怕都要给闷坏了。况且,宜荌的院子虽说淡雅到了极致,理应是让夙月感觉舒适的,可夙月却隐隐约约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实在难以长久地呆在这。   估摸着,兴许语素也是因为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不会喜欢这,才不让自己来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宜荌依旧是她惯有的微笑。“那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也还有好多事好忙。暂且不送了,忘夙月姑娘海涵。”   “哪里的事,我在府里住了这么久,承蒙宜荌姑娘照顾着,过的甚是舒心。”若自己还敢嫌弃,那么夙月自己都要唾弃自己了。   两人再度寒暄了几句。夙月便拉着语素离开了。   走远了,语素才开口道。“你的香炉呢?”   夙月一听,大呼一声。“哎呀,我刚刚找你找得急。把香炉落在宜荌那了。我可喜欢那个香炉了。”   语素一听,倒想松了口气般。“没关系,那样的炉子晴兰有的是,以后有机会,我可以给你带。况且那东西对你也没什么作用。你别忘了你头上还系着觅蛊,这东西跟那熏香相克。现在兴许还有些安睡的效果,时间久了,也就越发无用了。不然,你就不会那么早醒来了。”   “你说什么?最后一句。”语素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一句夙月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像是想起了什么,语素又补充道:“以后别人送的东西,你还是不要收了。尤其是宜荌姑娘送的。”   “为什么?我倒觉得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了?我觉得她人挺好的呀。”   语素尴尬一笑。“就是太好了,你在这白吃白住,人家还对你笑脸相对。所以你要懂得感激啊,别老要人家的东西。另外,离那南宫公子也远些。不然外人看了,还以为你要当人家的小妾。”   夙月一听,语素说的也有理,便想着以后不收便是了。至于那楚大哥,自己只是单纯地把他当成大哥,压根没往男女之事那方面想。倒不好让人误会了,夙月也是要面子的人,可不愿让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语素见自己让夙月心情郁闷了,心里也过意不去。便想了个法子让夙月开心。“我听说府里今日来了贵客,许多下人都往大厅跑,我们要不要过去凑个热闹?”   “真的?”有这等好事,夙月自然是开心了。   “我几时骗过你?”语素挑眉。   “那我们赶紧去吧。”夙月早已迫不及待。   语素知道夙月心急,便也不再拖延,带着她去了大厅。自己也确实有些好奇,听说此人来头不小,连南宫家都敬畏三分,若能把他拉拢过来,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果然是大人物,光南宫家大大小小有脸面的人都出来了不说,连南宫楚都亲自出来迎客。况且南宫府的下人因了主子身份显贵,清高孤傲的也不在少数,倒没见他们对谁如此上心过,可见一斑。倒是奇怪,如此重要的人物,宜荌竟然不在。   夙月倒没多想,等宜荌做了南宫夫人,与南宫楚同行迎客倒是迟早的事。门外边被人群团团围住,夙月和语素倒是费了不少的劲才找了个角落勉强站住。夙月踮起脚尖,往人群里张望。这一望,险些没惊讶地摔死。   竟看到那个面具!   玄夜,玄夜……这些日子夙月倒不是没有想过他,但只当是春梦一场,只是偶尔会在心里荡起层层涟漪。只是她心知不可能。茫茫人海,能否再见尚且不论。自己既不是富家千金,又未有倾国倾城的美貌。若说她心里有什么期许,那简直是痴人做梦,荒诞无稽。   夙月暗嘲了自己一番,竟没了看下去的兴致。恐怕那玄夜,早已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吧。   夙月转头望向身旁的语素,她倒是显得很有兴趣,不住地往人群里头张望着。也对,即使戴着面具,也能看出那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况且举止优雅,气度不凡,与南宫楚着实不分上下,倒是招女孩子喜欢的主儿,也难怪语素看的如此起劲。夙月也不愿扫语素的兴,自个儿识趣地悄悄走开了。   夙月踢着石子,什么心情也没有了。心心念念的都是堂上戴着面具的男子。那人的面具,自己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了吧。夙月又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瞧自己如今的形容,虽说南宫家对自己不薄,给穿的都是上好的布料,极佳的款式,但自己成日清汤挂面,不施脂粉,恐怕难入玄夜的眼吧。夙月这么想着,又越发懊恼起来。   不料一个踉跄,便往地上栽去。夙月到底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碰不上救美的英雄,活生生地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夙月吃疼地捂着自己的鼻子,眼泪不住地哗哗往下流。摊开手一看,竟流了不少血。哭笑不得地站了起来,她原本不想哭,只是实在撞得不是地方,便忍不住了。幸好这会儿四下无人,倒没人能取笑她的惨状。   “哈哈哈……”   夙月正捉摸着声音从哪传来,却只见空中飞身下来一个黑色的身影,与湛蓝的天空形成鲜明的对比。   夙月终于看清了他。倒是个美男子,皮肤兴许比她的还好些,就是身上有些邪魅的气质,让夙月喜欢不起来。况且他刚刚还嘲笑她!   “真丑。”他笑的更欢了,有种摄人心魄的美丽。可夙月却不以为然。   夙月果真是没法生气的人,况且她也没有资本生气。面对这种情况,转身离开是最好的办法,自己倒不像给南宫楚或宜荌添什么烦心事。岂料,夙月才刚转一个身,那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在了她面前。看来也是个轻功极好的人。若不是早已见识过流采的功力,夙月恐怕要惊呆。   夙月仍是不想搭理他,又转了个方向。岂料那人也是个死心眼的主儿,硬是挡在夙月的面前,让她寸步难行。夙月倒也烦了,心想僵持下去也是无果,便开口道:“公子这是何意?”   男子又一阵地嬉皮笑脸。“觉着好玩。”   “那公子还想玩多久?”   “唔,不知道,还真想一直玩下去。”男子忽然低下头,离夙月慢慢靠近了。   夙月不知男子想要干什么,脚却仿佛不听使唤一般动弹不得,只好害怕地闭上了双眼。   “真丑。”男子伸出手,在夙月的鼻子上擦了一把。   夙月立马睁开了双眼,像被雷电击中一般,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兴许是有些恼羞成怒了,夙月破天荒地伸手夺了男子手上的布巾,捂住了鼻子。   “公子怕不是南宫府里的人吧,面生呢。”   男子见夙月肯与他闲聊,倒也不再作弄夙月,只是觉得没有激怒她略不带劲了。   “姑娘好眼力,我今日是陪我家公子来的。”   夙月心中一颤。“是堂上坐着的那位带面具的公子么?”   男子令人匪夷所思的笑了。“正是玄夜公子。”   夙月倒也不吃惊。看这男子的穿着便知来头不小,既然不是府里人,自然便是那玄夜带来的人了。只是那玄夜,连跟班都如此气派。自己是万万不能痴心妄想的。   见夙月突然一言不发,男子倒觉得不自在起来,自己先打破了僵局。“怎么,生气了?”   夙月仍是不搭理他。男子觉得好玩,伸手将夙月的下巴挑了起来。却看到夙月愁眉不展,两眼带泪,心中竟懊悔起来。女人,还真是麻烦。   “你哭什么呀,我不就开个玩笑吗?现在这样子,可更丑了啊。”   夙月一听,哭得更厉害了。仿佛压抑了很久的某种情绪,终于在今天爆发了。好像有好多说不禁道不明的委屈,就像她的眼泪,怎么流也流不尽。   男子见她这样,倒是慌了。“你就不能给我个好印象吗?才第一次见面就哭得这样丑。看以后谁还敢要你。”   夙月哪里还想理他。今日自己真是倒了大霉了,才撞上这么个扫把星。说来也不全怪他,只是夙月这会儿气不打一处来,他正好撞枪口上罢了。   眼见夙月越哭越凶,男子也没了办法。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别哭了!再哭我就把你衣服扒光!”   夙月一听,倒不禁害怕起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况且现今四下无人,自己也是求救无门。便生生地憋住了眼泪,肩膀却还不住地抽搐着,时不时能听见几句呜咽声。   男子看了,觉得甚是好笑,抓起夙月还握着布巾的手,细细地帮她清理着鼻子上的血。   “你哭的样子真丑。不过,很可爱。”   夙月听着男子自相矛盾的一番话语,不知为何,竟不恼,心情反而好上了许多,仿佛所有烦心事都没了影,周身轻松自在的很。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轻笑一声。“名字很重要吗?”   “不重要。只是我在想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要怎么称呼你。”   “那就叫我小黑吧?”   “小黑?”夙月惊呼。“哪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你今天不就遇上了吗?”男子又是一笑,仿佛所有的阳光都聚集在他的笑容里。夙月突然觉得他似乎没有那么惹人讨厌了。可,还是不讨人喜欢,起码她不喜欢。   忽然,他牵起她的手,跑了起来。夙月挣脱着,想停下来,却无奈力气大不过他,无法睁开。   “你想干什么?”   “带你去个好地方。”   两人就这么奔跑着,暖暖的阳光撒在他们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夙月瞅着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对小黑越发的没有好感起来。他没经过她同意拉她出来也就算了,居然还随便就把一个路人拉进巷子里,把别人的衣服剥了给她换上。不过看在他带她来的地方还不错的份上,她也就勉强原谅他了。   夙月抬头,赫然看见居仙阁三个大字。一看那表面的装潢,也知里面非同凡响。   “这是什么地方?”夙月好奇道。   小黑狡黠一笑,又想去惹她。“居仙阁啊,这不写着吗?”   夙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不明摆着的事么,还用他说。自己这么问,当然是问这居仙阁是做什么的。小黑又怎会听不懂,故意气她罢了。   “生什么气啊,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说着小黑便径自进去了,夙月到底也是好奇,便也跟着进去。   这居仙阁可绝非徒有其表,里面的摆设绝绝不输门外。柱子上细细地雕刻着精致的花纹,连桌椅都经过精心的设计和摆放。一楼是大厅,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桌子,中间还有个戏台子。二楼则是由一圈的小厢房围成。看来是看戏的地方,夙月心想。   这会儿,早已座无虚席,颇有些人声鼎沸的架势。如此也不难猜到这即将出场的人儿必定颇有几分本事。   夙月一心注意着舞台中央,满堂宾客也是,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期待着。突然,一个妙龄女子袅袅婷婷地出来了。她的脸上蒙着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身上穿着奇异的服装,与丰国的服装甚是不同,起码夙月从来没有见过。   “那是什么衣服?衬裙短就算了。你看那袖子,一长一短的。真奇怪。”夙月忘了自己正跟小黑怄气,反倒先搭起话来。   小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而望向舞台上的女子。那女子身上穿着的正是晴兰的服装。晴兰民风开放,夏季的衣服便是无袖的,可她的右袖却又是长的,正好遮住了手踝以上的部分。   “也许她想遮盖什么呢。”小黑敛了笑。   “那她真笨。若她穿的和我们一样,谁有那心思瞧她的手臂?她如今这般,到让人不得不注意了。”   “说得好。”小黑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但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夙月倒没再理他,只因她女子要开始弹琴了。音乐缓缓响起,忽而如滴水穿石,忽而如山崩地裂,忽而是细水长流,忽而是波涛汹涌。这音乐甚是奇异,夙月却不讨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喜欢。   那堂下的宾客也甚是津津有味,但理由恐怕和夙月天差地别。只见那堂下大多都是中年大汉,直勾勾地往姑娘的腿上瞧。   夙月突然有些反胃,转眼又望了望小黑,意有所指般小声嘀咕了一句:“天下乌鸦一般黑。”   但小黑仿若没有听见似的,一个劲的倒茶,一杯接着一杯,却也不往台上看。   “想看就看呗,害羞什么,这可不像你。”夙月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起他来。一个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捧场的还都是男人,夙月即便再傻也该知道居仙阁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是可惜了一个好姑娘。那肤若凝脂的,倒叫你们这些来找乐子的男人糟蹋了。”夙月叹了一口气,甚是惋惜。   “你误会了。她卖艺不卖身。”小黑顿了顿,用手捏着茶杯转了转。   “那不是更奇怪了吗?她穿着这样暴露,服装又甚是奇异,为的不就是吸引人的注意吗?若只是卖艺不卖身的女子,这样又是何苦。”   “女人心,海底针。”小黑说罢又象征性的瞧了瞧夙月,揶揄起她来。“天下乌鸦一般黑,果然不假。”   夙月一口气被堵在心口处,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而那边,一曲已罢,女子已经退场,满堂掌声震天。   夙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名字。”小黑的神情又复杂起来。“一个完全没有过去的人。”   夙月听的糊里糊涂。“那为何台下的人都叫她泠樾姑娘?”   “人活着总要有个名号。尤其是这居仙阁,若哪天被客人瞧上了,总得让客人知道那是谁吧。”   “你的意思是,她没有自己的姓名?”夙月很是好奇,转念一想,笑容又狡黠起来。“莫不是你调查过了,是看上人家了吧?”   小黑也轻笑了一声。“怕是你们南宫府的公子更有兴趣吧。”   “哪里,楚大哥就要成亲了,况且楚大哥也不是朝三暮四的人。你不要乱说。”   小黑又轻笑一声,只是夙月觉得,笑容中仿佛带着些许轻蔑。看来小黑的后台果然很硬,光是他并不把南宫楚放在眼里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端倪。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夙月不禁想捉弄小黑,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他名字呢。   “你叫夙月。”小黑的话打断了她的得意。   “你怎么知道?”   “我听南宫府的下人说府上来了一位容貌奇丑的姑娘。”   夙月怔了几秒,没有和小黑顶嘴,心里竟还有几分欢喜。在那所谓的南宫府里,她的确是身份卑微,所谓寄人篱下,一举一动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这也不敢,那也不敢。然而在小黑面前,她不用瞻前顾后,展现的都是真性情,倒也畅快不少。想着想着嘴角不知不觉的勾起一丝笑容。   然而夙月低着头,小黑却以为她生气了,倒也局促起来。两人便一路不言的往南宫府走。此时,夕阳正好,照在两个惊为天人的人儿身上,倒让路人也羡煞不已。   “夙月,你跑哪去了,让我好找呢。”刚踏进屋门,夙月便听见了语素的声音。   “没什么,出去晃了晃。实在不好意思,忘了跟你说了。”夙月挠了挠脑袋,嘻嘻的笑了笑。   “那个男的是谁?”语素突然变的警惕起来。   “你怎么知道?”夙月心里惊呼一声,方才小黑还未到南宫府便先行告辞了,语素竟是如何得知。   “夙月啊夙月,我该说你笨呢,还是缺心眼呢。南宫公子对你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府里上上下下可都在盯着你。”语素敲了敲夙月的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说真的?”夙月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当然是假的,你不过就是个小丫头,别人关心你干嘛。”   “说的也是。”夙月喘了一口气,悠闲的吃起桌上的点心。   语素看着呆头呆脑的夙月,似乎叹了一口气,眉头也蹙了起来。只是这些,夙月全然没有发觉。   “说说看,你们干嘛去了。”   夙月一听,便呛了一口,木槿花味的甜糕喷的满嘴都是。心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瞒着语素。便打算实话实说了。   “你别跟审犯人似的,说就说呗。小黑带我去听曲了。”说罢便掏出一张丝巾,细细地擦气嘴来。   “什么曲?”语素倒似来了兴致。   “这个嘛,我也说不上是什么曲。你知道吗?那弹曲的人可奇怪了。说是要坦胸露肉吧,偏偏一个袖子长一个袖子短的,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夙月说的云淡风轻,在一旁的语素却不那么镇定了。语素一把扯下夙月的手,神情竟变得古怪起来。   “你去居仙阁了?”   “语素你这么激动干嘛,你弄疼我了。”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素松开了自己的手。眼睛却依旧没有从夙月身上移开,像是想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也知道那个地方?”夙月有点惊讶,那毕竟是风月场所,语素理应是不该知道的。但她深入一想,却也不觉得惊讶了。认识语素越久便越是觉得她神通广大,深不可测,似乎什么都知道。   “略有耳闻。”语素很快便冷静下来,也倒了一杯茶喝。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主仆关系,但两人独处时,语素便也就少了许多拘束。   其实夙月一直觉得,语素那样的谈吐举止,实在不像个下人。虽说南宫府的下人都是礼教有加,但是语素似乎总和他们有些不同,哪里不同,夙月也说不上来。比起伺候别人的人,语素更像是被人伺候的人。   “看来那女子倒是很厉害呢,连你都知道她。”   “你们去那里作甚?”   “也没什么,兴许是小黑见我没见过世面,带我出去溜溜。这一溜,倒真是开了不少眼界,在这南宫府可真把我给闷坏了。”   “哦?那就是玄夜公子的下人吧。今儿个,他也让玄夜公子好找。”   夙月一听玄夜的名字,脸蛋噔的一红。幸好此时语素正在琢磨着,没功夫理会她。   “还真是玄夜。”夙月小声嘀咕着。先前夙月还有些怀疑小黑可能是骗她的,如今看来的确是玄夜无疑。   “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以后还是少出去为妙。南宫府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到底是外人,又没有什么靠山,还是多注意些。况且你是个女孩子,跟一个大男人跑出去,像什么样子。”   夙月一听这话,知道语素是在为她着想,噗嗤一笑,伸手就要过去搂语素。   “语素,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你跟宜荌真是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语素有些慌张地推开她。“你胡说什么呢,可别让人听见了。我跟她才不像,一点都不像。”   “其实吧,我也说不上来。论样貌,若要真说像,那就是都长得漂亮。论品行,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我也觉得我这话毫无依据,倒就是有一种直觉。”夙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做冥思状。   “你这话跟我胡说一通尚且可以,千万别对外人说这些荒唐话,不然被赶出南宫府也是情理之中。”   “我怎么觉得你今儿个有点不对劲呢。以往就是天塌下来,也难见你惊慌失措。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说来也怪,真不知南宫府为何收留我一个无缘无故的人,难道你们南宫府向来慈悲为怀,爱收留无家可归之人吗?”   语素瞥了夙月一眼,像是无奈她的智商。“若多来几个你这样的贪吃鬼,南宫府恐怕早就坐吃山空了。别把所有的事都想的如此天真。”   “那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南宫府要收留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夙月实在很想知道答案。那种时时刻刻会被赶走的感觉几乎要把她逼疯了。只有知道原因,这种感觉才会有尽头。   “那你恐怕该问问流公子了。南宫府从来不是随随便便让人进来的地方。你的出现确实让我很吃惊。”   “问他?”夙月突然低落起来。流采是她一直不愿提起的人,只要一想到他,心里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失落感。不过说来,的确许久没见到他了。自从上次语素大病,便再也没见到流采,不知道他过的如何。   “怎么,你喜欢他?”语素略带试探。   “瞎说什么呢。”夙月竟再也提不起兴致,像是被人泼了一盘冷水,彻头彻尾的冷。   “其实,我倒觉得他不错,文质彬彬的,样貌也是绝佳。况且还救我一命。”   夙月似乎听出了些端倪。从来没听语素称赞过一个男人,即使对南宫楚,她也是嗤之以鼻。这会儿,不是爱慕是什么。若是别人,她兴许还可以帮她一把。可换做是流采,她却无能为力了。一个让她又爱又恨,不敢爱也不敢恨的人。   “我去睡了。”夙月突然觉得没了精神。   “夙月。”语素却叫住了她。   夙月回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语素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自己的语言。“我,不知道日后会如何。我很幸运,能遇到你。你救了我很多次,我这条命理应是你的。只是……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这是我最珍贵的一件东西,现在把它交给你。”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簪子,虽然已有岁月的痕迹,但夙月看得出那价值不菲。   “既然是最珍贵的东西,为何要给我,我这性子,你能放心?”夙月竟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她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后退一步,想要拒绝。   语素却不愿放弃,更加靠近她,将簪子塞在了她手里。“只要你收下了,我才不会是一个人。夙月,你值得我相信,是吗?”   夙月第一次感觉到语素的脆弱。即使是当初语素游走在生死边缘时,她也不曾感觉到语素如此强烈的脆弱感。此刻的语素,仿佛像一片薄薄地玻璃,很轻很轻。轻的让夙月不忍心触碰。   “好,我收下,可你要答应我,永永远远都不要抛下我。”   语素一怔,旋即笑了。夙月从来没有见语素笑的如此灿烂,可那种不安感却越发强烈的,强烈的几乎让她窒息。   这一日,风光无限,阳光正好。夙月坐在院子里的庭院里百无聊赖。那日之后,夙月还没有见过小黑。想来也是,不过是萍水相逢,风一吹就散了。不过,小黑倒是个有趣的人,能有幸结交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夙月小姐,不好了。”   夙月一听,只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夙月认得她,平日里也就她与语素交情好些。   “什么事让你这么慌乱?”   “出大事了,你快跟我来。”丫头的眉头几乎拧成一块。夙月见她如此,心知事态紧急,便也就跟了去。   一路左拐右拐,竟进了一宗堂。从前听语素曾开玩笑说起,要是夙月再不听话,便将她送来一宗堂。夙月也知道,这是南宫府里惩罚下人的地方。但仅仅是略有耳闻,没想到今儿个却来到了这里。夙月心里大呼不妙,脚步也不禁加快。莫非是语素又惹了什么大麻烦?   走进堂内,只见堂中央坐着一个老妇人。夙月自然认得她,她是府里的管事,南宫府的一切都交由她一手打理,也算是位高权重。   “夙月姑娘,久仰大名。”老妇人的声音有一种特有的力度,让夙月有些紧张起来。   “不敢不敢,不知嬷嬷有何吩咐,不妨直说。”老妇人使了眼色,让下人领着夙月坐下了,可夙月却觉得如坐针毡。   “夙月姑娘近来可有贵重之物失窃否?”老妇人问的暧昧,   “夙月一介草民,到没有什么贵重之物。夙月愚笨,不知嬷嬷究竟何出此言?”   “呵,那老奴就放心了。倒是那个伺候你的丫头,手脚有些不干净。”   夙月惊得花容失色,语素的性子她是再熟悉不过。就是要砍掉她的脑袋,她也万万干不出偷鸡摸狗的事来。回想起语素在这南宫府里多舛的命运,夙月不禁怀疑是有人要陷害她,这才处处刁难。夙月实在不得不同情语素,本就是孤苦无依的人,举止优雅谈吐不凡,沦为下人已是糟践,偏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日子片刻不得安宁。   “嬷嬷,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能乱说,兴许是误会也未可知。”夙月早已打定主意,这次千万不能再让小人得逞,不然她也枉称为语素的好姐妹。   “夙月姑娘可记得那日宜荌主子试衣,语素是同你一起来的?”老妇人似乎成竹在胸,说话颇有底气。   “是。”   “偏偏就是那天,宜荌主子的嫁衣失窃了。”老妇人摸了摸手上的指环,嘴角上露出不屑的笑意。   “那又如何,难道去看几眼就能证明是贼么?那我岂不是也有嫌疑。”夙月有些义愤填膺,光凭这个就定论语素是贼,简直无理取闹。   “你当然有嫌疑。”夙月清清楚楚地听出了其中的不屑,果然南宫府里的人都出奇的心高气傲。“只不过那日,夙月姑娘在客厅里熟睡了,身旁都有丫头服侍着,可没有动手的时机。”   夙月听得无语。“就凭这个,你们就认定语素是贼?那日见过嫁衣的人也不止有她,照你这理论,那日在场的人都有嫌疑,怎么能如此轻率。名声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哼,那也是她自己不好好珍惜。”老妇人说着便往地上扔了什么东西,声音清脆,掷地有声。那是东西碎裂的声音。   夙月定睛一看,那是语素的翡翠耳环。兴许真是非常喜欢,语素从来都是日日佩戴。这几日,确实没见她带过,还以为是她厌倦了。   “夙月姑娘和语素朝夕相对,不会不认得这东西是谁的吧?其实吧,早在失窃当晚,老奴便在嫁衣储库里发现了这东西。只是宜荌姑娘叫老奴不要声张,给机会让贼人自个儿承认。可这也都好几天了呀。不是老奴不给情面,是语素这丫头不懂得珍惜。自个儿毁了自个儿。”老妇人说着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夙月自然不信语素会干这种事,气不打一处来,不知这南宫府里究竟是谁如此蛇蝎心肠,连个小丫头也不放过。   “语素在哪,我要见她。”夙月虽是一万个不相信,但老妇人却是一口咬定。只有见了面才能想出更好的法子。   “这,恐怕不能如你的愿了。你也知道,宜荌姑娘就要大婚了,如今这个节骨眼上,竟还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若是让南宫少爷知道,语素恐怕也是在劫难逃。老奴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要语素把嫁衣交出来,小命倒也是能留着的。只是那丫头倔的很,死活不肯把嫁衣的下落说出来。老奴这会儿叫你来,不过是告诉你,语素这丫头估计是不能再伺候你了。   “这是什么意思?”   “语素说出嫁衣下落之前,绝不能踏出一宗堂半步。”老妇人把端起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似是有意却又无意。   “既然如此,夙月也就不强求了。只是,夙月与语素相处的这些日子虽短,倒也知道语素是个谨慎小心的人。若她有心要那嫁衣,断断不会留下把柄,尤其是如此明显的证据。只怕是有人要陷她于不义,还望嬷嬷仔细调查清楚。夙月自然也不会放弃,只望真相大白那一日,语素还安然无恙。”夙月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和老妇人对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哦?夙月姑娘如此斩钉截铁,莫不是知道了什么?”老妇人笑的更是暧昧了。   夙月也听得出她话里有话。自己的回答难免会让人认为自己和语素早已狼狈为奸,如今正要肝胆相照。   “嬷嬷,瞧你说的。夙月能知道什么,夙月只是凭自己的直觉说话罢了。你们与语素相处了这么久,自然也是知道她的为人的。夙月的确是多话了。”说罢便起身告辞。   老妇人也不留她,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不屑。   末了,似是故意升高音调,与旁边的侍女说了句:“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下人,就有什么样的主子。你们跟了我,算是有福气了。”   此时,夙月一只脚抬起,正要踏过门槛,愣了一会,却有毫不犹豫地踏了过去。有功夫跟老巫婆较真,倒不如想些法子早日救出语素来的实在。   从这一宗堂到琴芳苑的路,夙月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完。眉头急的拧在了一起。若是向宜荌求情,确实也是叫人难堪,毕竟那是人家的嫁衣。女人一辈子也就出嫁这么一次,若她认定了是语素干的,那要求得她的原谅实在太难。南宫楚虽是好说话的人,可毕竟他也是南宫府的一家之主,出了这么大的事,若他知道了还无动于衷,或者放过始作俑者,那南宫府岂不是要反了?   夙月越想越急,几乎跺脚,自己在这南宫府里一点门路都没有,况且又不会功夫,想救语素,简直难于登天。   “丑八怪,在想什么呢?”一阵口哨声拉回了夙月的思绪。   原来是小黑。   “没工夫跟你开玩笑,我都快急死了。”夙月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小黑,继续往前走。   “什么天大的事啊?说出来吓吓我?”小黑也不死心,跟了上去。   夙月懒得理他,走的更急了。   “丑八怪,到底怎么回事啊,说出来听听嘛,没准我还能帮上你呢。”   “就你?你以为你是公子哥啊?”   小黑尴尬了一会儿,脸色有些僵硬。“就算我是个下人,不也要看看是谁的下人嘛。要是遇上了个好主子,不就有了靠山?”   夙月连忙停下脚步。说得有理,看这小黑平日里的穿戴,便知他主子待他不薄。尤其是上次他还请她听曲。那泠樾姑娘可不是一般人,一曲千金,一般人可没那闲钱去听她的曲。   夙月便转过去,细细地打量起小黑来。说实话,小黑乍一看,还真像个王公贵族,偏生还长了个老少咸宜的皮相。   小黑被夙月一看,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吗?”小黑挑起了眉毛。   “也没什么,我不过是见着了一颗树。”夙月嘿嘿一笑。   “树?”   “对,摇钱树。”   “怎么,欠人钱了?”小黑轻笑一声,嘴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说什么呢?我在这府里好吃好喝的,哪有机会欠人钱。只不过……”   一阵交谈声传入了夙月的耳朵,夙月连忙把小黑拉到一旁躲了起来,毕竟语素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是不小心传到南宫楚的耳朵里,那可实在是死路一条。   “嬷嬷,你跟那小丫头如此客气作甚。不过又是个骗吃骗喝的,也不知那流公子给了少爷什么好处,让少爷如此待见那小丫头。”一奴婢打扮的人说道。   “你也知道少爷是什么身份,我们说话做事自然也是要合乎规矩的。”说话的人正是那位老妇人,如今正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颇有些浩浩荡荡的意味。   “奴婢只是担心……”   “有话就说,在我面前还想隐瞒什么?”老妇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听说这还是南宫楚的奶娘,说来也是半个娘亲。   “我们此番搜她的住宅,到底也没知会一声。况且少爷对此也是毫不知情的。若是狗急跳墙,在少爷面前告我们一状,我们也不知得不得理。”丫鬟这话说的甚是小心翼翼。   “你说的这些我也有考虑,只是这门婚事,少爷策划已久,你又不是不知。若是功亏一篑,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还有什么意义?语素那倔丫头,怎么也不愿说出嫁衣的去处,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老妇人说完,众人便不再吭声了,像是默认了老妇人的做法。一行人脚步也加快了些,夙月自然知道他们要去哪里,要搜语素的东西,除了去她琴芳苑,还能去何处?   转头一看,小黑竟比她听的还认真,眉头微蹙,显得越发英俊。   “发什么愣呢。”夙月用手肘撞了撞他。   “你不着急么,他们要动的可是你的土。”小黑一阵干笑。   “让他们帮看看倒好。”   “哦?此话怎讲?她们为何要搜你的院子,莫不是你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小黑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夙月觉得很是奸诈。   毫不吝啬的给了小黑一个白眼,夙月从躲着的地方站起来活动了会筋骨,心里早已愁绪漫天。   “她们怀疑我的丫鬟偷了东西。”夙月说的很是小声,她从心底就否定了这个结论。   “什么东西?”小黑也站了起来。   “那宜荌姑娘的嫁衣。”   “那可是大事,你那丫鬟也太没意思了,偷什么不好,专偷女人的嫁衣。那姑娘得多着急呀。”小黑斜躺在栏杆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不懂,我怀疑有人陷害她。”   “所以你就任由别人去你屋里乱来?谁知道人家是去寻找证据,还是制造证据。”   “制造证据……”夙月隐约觉得不妙,心里更是着迷,正要往琴芳苑的方向走去。   “你放心,不是那老妇人干的。”小黑一把拉住了夙月。   夙月略显不耐,想要挣开小黑的手。语素于他,不痛不痒,他才能说的如此轻巧。自己与语素情同姐妹,如今正急的如同锅上的蚂蚱。什么理智,什么头脑,自然都已经没有了。只愿小黑不要拦着她救语素。   “你先冷静!”   “冷静?我怎么冷静!?”好像每一次,在小黑面前,夙月都会原形毕露。什么伪装的坚强,冷静,隐忍都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你没听见吗?那老妇人是铁了心要搜你,你在不在又有何分别。至于制造证据这回事,你那丫鬟也不是什么大来头的人,想要整死她方法有的是,大可不必如此费劲。只怕此事另有蹊跷。你现今如此冲动,又头脑混乱,只怕你去了会出大乱子。”   夙月一听小黑说的有理,便也就放弃了挣扎。心想自己去了也是白费功夫,倒不如赌一把。若是她们什么都没找到,没准还能打消些语素的嫌疑。   “难道我就这么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姐妹被人冤枉?”夙月的眼睛顿时有些发酸。   “当然不是,你有好多事情要做。但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冲动莽撞。”   虽然很不习惯小黑严肃的样子,但他认真起来,也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夙月心知小黑是有心帮自己,也有能力帮自己。   “说说看。”死马当活马医,两个人的脑袋总比一个人的强。夙月向小黑投向了求助的目光。   “你方才说他们怀疑你的丫鬟偷了一个姑娘的嫁衣?可有证据?”   夙月往怀里掏出了语素那对碎裂的翡翠耳环,这是在那一宗堂时,趁老妇人不注意,夙月偷偷捡起来的,寻思着没准能有什么用处。   小黑将耳环接了过来,细细的观摩着,大抵明白了夙月的意思。   “看这坠子虽然有些时日,却也被打理的光洁如新。可见坠子主人也是个细致的人。况且这坠子还沾了些皮肉,若不是用力扯下,恐怕很难会轻易的掉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是语素故意把这东西放在现场的?”夙月张大了嘴巴。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你可有当面问过你那位丫鬟?”   “没有,今日本打算亲自与她问个明白。可那老妇人却怎么也不愿让我见她。”夙月紧握拳头,有些愤恨不平。   “这倒是个大麻烦,不知道语素姑娘怎么个想法,倒也难走下一步了。”   夙月一听,更是急的跺脚。   小黑见她那模样,又觉得甚是好笑,便不经意笑出声来。夙月一听,却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有心思笑,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夙月瞪了小黑一眼。   小黑心知自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便收起了笑容。   “你说这事究竟怎么办?我都快急疯了。在这南宫府里,人人都看不起我,更别提有谁会帮我了。语素也是个清淡的人,与这南宫府里的人也不打交道。想要找人替她求情都难。”   “想要救她,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小黑又是狡黠一笑。   “你有办法?”夙月的眼睛顿时发光。   “有是有,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夙月疑惑。   “我暂时没想好,你先答应着。”   夙月虽然不太乐意,但心想眼下确实只有小黑能帮自己了。小黑虽然也是个小跟班,但毕竟是大人物的小跟班,也是颇有些能力的,至少比自己单枪匹马独干要强。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这样真的好么?”夙月紧张兮兮地问小黑。   “不然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么?”小黑白了夙月一眼。   “我只是觉得……”   望着正前方醉红楼的牌匾,夙月欲言又止。没想到那老妇人也是个寂寞之人,竟还偷偷摸摸来醉红楼这种地方找乐子。听说醉红楼的男子都是极品,尤其是那娈童,皮肤比少女还要好上几分。夙月一想到此处,不禁起了一阵阵的鸡皮疙瘩。想来那老妇人也是一把年纪的人,竟还有这种恶趣味。   “你要是不敢进去,我们现在掉头就走就是。你那姐妹也别救了,让她自生自灭去吧。”小黑倒是说的轻巧。   夙月心想,既然是为了语素,那也就豁出去这一回吧。便理了理自己的衣冠,这会她还是做了男子打扮,毕竟一男一女来这醉红楼,难免会让人以为是来砸场子的。   “你看我这样子还行吗?”夙月整了整头上的帽子,问道。   “嗯,丑的人模人样,应该很安全。”小黑用手摸了摸下巴,笑的像只狐狸。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夙月说罢便要往醉红楼里面走。   “慢着。”小黑叫住了她。“你知道这醉红楼的规矩吗?即便是知道,你现在有银子吗?”   夙月一时窘迫,说的也是,自己在南宫府里好吃好喝的,银子这种东西是万万用不到的。现如今,出门在外,还真是半分钱也掏不出。便乖乖躲到小黑的后面,当起了他的小跟班。跟班有啥,起码不愁吃穿。   小黑见夙月这般,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便领着夙月进了这醉红楼。   说来也怪,不知这小黑是如何得知老妇人会来这地方寻乐子的,毕竟是不光彩的事,一般人怕是不能知道的。况且那老妇人在南宫府也有点脸面,想要瞒天过海也不是不可。到底是小黑神通广大,似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夙月不禁佩服起小黑来,又有钱又有势力,俨然就是个富家贵公子。也不知小黑的主人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当夙月看到小黑给门前的店小二一出手就是一钿银子时,下巴都几乎掉了。这还什么都没干呢,白花花的银子就哗哗地没了。   这时,掌柜的突然来了。掌柜的是个中年男子,肥头大耳的,仿佛浑身能流油。夙月向来最讨厌这种人,整天记着钱,连身上也有股铜臭味。只是这掌柜的一看见小黑,仿佛见到了什么大贵客似的,立马变得谦卑起来,一副做牛做马都愿意的模样。夙月不禁感叹,小黑的靠山得有多大啊。这醉红楼在这临瑞城里也算是青楼的顶梁柱,能让掌柜的如此低声下气的人还真是不多。   小黑向掌柜说明了来意,掌柜的立马领着小黑往楼上走。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夙月倒是有些惊讶。   “你究竟是什么来头?莫不是乔装打扮的公子哥?”夙月打趣道。   小黑似乎停顿了一会,没搭理夙月,继续往前走着。   “想也知道你不可能是,就你那样,给我打下手还差不多。”夙月捂嘴呵呵的笑了。掌柜的若有所思的回过头来瞧着夙月,倒让夙月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才不给丑八怪打下手。”   一句话便把夙月的嘴给堵住了。夙月便四处张望着,这醉红楼里的男子个个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的,虽是赏心悦目,却也让夙月觉得有些不自在。只要想到这都是供那些大爷大娘把玩的宠物,顿时就升起了一股怜悯。   “别看了,到了。”小黑的脸色有些阴沉,想是不爽夙月在瞧别的男人。   掌柜的早已不知不觉的消失了,只剩下夙月和小黑站在楼道上。   “里面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夙月竟有些害怕,那老妇人到底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若是闹到最后她破罐子破摔,就怕闹得个两败俱伤。   “关键时刻怎么老是婆婆妈妈的?”小黑说完便一把把夙月拉到门前。   夙月呆愣地站着,心里仍旧在犹豫。小黑兴许是有些不耐烦了,便推了夙月一把。夙月也没站稳,便朝前扑了过去。心想已成定局,便索性闭上眼睛。   本以为进去能看见什么风花雪月之事,但结果却大相径庭。里面的人都穿戴整齐,只是一个人跪着,一个人站着。老妇人站在床沿边,正要下去搀扶跪着的人。没想到砰地一声,便看见了进来的夙月,手便僵在了空中。   只见那跪着的人愣了几秒之后,便像影子般一瞬间就不见了。夙月尚未看清那人的容貌,只觉得那面容十分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由于时间太短暂,一时间竟然无法对应上。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老妇人面露难色,说话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   “难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小黑邪笑。   “老奴一把年纪了,也不在意那些虚虚实实的东西了。”虽然被抓住了把柄,但老妇人也顾不得许多了。   “那倒是,不过方才那位美男子。若是让你们主子知道他的存在,不知他可有命活?”小黑话里有话,夙月却没有听出来。   老妇人的面容顿时变得扭曲,道:“你想怎么样?他和你无冤无仇,为何不放过他。”   “不是我不放过他,不放过他的是你。”小黑冷哼一声。   老妇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看着愣在一旁的夙月。夙月还未从刚刚巨大的失落感中清醒过来,本以为会看见什么刺激的场面,结果什么也没有,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夙月姑娘。”   老妇人叫了夙月一声,夙月才回过神来,却看见老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妇人从来都是心高气傲之人,见她对谁低声下气已是极难,如今却对着一向不入眼的夙月下跪,确确实实让夙月受宠若惊了一把。   “嬷嬷,你这是……”夙月说着就要去搀扶老妇人。   “夙月姑娘,从前是我不对,你放过他吧,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妇人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小黑见夙月正要心软,便一把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不想救你的好姐妹了?”   “你是说……可是这样好吗?总感觉我们在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夙月微微蹙眉。   “如果你想见到好姐妹的尸体,那你就心慈手软去吧。”小黑神色微愠。   夙月自然是左右为难,如今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跪在自己面前,自己不答应她的要求,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若自己再提出些什么要求,那更是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可是语素好歹也是一条人命,见死不救,恐怕自己要后悔一辈子。一咬牙,还是开口了。   “嬷嬷,夙月今日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那串翡翠坠子,嬷嬷是否也能当做没有看见过?”   夙月走近了老妇人,蹲了下来,语气十分诚恳。   “夙月姑娘,你的心思我又怎么会不懂。语素在这府上也待了些日子,老奴一把年纪了,看人还是有些眼力的,语素又岂会如此不小心。要怪只能是怪语素命不好,招惹了人,让人陷害。老奴也是没有办法,那翡翠坠子是上上下下都看着的。况且丢的也不是什么小物件,老奴也确实没有法子……”   “那夙月恐怕没有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夙月说着就要甩门而去。   老妇人却又一把叫住了她。   “夙月姑娘,你也不要为难老奴,老奴确实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要在一个地方生存,就必须遵守其中的法则。也许……”   夙月一只脚刚要踏出房门,小黑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低声说道:“她说的也不像假话,你不妨听听她有什么想法,别断了活路。”   夙月便停了下来,仍旧背对着老妇人。“你说。”   “只要夙月姑娘能在十五日内,让老奴看见一件一模一样的嫁衣,老奴就是拼上老命也会保语素一命。这已经是老奴最大的让步,希望夙月姑娘考虑考虑。”   “此言当真?”夙月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老妇人,想要一个肯定的回答。   “必然不假。”老妇人眼神坚毅,夙月看得出她要保那男子的决心。   “好,一言为定。”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小黑也跟着走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看着此刻英勇的夙月,小黑不禁呵呵地笑出声来。“装模作样的本事还挺高,肯定都急的冒汗了。”   “你看出来了?我演技有这么差吗?”夙月连忙回过头来,询问道。   “勉勉强强吧,骗骗老人家还行,骗我就难了。”   夙月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敲了一下脑袋。   “我说那人怎么那么眼熟,那不就是南宫楚吗?为何嬷嬷说不能让少爷知道,不告诉南宫楚他自己向嬷嬷下跪了?这什么逻辑?”   “你真是猪脑袋,以后肯定会被人害死。”小黑一副嫌弃的模样。   夙月作势便要去打他,一路都是两人的欢声笑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这可怎么办啊?”夙月的眉头几乎纠结成一个醒目的川字。   方才两人一路打闹,便来到了湖边赏花赏月。此时未到深夜,仍能看见一群群男女正在游湖,颇有些诗情画意的味道。夙月与小黑便坐在湖中亭的栏杆上,夙月的样子甚是纠结。   “又怎么了?事情不是已经有转机了吗?只要你做出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不就好了。”小黑也学着夙月的样子,支起了下巴,眉头拧成了川字。   明明是那么好看的脸,怎么就那么欠揍呢。   夙月又白了小黑一眼。“关键就在于我忘了那衣服长什么样了。”   “说你是猪还真是太看得起你了,这么重要的事儿都能忘记。”   “那也不能怪我,我只看过一眼。我又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要是有,我肯定进京赶考去。”夙月也不理亏。   “就你那猪脑子,就是告诉你考题你也未必能高中。”小黑一副不屑的模样。   夙月伸手又要去打他,小黑一把抓住了夙月的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然而小黑的双眼却从未从夙月脸上移开。夙月觉得小黑的双眼仿佛是漫漫黑夜的点点星辰,正在发光发亮。不自觉的竟然脸红了,幸好夜黑,不至于被小黑发现。   “我时候真想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人,好像什么都知道,好像什么都办得到。”夙月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哦?比如说?”小黑摆出一副装疯卖傻的模样。   “比如说你会知道那老妇人会出现在醉红楼,比如说你掐好了时机推我进去,再比如说你知道我看到的东西会对我有用。”   “那不过是巧合罢了,我哪有这么神通广大。”   “我猜也是,要是你真有那么厉害怎么还会当人家的小跟班?不过你这小跟班干的也太悠哉了,隔三差五的就能出来。说你厉害倒是真的,要不是有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谢谢。”夙月难得羞涩的笑了,像个花季的羞涩少女,竟十分惹人怜爱。   小黑愣了一会儿,只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可是有一件事,我怎么做都办不到。”   “你也会有办不到的事?”夙月故作惊讶。   “我们,都在找一个女孩。”小黑仿佛联想到什么遥远的事情,眼神变得空洞而迷离。   “我们?我和你吗?”夙月一时摸不着头脑。   小黑顿时陷入了沉默,夙月也不知道这种沉默会持续多久。只是这种氛围会让她觉得很压抑,这时的小黑与她认识的小黑完全不同,虽然这只是她的直觉。她觉得小黑就是一个谜,有着太多太多的秘密,完全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可是他却一直一直吸引着她,连她自己也不能控制地陷了下去。   “夙月,你对于我而言,很特别。”   “特别?”夙月突然感觉到心跳砰砰加快,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送你回去吧。”小黑的声音难得的清冷而平静。   今夜的小黑似乎的确是有什么不一样了,比往日沉默寡言了些,似乎一直有着什么心事。对于那个在醉红楼里和老妇人同时出现的男子,夙月只是隐约觉得很奇怪罢了,无论怎么想好像都理不清头绪,索性也不再管。只是和小黑一起回府了。而小黑也和往常一样,没走到门口便自己先走了。   夙月微微叹了一口气,走进了房门。虽说能交出一件一模一样的嫁衣便可将语素救出。可是夙月此刻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先不说衣服的材质,手工,光是款式夙月就已经不大记得了。况且夙月虽然只见过一眼,也能看出那是一款做工极其复杂的嫁衣,十五日内要赶出来,就算是马不停蹄,日夜赶工恐怕也做不完。   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夙月连忙找出一堆纸墨,开始回想起来,想到什么就在纸上画。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夙月也不知不觉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觉就是到天亮。   恍惚中,夙月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脸上痒痒的,不禁睁开了惺忪睡眼。窗外的阳光正好照进来,在夙月的眼上覆上了朦胧的金色。夙月觉得看什么都是暖暖的,包括现在正站在的面前的——小黑。   此刻小黑正捉着夙月的几绺头发在她的脸上细细地扫着,眉眼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丑八怪,怎么连睡觉的模样都这么难看。”小黑戏谑道。   “你的嘴巴里就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一大早的就像惹我不开心?”夙月伸了伸懒腰,打算换个姿势继续睡。   小黑却一把把她从凳子上打横着抱了起来。夙月感觉重心不对,加上本身也不是嗜睡的人,便立马惊醒了过来。   “你要干嘛?”夙月面露愠色。   “你要是再睡,我就把你倒立起来。你看我敢不敢?”小黑威胁道。   “好了,小黑爷爷,小的不敢了,快放我下来。”夙月倒也不是害怕,只是一和小黑有什么肢体接触,就会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触电。   小黑见她求饶,便甚是满意地将夙月放了下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南宫府也可以随意进出?”夙月故作严肃道。   没想到小黑还真被唬住了,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夙月见他这般,便忍俊不禁,扑哧一笑,破功了。   “好哇,你又拿我开玩笑。亏我还想帮你。”小黑一脸的鄙夷被夙月干干脆脆的忽视掉了。   “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夙月更关心的还是语素的事情。   “办法嘛,总是人想出来的。既然有人存心要陷害你的好姐妹,那么要叫那人主动交出嫁衣总是不可能的,没准衣服早就已经被毁。所以我们只有走第二条路,况且那老妇人也答应了愿意瞒天过海。只要让南宫楚面子挂得住,大家自然相安无事。”小黑说的头头是道。   “这还用你说!我不正着急怎么弄出一套一样的吗?”困倦和着急让夙月变得甚是急躁,说话的语气也不禁冲了起来。   “你别着急,我自然是有备而来……”小黑说着便把手指指向了桌面。   夙月顺着小黑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桌上又叠了一堆纸,也画着先衣服的式样,却不是夙月自己画的那叠。拿起来仔细一看,夙月的眉头逐渐舒展。那叠纸上详细的记录了嫁衣每一处所用的布料,丝线,以及购买的方式……详细的就像是自己亲手做的一般。   “你究竟从哪里弄来的?真的太厉害了。”夙月连忙飞奔过去,无意识的就给了小黑一个拥抱,旋即又转身拿起纸就是一阵猛亲。   小黑还愣在夙月给的那个拥抱里,没有动弹。   “这嫁衣该不会是你做的吧?”夙月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说什么?”小黑这才回过神来。   “不是也挺有道理的么。那天玄夜公子恰好在府里作客,宜荌又正好在那天穿着嫁衣。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夙月眯起眼睛,一副试探的模样。   “是又怎么样?”小黑挑眉。   “如果是的话,事情还能好办些。”   “呵呵,现如今,就算是我想帮你,也是爱莫能助。丰国帝君将要举办四十大寿,举国的裁缝都被皇城请了去。我顶多能帮你买些材料,缝纫的事恐怕只能靠你自己了。也怪那语素命不好,偏偏挑了这时候。”小黑叹了一口气,为语素感到惋惜。   “你说什么?这么繁杂的工艺,我一个人怎么做的完?”夙月惊得花容失色,总算明白什么叫希望过后的绝望。就像是寒冷的冬日里好不容易拾到了一根着火的火柴,却又有一盆冷水从天而降,被淋湿的彻头彻尾,也冷的彻头彻尾。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要知道,这嫁衣上有一颗天然的燊海珍珠,极其难产。若是运气好,也许几天就能产出,若是运气不好,等上几万年也未必有一颗。这才是最应该担心的。”   “按照你的说法,我岂不是无计可施,语素岂不是死路一条?”   “倒也未必,我听说那燊海蚌很有灵性,若是有人日日夜夜的照顾着,兴许能快些。只是这活特别的辛苦,常常有人为了能得到上好的燊海珍珠,与燊海蚌寸步不离,直至饿死也没有得到。这燊海蚌很挑人,若是它喜欢的人,不用多久它便愿意吐出珍珠。”小黑停顿了一会儿,见夙月那担心的模样,便将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试图安抚她。“至于裁缝的事,我猜想你一个人也是做不完,幸好我家那位也算有些本事,府里的老裁缝都没有被弄走,倒还可以为你大致地缝缝补补些,只是……”   “只是什么?莫非还有什么大麻烦?”   小黑若有所思地看了夙月一眼,说道:“我们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情吧,剩下的我会尽量想办法。只不过我希望你要做好不成功的准备,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夙月嗯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既然决定了,就刻不容缓,夙月便简单地收拾好东西上路了。说来燊海离丰都也不算远,骑马只用一日便可到达。但关键就在于,夙月一个贫民小丫头,连马都没有碰过,何况是骑。   小黑早已在城门处等着他,见夙月来了,远远便笑意盈盈,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模样。   “你还能再慢点吗?”小黑脸上却笑得很开心。   夙月一听这话,便飞快地跑向了小黑。毕竟是拜托别人办事,总不好一副大小姐的样子。   “对不起,我昨个儿收拾东西晚了,今天就睡过头了。”夙月颇不好意思道。   “结果呢,就收拾了这么点东西?”小黑瞅着夙月皱巴巴干瘪瘪的包袱,甚是惊讶。   “这样不够吗?”夙月突然有些担心。   “对我来说是够,至于你……不过这不重要,我们赶紧上路吧,如果你想早点解救你身处水深火热的好姐妹的话。”   小黑说完便立马飞身上马,动作干脆利索,衣袂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紧接着,他便把夙月硬是抱了上来。   夙月猝不及防,被拉上马后便往小黑怀里倒去。恍惚中,夙月的脸轻轻擦过小黑的。然后,夙月便正中地倒在了小黑结实的怀里,距离近的可以听见小黑咚咚的心跳。还有她自己的,更为强烈的心跳声。   夙月脸红了。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她的心里蔓延着,让她忍不住推开小黑。   “你干嘛?”小黑嘟囔道。   “谁叫你不告诉我一声,活该!”夙月故意说的很大声,快速的转过身去,想掩饰自己的情绪。   小黑很是无奈的摇摇头,也不管夙月有没有坐稳,便快马加鞭的去往燊海。   夙月第一次骑马,本该心惊肉跳,但这她却出奇地觉得安稳。冷冽的风刮得她的脸生生的疼,可是她却不自觉的微笑着。   燊海终于到了,一夜的颠簸几乎让夙月浑身散架,她的体力早已透支。但一想到语素,她便片刻也不愿耽搁,只想快些得到那些所谓的燊海珍珠。   眼前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海,却一个人也没有。   “好奇怪啊,你不是说会有渔民在这里守珍珠吗?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夙月好奇地问道。   “现在不是产珍珠的时候。”小黑微微皱眉。   夙月一听,愣了。看来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难办。   “你是说,得到珍珠的几率更小了是吗?”夙月竟害怕听到小黑的答案。   “是。”   虽然早知道是这样的回答,但听到之后夙月的心还是凉了半截。可是随即夙月便调整好了情绪,伸了伸筋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告诉我吧,我要怎么做?”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小黑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夙月。   “不笑难道要哭么?哭能换来珍珠么?与其那样,我不如多做几分努力,就算得不到也不会后悔。”   小黑静静地看着夙月。第一次觉得夙月身上仿佛散发着光芒,明明是一个平凡的少女,可是却有什么使得她不再平凡。小黑又注意到她脸上的伤疤,其实说实话,夙月长得真不错,倒真是可惜了。   “也对,你要是哭了,那就更丑了。”   这次换夙月也回过头来很认真的看着小黑,道:“小黑,说真的,虽然你对我总是恶语相向,但我感觉得到,你是真心为我好。谢谢。”   小黑第一次听夙月这样对自己说话,难免有些局促。   “你不是要找珍珠么,怎么还有功夫与我在这里闲聊?”小黑轻咳了几声。   “我要怎么做?”夙月心里确实也很着急。   “去燊海里捡一个蚌吧。不过你可得考虑清楚了再拿,这里的蚌都是有灵性的,只接受一心一意的主人,只会为从一而终的人产珍珠。也就是说,虽然燊海的珍珠有很多,但你只能挑一个,如果它不愿为你产下珍珠,即使你再挑其他的,也是没有用的。”小黑耐心的解释着。   夙月便渐渐的走近海边,任冰冷的海水打湿她的鞋面。这燊海的蚌果然很多,一眼看去数都数不清,夙月细细地挑着,却不敢轻举妄动。   “按照前人的经验,壳越白产珠期越短,最好带些银色……”小黑尚未说完,那边的夙月已弯腰捡起了一个。小黑没想到夙月如此草率,便加大了声音:“你怎么就挑了呢,有没有听我说话。”   夙月却并不搭理他,细细的抚摸着自己刚刚捡来的珍贝,全然不顾一旁气急败坏的小黑。   “你怎么如此草率?你究竟懂不懂我的意思,你只有一次机会,可这才过了多久,你竟然就挑好了……”小黑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当他看到蚌壳的模样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只见那贝壳虽算的上光洁,但是正中央有一块很暗的色块,与周围的颜色极不搭调,就像一个人的脸上有一块甚是丑陋的伤疤。想到这一层,小黑也明白夙月为何这么做了,倒不再说什么。   “小黑,它一定被很多人抛弃了吧,就为了那道疤,在这里静静地沉睡着,等着一个懂它的人。”夙月像在对待一件珍宝般把蚌壳放在手心里呵护着。   “夙月……”   “接下来要怎么做。”夙月却打断了小黑。   “你需要把它时时刻刻带着身边,直到它被你打动,为你吐露珍珠。”   “你是说,在那之前,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干等着?”夙月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准确的说,是的。”小黑说的很小声,怕伤了夙月的心。   夙月倒是比想象中要冷静的许多,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显露出沮丧的神情。反倒让人觉得她心情不错,兴许只是不想让别人担心吧。既然什么都不用做,夙月便干脆找了一块稍微干些的沙地坐了下来,还招呼小黑过来与她一起坐下。   两人倒没说太多话,兴许真的是太累了,没过多久夙月便睡着了。时间转眼便过去了,等到夙月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其实夙月是被冷醒的,若不是这海风太过阴寒,夙月兴许还能睡得更久一些。转头看向身旁的小黑,他似乎也累的不轻,正闭目养神。不过小黑倒是个谨慎的人,很快就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也睁开了眼。   “怎么这么冷?”夙月瑟缩着肩膀。   “燊海可不是一般的海,正午的时候酷热如暑,夜晚却冷若寒冬。我们来的时候正赶在半中间,所以好些。你不是带了些衣服么,还不赶紧披上?”   夙月想起自己收拾的那堆衣服,心里顿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本以为燊海该如其名,炎热才对,因此自己带的衣服也就十分单薄,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小黑似乎看穿了夙月心里在想什么,便解开了自己的外袍,给夙月披上。   “你不冷么?”夙月想要推脱。   “披上吧,这种冷不算什么,我从小就已经习惯了。”   夙月虽没有再推脱,但也不忍心看着小黑仅仅穿一件小单衣的可怜样。便向小黑靠近了些,将外袍的另一端也搭在小黑的肩上,这样两个人便可以共批一件外袍。   “从小?丰都的气候也不算很冷吧?难道你不是这里人?”夙月对于小黑似乎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小黑顿时就沉默了,像是想到什么伤心事。往往许多深埋心底的东西,总是会被不经意的勾动出来。   “能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吗?”夙月问的甚是小心翼翼。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小黑似乎有所防备。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当别人的小跟班实在是太埋没了。小时候一定经历了很多,吃了很多苦头吧。”夙月回答的很真诚,让小黑也有些许动容。   “也罢,从前的事我几乎不跟任何人讲。很奇怪吧,我跟你认识才多久,我却竟然打心底愿意告诉你,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夙月感觉到丝丝寒意,便双手环抱住腿,等着小黑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从小就没有娘,听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娘就难产死了。我娘只是个丫鬟,只是我爹一时兴起的玩具罢了。因此即使是死了,也没有名分。我爹便把我带走了,可是我知道他并不爱我,我只是他传宗接代的手段而已。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爹一直喜欢一个女人。我一直很好奇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可是家仆们仿佛都忌讳着什么使得,什么都不愿意与我说。终于有一天,那个女人出现了。她的样貌是我见过最美的,像能毒死人的罂粟般,紧紧揪着每一个人的心。那是一种惊天动地的美,也难怪爹会深深地被她迷住,甚至不惜一切……”说到这,小黑似乎哽咽了,便不再出声。夙月知道他这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小黑有时候也是很倔强的,总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脆弱的一面,今天他愿意对夙月说这些话,夙月已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知道你们看完的想法,给我留言吧 亲们   ☆、第二十二章   咸咸的海风吹得夙月的脑袋异常的清醒,清醒的让她仿佛能身临其境的感受到小黑的淡淡的忧伤。   “那你恨她吗?”   “恨?为什么要恨?她对我很好,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喜欢她。也许,包括我吧。她是霸占了我娘的位置的人,可是我却竟然一点也不讨厌她。有时候我也会嫉妒她,我从来没见爹对谁笑过,唯独她。后来她的肚子渐渐大了,人人都以为是爹的。可是我知道,那不是,她是爹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她原本有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家。可是爹实在太爱她,即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她。”   “你爹打算怎么处置那孩子?”   小黑的双手紧紧握着起拳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爹当然不能容忍那孩子,但是那个女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爹会对那孩子不利。所以常常她宁可饿着肚子,也不吃爹送来的东西。再后来,她找到了我,从来没想过,她会对我下跪。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懵了。她要我保护她肚子里的孩子,我本可以拒绝,但是我没有。我们每天交换着食物,为了方便起见,我也就搬到了她那里。她每天会给我讲故事,给我唱歌,我病了的时候她也会无微不至的照料。就向对待自己的儿子……”   “后来呢?”夙月几乎听得出神了。   “后来……后来那个小婴儿诞生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新生婴儿的模样,粉粉嫩嫩的,我想,我生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可是那时候,我没有那么多人爱。她不一样,她有一个最爱她的人,那就足够幸福了。不过那个最爱她的娘亲,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自从生下了她,那个女人就再也没有借口拒绝与爹同房了。于是,她打算孤注一掷,而我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帮她。那天,我死死地抓住了爹的大腿,不管爹如何拳打脚踢,我也没有放手。直到后来,爹再也没有了耐心,抽出了一把剑……”说到这,小黑便陷入了一种无穷无尽的痛苦中一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突然,小黑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表情因痛苦而变得狰狞,额头上起了一层层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兴许是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小黑无力地向后倒去。夙月立马接住了他,再慢慢地将他平放在地上。   “你怎么了?”夙月急的连话都说不顺畅了。   “没什么,老毛病了,从小就这样。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小黑摆摆手,示意夙月不要担心。   夙月也不敢闲着,立马用外袍把小黑裹紧,再去自己的包袱里挑了几件稍厚的给小黑盖上。小黑此刻正呜呜咽咽的吐着一些不连续的音符,夙月知道小黑这是疼的厉害,却硬生生的忍着。   夙月瞧着小黑这模样,也大概知道小黑得的是什么病了。从前夙月的爹得的也就是这种噬心病,症状几乎相同,疼痛起来犹如万箭穿心,连呼吸都跟着疼。因此夙月知道自己的确也帮不上什么忙,这种突如其来的痛苦只能小黑硬生生的受着,过一会儿便会过去。   果然,不知过了多久,小黑便没了动静,躺在地上睡着了。夙月突然想起有一种叫泥轻的山药,能减轻噬心病,正好这燊海正被一大片森林环绕着,兴许这山里有泥轻也说不定。夙月见小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便打定主意第二天一早便上山寻药去。   小黑想是被折磨的极累了,睡得特别的熟。夙月解开了自己的外衣,也给小黑披上。自己活生生地在燊海边冻了一夜,自然是睡不了了。幸好接近天亮那会,气温又上升了些,夙月才不至于太难受。眼见可视度渐渐升高,夙月便琢磨着上山采药去,此刻小黑还在睡着,夙月的动作便也越发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他。   山里兴许时竹子太多,温度显然比外边要冷上不少,夙月只好一路抱着自己的胳膊。这山里种的都是些竹子,地上还有些杂草。清晨的露珠粘在路边的小草上,有一种玲珑剔透的美,倒让夙月想起了叶隐山,在南宫府里住久了,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接触过大自然了。夙月自然是开心了,便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些晶莹的小水滴,凉凉的。夙月不禁喜欢上这些触感,倒也没有忘记正事。一边寻着泥轻,一边玩耍着叶上的露珠,好不畅快。此时的夙月身着白衣,身形又比较瘦削,就像山间的小白兔般,欢乐地跑跑跳跳。   终于,夙月绽开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她找到了,这山上果然有泥轻。其实泥轻倒也算是常见的草药,在此处寻得倒也不甚奇怪。夙月连忙摘下来装在怀里,表情开心的就好像寻到了什么至宝。然而另夙月苦恼的是,这林子里没一根竹子都长得十分相像,夙月不禁忘记了回到燊海的路,虽是一直在走,到头来却总是回到原地,怎么转也转不出去。   夙月不禁着急,只怕小黑已经醒来,发现自己不在,恐怕会担心。然而越是着急就越是兜兜转转,夙月却不敢放松,心想一定会走出去的。然而,未知的危险却渐渐的像她靠近。   夙月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低哑的吼声,那是猛兽的叫吼声。夙月不禁紧张起来,每一根毛发似乎都进入了战斗状态。挑了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夙月紧紧地握在手中,身体早已不知不觉的颤抖着。   终于,那只猛兽出现了。是一只老虎!就在夙月的不远处,张着獠牙,居高临下的看着夙月,显示着它的威严。夙月竟被镇住了,脚似乎粘在了地上,一步也不得动弹,眼睁睁地看着猛虎向自己奔来,却什么也做不了,仿佛连逃跑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那只虎离夙月越来越近,仿佛久久没有饱餐一顿般的兴奋地朝夙月扑来。终于,那猛虎与夙月只隔了一个手臂的距离。转眼间猛虎便要扑到夙月的身上,夙月立马闭上了眼睛,手中的棍子竟不合时宜的落下了,哐当一声,阵响了空旷的竹林,带着些许回音。夙月的心仿佛也跟着下坠,她不知道将有什么等待着自己,她也不敢想。   她以为她会听到自己的尖叫声,可是她错了,她只听了老虎一声痛苦的吼叫,还有那连绵不绝的回音。夙月不禁睁开了双眼。她看见了小黑!   此刻小黑正站在她的不远处,手举着临时制作的弓箭,面容完美的像是一尊雕像。一袭黑衣随风飘动,还有那飞扬的发丝,英俊的剑眉,一切一切,仿佛刻在了夙月的心里。时间仿佛停止了,只有她和他,定格在这一片竹林中。   若不是老虎的呻吟声打断了这一切,夙月真的会以为这就是永远。只见老虎就倒在了夙月的脚下,鲜血染红了夙月洁白的鞋面,还有她的裙角。   夙月实在是见不惯此等血腥的场面,尤其是想到若是小黑再晚来几秒,自己也许就要命丧于此。想到被老虎吃掉的命运,夙月不禁皱起了眉。实在是吓了一大跳。   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夙月跟前,一双剑眉紧紧地皱着,眉目间似乎有股怒气。   “你怎么敢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没有被它吃掉真算是你好运。兴许我该来的晚一点,让你吃点苦头,以后才会省事些。”小黑说的甚是心口不一。   夙月知道小黑虽然说的难听,但确确实实是真心为了自己着想的。想来他醒来没有见到自己,也该是很着急的吧。毕竟自己也没有留个口信,又的确笨的可以,怎能让人放心呢。   “对不起。我……”   小黑见到夙月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知道她也被吓得不轻,便扁了扁嘴,道:“以后别再单独来这里了,这里少有人烟,所以猛兽多的是。你又不会武功,实在想来就拉上我。我现在正好在这林子里找些吃的,肚子实在是饿了。你先回去吧。”   可夙月却半天没有动弹。   “怎么了?还想回味一下差点被吃掉的感觉?”小黑挑眉。   “不……不是的?”   “那……那……是什么?”小黑也学着夙月的样子,结结巴巴道。   “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夙月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毕竟又要麻烦小黑了。   小黑一脸真是败给夙月了的样子,领着夙月回到了燊海边。   夙月也是个识相的人,连忙说了声谢谢。   “我去打野兔,你先换身衣服吧,眼看就要到正午了,正午不似夜晚,热的厉害。你带的那些衣服也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小黑说完便拿着弓箭头也不回的往竹林里去了。   夙月知道他这是给空间让自己换衣服,便也就不辜负小黑的好意,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件干净的衣裳。紧接着再把怀里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掏出来,包括那个没有丝毫动静的蚌壳,细细地擦拭了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 撒花~~~~   ☆、第二十三章   小黑很快便抓着手提着两只野兔回来了,夙月不得不佩服小黑,真是个全能的人才,难道有钱人的小跟班都必须像小黑这样样样精通吗?夙月不禁羡慕起来,要是自己也有这么个小跟班,那可就吃喝不愁了。   “在想什么呢?”小黑看着傻笑的夙月一脸的疑惑。   “没,没什么……”夙月连忙摆手,吐了吐舌头。   小黑把野兔子放下了,看到夙月随手放在一旁的泥轻,拾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似乎是被夙月感动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上山去的?”   夙月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小黑看了夙月一眼,开心地笑了。夙月从来没见小黑这样笑过,小黑再她面前仿佛只有三种表情,一种是嘲笑,一种是大笑,还有一种就是没有表情。现在的小黑孩子般的笑容,就像春日的阳光,有种温暖人心的效用。   “从前,那个女人也会给我摘这种东西。父亲知道后,还把我大骂了一顿。他舍不得她每天都要起那么早去爬山给我采药。”   “后来,她怎么样了?”夙月对这个女子越发的好奇起来。   小黑在瞬间就敛了笑容,仿佛在说着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兴许是太痛了,已经痛到麻木了。   “她死了。”   短短的三个字,让夙月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仿佛喉咙间塞了一个黄连,苦苦的。   “对不起,戳到你的痛处了。”夙月很是内疚地低下头。也许别人的事,自己还是不要多问的好,一不小心就会戳到别人的痛处。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让别人重新回忆起痛苦的过去,不是太自私了吗?   “没关系,都是些成年旧事,我早就淡然了。”小黑虽这样说,但夙月也知道他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   夙月没有再说什么。小黑把泥轻放下,便转身将拾来的木柴搭好,升起火来。   “你不打算帮忙么?想白吃白喝?”小黑轻轻踢了夙月一脚。   “小黑,你这么欺负我,以后肯定会后悔的。”夙月也不甘示弱,可还是跑了过去帮忙,两人说说笑笑,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小黑方才的难过和伤心只是夙月的错觉。   两只野兔只被串在两根木棍上烤着,烤肉的香味越来越浓,夙月越发感觉饥饿。昨天晚上她已经滴水未沾,何况是食物。此刻她饿的仿佛肠子都在打结,只好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小黑见她一副饿死鬼的模样,便故意把兔肉放在夙月的鼻子跟前晃了晃,时近时远,为的就是好吊夙月的胃口。   夙月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料,便想伸出手去抢。岂料小黑早就预料到夙月会来这招,一下子就把兔子肉收了回来,吃了一口,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夙月索性就跑了过去,去抢另一只,然而兔肉没抢到,反而碰到了小黑的手。夙月愣一会儿,心跳微微加快,杵在原地不再去抢。   小黑也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便识相的用棍子戳了戳夙月的手,顺便把另一只兔子递了过去。   “别光站着呀,坐下来吃呗。”   夙月当然是饿的慌,也顾不得许多,便坐下来起劲的吃着兔肉。那样子,真可以用狼吞虎咽形容。   “啧啧啧,你一个姑娘家,吃相怎么那么难看?”小黑一副很嫌弃的模样。   夙月当然是很在意小黑说的话的,便象征性的擦了擦嘴,吃相稍微好看了些。   “小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甚至连你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其实夙月真的很好奇小黑的名字,这么好看,这么优秀的人,名字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夙月发现小黑真是个修养极高的人,连吃相都是一等一的好,堪称完美。一双手白皙而修长,骨节根根分明,真是个让夙月无比自卑的人。   此刻小黑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像是在认真的思考。   “其实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第一眼见到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而已。”小黑笑了一声,笑里带着的苦涩夙月却没有听出。   “哪有这样的道理,如果我是坏人呢。”夙月扁扁嘴,不以为然,继续吃着手里的兔肉。   “夙月,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小黑转头看向夙月。   夙月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嗯了一声之后便埋头继续吃着,以避开小黑的视线。   “假设你有一颗真的珍珠,却不小心混在了一千颗假珍珠里面。你愿不愿意去找。”   “那颗珍珠很值钱吗?”夙月傻兮兮地问道。   “嗯,很珍贵,无价之宝。”   “那当然要找啊,先把长得像的挑出来,一个一个找。试试看的话,还有找到的可能,若是连试都不愿意的话,那就永远都找不到了。”夙月的回答看似缺心眼可也不无道理。   “说的有理。没准什么时候上天就被感动了呢,对吧。”小黑竟笑了。   夙月觉得小黑这个问题甚是无厘头,以她的脑袋实在想不出小黑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小黑这么有钱,想要什么样的珍珠,不都是轻而易举的吗。不过,也许真的有例外吧。   想到这,夙月又拿出自己揣在怀里的蚌壳,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禁着急起来。虽然表面上看夙月像个没事人一样,但她心里可时时刻刻都记着此行来的目的。不知道语素在一宗府里过的好不好,可还吃得饱穿得暖。   夙月顿时就没了胃口,手里拿着串着尚未吃完的兔肉的棍子发呆。小黑自然也看出了夙月的心事,摇了摇头,安慰道:“这件事,急不来。先填饱肚子吧,呆会恐怕会很难熬。”   夙月自然是听不进去,便把兔肉放下,进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休息去了。小黑也知道她心里难受,便也由得她去了。   正午也渐渐来临,夙月终于领会了小黑所说的难熬的含义。燊海果然是个鬼地方,夜晚虽冷,可白天却酷热难受。此刻身处帐篷里的夙月也已经能感受到灼人的阳光,似乎每一寸皮肤都热的冒烟,连呼吸都感到万分难受。简直闷热的透不过起来!夙月挠了挠头,越发的烦躁起来,把能不穿的衣服都脱掉也丝毫不能减轻她的难受。   夙月决定去外面透透气。   此刻小黑正坐在外面,紧闭着双眼,额上豆大的汗珠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只好让自己的心沉下来,也不至于那么难受。等他再度睁开眼时,夙月已经跑向海边。   “别去!”小黑着急的喊道。   然而已经晚了,夙月的一只脚已经碰到了海面,然而她立马便缩了回来。实在是太烫了,就像是被滚烫的开水烫到了一般,夙月的脚几乎是瞬间便红的厉害。然而比这更难受的是让人睁不开眼的太阳,夙月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缺了水的鱼,脑袋渐渐发昏发胀。等到小黑过来之前,她已经再也站不住,昏倒在地上。   小黑跑的很快,一下子便跑到她跟前把她抱了起来。夙月双脸通红,嘴唇干的几乎裂开。小黑拿手探了探她的脸,果然很烫。想必是中暑了。   小黑也不敢闲着,用轻功带她到了竹林里。幸好他以前来过燊海这地方,知道燊海竹林处有一片小瀑布,兴许带夙月倒那里还可以缓解一下她的痛苦。   竹林里的气温虽然依旧燥热,但果然舒适许多,尤其是在这小瀑布旁。小黑把夙月放在一块干净的地上平躺着,撕开的衣服上的一块布,把布用水浸湿,开始擦拭起夙月的脸颊。突然,他顿住了。   “出来。”小黑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来人似也有些诧异,便索性出来了。   “你能发现我?”   小黑的嘴角略微上扬。“我得承认,你实在很快,快的像一阵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只是我的错觉。直到今天。”   小黑站了起来,想看清楚那个一直跟着他们的人的模样。其实先前好几次他就感觉到略微有些不对劲,每次和夙月在一起时,都感觉有人正盯着自己。但是那人的功夫实在太高,连他也几乎不能察觉,想来如果他们打上一回,自己未必是那人的对手。   “你受伤了吧?所以我才能感觉到你。”小黑试探性的问。   “你不该这么问,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来人一袭白衣,与小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为什么不?你是来保护夙月的吧。却又不愿意让她知道,我猜对了么?”小黑很有自信。   那人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似乎有了些许的变化。“我不是保护她,我只是保护我爱的人。”   小黑不可置否的摇摇头。“也罢,你承不承认都行。你原本可以不出现的,即使你受伤了,我和你硬拼也只是打个平手。所以,你是来帮她的吧?”   来人看了小黑一眼,道:“有时候,人太聪明也未必是一件好事。”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药瓶,扔给了小黑。小黑一下子便接住了。   “这是什么?”小黑打开盖子,闻了闻。   “你给她吃了,自然就会好了。不然我怕她烧坏了脑子,你会后悔。”那人说完便要使轻功走了。   兴许是受了伤的缘故,他的速度比起以往慢了不少。小黑瞧准了时机,以更快的速度,把他的剑拔出剑鞘,又塞了回去。   “羚臻赠流采。”   看来不是情敌,小黑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想来那人武功高强,想要夙月的命简直易如反掌,到不必要干些偷偷摸摸害人的事,小黑也就不再疑心了。眼见夙月的体温越来越高,再不降下来恐怕以后真要变成傻子。如今这千钧一发之际,也顾不得许多了,小黑便把药丸给夙月服下。   然而,让小黑没有想到的是,夙月的情况不但没有转好,反而向更坏的方向发展。夙月的体温更高了,即使是轻微的触碰到夙月的肌肤小黑也觉得灼人。小黑不禁咒骂起流采来,到底给的是什么药,怎么会这样。   小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连忙把夙月横抱起来,下了水。小黑就这么抱着夙月在瀑布中央站着,让激流而下的水降低夙月的体温。瀑布的水温很低,小黑虽然不是什么冷热不经的身子。但如此一遍遍的被冰冷的水流冲刷,到底是有些难受的。可是,为了夙月,他竟然没有一丝犹豫。这种毫不犹豫连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终于,夙月的表情似乎没有那么痛苦了。小黑悬着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可让人想不到的是,就在小黑以为夙月已经回复正常体温的时候,夙月的体温却急转直下。小黑感到很奇怪,以为是她着了凉,片刻也不敢耽搁,连忙把她抱上岸去。岂料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夙月的眉毛上竟结了霜,冷的浑身颤抖。显然这不是瀑布的原因,唯一的原因只能是因为流采给的药。   他到底想干什么。明明就很关心夙月,才寸步不离的跟着她,生怕她有什么危险。如今为何竟要如此整她。小黑此刻对流采的所作所为感到很费解,甚至有些愤恨。   小黑不敢想太多,只怕再耽搁多一会儿,夙月就要命丧黄泉。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一狠心便把夙月湿透的衣裳扒了下来,给她换上干的衣裳。虽然小黑已经尽力克制,但真的看到那玲珑的曲线,碰到那滑腻的触感,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没有反应。但是他必须忍着,不然就与禽兽无异。   眼见夙月的情况完全没有好转,小黑甚是着急。索性将她紧紧抱住,盼着还能给她些许温暖。然而夙月却并没有什么好转,反而是小黑自己,冷的够呛,就好像抱了一块千年结的大冰块。   然而,即便如此,小黑还是没有放弃夙月,反而与她贴的更近。那模样,就好像两人天生就是连体婴儿,注定要彼此纠缠。   不知不觉,小黑的眉毛上也结了霜,嘴唇渐渐地发白了。眼见时间慢慢过去,若到了傍晚燊海的极寒天气到来,怕是更难对付了。小黑心里虽急,却也无计可施。只是两人抱得如此紧,小黑几乎能感觉到夙月柔软的身体,一股原始的欲望让他的身体不至于太过冰冷。他不敢动,只怕他移动,会做出什么他自己也不能控制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夙月的情况才渐渐好转,眉霜渐渐消去,脸色也好上了许多。只是她的眉头却一直紧紧地皱着,似乎在做着什么噩梦。   感觉夙月大概无甚大碍,小黑才把夙月放下,看了夙月一阵,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然后他转身用内力将夙月的衣服烘干,又给夙月重新换上了。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夙月睡着了而已。他不能保证自己能给夙月什么,也许这样对彼此都好。   只是夙月的样子似乎很痛苦,小黑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梦魇能让夙月如此受折磨?小黑抚顺了夙月额前的碎发,轻轻地在她的伤疤上摸了摸。这么美的脸,却独独多了一个这样的疤,任谁看了都会心疼的吧。   一直到傍晚夙月才清醒过来。她只是以为自己太累了,累的睡着了而已。至于那忽冷忽热的感觉,于她而言,早已模糊不清,只是觉得自己一直很难受罢了。醒来的时候小黑已经弄好了东西,正好夙月的肚子正饿的咕咕叫。   此时的燊海又要开始冷了吧,夙月只要一想到那种冷,就忍不住的哆嗦。昨天小黑噬心病发作,夙月把衣服全都给他了,自己却冷的要命。就好像有风不停地往自己的骨头里钻,怎么动弹都难受。   小黑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只野兔子,递给了夙月一只。   夙月张口便吃,导致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这样成天跟着我瞎混,你的主人不着急吗?你就不怕丢了饭碗?”   小黑笑了,他的笑仿佛总带了点邪气,让夙月很难讲他与好人挂钩上。“我那主人,神通广大,有没有我都行,我也就帮他跑跑腿。跑腿嘛,是人都能干,肯定也不缺我这一个。但是像你这样笨的可以的丑八怪就不同了,若是没我,就是给你五百年,你也不一定能得到燊海珍珠。”   “怎么办,都已经这么多天了,蚌壳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夙月紧皱着眉头,心里越发着急起来。若说前几日还能淡定神闲,今日就实在是没法冷静下来了,眼见就要火烧眉毛,怎能不急?   小黑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自言自语着:“那是什么?”   感觉到小黑正盯着自己身上看,夙月也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自己的胸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就像是萤火虫那样发出微弱的光芒。夙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碰。那光芒穿过自己的手指,夙月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指引她大开这个蚌壳。于是她照做了,可是她又不敢太用力,生怕捏碎了似的。小黑也不敢出声,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终于,蚌壳被打开了,奇异的光芒消失了,只见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两颗珍珠,夙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珍珠,浑然天成,莹润的色泽仿佛打磨过一般。一种铺天盖地的喜悦迎面而来,夙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快帮我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燊海珍珠。”夙月几乎呆住,不敢置信的将放在手心的珍珠递给小黑看。   小黑也甚是小心,他明白这对夙月来说意味着什么。小黑拿起一颗,把珍珠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回,才敢点头确认。   夙月几乎要乐的跳起来了,可是她不敢,她生怕自己随便动弹几下就把珍珠弄丢了。于是她撕下了身上的一块布,小心翼翼地把珍珠包起来,重新放入怀中。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小黑愣愣地看着,竟然不自觉的失神了。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两人很快便收拾好东西,连夜赶回了南宫府。小黑依旧像先前那样没有跟进来,夙月是一个人回到自己的院子的。   自己本身就是被瞧不起的主,南宫府里的人都不爱往这院子里走。自从语素被抓,自己外出几天之后,这院子便越发的冷清起来。可是这些都丝毫影响不了夙月的心情,夙月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这几日的相处也让自己和小黑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夙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要一停下来,就总会想起小黑,想起他的眉眼,他的笑容,他说话的神情。即便是嘲笑,也让夙月觉得开心。   夙月躺在床上,想到与小黑独处的日子就不自觉地偷笑甚至还把被褥拉起来蒙住自己的头。夜已深沉,原本应是睡觉的时间,夙月却迟迟睡不着,脑海里都装满了一个人的脸。   第二天一早,夙月便找到了南宫府里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妇人。老妇人见是夙月,自然美什么好脸色。不过这次她谨慎的多,把下人都遣了去,才与夙月交谈。夙月心知自己有老妇人的把柄在手,说话自然也有底气的多,但又不敢过于校长,只怕把老妇人逼急了,反倒弄的个两败俱伤。   夙月提出自己想见语素的要求,老妇人开始还甚是犹豫,说话也模棱两可。夙月与她磨蹭了许久,老妇人才答应让夙月与语素见上一面。   一宗堂毕竟是处在南宫府里,即便是个处罚下人的地方,也是极为奢华的。夙月跟着老妇人走走停停,这一宗堂整一个成回字形,只有一个出口,里面有许许多多的小房间。夙月心想大概是每个房间都要关上一个人。这些房间几乎都上了锁,有时候还能听到些呜呜咽咽的声音。   夙月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一想到语素也可能正在深受折磨,自己就感到浑身难受,再也不敢往下想。   走了好一会儿路,老妇人才再一个房间门口停了下来,掏出了一大串钥匙,像在防贼似的警惕着夙月。夙月也想记下钥匙的模样,可是无奈这串钥匙中的每一个似乎都是一样的,夙月也不知这老妇人究竟如何生得好记性。   老妇人这会也不再磨蹭,迅速地打开了房门。只催促夙月快去快回,便自个儿忙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夙月推门进去,只见语素正安静地坐在床边,双眼望向窗外。大概以为夙月是送食物过来的婢女,便冷淡道:“放在桌子上就好。”   夙月愣了一会儿,才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装有食物的碟子。碟子上还有些语素尚未吃完的东西。看来,语素过的还不错。虽然身处一宗堂,但南宫府并没有让她饿着。   “语素,是我。”夙月说完,连忙跑过去将语素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确认语素没有受皮肉之苦后,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语素见到夙月竟能进入到一宗堂来找她,也颇为惊讶,惊呼:“你怎么……”   夙月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说:“太好了,你没真的是太好了。”夙月把语素紧紧抱着,以传达自己的喜悦。半晌,又试探性地问道:“他们没有给你下什么奇奇怪怪的毒药吧?”   语素见夙月那一惊一乍的模样,竟笑出声来。   “放心吧,我好着呢。倒是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莫不是为了见我犯了什么事?”语素的表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没有,我自然是想了办法才进来的。我还不至于那么傻,要真是犯事了,不但救不了你,还把自己搭进来了。倒是你……我知道不是你干的,那耳环是你故意掉的吧?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   语素笑了一声,带着些苦涩。半晌,才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若换成以前,你是万万不会这么想的。”   夙月傻笑了一声,用手抓抓脑袋。“那自然也是有人提醒我。”   “哦?看来你是遇到贵人了。夙月,你就是太单纯了,凡事只想到一层,只看到表面,实在很难让我放心。以后也许就不会再有人提醒你,你自己要多多注意,凡事多想几个为什么,这个世界远不如你想的那么简单。今后要是我不在你身边……”语素意味深长地看了夙月一眼,却不再说下去。   夙月听得云里雾里,只好愣愣地点头。   “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不是自讨苦吃吗?你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吧?”   “夙月,有时候为了保护自己很重要的人,牺牲是必要的。何况现在我过得还好。我在这里反而很安全,只是行动略微不变罢了。她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重要的人?能告诉我是谁么。莫非你又有了情郎?”夙月笑得颇不正经。   语素见她那得意的模样,倒也被逗笑了。语素捂着嘴,怎么看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道:“我若说是为了你,你可相信?”   夙月朝语素摆摆手。“得了吧,不愿说就算了,瞧你那嘚瑟样。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嫁衣价值连城,况且现金大婚在即,若这门亲事就这么毁了,宜荌姑娘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语素冷哼一声:“怕是她也不愿成这个亲呢。”   “怎么会?不过这也不是逃避责任的借口。虽然事情不是你干的,可如今你把这事给扛下来了,我也就没有理由不帮你。”夙月的语气很是坚定。倒是语素,神情变得慌张起来。“夙月,你可否答应我,不要再插手这件事?离开南宫府吧。”   夙月登的抓住了语素的手,一副不解的模样。“为什么?你是怕自己拖累我么?你我情同姐妹,现金你身处水深火热,我又怎会置你于不顾?”   语素的眼里似乎噙住了些许泪水,眼眶红红的。夙月极少见她这副模样,语素向来是宁流血不流泪的,这反倒让夙月不知所措了。   似乎不愿意让夙月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语素转过身去,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你怎么那么傻。”   夙月想到自己这几日的进展,连忙把自己一直放在怀中的燊海珍珠拿了出来。   “你看……这个。”夙月把珍珠放在摊平了的手掌上,递给语素看。   “这是……燊海珍珠?”语素有些惊讶。   “厉害吧,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得来的。你放心吧,那嫁衣上的其他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就只差这两颗最难得来的燊海珍珠了。我已经得到承诺,只要在交出一件一模一样的嫁衣,他们就不再追究这件事,也不会告诉楚大哥。”夙月认真地对语素说着,她真的希望语素不要轻言放弃,更不要让自己离开。   毕竟一直在这一宗堂呆着也不是办法。   倒是语素反而变得紧张起来,伸手探了探夙月的额头,又摸了摸夙月的脸,确认一切正常了才缓了一口气。语气反倒变得有些嗔怪:“你受了不少苦把。这深海珍珠非要人经历极热和极冷的阶段才能产出。而且非要是体内产生这些变化,过去有许多人不知道其中的奥秘,光是在燊海突变的气温中受苦,而自己的体温没有变化,也是白费功夫罢了。而如今你已经得到了,显然是已经经历那种痛苦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一阵子特别辛苦,就好像在油锅上炸,旋即又像掉入了冰窖。对了,我好像咽了什么东西。”   “咽了东西?我只听人说,有一种药可以让人的体温在短时间内快速变化。有许多想要快速得到珍珠的人都在寻找着,可是至今无果。”   夙月听完,倒是乐了。“看来是你福大命大,连天都要我救你。所以你就不要再说什么让我不要管,让我走之类的话了。”   语素看着夙月,摇摇头。“你呀,要是聪明些倒还好,就是笨的让人不放心。不过倒还好,你能总是遇到贵人,兴许以后的路也好走些。”   “贵人?你是说小黑吗?那会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的那药肯定是他给我服下的。”夙月的笑突然变得甜蜜而羞涩。   “小黑?是上次那个男的么?他竟有这么大的本事?”语素的眉头微蹙,神情深不可测。   “对,就是他,这次可真的多亏了他。”   “你清楚他的底细吗?”语素变得谨慎起来。   “他说他是玄夜的下人,这玄夜还真是厉害,连个下人都这么有本事。”夙月是打心底里佩服小黑的。   语素不再说话了,神情却越发严肃了。   “夙月,帮我出去吧,我要弄明白一件事情。”   夙月以为自己听错了。女人还真是善变,方才还叫自己不要插手,现在却急着要出来了。不过夙月听了,自然很是高兴,语素终于想通了。   “你能这么想真的太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帮你出去的。只要能让嫁衣完工,你就能出去了。”   “你真的有办法能做出一件一样的嫁衣吗?我老早就听说皇城把丰都所有的裁缝都给请去了……”语素自然也有自己的担忧。   “你真厉害,连这你都知道。不过你放心,小黑说他府里还有几个老裁缝能帮上手。”夙月尽力安抚着。   “你说他府里竟然还能藏裁缝?”语素想了一会儿,抓着夙月的手又道:“夙月,你一定要让我出去,一定……”   夙月不知语素为何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   “那当然,就算天下人都不帮你,我也是要帮你的。”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大麻烦。那位小黑公子怕是还没有告诉你吧?”   “什么麻烦?”夙月的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了。   “那件嫁衣的最后一道工序,是晴兰特有的织法。本来在晴兰就很少人会,在这异国他乡,会的人几乎没有。”   “那怎么办?”夙月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小黑没有把话说下去,而是让自己先找到燊海珍珠了。看来麻烦一个比一个大。   然而语素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愁。“办法也不是没有,我知道有一个人会,可是她不一定肯见你……”   夙月的眼里顿时就有了光芒。“你说的是真的吗?告诉我吧,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不行。燊海珍珠这么难得,我不也得到了吗?”   “夙月,你要答应我,这次只能你自己去,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然我会因此丧命。”语素的样子极其认真,夙月也心知事态的严重性,点头答应了。   语素去桌上拿出纸来,又研了墨,把路线画了出来。夙月不知语素在做什么,便好奇地上   去看,原来是地图。   “记住了吗?”语素问道。   夙月拿在手里,看了许久。幸好夙月的记性还不算差,要记住也不算难。   “记住了。”   夙月一说完,语素就把纸拿了过来,点了火折子烧掉了。语素此举更让夙月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看来这次真的不能告诉任何人。   “上次我拿给你的玉簪子还在吗?”语素问的很小声,生怕有人偷听似的。   夙月见语素这模样,声音也不自觉的小了起来,伸手从怀里把簪子拿了出来。知道是对语素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夙月一直随身带着。“在这呢。”   “很好,你去的时候把这个带上。她看见这个就会让你靠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语素还叮嘱了夙月一些事项,便听到有人敲门了。   “你呆的也够久了,快出来。”夙月一听,就知道是老妇人的声音,想来自己也呆了好一会儿,也不好为难老妇人。   “语素,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救你出来。我先走了,你先忍几天。”夙月说完就要离开。   语素却拉住了她的手,把脸贴到夙月耳边,极其小声的说:“夙月,临走之前,你能把你脖子上带的东西给我么?”   夙月把脖子上带着的月形坠子拿出来,想来毕竟是爹生前最后的遗物,说到底还是有些不舍的。   语素自然看的出夙月的犹豫,便故意激她:“怎么?不愿意么,还说什么姐妹相称,我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你,你却这般……真叫人寒心”   夙月一听,便一把把坠子扯了下来,递给了语素,把脖子扯得生疼也顾不上了。语素见她脖子上的红印,也后悔自己把话说的太重了。   “夙月,你……”语素说着就要去看夙月的脖子。   “语素,方才是我不好,你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了我,就是当我是至死之交,我实在不该有所犹豫。这东西就由你代我保管着吧。”   夙月话刚说完,就有人要推门进来。幸好语素反应快,早早就把坠子给收起来了。一看来人,就是那南宫府的管家。   “不想让她受皮肉之苦,就快给我出来。”老妇人厉色道。   夙月见她是要动真格,也不敢多呆,只跟语素简单道别后,就跟着老妇人出去了,接着便回到了府里。   夙月心里一遍遍地回想着语素给自己画的路线图,生怕自己忘掉了,可她又不敢画出来,生怕自己一旦马虎就走漏了什么蛛丝马迹。   然而回到房间之后,见到的人却让她大吃一惊。   一袭夙月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白衣,还有那把剑。   “流公子怎么会在这里?”夙月不敢走近,只在门口站着。   流采一听是夙月的声音,便回过头来。嘴里呜呜咽咽的说着什么,但夙月离得太远,有些听不清。只见流采正向自己走来,步伐颤颤巍巍,像是喝了酒。   夙月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是一直这么站着,眼睁睁地看着流采离自己越来越近。流采的脸色微醺,酒气也越发浓厚。   夙月想逃,可是却被流采像抓小鸡一般一把抓住。彭的一声,门被关住了。夙月开始感觉害怕,不断地往后退。   流采却一步步逼近,终于,把夙月抵在了一个墙角处。   越来越浓厚的酒气,还有那男性气息,让夙月感到无所适从。可是流采太近了,近得让她动弹不得,近得让她终于听清了流采口中的话语。   “羚臻,羚臻……”   流采说的很是伤感,几乎让夙月都要醉了。可是她必须清醒着,她现在是任人宰割的羊,必须反抗的羊。   然而,流采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夙月根本没有反抗成功的可能性。只见流采的脸越来越近,夙月甚至可以清楚地数出流采的睫毛。   让夙月想不到的是,流采竟强硬地吻上了她的嘴唇,如狂风暴雨般的掠夺,让夙月几乎喘不过气来。嘴里也被染上了浓厚的酒气,夙月拼命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躲开。流采开始扯夙月的衣服。夙月被流采吻得几乎窒息,脑袋也开始变得昏沉,只听见衣服被撕裂的刺耳的声音。   流采终于放开了她的嘴,开始吻她的脖子,留下了深深的吻痕。   感觉到身上的衣服渐渐单薄,夙月越发的害怕起来。趁流采不注意,便一把推开了他。可流采依旧念着羚臻的名字向她走过来。夙月抓住时机,朝流采的脸上挥去。   “啪。”一声尖锐的巴掌声响彻整个房间。   流采停顿了一会儿,愣住了,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夙月。夙月看到他眼睛里的忧伤更加深重,无助地像个孩子。夙月从来没有见过流采这般模样,在她的印象中,流采就是神,是无所不能的,是没有忧伤无助的时候的。可如今亲眼见到,夙月心里除了震撼,还有些心软。   流采,也是个可怜人吧,不然怎么会流露出那种表情。   流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对夙月做的事,看着夙月,想说对不起,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索性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像是在逃避着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夙月,似乎一直都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讨厌。在和夙月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他看到了夙月身上的很多闪光点,似乎与从前那个夺走羚臻一切的狐狸精完全不同,反而与羚臻神似。   恐怕流采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夙月当成羚臻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他不敢想,他害怕面对,所以,他只能逃避。   夙月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夙月蹲下来,环抱住自己的双腿以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夙月就这么一直坐到了天亮,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虽然有些冷,却不能惊扰她的睡眠。幸好,昨天晚上她没有再梦到那个女人。   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她的头上,夙月便醒了过来。吃痛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有一个小石子掉在了地上。   “丑八怪,你是真笨还是假笨,有床不睡,非要坐在地上睡。果然与众不同。”是小黑熟悉的声音,似乎是从天上传来的。   夙月往上面瞧,只见屋顶的砖瓦被拿掉了一块,正好让夙月看见了小黑的脸。   “你在上面做什么,偷偷摸摸的。”夙月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酸疼不已的腿,一阵酥麻的感觉几乎让她站不稳。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我来这里自然是来找你的。”小黑说着便把砖瓦拿掉了几块,正好让自己用轻功下来。   “有功夫就是好,要是我也会就好了,就不会被你欺负了。”夙月瞪了小黑一眼,见到小黑,她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一扫昨日的乌云。   “别净说些没用的,我给你带了两个消息,你要听哪一个?”小黑自顾自地坐下,掉了一杯茶。   “快说。”夙月连忙凑上去。   “府上那几位老裁缝已经把嫁衣大致缝好了,这是其中一个消息。”   “那我恐怕要猜到另外一个消息了。”夙月心里也有了几分把握。   “哦?说来听听?”小黑的脸凑近夙月的,让夙月心跳加快了些。   “你是不是要说,这嫁衣还缺一道最复杂的工序,而且这项工序没有人会?”   小黑连击两掌,以示赞许。“还不错,比以前聪明些了。看你这胸有成竹的模样,莫非是有办法了?”   夙月本想告诉小黑自己的办法,可是一想到此事关乎语素的性命,到底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当然不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夙月只好违心地说了这句话,心里对小黑却很是歉疚。   小黑却也不怀疑,那也不是不知道夙月的底细。夙月能有什么办法,若是自己不帮她,她什么办法也没有。只是这事,的确有些棘手。   “你别担心,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需要点时间。我这几日大概不会来找你,你也不要着急,急也没用。我知道日子不多了,我尽力就是。”小黑认真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迷人。夙月几乎看呆了,自己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竟觉得小黑越发的好看,无论是生气的时候,还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微笑的时候。   小黑将手在夙月的眼前摆了摆,想让夙月回过神来。   岂料夙月非但没有被摇醒,反而将脸凑得更近了。小黑不知道夙月要做些什么,自然也就没有动。   夙月或许今日真是鬼迷心窍了,不知怎么的,就往小黑的脸上越靠越近。直到自己闭着眼睛,将嘴唇碰到小黑的左脸。   小黑愣住了,眼睛睁的大大的,却没有将夙月推开。他能清楚的看到夙月乌黑光亮的发丝,秀气的鼻梁,红润的嘴唇。   夙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种事,连离开小黑的脸,又坐远了些。   小黑到底不是吃素的料,早已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着夙月。   夙月开始觉得不知所措起来,也后悔自己怎么就如此冲动。若是以后为了这事,小黑不再搭理自己,或者相处起来有疙瘩,那可如何是好。   算了,破罐子破摔。夙月一咬牙,便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样子,道:“谁叫你老是说我丑八怪,欺负我。今天就让你尝尝被丑八怪欺负的滋味,怎么样,不好受吧。所以以后要对我好一点。”   小黑知道夙月这是给自己台阶下,便也就顺势走了下去。   “啧啧啧,丑八怪的功力果然非同凡响,我这满身的鸡屁股疙瘩都起来了。不过以后还是要欺负你,谁叫你长得这么丑。”   夙月一听,当然有些苦闷了。自己真的有那么丑么,况且这话还是从小黑嘴里说出来,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越来越在意小黑说的每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小黑又坐上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自然不太好,幸好夙月的屋压根就没人进来,自然也就少了不该有的闲话。南宫府里的人躲她都像躲瘟疫似的,似乎离她近了就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这不,语素就碰见了不少。   夙月自然也是不解,自己先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一直都过的平平安安,大家的关系都很好,现今自己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倒有些扫把星的嫌疑了。   收拾好行李,正打算马上就起程去找语素口中那个叫玥姑的人。小黑这几日也没空来找自己,正好自己能不暴露行踪,也不用寻找借口。只希望一切顺利,能够讨到所谓的秘方。   夙月凭借自己的记忆,终于找到了一个山谷。看上去是个极其普通不过的山谷,只是入口处种满了许多竹子,几乎看不见山路,如此看来是极少有人走过这里的。夙月此刻正把语素给的玉簪子插在头发上。语素说须得让玥姑看得见这簪子,夙月才能进得去林子。   然而没走几步,夙月就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身上还中了许多暗器,衣服上到处都是红色的血迹。夙月连忙跑了过去,然而让夙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人竟然是南宫楚。   此时南宫楚尚有些神智,只是脸色苍白如纸,血色全无,虚弱的像个纸娃娃。   “把剑拔出来,快。”   南宫楚虽然说的甚是小声,但夙月仍旧清楚地听见了。只是她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她一点经验都没有,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实在不能草率了结。若是一个不小心,南宫楚可能就会命丧黄泉。她又怎能大意?   南宫楚似乎看出了夙月的犹豫,语气渐渐变得有些不耐,甚至还带着些命令的口吻。   “快些动手,不想我死就不要婆婆妈妈。”   夙月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到了插在南宫楚身上的暗器上,一咬牙,便将暗器拔了出来。一股鲜红的血流喷涌而出,甚至喷到了夙月的脸上。夙月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恐惧和震惊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维。   南宫楚低低地吼了一声,虽然疼痛无比,但他依旧强忍着。毕竟暗器还有很多,如果他现在就喊疼,以夙月软弱的性子,又怎会帮他拔掉剩余的。   待到夙月终于将南宫楚身上的暗器悉数拔出时,南宫楚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夙月心想两人在此处呆着也不是办法,况且南宫楚也需要治疗和休息。想起自己曾经遭遇野兽的经历,夙月自然不敢将南宫楚留在此处,便决意背着南宫楚去寻找容身之所。   南宫楚看似瘦弱,却比夙月想象中重多了,才背了一会儿,夙月已感觉到气喘吁吁。幸好她小时候也干过不少体力活,不然要扶着南宫楚走路确实是个很大的挑战。这里的竹林设计的很巧妙,仿佛想要掩盖什么似的。夙月穿过几个竹林之后,便是一片平地,而这块平地又被密密麻麻的竹林包围着。这块小平地恰如其分地藏在这片竹林里,若非刻意,实在很难会有人找到这里。况且南宫楚又恰好在山口处受伤,显然是有人设置了机关,不想让人进来此处。   想来这山里住的也不是普通人,需要这般小心翼翼机关重重。况且语素也说此事关乎她的性命,夙月便更加谨慎起来。   记不得自己走了多久,衣服上也沾满了南宫楚的血液。当夙月看到前方的茅草屋时,终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本想直接背着南宫楚进去休息,但转念一想,还是谨慎些好,毕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况且南宫楚现今身负重伤,实在禁不起再一轮的暗器折腾。   夙月将南宫楚在离茅草屋不远的地方放下,自己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生怕踩到了什么机关。这间茅草屋看起来十分普通,只是没有窗子,显得神秘而隐蔽。夙月试图看见里面的情形,却无果。   “有人吗?”夙月问的小心翼翼。   没有人回答夙月,夙月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响。对于此时的夙月而言,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和骇人之感。   夙月轻轻推开了门,一股灰尘漫了过来,夙月连忙伸出手扇了扇。只是这灰尘里似乎还夹杂着什么,夙月只觉得头晕,很快便不省人事了。   夙月又梦到了那个女人,只是这次的梦略微不同。那个女人在对她微笑,即使只看到半张脸,夙月也能猜到那绝对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每一寸弧度就恰到好处。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夙月就可以看到那个女人的脸,只可惜,夙月醒了。醒来时,的确有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眼前,不过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一个老婆婆的脸。   “你是?”夙月满是疑惑。   老婆婆和蔼的笑了一声,举手投足之间都极尽优雅。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老婆婆将玉簪子递给了夙月。   夙月接下簪子,问道:“你是玥姑?”   本以为玥姑是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去没料想到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婆,夙月自然是有些惊讶。   “我那位朋友?”夙月这才想起来南宫楚没有和自己在一起。   “你那位朋友在另外一间屋子里。我在山脚发现你们的,就把你们带回来了。”   “谢谢,我能去看看他吗?”不知为何,这玥姑让夙月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玥姑的修养显然是极高的,光从屋里的摆设与布置便可以看出,况且玥姑的谈吐实在不凡。夙月不禁对玥姑添了几分崇敬之感。   “那是自然,请跟我来。”玥姑说完便带着夙月去了另一个房间。   夙月发现玥姑的身材确实保养的极好,虽然一把年纪,但腰板依旧挺直。若不是宽大的衣裳遮住了玥姑的曲线,若不是那蹒跚的步伐,夙月很容易便会以为这是一个少妇的身姿。除了那满脸的皱纹,夙月实在很难将玥姑与老婆婆联系在一起。   走出屋门,夙月发现她所处的位置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这里的山势明显高上许多,很难让人看清山脚下的情况。此处仍是一个茅屋,只是比先前看到的要大些,也有了窗子,更像是给人居住的地方。但夙月却有一点想不明白,根本就没有从山脚通往这里的路,半山腰上一周都是悬崖峭壁,很难想象他们究竟是怎么上来的。然而眼下更重要的,显然是南宫楚的安危。   南宫楚正躺在床上,衣服上血迹斑斑的,很是骇人。伤口处都覆上了草药,夙月连忙向玥姑道谢。   “想必这是姑娘的情郎吧?”玥姑这一句话实在让夙月始料未及。   “玥姑叫我夙月就好,这位公子只是我的一位朋友。”夙月解释道。   “哦?是老身失言了,夙月姑娘不要见怪。只是老身屋里草药有限,且老身行动不便,恐怕得让夙月姑娘亲自去采药了。”   “那是自然,玥姑的大恩大德夙月实在无以为报,岂敢劳烦玥姑?”夙月心里对玥姑已经很是感激。   “咕噜,咕噜。”夙月的肚子却在此时不争气的叫了。今日光顾着赶路,竟然什么都没吃。   夙月很不好意思的对着玥姑笑了笑。   玥姑远比夙月想象中的要和蔼可亲。自从语素对夙月说了那些严肃的要命的话后,加上夙月来到这山上的所见所闻,还以为玥姑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老妖婆。然而,让夙月意外的是,玥姑实在是个很好的老婆婆。一听到夙月的肚子叫了,她便主动要出去给夙月准备食物,夙月很是感动。   玥姑出去的这会儿夙月也没有闲着,忙着给南宫楚换放在额头上的巾子,时不时帮他擦擦脸。   突然,南宫楚握住了夙月的手。夙月惊呼一声,还以为南宫楚醒了,询问了几句才发现原来他依旧昏迷不醒,只是做噩梦了而已。   夙月笑了一声,打断把南宫楚的手放开。然南宫楚实在是抓的太用力了,夙月怎么也挣脱不开。索性就蹲下来,这样她的手也不用举得这么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南宫楚口中一直重复着这些话,夙月听的不明不白,也就由他去了。只是南宫楚越叫越急,到最后便半个身子直了起来,然后又倒了下去,吓了夙月好一跳。不过他此番动作,也让夙月挣开了他的手,有了动弹的余地。   夙月连忙转了转被抓的通红的关节,看不出来南宫楚还有如此大的力气。看他那文质彬彬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不知何时,玥姑已经站在门口。似乎早就在了,只是迟迟没有进来而已。只见玥姑端着些小菜白粥,杵在门口。夙月一见到玥姑,连忙上去帮忙端盘子。玥姑也没有推脱,依旧是微笑着便任由夙月把盘子端走了。   “谢谢玥姑。”夙月傻笑。   实在是饿的紧了,夙月便很没形象的吃了起来。明明是很普通的饭菜,夙月却觉得甚是好吃。这个玥姑,总是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那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夙月自己也说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我发文的时间很不规律- - 没办法主要是画图很忙。不过每天至少会有一更的,大家放心~   ☆、第二十八章   “夙月姑娘……”玥姑坐在夙月的对面,叫了她一声,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夙月忙着喝粥,一听玥姑在叫她,立马抬起头来,嘴边还沾了些许米粒。“玥姑叫我有什么事吗?”   玥姑一看夙月这模样,慈爱的笑了,从怀里掏出布巾给夙月擦了擦嘴。   夙月伸手接过布巾,眼眶竟有些酸涩。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的疼爱过。自从爹死后,夙月觉得自己一直就在漂泊,是没有根的草。   “夙月姑娘,有没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原谅的?”玥姑这样说道,眼神似乎有些哀伤。   “玥姑,为何突然这样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能原谅的事吧。”夙月为了止住自己的眼泪,继续埋头啃着馒头。   “既然有不能原谅的事,那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夙月想是方才玥姑听到了南宫楚的话,有所感触,便没心眼的问了一句:“玥姑是有什么不能原谅的事吗?”   玥姑看了一眼夙月,思绪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夙月抬起头来,发觉玥姑眼里似乎有种难以名状的忧伤。玥姑的眼睛很好看,虽然一把年纪,却丝毫不显浑浊。夙月看着玥姑这样子,心里有种莫名的难过。   夙月连忙站起来,走到玥姑的身边,把手放在玥姑的肩膀上以示安慰。   “不可原谅的事终会过去的,重要的是要珍惜现在拥有的。”夙月的话竟让玥姑莫名的感到安心。   “若是已经一无所有呢?”玥姑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怎么会?”   玥姑突然转过身来,抓住夙月的手,道:“我曾经有一个孩子,若她平平安安的长大,也该是你和语素的年纪了。只可惜,我没有亲眼看着她长大,甚至不知道她过的可好,是否还活着。”   “您一定很想念她吧?”夙月突然觉得玥姑有些可怜。孤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岭里,没有人与她说话,更没有人照顾她。若不是语素此番前来,恐怕玥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活人了。   “想又如何,终是不能相认。”玥姑叹了一口气。   看着玥姑伤心的模样,夙月的心都揪起来了,也想跟着伤心。   “为何不能相认?”   “那是为了让她过的更好。”   玥姑对夙月说了这些话,便转身出去了。夙月知道玥姑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也不上去追她。只是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发呆。心想自己若有个这样的娘该多好,处处为自己着想,宁愿自己受苦,也要自己的女儿过得好。若自己的亲娘还活着,该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吧,那正是壮年呢。   夙月想着想着,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恍惚中,似乎有人给自己盖件大衣。夙月实在是困得紧,便没有睁开眼来。知道了晚饭时间,夙月才醒过来,而玥姑早已准备好了饭菜。只是南宫楚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夙月不由得担心起来。   “玥姑,都好半天了,他就这么一直躺着,不会出什么事吧?”   玥姑瞧了南宫楚一眼,若有所思道:“老身的行动能力毕竟有限,兴许是那草药还不够多,疗效自然也就欠缺了些。但那公子受的毕竟是重伤,肯定是要有一段时间加以休养的。不过老身阅人无数,看他那副身子骨尚且不错,估计不会有性命之忧,夙月姑娘大可宽心。老身想起屋里还有一身干净的男子衣裳,夙月姑娘还是给这公子换了吧,以免脏东西污染了伤口,那可就不好处理了。”   夙月应了一声,便赶紧把饭吃完。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南宫楚,自己在他家白吃白喝了这些天,他毕竟是有恩于夙月的,夙月可不愿做那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很快玥姑便把干净的衣服拿了过来,那是一身黑色的衣裳,让夙月不禁想到了小黑。这衣服穿在他身上一定很合适,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夙月只要一想到小黑,脸上就会有一丝笑意,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然而眼下不是光顾着儿女私情的时候,夙月连忙晃了晃脑袋,甩掉了脑海中的小黑。只是接下来的事,不禁让夙月尴尬起来。南宫楚到底是个男的,自己要给他换衣服,就免不了些许触碰,可是这事又不好意思叫玥姑干,夙月只好硬着头皮帮南宫楚清理伤口。夙月虽然没有接受过多的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但是起码的羞耻心还是有的,但她也没有办法,只好清理一块遮一块。如此,便耗费了许多时间。   夙月发现,除了新添的暗器伤之外,南宫楚的胸口处竟然有一个很长的旧刀疤,看得出已过了许久,但是从疤痕来看不难猜出当时他伤得很重。而且,南宫楚的内衣似乎被人解开过,想来是玥姑为了帮他上药才解开的吧。   为了避免南宫楚染上风寒,夙月赶紧帮南宫楚把衣服穿好,再给他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才出去找玥姑问了采药的路。一直照顾南宫楚到深夜,夙月才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夙月便到玥姑说的地方采药去了。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山谷,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只是地势艰险些,夙月必须在悬崖上走一个只能一个人侧身移步过去的小道。不过由于地势艰险,夙月也就走的格外小心,一路上到没出什么事。   果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夙月很快便来到了玥姑说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小的山谷,山谷上开着许多紫色的木槿,让夙月有些眼花缭乱起来,就好像走进了幻境,夙月在这环境里快乐的奔跑跳跃着。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景色,美得让她仿佛快要飞起来了。   当然,夙月也没有忘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毕竟救南宫楚的性命更为重要。夙月很快便找好了有用的药草,回到了玥姑的住处。   南宫楚果然如玥姑所说的身子底好,这么重的伤很快就开始结痂愈合了,只是他一直昏迷不醒,倒让夙月迟迟不能放心。   已经两天了,南宫楚却还是没有醒来。夙月一心照顾南宫楚,根本无暇向玥姑讨要针法的秘诀。她也很是着急,毕竟语素也是危在旦夕。但是若南宫楚醒不来,宜荌这婚也是结不成的。横竖都是不成,倒不如救人一命划算些。   夙月手里捏着一根药草,却迟迟没有摘下,不料一只彩色的蝴蝶竟飞了过来,停在了夙月的手指上。夙月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蝴蝶了,尤其是这么美的蝴蝶。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眼看蝴蝶就要飞走,夙月心里自然不甘,便提起裙子去追。   那蝴蝶倒像是故意似的,就在夙月的正前方飞着。明明一伸手就能够上,却总是在夙月就要抓住它的时候逃走了。但夙月也并非是真的要抓住它,只是这样的玩耍能让她暂时忘却压在她身上的事罢了。   夙月还是停下来了。南宫楚此时正站在她的面前,蝴蝶早已飞远了。   “南宫……楚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你的伤……”夙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兴许是这木槿花林过于梦幻,夙月简直以为这就是梦。   南宫楚却一直看着夙月,眼中有一种夙月读不懂的情绪。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记着是你帮我拔得暗器,醒来时却发现没有人在,便出来找找,没想到就这么碰到了你。”南宫楚展露出他一贯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原来如此,只是那山路如此艰险,你尚且有伤在身,下回就不要出来了。”夙月有些担忧。   南宫楚应了一声,便伸出手慈爱地揉了揉夙月的头发。夙月变得有些局促,南宫楚带她又亲近了不少,而这种亲近却让夙月觉得有些不习惯。   “这是给我用的?”南宫楚从夙月背后的药筐里拿了一根草药,问道。   夙月点了点头。   “玥姑说这药草见效快。你看,你这身子好的多快,可得多多感谢玥姑。”   “玥姑?”南宫楚一脸的疑惑。   “对,方才她也许出去了,你才没瞧见她。她让我们住在她的屋里,还给我们准备饭食。”夙月解释道。   南宫楚若有所思,问了一句让夙月觉得甚是奇怪的话:“她大概三十多岁吧?”   “怎么会?玥姑看上去已经年过半百了呢,你这话要是让她听见了,可该高兴了。哪一个女人不希望别人说自己年轻。”夙月抿嘴一笑。   南宫楚一听这话,倒像有些失望似的,但夙月也不知他究竟有什么好失望的。只是也不再开玩笑。   末了,南宫楚还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夙月,你相信时光倒回吗?我竟觉得这木槿花还是原来的木槿花。”   夙月也不记得自己回了什么话。自己虽然把南宫楚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可是理解起来却又觉得甚是困难。这南宫楚今日不知究竟是怎么了,说的话都是夙月无法理解的。南宫楚今日确实有些奇怪,与往日总觉得有些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两人又一路采了些草药才回去。只是夙月真的有些不习惯罢了,总觉得南宫楚对她似乎变了不少。以往虽然他对她也是以礼相待,客客气气,但今日似乎又亲近了许多。夙月猜想可能是因为她救了他的缘故吧。只是这样的亲近倒让夙月不太自在罢了。   两人回到茅屋后,玥姑依旧不见踪影。南宫楚毕竟大病初愈,很快便回房休息了。夙月给他重新敷好药,便坐在门口,等着玥姑回来。说来也怪,自己忙着照顾南宫楚的时候,玥姑时时刻刻都在身边转着。等真的闲下来的时候,却又找不着人。夙月自然是着急的,毕竟离宜荌大婚的日子将近,自己要尽快救出语素才行。   不知盼了多久,玥姑还没有回来,夙月便坐在凳子上睡着了。傍晚的夕阳打在脸上,洋溢着一股暖意。   “丑八怪,丑八怪……”夙月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是小黑!这家伙,在梦里说话也这么难听。夙月虽抱怨着,嘴里却忍不住笑着。才几天不见,自己竟然有点想他。   “梦见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只是这声音未免有些太真实了吧?夙月睁开双眼,只见小黑放大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夙月愣住了,只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你……?”夙月伸出手狠狠地掐了眼前小黑的脸,想要确定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疼……”小黑叫了一声,连忙把夙月的手拍掉。   “真的是你?”夙月已经无法描述自己心中的喜悦。   “不然呢?”小黑吃痛地揉了揉自己被捏红的脸,白了夙月一眼。   “哦。”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夙月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只是不想小黑太得意罢了。   这么一看,原来玥姑就站在小黑的旁边,看来两个人是一起上来的。   小黑自然也看出了夙月的疑惑,道:“我本来就打算忙完了一些事,再来这里找玥姑把你的事解决了。结果玥姑说碰巧遇到你和你受伤的朋友,便把你们带回来了。看来你运气还不错,玥姑平时可是不跟人打交道的哦。”   小黑说的话虽然有些不敬,但玥姑却不恼,反倒慈爱的笑着。夙月甚至觉得玥姑就是小黑的娘亲。   夙月与玥姑对了对眼色,看来玥姑也有意为夙月打圆场,如此一来,夙月便不必道出是语素指引自己来的这里。   “那么玥姑,已经知道我此行来的目的了吗?”   玥姑依旧微笑着,点了点头。   夙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让玥姑和小黑都大吃了一惊。玥姑伸手去扶夙月,夙月却迟迟不肯起来。   “玥姑大恩大德夙月无以为报,请受夙月这一拜吧。”   夙月这人,固执起来真要命。玥姑拿她没办法,小黑也由着她去,毕竟是语素的事,夙月也就是个为朋友卖命的性子。夙月便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才起的身。   待夙月站起身来,发现小黑和玥姑都直直地看着前方,而他们的视线却不是在看她,反倒是穿过她。夙月回头,发现此时南宫楚已经出来了,穿着和小黑相似的衣服。夙月觉得,这两人之间似乎有着无形的战火,眼下正不分伯仲。   “这位是?”倒是小黑先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只是小黑这样分明有明知故问的嫌疑。   “在下南宫楚。”南宫楚倒是回答的干净利索。   “这就是你的那位朋友?”小黑此时转头看向夙月,夙月觉得这话里似乎有股火药味。   但她只能木讷的点点头。剩下的便是小黑与南宫楚二人无穷无尽的火药味十足的对视,这一片沉默的氛围让夙月有些无所适从。倒是玥姑先打破了这样的尴尬,才让夙月微微舒了一口气。   “我肚子也饿了,你们都来帮我这老太太做饭吧。南宫公子伤还没完全好,就去躺着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厨房。夙月连忙像逃跑似的跟了上去,她可不想在这如战场般的地方多呆上一秒。   “站住。”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夙月自然是被吓了一跳,但玥姑好歹也是久经风霜,早就进了厨房,只剩下夙月在离厨房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呆呆地站住,等候二人的发落。   “你的东西掉了。”夙月很是惊讶,两个人竟如此的有默契,又是一句异口同声。   夙月回头,只见自己的荷包正处在两人中间的位置。一人抓着一边。那姿态,不像是拿,更像是抢,谁也不愿松手。夙月看着这两个身高相近,衣服也相近的人,竟觉得他们气场过于强大,有种不敢靠近的感觉。   但无奈,夙月还是极不情愿的走了过去,伸手想把钱包拿过来,却不料两人的力气太大,夙月扯了好一会儿才扯了下来。   “去哪?”两人又叫住了想要逃走的夙月。   夙月低咒一声,怎么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有默契的人,可惜今天就让夙月给碰上了。夙月连忙一换脸色,摆出一副老少咸宜的笑容,一心只想尽快逃离这战场。   “去帮玥姑做饭啊。”夙月早已打定主意,一说完就溜。   “南宫公子,意下如何?”小黑问道。   “小黑公子,在下正有此意。”   “哦?你知道我的名字?”小黑挑眉。   “阿月告诉我的。”南宫楚说完,便想夙月绽开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只是夙月觉得这笑容实在有些惊悚,让夙月的汗毛几乎竖起。   夙月胆敢保证自己从来就没有跟南宫楚提起过小黑,可是那已经于事无补,小黑投来的眼神已经快要把夙月杀死了。   夙月站在那儿,干巴巴地笑着。   夙月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都是怎么度过的。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果然不假。这两人虽是说在帮玥姑的忙,但夙月看来,说是捣乱一点也不为过。两个人什么都抢着干,反倒什么都干不好。一顿普通的家常便饭,却做了好长一段时间。   玥姑到底是好脾性,虽然有了两个捣乱的人,却一点也不生气,倒是时不时向夙月投来同情的目光。夙月只好哎哎的叹气,实在不知道这两人今日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终于,玥姑实在是看不下去连菜都要争着夹的两人,便拿出了长辈的架子,道:“吃饱饭后,夙月去给南宫公子换药。小黑跟我去收拾碗筷。”   小黑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这话毕竟是从玥姑嘴里说出来的,小黑自然不敢不从。夙月朝小黑吐了吐舌头,颇为得意。   一餐饭总算是吃完了,夙月便帮南宫楚换了药。今日南宫楚非要和小黑争着抢着砍柴烧火,伤口也不免撕裂了些。幸好南宫楚恢复的速度很快,一点点小小的撕裂倒是无甚大碍。因此,夙月换药的速度也比以往快上了许多。   南宫楚虽然还想动弹,但夙月知道他今日已经耗费了许多体力,肯定是累了,便勒令他躺在床上休息。南宫楚拿夙月没办法,只好微笑点头答应了。   夙月端出一盆脏水,正准备去倒掉。却发现小黑和玥姑正在外面谈话,不知为何,夙月竟然没有踏出那一步,反倒在门口站着。她也不是喜欢偷听的人,只是鬼使神差的就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你这样做是为何?”是小黑的声音。   “你也知道,一国之君总是不能死的不明不白的。”   “那也不能养虎为患,你忘了他做的那些事了么?”小黑似乎有些生气。   “他那时还小,怎么会记得那些?”   “可是……”   小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玥姑硬生生地打断了。“我自有分寸,你大可放心。”   既然玥姑已经如此说了,小黑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夙月再也没听到两人的谈话,看来这次让夙月觉得没头没尾的对话已经结束了。夙月到最后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有一只不听话的野猫跑了过来,跳上了夙月的手踝处,打翻了夙月端着的那盆水。   “哐当”一声,夙月就是想躲也躲不了了。   于是,小黑就这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在了夙月的面前。夙月看着那张精致绝伦的脸庞,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怎么在这里?”小黑问她。   夙月却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望着小黑。小黑真的是一个很完美的人。只是夙月觉得小黑似乎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夙月很想了解他,接近他。可是靠得越近,就越觉得他是个谜。夙月越来越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让夙月自卑到了谷底,甚至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但夙月还是想遵从自己的心,鬼使神差的,就抓住了小黑的手。大大的,温暖的手。小黑虽然呆愣了几秒,却也没有松开夙月的手,甚至还回握了她的。夙月真希望,这一刻就是海枯石烂,地久天长。   这一夜的星辰似乎格外的耀眼,夙月恐怕永远都会记住这一天,这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加更!~~   ☆、第三十章   很快玥姑便把夙月叫去教她学习特有的晴兰针法,夙月自然是感激涕零。一方面夙月确实急着回去解救语素,另一方面,夙月不用再看着小黑和南宫楚的明争暗斗,心里自然是松了很大的一口气。尤其是玥姑还将照顾南宫楚的任务郑重地交给了小黑。   夙月只要一想到小黑当时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笑什么呢?”玥姑问道。   “啊?没什么?”像是不愿被人撞破自己的小心思,夙月连忙辩解。   “老身都一把年纪了,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懂?小黑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事他就是放不下。如果你们有幸能够走到一起,请一定要好好待他,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玥姑哎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下去。   夙月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小黑身上,有着太多太多她不知道的事。她完全没有参与他的过去,完全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痛苦的经历。甚至,如果哪一天小黑伤心了,夙月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安慰他。   她能做的,几乎为零。而小黑却可以为她做好一切,做好每一件事。小黑可以好好的保护她,可是夙月却不愿意永远被人保护着。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变得足够强大,她也想和他站在一起,通敌风雨。   这一日,夙月过得不太开心,总觉得有一件事堵在自己的胸口处,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以至于饭都没吃上几口就回屋里休息了。   小黑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于是便尾随着夙月的脚步走到了她的房间。   “你是不是在担心语素?”小黑有些担心她。   夙月没有回答,今天不知怎么的,竟不想和小黑说话,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若是换做以前,巴不得和他说多几句。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这里耗了那么多天,心里自然是很着急的。我看你也学的差不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吧。我也和南宫楚商量过了,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打算和我们一块走。”   小黑说完,夙月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便叹了一口气,关了门让夙月一个人呆着。夙月抱紧了身子,像是在沉思着。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遇见了小黑,她就好像变了。总是时而欢喜,时而忧伤,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便收拾好行李,打算同玥姑告别。玥姑却坚持要为他们做一顿早饭,算做道别。三人也不好推辞,便答应了。然而玥姑却不让他们帮手,三人便坐在饭桌上干瞪眼。尤其是小黑和南宫楚,只要一停下来就有股火药味。   夙月实在觉得没劲,便打算进去帮玥姑的忙。这一顿离别饭做的可丰盛,又是鱼又是肉的,平时玥姑都是喜吃素的人,口味也都清淡。今日知道三人要走,倒是下了不小的功夫,夙月当然感动。   此时玥姑正往锅里倒了些油,岂料那油却飞溅出来。一会儿功夫便溅在了玥姑的手上。夙月原想上去看看玥姑有无大碍,可是接下来看到的一切却让夙月再也踏不出那一步。   只见那滚烫的油化掉了玥姑手上的一层皮,这还不算,化掉的皮里竟还有一层皮,那皮上赫然有着一朵朵木槿花。   与夙月梦中的一模一样!   原来玥姑的手上一直盖着一层假皮,为的就是掩盖假皮下的那层真皮。夙月几乎站不住了,原来那个一直在自己梦中出现的女人就是玥姑,可是为什么,一切都是为什么!   就要玥姑要转头看到夙月的时候,夙月连忙退出门去躲了起来。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做。她只是很慌张,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她和她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   过了好一会儿,夙月才平静下来,打定主意进去问个清楚。这个困扰了她十多年的谜团,她是一定要解开的。   “玥姑……”夙月叫了她一声。   玥姑回过头来,见是夙月,又是慈爱的一笑。而那只被油溅过的手臂,早已重新被袖子盖上。   “夙月,有什么事吗?”玥姑又回头继续炒菜。   “我有话和你说……”   “夙月,原来你在这里。”夙月还未说完,便被小黑打断,而南宫楚也跟了进来。   “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夙月说的甚是心虚。   “你们怎么都进来了?不是叫你们好好坐着吗?快点出去吧,就要好了。”既然玥姑已经这样说了,三个人便出去了,夙月没问出口的话也只好收住,心想以后还会有机会的,自己定要单独问问玥姑。   这一餐饭大家都吃的很满足,只除了夙月,一个有心事的人,又怎会有心思吃饭。小黑以为夙月又是担心语素的事,便早早地吃完了。南宫楚自然也是会看脸色的人,也没有落下。于是三人很快便和玥姑道别了。   这一路下来可都不好走,到处是悬崖峭壁。夙月实在想不明白,这道路如此艰险,玥姑为何还要住在山顶上。尤其是到了一处峡谷处,非要使用轻功才能跨过去。可无奈的是,夙月根本不会武功。   然而更可怕的是,她要在小黑和南宫楚之间挑一个人带她过去。一看到两人同时像她伸出的手,夙月实在有一种撞死的冲动。   夙月当然想选择小黑,可是,有太多可是了。鬼使神差地,夙月竟选择了南宫楚。那一刻,夙月不敢看小黑的眼睛。她知道,她又逃跑了。只是有些事,她终究是无法永远逃避下去的,比如她对小黑的心意。   山下早已有一南宫楚备好的马车等着他们。这一路,小黑再也没有和她说话,像是在赌气般的。夙月也不敢先说话,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于是,三人一路无言,安静的只剩下马蹄踢踢踏踏的声音。   小黑依旧在半路下了车,而夙月则跟南宫楚一起回到府里。南宫楚毕竟是一家之主,一回到府上便要有一大堆的事要忙,夙月心想,宜荌的婚事必定是其中一件。   夙月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院里,只觉得很累。语素的事,玥姑的事,小黑的事……解决了一件还会有另一件,最让人愁的不是解决起来很困难,而是连要怎么解决都毫无头绪。于是,夙月一遍一遍的练习着玥姑教授的晴兰针法,连自己的手指被扎破了也浑然不知,浑然不觉。   翌日,小黑便派人将只差最后一笔的嫁衣给夙月送来。夙月自然有些失望,以为小黑是真的生气了。却也不可奈何,便一头栽进了嫁衣的缝制中去。手上旧伤未好,新伤又添。她却一点知觉都没有,仿佛那只手不是她的。   原本还要好几日才能完工的嫁衣,夙月却提前好几日完成了,这都得益于夙月的心无旁骛。老妇人见到了夙月完工的嫁衣很是满意,当场便答应将语素放出来,让夙月在琴芳苑里等消息。   夙月当然欣喜若狂,一扫几日的阴霾,喜笑颜开,尤其是见到语素的那一刻。   “你怎么又瘦了不少?”夙月拉着语素的手,字字关切。   语素似乎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便将夙月的手翻开,上面净是触目惊心的针口。瞪了夙月一眼,便连忙拉她坐下,拿出药箱给夙月上了药。   夙月竟不自觉的傻笑。   “笑什么?手都弄成这样了。我不在,你就虐待自己,可叫我怎么放心得下?”语素嗔怪道。   “那你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不就好了?”夙月打趣道。   “你是打算让我孤独终老吗?”语素也不甘示弱,抹药的力道也重了些。夙月便夸张地瞎叫了几声,语素果然就心疼了。得知夙月是在耍弄自己,语素便再也没跟夙月说话,手却还不停地给夙月擦药膏,生怕留下些后遗症。   “说起嫁人。我还真是厉害,离这最后期限就差那么几天,我竟然就把不可能的任务给完成了。”夙月对自己这次的任务完成度还是很满意的。   “是是是……我们的夙月妹妹最厉害了。”语素便将她的话接了下去。   “好哇,你胆敢取笑我。”夙月说着就要作势去打语素,两人一路边跑边闹,别提多欢快了。   “夙月小姐,有您的信件。”一个丫鬟模样的人突然走了进来,打断了夙月和语素的打闹。   “什么信件?”夙月问道。自己的亲朋好友活着的本就所剩无几,知道自己的去处的又更是少之又少,怎会有人给自己写信呢。   “奴婢不知。”   “放下吧。”   丫鬟放下了信件,便出去了。夙月拿起信来,拆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明日午时,居仙阁见。”   能约夙月去居仙阁的,除了小黑还能有谁。夙月不禁高兴起来,原来小黑没有生自己气。语素把信夺过去,看了一眼。   “这是谁写的?”语气中竟带着盘问的意味。   夙月却不想回答她,自顾自地跑进屋内去了。   语素看着这封信,当然知道是谁给的。除了那个小黑,还能是谁?只是她既然已经从一宗堂出来了,那么是时候该好好查清楚这小黑的底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夙月,晚上能不能不要去?”语素微皱着眉头,劝道。   “为什么?”夙月在镜子前比划着新买的男子衣裳,脸上满是喜悦。   “没什么,我只是有种不详的预感罢了。”语素看着镜中如玉的美人,默默的担忧着。夙月倒是越长越美了,只是这也不一定是好事。   “能有什么不详的事啊,我见小黑那么多次,也没见我出了什么毛病。你啊,就是杞人忧天,放心吧,没事的。快帮我看看哪件衣裳好看些。”夙月把语素拉到自己身边,询问着晚上该穿的衣服。夙月对这次会面可是十分重视的。   然而语素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随便比划了一件。夙月却没有因此而扫兴,她只是一直期待着,盼望着。   夙月还让语素给自己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只是依旧没有化妆,夙月从来都喜欢素脸朝天的。时间似乎过得尤其的漫长,夙月干脆就在镜子前发起呆来,想起和小黑相处的种种,便不自觉的笑。语素在一旁看着,心中是无法阻止夙月前去的。心想,也罢,就让她去一回吧,也不该有什么大事。   这居仙阁依旧热闹,只是夙月迟迟没有见着小黑。倒是那个叫泠樾的女子,又拉了一曲。初初听时,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但如今听来,夙月却觉得分外喜爱,估计是听时的心情不同罢了。   这泠樾姑娘依旧穿着那身奇怪的装束,倒让夙月想起了玥姑,心想有机会一定好当面问问清楚。只是,夙月渐渐发现自己周围发生的事总和晴兰这个国家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让夙月不禁对晴兰好奇起来。   “客官,客官……”原来是店小二正在叫夙月。   “有什么事吗?”夙月回过神来。   “有位公子让我请您上去。”   夙月一听,不禁欣喜,原来小黑早就在这等着自己了。便跟着店小二上去了,还不时的催促店小二脚步加快些,恨不得飞上去。   店小二领着夙月到了一个偏僻的厢房,与堂下的喧嚷对比,这里实在安静了些。   夙月打开门,冷不防被人推了一把。然后,门便被关上了。夙月听到了上锁的声音,想再推开门果然不得。   “开门,开门!”夙月用力地敲击着门,却于事无补。店小二锁上门之后,便离开了。   夙月眼见自己敲门无果,便想着用别的法子离开。转头一看,床上正躺着个人。穿着一袭黑衣,从身形看来,是小黑无疑。   夙月慢慢地走了过去。小黑此时正紧闭着双眼,双颊通红,额头上有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夙月伸手往他额头上探,以为他是发烧了。小黑的脸滚烫无比,夙月便想去拿些巾子沾些水好让小黑降降温。   夙月刚打算把手移开,却被小黑一把抓住了。小黑猛地打开了眼睛,像是在看夙月,又像是在看一头猎物。夙月几乎被这炽热的眼神灼伤,她从来没有见过小黑这幅模样。心里是又惊又怕,不禁想要挣开小黑。   只是小黑的力气实在太大了,自己根本不是小黑的对手。小黑稍一用力,夙月便倾了过来。一个转身,便把夙月压在身下。夙月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有一块烙铁,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夙月想叫却叫不出声,只能不停的发抖着,用尽全力想要推开小黑。   无奈,夙月的那点力气,实在对小黑起不了半点作用,反倒激起了小黑更深的欲望。   “小黑,你怎么了?小黑……”夙月的手依旧奋力挣扎着,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可惜小黑就像完全没有听见似的,一把吻住了夙月的唇。是狂风暴雨般的掠夺,夙月几乎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夙月在心中一遍遍地问自己,可是却没有答案。她不住的挣扎,换来的只是残忍地听见自己的衣服被一件件撕裂的声音。然后便是深深的绝望,小黑终于还是得逞了。   夙月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仿佛连抽气都是疼的。夙月突然想到了流采,语素不是说自己的头上绑着觅蛊吗?为什么流采还不来,为什么?   可让夙月更加绝望的远远不是这些,而是自己逐渐变得奇怪的身体。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地有些发热,嘴唇突然干渴的厉害。夙月的脑袋明明是清醒的,可是身体却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般的迎合着小黑,甚至发出了让自己羞愧的无地自容的叫声。   夙月只觉得这一夜好漫长好漫长,漫长到几乎就是一辈子。   到了深夜,小黑终于结束了他的掠夺。而夙月,早已干涸了眼泪。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胜雪的肌肤上到处都是不堪入目的痕迹。   小黑已经累的睡去,夙月也很累,可是她睡不着,她只要一想到发生的这一切,眼睛就怎么也合不上。夙月看着熟睡的小黑,心中百感交集。明明是自己那么喜欢的人,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怎么可以?   夙月闭上眼,只想忘掉这一切,可是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便不停地重复着那些画面。夙月只想逃,只想快点逃离。   她连忙穿好衣服,想要打开门,却发现门依旧是锁着的。看来只能跳窗了。夙月也顾不得这窗子到底有多高,摔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她一心只想逃离,在这里她连一秒都呆不下去。   夙月就这么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像扑火的飞蛾般。夙月仿佛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很疼,但不会比她的心更疼。   夙月就这么拖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南宫府。除了南宫楚,夙月竟然想不到别的去处。也许,有语素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了吧。   就在夙月刚要踏进琴芳苑的时候,却在房顶上看到一个人。白衣飘飘,不是流采,是谁。夙月的心里竟然有一丝怨恨,为什么不来救自己,为什么?   “看来你还有些羞耻心,还知道要回来。”流采的话里似乎带了刺。   夙月几乎就要被激怒了。“你什么意思?”   “不要一副圣洁烈女的模样,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流采似乎是生气了。   夙月一听,除了冷笑一声,再也无法给予流采任何的表情,任何的话语。明明是见死不救,还在净说些风凉话。夙月不愿理他,便没听见似的往院子里走。   “从此以后,永不相见。”流采冷冰冰地抛下这一句话,就消失了。   夙月停顿了一两秒。她听得清清楚楚。永不相见?那是极好,难道他以为自己很乐意看见他吗?不知不觉,夙月竟将所有的怒气都转移到了流采身上。   “夙月,你总算是回来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这么晚了,语素竟还没有睡着。夙月心知语素是在等自己回来,心中不由得感动。   待语素看清了夙月,才又添了一句:“这是怎么了?怎么跟被狗追了似的?”   夙月硬是让自己挤出一丝微笑,不愿让语素担心。   “你今日突然对我说,不要去见小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夙月问道。   语素神色复杂地看了夙月一眼,不知当不当说。夙月知道语素有事瞒着自己,便逼问道:“若你不说,真是枉称姐妹。”   语素虽然有些犹豫,但终究拗不过夙月。况且这是夙月迟早会知道的事,让她早些知道反而更好。   “你可知道要与宜荌成亲的人是谁?”   “南宫楚。”   “不,是玄夜。”   “玄夜?”夙月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她仔细一想,便觉得事态有些不对劲了。玄夜玄夜,夙月早该知道的,是她太笨了,真的是她太笨了,才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   “小黑就是玄夜,是不是?”夙月抓着语素的衣裳,说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让她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语素极其不忍心的点点头。这么简单的一个点头却让夙月的世界都几乎崩塌了。   所谓的小跟班却如此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原来是个冒牌跟班,真正的少爷。难怪他对嫁衣如此了解,了解地就像是自己亲手设计的一般。原来还真的就是。而自己呢,居然傻傻地为她人做嫁衣。   如今失身,也全是自己活该,谁叫自己笨,怎么学都学不聪明。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靠近我?”夙月像是在问语素,却又更像是在问自己。   “因为他在找一个人,为了找到她,他愿意接近每一个他觉得相像的人。”此刻的语素就像是一个无情的刽子手,将夙月砍得体无完肤。   “呵,相像的人。”夙月又想起那时在燊海小黑曾提起过的找珍珠理论。顿时一切都明白了,原来小黑早就暗示过自己,是自己太笨了而已。她只不过是个替代品。   夙月突然觉得自己很累,迫不及待地想冲刷掉小黑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   一切都过于突然,却又是一步步铺垫的必然。夙月只愿自己聪明些,兴许所受的伤害就不会那么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语素看着夙月身上深深浅浅地吻痕,终于明白为什么夙月会衣衫不整,头发零乱地站在自己面前。可是她不敢说话,她生怕自己再说错些什么,只会让夙月更加难受罢了。   这温度恰到好处的水没有缓解夙月丝毫的酸痛,她一遍遍地擦着自己身上的痕迹,直到擦红擦破。语素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了夙月的手,不让她继续作践自己。   “想哭就哭出来吧,好受些。”语素安慰道。   可夙月却仿佛早已流干了眼泪,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这么呆在水里,氤氲的雾气仿佛能带走她的些许烦恼。   语素仿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便帮夙月梳洗起头发来。突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手一松开,梳子便掉到了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怎么了?”夙月问道。   语素将夙月的头发泡在了水里,夙月清楚的看到竟有些金色的粉末浮了上来。   “这是什么?”夙月指了指这些金色的粉末,问语素。   “你被人下药了。”   “什么?”夙月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语素,生怕自己听错了。   “这是迷情粉,专门折磨人用的。被下药的人头脑虽然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这种药常用在青楼中那些不听话的新来女子身上。”   “哦,我知道了。”夙月出奇的平静。   然而夙月这等的平静却让语素觉得非常的不安。“你不想知道是谁下的?”   “知道又如何?难道你知道吗?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还能怎么样?自己喜欢的人就要娶别的女人了,这还不算,竟还在大婚前夕强要了自己。而我,居然还是为所爱之人做嫁衣的傻瓜。真是可笑至极。”   语素看着如今的夙月,不忍心再给她任何的刺激。再让她泡了一会儿澡,便伺候她更衣睡觉了。这一夜,语素一直紧紧地抱着夙月,渴望给予她一些温暖,也盼着有自己在夙月才不会做傻事。   一大早,语素便给夙月准备早饭去了,还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的,赫然是玄夜的住处靖轩。夙月不禁自嘲,与小黑相识了这么久,每次都是他来找自己,而自己却连他住哪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夙月虽然没有胃口,但还是吃了些东西。很快便有丫鬟过来想把语素叫走。毕竟是大婚当前,南宫府里上忙下忙,人手有些紧缺。语素自然不愿意让夙月知道自己是为了准备宜荌和玄夜婚事,只随便敷衍了几句。无奈夙月耳尖,早已听个明白。可她却还是让语素走了。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倒也未必不是好事。   只是她的手心里一直攥着那张字条,不知当去不当去。   “阿月,怎么又坐在这里发呆?”南宫楚笑着走向坐在院子里发呆的夙月,也要过去同她一起坐。   自打夙月上回救了南宫楚之后,南宫楚待她倒是亲近了许多。以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现金倒是一有空就要夙月这里逛逛,因此他出现在这里夙月倒也不十分惊讶。   “没什么,就是在想一些事情。”夙月回答的无精打采。   “在想什么呢,我看你这几天都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南宫楚宠溺地摸了摸夙月的头,夙月没有躲开。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南宫楚的手顿住了,没有想到夙月会这样问。   “原来是感情的事么?”南宫楚问道。   夙月没有否认,只是等待着南宫楚的回答。   “爱一个人需要很大的缘分。有时候是不爱,有时候是不能爱。有的人因爱相守,有的人因爱相杀。爱,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夙月虽然听得迷迷糊糊,但也大致明白了南宫楚的意思。“楚大哥是有想爱而不敢爱的人?”   南宫楚忽而眼光深邃的看着夙月,倒让夙月有些后悔自己问出了这句话。南宫楚倒是用一个微笑化解了这个尴尬,又揉了揉夙月的头发,道:“别担心我的事了,说说你的事吧。我看你都要变成闷葫芦了。”   夙月回望南宫楚一眼,很是感激。没想到自己到了现在这步田地,竟还能与南宫楚结成知心人,倒也未尝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夙月低下头,这几日她已经尽力忽略小黑就要与宜荌成亲的事实,可是周围的一切却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那就去问。”南宫楚的眼睛坚定而锐利。   夙月抬头看着南宫楚,心底里似乎慢慢涌上了一股勇气。   “如果……问了也没有答案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问了,还有可能知道。不问,就只能自己瞎猜。苦的还是自己。”   夙月思索了片刻,便直起身来,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只留下南宫楚一个人坐在原地。那一刻,南宫楚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飞舞的蝴蝶,美丽却又脆弱。   夙月照着语素给的地址去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府邸。墙上处处张灯结彩,夙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为什么。好事将近,张灯结彩是自然的,南宫府里不也是这样么,她天天面对的不都是这样的场景么。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那就去问个清楚吧。   “喂,你是干什么的?”门口的侍卫斥问道,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我来找小黑。”若换做从前的夙月,当然是吓得话也不敢说的。只是跟着些大人物混久了,经历的多了,倒也淡定自若了。况且有一个问题困扰她实在太久了,她一定要问个清楚,弄个明白。   “哪来的疯婆娘,是来找茬的吧?这里没有叫小黑的人,快滚。”侍卫狠狠地推了夙月一把。   夙月不禁冷笑,自己都忘了,小黑只有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才叫小黑。   “我找玄夜。”   只见夙月一说出这句话,两个侍卫便哈哈地捧腹大笑起来。“果然是疯婆娘,我们主上也是你这种乡野村妇随随便便能见的吗?快滚,不然老子不客气了。”侍卫用力地踢了夙月一脚,夙月一下站不稳,便顺着楼梯一层一层地摔了下去,擦破了不少的皮,额头甚至流起血来,模样甚是狼狈。侍卫却嘲笑地更欢了,甚至还对她指手画脚。   夙月只觉得可笑,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一阵地转天旋,夙月只感觉到侍卫狂妄的脸慢慢的变得扭曲,神智越发的不清醒。   恍惚中,一只白色的靴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夙月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扯了扯那人的裙角。很快,夙月便被人横空抱起。那是一张温若流水的脸庞,每一寸线条就极尽谦和。尤其是见到夙月之后,就仿佛成了融化的雪。夙月的神智略微清醒了些,看清了南宫楚的脸。   只见南宫楚给侍卫们看了一块令牌,侍卫便准了南宫楚他们进去。再后来,夙月的脑袋越发的昏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夙月正躺在一个房间里,豪华程度比起南宫府确实毫不逊色。若不是出现了一张夙月刻骨铭心的脸,大概一切还会舒坦些。   夙月禁不住颤抖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脑中。她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只为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过于失态。   “玄夜。”对夙月而言,这是一个恶魔的名字。   “你都知道了?”玄夜面有愧色,想靠近夙月一些,夙月却又将身子挪开了。   “我早该知道的,你都没有怎么伪装,是我自己太笨了。”夙月像是在说给玄夜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只是想问你,你是不是一定要成这个亲?”事情虽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夙月还是希望听见他说不,就算是骗她也好。   “是。”可惜玄夜没有让他如愿。   夙月几乎说不上话来,只觉得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无穷无尽的虚空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夙月挣扎地下了床,再在此处待下去也是丢人现眼罢了。玄夜想要扶她,却被夙月一把推开了。夙月一个踉跄,几乎摔倒,最终还是站稳了。   “对不起。”玄夜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夙月打算离开,临走时,回头看了玄夜一眼,眼神锋利无比。“既然不爱我,就不该那样对我。也许有一天我会原谅你,但至少不是现在。从此以后,我们还是形同陌路吧。小黑,已经死了。我还是夙月,但你是玄夜,两不相干,两不相欠。”   夙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提起脚走出的靖轩,她走的很慢,心里似乎还有些小小的希望。可是尽管如此,玄夜还是没有追出来,任由她走了。她心底的那一点小小的火苗也都尽数化为灰烬。   南宫楚紧紧握着夙月的手,一直回到南宫府里也没有松开。南宫楚的手很暖,可是却无法温暖夙月的手。夙月的手像一个冰块,任谁也化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南宫楚这么一路将夙月送回了琴芳苑,一路上不乏有人指指点点,但夙月早已无心理会,只想躲起来,便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阿月,你去哪了,怎么跟他在一块?”语素待南宫楚走远了,才问夙月。   “没什么,我去找那个人了。”夙月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苍白的让人心疼。   “死心了没有?”语素哎了一声。   “你知道他会怎么说?那你还让我去?”夙月简直无法理解语素的思维。   “傻子都知道他会怎么做。宜荌是谁?你是谁?想必你自己比我更清楚。他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你怎么还能痴心妄想?你于他而言,不过是个路人,不过是像那个他要找的人而已。”语素一盆冷水浇下去,让夙月的心冷个彻底。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我?也许他找的人就是我呢,也许就是我!”夙月竟还无法彻底死心。   语素一愣,更急道:“怎么会是你!不可能是你。你还不明白吗?他不过是在找一个替代品,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你就甘愿做一个替代品吗?你就甘愿作践自己?”   “是啊,我怎么会这么想。我不过是个山野贫女,他找我做什么。” 夙月一下子倒在了床上,瞪着床板发呆,脑袋一片空白。   语素也不再说话,周围的一切都出奇的安静。可夙月还是睡不着。末了,语素像是想起了什么,便问道:“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能有什么奇怪的事?”哪怕有,夙月也未必有心思注意。   “我是说南宫府里边。”   “哦?那倒是有一件,今儿个突然有个小妹妹跑出来问我喜欢喝些什么,我也就随便说了个莲子羹。这到是出奇的紧了,南宫府里的人向来不屑理我,今日倒问起我的喜好来了。我乏了,你出去吧。”   语素哦了一声,便出了门。夙月其实是睡不着的,但是她知道语素担心自己,若自己不睡着,语素肯定也是没法干其他事情的。只是找个借口让语素忙自己的事儿去罢了。   房间里顿时就剩下了夙月一个人,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她也希望那是一场梦,睡一觉就好了,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夙月就会不停的想,连自己也无法控制。   对夙月而言,时间似乎过得无比的漫长,实在是呆的腻味了,便寻思着出去走走,兴许心情会好些。   “你在倒什么东西?”夙月一出门便看见语素正拿着一个碗往地上倒着些什么。   语素估摸着是被夙月吓了一大跳,手一不稳,碗便摔倒了地上,碎了。   “没什么,你睡饱了?”语素走到夙月身边,心想也许睡了一觉她的心情会好些。   “你倒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倒是不像你了。我也不是弱不禁风的人。”夙月又勉强弯起了嘴角。   语素都明白,夙月是不想自己担心,可是夙月越是这样,自己便越是放心不下。   “既然你醒了,那就走吧,南宫府正在开家宴,方才已经有人来传唤了。”语素停顿了一会儿,琢磨着当说不当说。“那个人也会来,若是你不愿意去,也可以不去的。”   “去,去吧。”人在某种时候就是会犯贱,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夙月很快便梳洗好了,随着语素去了南宫府里的最大的会客厅。果然是场盛宴,光是伺候的下人就是夙月见过的最大的规模。夙月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若不是刻意寻找,是极难发现她的。而南宫楚和宜荌则坐在大厅的正中,席上还缺一人,夙月猜想那就是玄夜的位置。   架子够大,胆敢让整个南宫府独独等他一个人。   终于,他来了。即使夙月在心中劝了自己无数遍不要看,却还是忍不住。玄夜依旧穿着黑衣,头上带着羽冠,衣角处还镶着些精细的金边,整个人英气逼人又雍容华贵。而那张脸,明明还是夙月记忆中的小黑的脸,带着些许的狂妄和邪气。   宴席终于开始了,有一批接着一批的人向玄夜和宜荌说着祝贺的话语,可夙月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玄夜。若不是宜荌,恐怕玄夜永远都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夙月姑娘,你是府上的一位大贵客,大家都道贺了,你不祝福我一句吗?”在场的人也都觉得合情合理,便也都起哄起来。   玄夜终于注意到了夙月,一双眼睛看着夙月,几乎要把夙月穿出洞来。   “那是自然。”夙月举起了酒杯。横竖都是喝酒,就从了她吧。“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玄夜也站了起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在外人看来,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妥。   夙月正打算坐下,却发现自己的凳子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掉包了。眼前这一个,竟插了许多的针,看起来更像是刑具。夙月当然是不敢坐下,却发现满堂的宾客都在看着自己。   “宜荌也曾听说夙月姑娘与玄夜有着不小的渊源,夙月姑娘莫不是生我的气了才不愿坐下?”语素面带微笑,看起来更像是开玩笑。   然而这一句玩笑话,却让夙月不得不坐下了。是自己说的要与玄夜两不相干,若自己不坐下,不是让人以为自己还对他念念不忘吗?   夙月狠狠地掐着手心,一屁股坐了下去。那一种疼痛,夙月从来都没有尝试过,只觉得自己的裙襦似乎被什么浸湿了,她很想跳起来大声尖叫,大声喊疼。可是她没有,她不想让别人的视线都转移到她身上,她也不想成为别人口中那痴情而不得的怨妇,更不想让玄夜以为自己是因为他才故意搞破坏,她够倔,所以她可以忍。   语素由于毕竟是下人,在此等大事面前,自然是不能入场共食的。虽然隔得老远,但眼尖的她却还是发现了夙月的不对劲,尤其是那惨白的脸蛋。语素恨不得马上跑过去,可身旁的管家却用犀利的眼色制止了她。   突然,人群中一片哗然,原来是夙月像后仰去,倒在了地上。摔倒的凳子上还残留着星星血迹,几个胆小的女眷吓得遮住了眼睛。   南宫楚立马就站了起来,脸上净是担忧的神色。满堂宾客都看向了夙月,当然包括玄夜。夙月紧闭着眼睛,不想面对自己此刻难堪的处境,不想看到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尤其是玄夜的。   然而这一点小小的意外并不会改变什么,南宫楚向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便放行了语素。这个盛大的宴会,除了少了语素和夙月之外,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依旧都是要按照计划进行的。   “你感觉怎么样?能的话一定要跟我说。”语素搀扶着夙月走到了外面,心疼地问道。   “能有什么事,不就流点血吗?又不是想要我的命,不过想让我出丑罢了。针眼那么小,连疤痕都不会有,多好。”夙月竟还有心情跟语素贫嘴。   “哟,学聪明了?学聪明了你还往下坐,明明就看见了。”语素嗔怪道。   “我能怎么办?我只要一看到他,一想到他就要成亲了,脑袋就不听使唤了,手脚也都不受理智控制了。”   语素摇了摇头,蹲下了身子,道:“上来吧?”   夙月有些踌躇。   “快上来,婆婆妈妈的。”语素有些不耐烦了,连忙像身后的夙月挥了挥手。   夙月心里很是感动,也不推拒了。于是语素便利索地把夙月背了起来。   “夙月,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原谅我?”语素问。   “不会。”夙月不假思索地说。   “为什么?”语素突然就停住不走了。   “因为……你不会那样。”   “怎么那么肯定。”夙月又把快要滑下来的夙月往上背了些。   “当然,我们共患难这么多回,难道还信不过你么。你对我如何,我心里清楚。尤其是这次,若不是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你也知道,像我这样没爹没娘没人疼的人,能遇见你真的已经很知足了。”   “如果你有呢?”语素说的很是小声。   “你说什么?没听见。”   “没什么。”语素干笑了一声。“既然你这么了解我,那说说看我都有些什么习惯?”   “怎么突然问这个?”夙月戳了一下语素的脑袋。   “说嘛,让我看看你有多了解我。”语素也不恼,继续往前走着。   “嗯,我想想。你的确有一个怪癖,还是最近才有的。你最近总是喜欢摸镜子,每回我早上醒来都看见你梳洗好后就在那摸镜子,够怪异的,像撞了邪似的。”   语素欣慰地抿嘴一笑,不语。   快到琴芳苑的时候,语素突然又问了一句:“最近你的话多了不少,性子也开朗了些,终于想通了?”   夙月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不还有你么?”   至少在你面前,要快乐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夙月,我们去赏花吧。”语素今日的表情似乎有些严肃。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你不是最讨厌这事么?净说这媚俗来着。”夙月伸了伸懒腰,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出门了,每天都用睡眠来麻痹自己。那晚的画面已经不像开始时那般时刻回放了,虽然依旧清晰如昨。   玄夜与宜荌已然成亲了,只是依照宜荌的要求,还想再南宫府里待上几日。毕竟是新婚燕尔,玄夜对宜荌百依百顺,自然也就从了她。这也是夙月不愿出门的原因,一旦出门,碰面的几率自然也就大了。   玄夜与宜荌成亲那天,夙月一直高烧不退,脑海里反复出现玄夜撕开自己衣服的画面。语素瞒着南宫府上上下下跑遍了整个丰都才找到一个有办法让夙月退烧的大夫。   “去吧,陪我一次。”语素的脸色竟有些难看。   夙月隐约感觉到不对劲,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吗?那就陪你走走吧。”   夙月连忙爬起身去换衣服,生怕晚了一秒。而语素却不像往常那般伺候夙月换衣服,反倒又是一个人坐在凳子上摸着镜子。   “你今天究竟怎么回事?”夙月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出现在语素面前。   “都好了?那我们走吧。”语素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夙月并肩走,而是自己先出去了。   夙月跟在语素的后面,总觉得语素似乎被一种很强大的气场笼罩着,让夙月不敢接近。如果不是她的错觉,她方才在语素的眼里似乎看到了两个字:诀别。   院子里的花开的很漂亮,可夙月和语素却都无心欣赏。一路的走马观花,不消一会儿,她俩便走出了琴芳苑,渐渐逼近南宫府的中庭。南宫府的中庭有一个巨大的莲池,夙月一直很想去看来着,却总是由于种种琐事耽搁了。   “阿月,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看莲池吗?我们去吧。”一路无言的语素终于开口说话了。   “啊?好啊。”夙月竟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语素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只是脚步似乎更快了,夙月险些摔倒。本来走到莲池尚需一盏茶的功夫,但她们却只用了一半的时间便到了。   “语素,你看,那条金鱼好漂亮,鳞片好像会发光。”夙月整天腻在屋里,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什么好玩的东西了。今日一见,心情自然好。   语素却依旧心不在焉的,只是嗯了一声,实在冷淡了些。   夙月瘪了瘪嘴,不再说话,便蹲下身,拿了个树枝,自娱自乐起来。语素就这么一直站在夙月的旁边,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若不是见着了不该见的人,夙月的心情大概还不至于那么糟。   眼看着南宫楚,宜荌,玄夜一行人正朝莲池慢慢走过来,夙月慌得连树枝都没有抓稳。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叫你调查好他们的行踪吗?早说他们要来莲池,我是怎么都不会来的。”夙月连忙站起来,拉着语素的手,就要逃跑。   然而,语素却像个石雕般的,站着不动,反倒也不让夙月离开。   夙月回头,甚是疑惑。“你这是做什么?快走。”   “阿月,对不起。”语素似乎流了一滴泪,只是这滴了太清太浅,甚至让夙月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语素往回拉着夙月的手,一直倒了自己的胸口处。然后便重心不稳,往身后的莲池栽去。远远看去,就像是被夙月推下去的一般。   夙月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眼睁睁地看着语素渐渐地沉了下去。   “救命啊,救命啊。”语素突然大喊。   夙月拼命地摇头,往后退。语素明明深谙水性的,她明明会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夙月看着被语素击打的飞起的水花,那似乎就是夙月破碎的心。   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越过夙月,飞向了莲池,将语素横空抱起。此时的语素脸色惨白,一双眼半合着,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夙月比谁都想上去看看她,想确认她有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她却迈不开步子。   玄夜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向这边走来的南宫楚和宜荌一行人。   宜荌一路小跑到语素的面前,很是焦急地询问着:“语素,你怎么样?还好吗?”   语素没有看她,反而看向了夙月,道:“宜荌主子不要怪罪夙月,她也是一时冲动才会这样的。奴才贱命一条,没事的。”   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夙月又向后倒退了一步,就像被人夺走了魂魄。她说什么?她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怎么可以?   “我看见了,是夙月推的她。”玄夜这一句话说的底气十足。   人群中开始出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一群下人们都开始对夙月指指点点。其中更是有一个大胆的丫鬟厉声道:“夙月,你还真是好心肠。今日语素还说你难伺候,叫我们厨房的人给你做饭的时候多用点心。她对你尽心尽力,你却这般待她。”   “别说了。”宜荌小声道。   “怎么不能说,我就要说。因为你,语素整日没有好觉睡。尤其是前几日,我们都知道你和姑爷有些交情,姑爷要和小姐成亲,你心里自然不好受。可那都是你一厢情愿,活该。却偏生让语素也跟着没有好日子过,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住嘴。”你南宫楚厉声道,丫鬟便也闭住了嘴,连着周围一片嘈杂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给语素找个大夫。平时教你们的东西都跑到哪去了?就只会在人背后窃窃私语,回去每人给我抄家规三百遍。”说罢便和玄夜宜荌一道将语素带走了。   下人们自然也是要跟着走的,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每人给夙月投来一个或鄙夷或怨恨的目光,非要把夙月戳穿了不可。   待人群走远了,夙月才流下了眼泪。她所有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光了,夙月跪倒在地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笑。终于,她又是一个人了。   夙月直到深夜才回到琴芳苑,原本语素就是与她一起住的,夙月便想着去语素的房间看她一眼,就算是在门口确认她已经没事了也好。然而,夙月却被告知语素今晚将呆在宜荌的院里。而来告诉她的人,正是南宫楚。   南宫楚此时正坐在夙月的房里,似乎等了她很久。   “你回来了?”南宫楚面带倦色。   “楚,公子有什么事么?”夙月站在门口,不知当进不当进。   “进来说话。”南宫楚像夙月摆摆手。夙月也没有理由推脱,便走了进来,只是没有坐下,南宫楚也由她。   “本来嘛,就是小事一桩。若是语素做的有什么不好,你教训她一下倒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会儿正当宜荌新婚,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南宫府上上下下都当你是在拿语素出气,诸多抱怨。”   夙月当然懂得南宫楚的言下之意。和聪明的人呆久了,脑袋也是会变聪明的。   “夙月明白。公子待夙月不薄,夙月自然不让公子难做。公子毕竟是一家之主,需要顾虑的东西当然要多的多。夙月在南宫楚待了也有一段时日了,也该去外面闯荡闯荡了。公子放心,明儿一早,夙月就回家去。”夙月作揖以示感谢。   南宫楚面色担忧地看着夙月,道:“阿月,实在对不起。你懂我的苦衷,那自然是好。但我担心的主要还是你,让你整日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中我实在于心不忍。我已经在外头已经为你找好了客栈,你不妨先在那里暂住一段时间。”   “多谢公子好意,夙月心领了。只是这丰都实在不是夙月该待的地方,夙月还是回去过的自在些。”夙月说起谎来自然是要看着南宫楚的,这南宫楚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晶莹若水晶。   南宫楚似乎有些动容了,又问:“自此以后,可有机会再见?”   夙月笑了一声,道:“有缘之人,终会再见,若是无缘,强求无用。”   “说的也是。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就不再强求。这里有些许盘缠,无论你是否继续留在丰都,都有用武之地。我先告辞了。”南宫楚将桌上的箱子往夙月的方向推了推,便离开了琴芳苑。   夙月不用打开箱子,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打开的必要,因为她根本不打算带走。   夙月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能穿的衣服,又不禁自嘲,在南宫府里待了这么久,却没有一件东西是自己的,只除了一件。夙月拿起语素当初送给自己的那个玉簪子,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将它带在身上。毕竟这是唯一一件属于夙月自己的东西。   这琴芳苑里的一切,夙月早已烂熟于心,唯一让夙月怎么都猜不透的,恐怕就是人心。人心隔肚皮,果然不假。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只能猜,运气好,便猜对了。运气不好,吃亏了也只能生生受着。夙月身在这寂静的一片黑暗里,又是一夜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夙月想着已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着流采,不知他是否还在南宫府里。自己既然要走了,是应该去打个招呼的。下一秒,夙月却又耻笑起自己的想法来。要走就走吧,他也顾不得自己的死活,自己也不能老是赖着流采。   走出南宫府的门,夙月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从今往后,就是自己一个人了,倒也少了些羁绊。只是夙月也该思考自己的活计了,南宫楚给的银子,夙月分文未取。幸好夙月从前到处给人做饭,做包子的手艺倒是一绝。现金只是却些起步的盘缠。   走着走着,夙月就看见了一件当铺。估摸着自己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正预备转身离开。思索了一会儿,夙月掏出了那个语素送的玉簪子,走进了当铺。虽然这玉有些旧了,但还是值不少钱的。   “老板,我要当这个。”夙月慢慢地将玉簪子伸了过去,仿佛还想拿回来似的。   老板看了那玉一眼,露出了些欣喜的脸色。但毕竟是做生意的人,为了不让夙月把价格太高,还是要做出一副你的东西很不值钱的模样。店老板装模作样的又把簪子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出了价。   夙月也不是想靠这个赚钱,心想也够自己开包子铺了,便没有说什么,就把簪子给当了。临走时,还说了句:“能不能不要卖给别人?”   “姑娘这是还要赎回吗?恐怕要再给我加点银子。”店老板自然是精打细算。   夙月也不说什么,便按着老板的要求又给了他一些银子,才走出了当铺。夙月望着丰都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竟有些不知所措。天大地大,竟不知何处安身。   夙月又在丰都待了好几日才离开。这几日,夙月总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尤其是左右的手臂,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痒,就好比伤口愈合时长肉的感觉。夙月又总是忍不住去挠,抓的红红的,有些甚至还抓破了。这不,刚走出城门没多久,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夙月本想去看看大夫的,却不料守门的卫士却告诉她现在正在封锁城门,至于什么原因,他们却闭口不言。   既然求医不得,夙月也不强求。反正也不太碍事,只是痒了些。只是自己的去处,倒成了一个大难题。她突然又想起了玥姑,正好现在自己可以去找她问个清楚了。说去就去,夙月便启程了。幸好脚程也不远,夙月现下可没有多余的盘缠可以租辆马车。   然而,结果却总是让人大失所望。   夙月走到了玥姑住处的入口,却发现先前的那片竹林已经变成了一片灰烬,连着身后的一片山都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夙月几乎惊呆了,她从没有见过这种场景,原先翠绿葱茏的山林如今只剩下光秃秃地地表,极尽荒凉。   “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呢?”一辆送货的四轮车向夙月驶了过来,车夫也是个热心肠的老实人,见夙月在此处一直站着,便上来询问。   “这里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夙月伸手指了指身前的这片山。   “姑娘是外地人吧?这山早在七日前就已经成这样了,像是有人纵火呢。倒是可惜了这片大好的山林,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叫人看了都心疼啊。”车夫甚是惋惜。   七日前,这不正是当初夙月一行人离开玥姑住所的时候么?   “那老伯你可知道这山里住着的老妇人?”   “老妇人?我在这山脚下住了一辈子,至于你说的老妇人我可是听所谓听闻所未闻。”车夫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原来是这样。”夙月倒是有些失落。   “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老身正要去送货,不知姑娘是否同路?老身可以送姑娘一程。”老伯诚恳地邀请着夙月。   “那是正好,我正不知要去往何处。不知老伯要是要去哪?我只管跟着老伯一起到达目的地便可。”夙月很是感激地朝老伯欠身。   “我正要去往丰国与晴兰的边境小城玄垂,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先上车吧。”   夙月便上了车。今日天气倒是不错,让夙月的心情好了不少。这车上倒有不少新奇的玩意儿,夙月便拿起一件把玩起来。   “老伯,你的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哎,姑娘可别拿出来让人瞧见了。这些都是晴兰的小玩意儿,我这一辈子就靠卖些小玩意儿过活。说来可惨,原本我这些玩意儿都是卖到丰都去的。岂料晴兰竟对丰国发起突袭。这会儿又穿出丰都出了晴兰的细作,天子一怒之下下令再也不许出现晴兰的东西。我这虽是赖以为生的活计,但是也没办法呀,还是命要紧。这不,我正打算把货拉到玄垂,看能不能跟那几个晴兰货商商量退货呢。”老伯艾艾地叹了一口气,一把鼻涕一把泪,甚是心酸。   夙月把拿出的小玩意儿塞回了袋中,道:“老伯你也是个可怜人。难怪昨儿个我一出城门,城门就被封锁了,看来我出来的甚是时候。细作可都查出来了么?”   “查出来了,据说是一个叫什么南宫府的。我原本就奇怪,这南宫府如此气派,却是近几年才突然冒出来的。”   夙月一听,不由一惊。“主事的可是叫南宫楚?”   “兴许是吧,可是姑娘认识的人?可惨了,原本如此气派的宅子,一夜之间就被查封了,据说是遭人举报呢。府里的下人几乎都被杀光了,一个不留。倒是听说有人跑了,所以才封的城门。这不,丰都正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呢。姑娘出来了倒也好。”   有人跑了,那也就是说南宫楚和语素她们兴许没有被杀掉,兴许还活着?夙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南宫楚武功高强,一定能逃出来的。语素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姑娘……”老伯叫夙月,似乎想与她说些什么。   “老伯,什么事?我方才走神了。”   老伯笑了一声,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想问姑娘过玄垂没有,那倒是个好地方。”   “我从小就身处山野之中,连丰都都是长大之后才见着的。至于你说的玄垂,是从未听过,不知老伯可否略说一二。”   “说来着玄垂真是块宝地,由于正处在晴兰与丰国交界处,是个独立的存在,倒也说不清究竟归谁管。不过那里民风淳朴,又聚集了不少好玩的玩意儿,姑娘这会儿去开开眼界也好。”老伯耐心地给夙月讲解。   “那里可有好大夫?”夙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手,现在还是红红的。   “姑娘是生病了么?若是小毛病玄垂的大夫还可医治,若是较为棘手的病,恐怕就有些难度了。玄垂毕竟是个小地方。若是实在需要,姑娘可以去晴兰的国都荆南,从玄垂去已经很近了。”   “晴兰一定是个好地方吧,我这一路上总是听见有人提起晴兰,倒是十分好奇呢。”   “可不,老夫活了一辈子,也就去过一次,那可真是永生难忘。晴兰最喜种木槿花,一倒花季,都城一片姹紫嫣红,宛若人间仙境。”   “哦?晴兰人都喜欢木槿花吗?”夙月好奇起来,自己对着木槿也有种说不出的喜爱。   “呵呵,要说起这木槿花,可有一段有趣的过往。从前晴兰有位帝后最喜爱这木槿,但后来这帝后被人形容成妖怪,木槿花也就被禁止了好长一段时间。可自从新帝君登基,又把这木槿花种起来了,百姓的喜好毕竟还是以天子为本。”   “这晴兰的帝君倒是颇为风雅。”夙月轻笑。   “听说那晴兰帝君的确是位青年才俊呢,估摸着年纪也只比你稍长几岁。他自打少时便是文武双全,先任帝君对他甚是喜爱,给他赐了自己的名字,即便不是自己的儿子,也把皇位予了他。”   “哦?先任帝君没有子嗣么?竟将皇位给一个外人?”   “姑娘有所不知,这先任帝君专宠帝后一人,整个后宫也只有帝后一位主,那可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啊。原听说这帝后是有喜的,只不正巧被人诬为妖魔,后来便失踪了,生死未卜。那位未出世的皇嗣自然也是不知所踪,兴许早已胎死腹中也未必。倒也真是可惜,老夫年轻时就听闻晴兰帝后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连丰国都不乏前去晴兰只为见她一面的人。若是孩子生下来,自然也是容貌非凡的。兴许比姑娘你还要美貌也未必。”   夙月一听,自觉有些受不起这等夸赞。“老伯说笑了,夙月自知样貌难入人眼。”   “姑娘是因为额头上的疤么?倒不必太在意,若是真心喜欢你的人,又怎会在意那些。况且姑娘美貌难掩,定会遇上有心人的。至于这疤,未必是祸。万事皆有因果,既是上天赏赐,必然有它的道理。姑娘大可宽心。”   “老伯说的有理,万事皆有因果,我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玄垂果然名不虚传,到处都是夙月没有见过的新奇的玩意儿,夙月便决意在玄垂定居了。盘下了一个集镇里的一个小茅屋,夙月便在茅屋前卖起了包子。玄垂的本地人也都是热心肠,见夙月只身一人无依无靠,也时常给她送些穿戴的东西。因为,夙月的日子过得也算有声有色。丰都发生的那些事,她倒是很少想起了。   只是她的手却不见好转,依旧奇痒难忍,甚是还长出了些许黑色的纹路。刚开始夙月还没怎么在意,可后来她却不得不在意了。那黑色的纹路越来越多,就像是一副渐渐齐全的拼图一般,夙月竟看出了木槿花的纹路。一朵一朵,与她梦中出现的那个女人的手臂一模一样。夙月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玄垂民风开放,光着胳膊的女人也有不少,可夙月还是尽可能的将自己裹得紧紧地。只是这黑色纹路却还不停地生长,夙月知道自己担心也没用,便决意去晴兰国都荆南看看大夫,也许还有解决的办法。实在不能让这些纹路再生长下去了。   说走就走,夙月也心知此事不能再拖。玄垂离荆南果然近的很,夙月只走了一小会儿便到了。这晴兰跟丰国果然不一样,虽然在玄垂已经接受了不少晴兰的事物。但亲眼一见,夙月还是充满着惊喜。这晴兰的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食物都与丰国截然不同。夙月真恨不得将晴兰逛了遍。   但一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况且带的盘缠也不多,便只好嘟囔着向医馆的方向走去。   “没钱就给老子滚,别在这碍眼,滚!”几个壮汉将一个年轻男子扔到了夙月的前面,还踢了几脚才进了屋里。   夙月抬头一个,正是一个赌坊。男子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看来伤的不轻。夙月连忙上去看看,那人伤的如何。   “南宫楚?”夙月睁大了眼睛,眼前这人不俨然正是南宫楚吗?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那男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身的酒气。披头散发的,夙月记忆中的南宫楚截然不同。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夙月啊,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夙月拉住了她。   男子将夙月狠狠一推,摇摇晃晃地走了。   夙月心想兴许是南宫楚碍于面子,不愿让夙月看见自己落魄的模样,才如此态度。她便也不强求,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看他去往何处。   男子一路从闹市走向了贫民窟,一路都是要饭的乞丐,夙月倒有些触目惊心。只是给了一些零钱给一个饿着肚子的孤儿,男子便不见了。夙月一慌,继续往巷子里走。却不料走到无人处,一只手却伸出来从身后勾住了夙月的脖子。   “你跟着我做什么?”是方才那位男子。   “你先放开我,好好说话。”夙月扯了扯男子的手臂。   男子似乎是同意了,没有用力的手臂轻松地被夙月扯掉了。   “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男子轻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夙月。“我印象中从来没有你这么一个人。长得倒还算不错,只是在下不过一个乞丐,高攀不起。”   夙月走近了些,伸手拨开了男子脸上的头发,想看的清楚些。男子倒也不躲,微微挑眉,任由夙月动作。   这么仔细一看,倒确实与南宫楚的样貌有些出入,起码他没有泪痣而南宫楚却有。顶多是个八分像。只是,夙月仿佛在哪里见过他。   想起来了,那天去醉红楼抓奸,跪在老妇人脚下的人不正是他么。夙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男子一把拍下了夙月的手,道:“怎么?我的脸很好玩么,手摸了那么久也不愿放下。还有你那什么表情,跟见鬼了一样。我长得有这么难看?”   “不,不是。公子样貌英俊,夙月才一时失态,还请见谅。”既然此人来路不明,况且也不认得自己了,自己还是不要惹祸上身的好,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叫夙月?”男子挑眉。   “正是。方才多有冒犯,实在抱歉。我还有急事要办,先走了。”说罢,夙月便往原路返回。   “怪人。”男子嘟囔了一句,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夙月一路前行,倒还真是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有认出自己,没准会要了自己的小命呢,想起老妇人当初一副人命关天的模样,夙月就知道此事自己还是装作不知道方可保命。只是这人长得与南宫楚如此相像,莫非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想着想着,夙月便到了荆南最大的医馆。这医馆据说有着全荆南最神的大夫,这大夫还经常被请去皇宫给人看病。但出奇的是,价钱却不贵,因此来的人倒也不少。夙月排了好长的队,才进得去里面。   行医的是一位老头,满头白发,面相倒还算祥和。况且他都是一个一个分别接诊,外边的人根本看不到里边的情形。这倒正合夙月的心意,她可不想自己手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让人瞧见,没准还当自己是怪物呢。   “姑娘是要瞧什么毛病?”老头正低头写着上一位病患的药方。   “最近身上有些不舒服,发痒。”   “手伸出来,让老夫把把脉。”   夙月听话地将手递了过去。老头细细为他拔了把脉,道:“姑娘这是有身孕了。只是不该有发痒的症状,可还有别的不妥之处?”   “什么?身孕?大夫可有弄错?”夙月从没想过自己会怀上玄夜的孩子,毕竟只有一次,怎么就那么凑巧。   “没错,老夫行医多年,难道连怀孕这种事都瞧不出来么。只不过姑娘怀的尚早,害喜的症状还不太严重罢了。”   夙月哦了一声,又失神了。   “姑娘还真是奇怪。来这的女子听说自己有了身孕,哪个不是喜出望外,像姑娘这般失魂落魄的倒是少见。只不过姑娘方才说身上发痒,我看怀孕倒未必有关。能否让我看看发痒之处?”   夙月终于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片刻,才慢慢了拉起了左手的衣袖,只见那黑色纹路比起昨日似乎又多了些。   “不仅发痒,还长了些不该有的东西,还请大夫一定要帮我。”   老头一看,却大惊失色,连手中的笔都未握住,直接掉到了地上。夙月也被大夫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大夫,这是怎么了?是绝症么?”夙月有些忐忑。   老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夙月一眼,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总让夙月感到有些不对劲。“不,不是绝症,只是这药方子开起来有些棘手,老夫得出去和徒弟商量一会儿。还请姑娘在这屋里稍等片刻,不要离开。老夫去去就来。”   夙月一听不是绝症,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便由着老头走了,自己在屋里呆着。   看病的地方正处在二楼,窗外的风景都被另一栋楼给挡住了,夙月实在等得有些无聊。这老头确实去了太久。   “喂,我看你都要睡着了。”   原本正在打盹的夙月猛地抬头,发现不知何时窗外竟倚了一个人。正是方才夙月遇到的那个男子。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可以来么?”男子轻笑。   “不,当然不是。大夫方才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你是有事找他么?”夙月指了指对面的凳子,示意男子可以坐下来,不必在窗上靠着。   “要是他回来,你可就惨了。”男子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开玩笑。   但夙月一想到老头方才的表情,却又确实感到有些不对劲。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夙月走了过去。   男子伸手指了指窗外。夙月伸出头去,从这里看,正好可以看见一楼门口的情况。那老头已经回来了,只是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卫服装的人。   夙月立马明白了男子的意思。“他们是来抓我的?”夙月指了指自己。   男子不可置否的笑了,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从这里跳下去,二是等着被抓。”   夙月思索了一会儿,身子便往外倾了些,打算从这里跳下去。   “有胆识。”男子轻笑了一声。“只可惜有勇无谋。”   夙月看了男子一眼,没明白男子的意思。岂料男子一把将夙月横腰抱起,带着夙月从二楼飞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原来你会武功,那怎么还在赌坊门口叫人欺负?”   “现在是说这些闲话的时候么?”男子指了指二楼正向下看的侍卫。   “你会帮我吗?”   男子并没有说话,又带着夙月使了轻功。他的轻功确实不错,虽然比起流采的还差些,但是要甩开那些草包侍卫倒是绰绰有余了。   很快,他们便到了荆南的城门。   “走吧,看你也不是荆南的人。到了玄垂,他们便无法管你了。”男子挥了挥手,示意夙月快走。   “多谢。敢问公子大名?当日定当登门道谢。”   “我本就是一个居无定所的人,你又如何登门道谢?”男子说完,便用了轻功飞走了。   空中突然散落了许多树叶,还有一小字条,恰如其分地落在了夙月的手心。   “若你找得到我,任何事我都会帮你。——戟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夙月很快就回到了玄垂家中。看来方才的事与自己手上奇怪的纹路脱不了干系。夙月又将袖子往下拉了些,生怕给人看见。   “给我两个包子。”有人在门外道。   夙月好生奇怪,自己的包子铺早就收了,这人怎么还想买包子?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包子已经卖完了。”   “是吗?真是可惜。”那人却还没走,只是在门口站着。   夙月与他隔着一道帘子,倒有些好奇这人的来历。买夙月包子的都是附近的人,从未有人在她收铺之后还来问包子。况且这人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夙月拨开了帘子,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一身白衣,一双剑眉,一把青剑,不是流采是谁?   “不请我进去坐会儿么?”流采问。   夙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便用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流采便进入了夙月的屋里。   “你过得还好?”流采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你不是说永不……永不。”   “我收回。”夙月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流采打断了。   夙月哎了一口气,这流采,说风就是雨的。也罢,谁叫自己打不过他。到底是客人,夙月便忙活着给流采倒茶暖身。   “我过得还好,也比从前自在。”夙月递了一杯热茶给流采。   流采顺手接过,不再四处张望。“南宫府出事了你可听说?”   “听说了。”夙月也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暖手。   “你不好奇她怎么样了?”   “不好奇。”夙月看着流采道。   “又说谎。”流采轻笑一声。   夙月一时局促,竟被流采识破了。既然如此,倒也没什么好伪装。虽说姐妹情缘已尽,但自己确实还记挂着她,问问也好。   “她……怎么样了?”   “死了。”流采说的云淡风轻。   “什么!?”夙月手松了,一杯滚烫的热茶便洒在了身上。可是她已无暇顾及。“什么时候的事?是因为南宫府谋逆,她才遭殃的么?”   “不,你走的那天,她就已经死了。”   “什么?怎么会?”夙月更是惊讶。   “她是咬舌自尽的,死在宜荌的屋里。”流采的眼里流露出些许惋惜。   “我不信!你骗我。”夙月早已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我只负责带话,信不信由你。”流采将夙月送与语素的月形坠子拿了出来,递给了夙月。   夙月颤抖着接下,一时哽咽,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想起从前与语素相处的种种,不由神伤。仿佛语素的笑颜还在脑海中盘旋。   夙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求公子带我见她最后一面。”   流采看了她一眼,似也有些不忍心。“她是被火化的,尸骨无存。这块坠子被她吞进了肚子里。不过这是烧不起来的材料,才没有被毁掉。”   夙月回想起语素做的种种,隐约觉得不对劲。若不是那日她故意落水,自己又怎能逃出丰都?自己也是在南宫府住了好一段时间的人,丰都的人当然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况且,为何语素遭难的每件事都与宜荌有着多多少少的联系。   事实究竟是如何?语素为何要将这坠子藏得如此隐秘。一定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是夙月不知道的。   夙月将手中的坠子又握紧了些。语素一定还有什么想要告诉她,她不能让语素白死,绝不能。   “带我去南宫府吧。”   流采听了一点也不惊讶,只是反问:“你知道南宫府被查封了么?”   “知道。但凭你的武功,进去应该不难。我说的可对?”夙月有把握,既然流采会出现在这里,就表示他会带自己去。   “走吧,我猜你一秒也不愿等。我已备好了千里马,快马加鞭,一日可到。”流采站了起来,走出门去。   夙月也站了起来,跟着流采走了出去。心里渐渐对流采改观,他也不是那么冰冷的人,不是么?   一日的颠簸,夙月却丝毫不觉得累。她恨不得再快些,再快一些。流采也知道她心急,自然丝毫不敢怠慢。不消一日,他们便又回到了丰都。   过了这一月,丰都的封锁已经解除,只是对于进城的人,还是十分警惕。只不过夙月一寻常女子,倒也惹不起他人的怀疑。   流采和夙月很快便来到了南宫府门前,曾经辉煌大气的南宫府早已风光不再。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封条,久久无人打扫的大门早已灰尘遍布。一切都不再是夙月记忆中的模样。   夙月正想上前去,却被流采一把拉住。“过了这些日子,丰都的警戒虽稍稍松懈了些,但这南宫府依旧时时刻刻被人盯着,你还是不要从正门进去。”   夙月一听,深觉有理,便嗯了一声。跟着流采从偏门进去了。幸好偏门离琴芳苑倒也很近,夙月从前与小黑出去就是打偏门回来的。   “你自己小心些,我在守着。一有动静你就出来,千万不要迟疑,知道了吗?”流采的神情颇为担忧。   夙月心知此事玩笑不得,便把流采留在门口,自己匆匆进去了。看着屋里混乱的一切,夙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毕竟是贼窝,丰国帝君自然不愿走漏蛛丝马迹。满是被打碎的名贵花瓶,倒得七零八落的柜子桌椅。   这里曾经是夙月与语素一起居住,一起谈天说地的地方,如今却成了这番模样。夙月怎能不神伤。心想着语素一定还有什么东西留给自己,夙月便在这遍地的狼藉中细细寻找着。然而直到她筋疲力尽,却什么发现也没有。   夙月呆坐在地上,心早已被挖空。她眼神空洞地望着这屋里的一切一切,直到她发现了那个仍在桌上幸免于难的镜子。   对,语素生前最爱摸镜子。镜子!   “什么人?!”只听门外突然一声怒吼,便是刀剑交错的声音。   “快出来!”流采吼道   夙月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只想把镜子拿走。可惜地上杂碎太多,夙月不小心摔倒了好几次才把镜子拿到手。将镜子揣在怀里,夙月连忙跑了出去。   外面的一切不由得让夙月大惊,只见好几个壮汉正想将流采擒住。这还不算,又有一大批的侍卫正向这边涌来。流采倒也不是吃素的料,很快便将眼前这几个解决了。   流采见夙月已经过来,便抱住她的腰,使了轻功。可惜身后的侍卫却不打算轻易放弃。夙月只见一只弓箭正向自己飞来,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秒,流采却为她挡住了那支箭。夙月还可以清晰地数出上面的羽毛。   流采却只是低低呜咽了一声,便飞远了。夙月担忧地看着流采,心里一上一下的。流采带着夙月来到一处偏僻的草屋,将插在身后的弓箭随手一拔便扔在了地上。   “你身上有伤对不对?若是以往,这些杂碎怎么会是你的对手?你不舒服对不对?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还要带我去南宫府,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夙月表情虽生气,其实是在生自己的气。天知道她有多么的自责。   “告诉你你会信么?你大概会以为我是不愿意帮你才找了些借口吧?”流采脱开了外衣,夙月清楚地看到可怖的伤口正在流血。   夙月一时语塞。的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便对流采有了偏见,正如他对自己那样。   “快将这些换上。”流采将一堆衣服与假发向夙月扔了过去。   “这是做什么?”夙月不解。   “当然是出城门。”流采也开始换自己的行头。   “怎么能现在出去?你的伤……”   “当然要现在出去。那些人肯定以为我会躲在丰都里疗伤,自然是加大兵力在城内搜索。至于城门虽然也会加重人手,但未必是好手。我们只有现在出去,才有活着的可能。”夙月一听,觉得有些道理。只不过要快,要趁城门还未成最强警戒点之前。流采的轻功这么快,没准还能赶上。   夙月很快便换好了行头,乍一看,两人不过是一对普通的老夫老妻罢了。他们很快便来到了城门。   “慢着,干什么的?”一门卫喝斥道。   “我与夫人正要上山采药呢,这是我们赖以为生的活计,还请门卫大人多多照顾些。”流采佝偻着背,还真是像模像样。伸手将一些银子送到门卫的手里,门卫很是满意。   门卫又仔细地瞅了夙月一眼,才准许放行。岂料夙月和流采才走了一段路,便听见有大批人马赶了过来。远远便听见有人喊:“蠢货,那是逆贼,快抓回来!”   流采一见情况不对,便又带着夙月使了轻功走了。流采虽身受重伤,轻功却丝毫不减,很快他们便脱离了危险。夙月回想起方才九死一生的经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然而,让夙月没想到的是,流采竟一口鲜血喷出,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你又在逞能是不是?”夙月着急地大喊,可流采却再也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阳出来了,心情好好!~~~   ☆、第三十八章   夙月想起了那匹千里马,便学着流采的样子吹了一个口哨。没想到千里马倒真的过来了。夙月费劲地将流采弄上马去,自己也狼狈的上了马,无奈夙月并不会骑马。可这马仿佛有灵性似的,不用夙月动手自己就开始跑了。然而它跑的也不太快,兴许是知道流采身上有伤。   夙月时时刻刻都照看着流采,生怕他出了什么事,为此她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突然,马儿停了下来。夙月抬头一看,正是籍符峰。没想到最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也好,自己在这里住了些日子,对环境倒也熟悉。   籍符峰已经下起了大雪,夙月一路扶着流采,步伐更加艰难。走上一步就要歇上好一会儿。倒真像个老太婆了,夙月不禁自嘲。原本短短的一段路,夙月却走上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将流采带到他们原先住的屋里歇下。   流采的体质果然与凡人不同,待夙月查看他背上的箭伤时,伤口已经结痂。夙月猜想流采是只是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才一直没有醒来,便整理好被褥让他歇下了。自己却跑到了外面。   这籍符峰的雪还在不停地下,夙月站在这冰天雪地里,双耳被冻得通红。然而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夙月却有种说不出的归属感。   夙月又在外头待了一会儿,实在冷的不行了才走进了屋里看看流采的情况。流采依旧睡着,夙月蹑手蹑脚的,也不吵醒他。突然,夙月的胃里一阵翻腾,止不住地想吐。看来这害喜的症状终于来了。   这点动静却把流采给弄醒了。流采吃力地站起身来,想去看看站在门口干呕的夙月。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夙月心里其实是不想流采知道的,毕竟连她自己都没有做好接受这个事实的准备。她虚弱地倚在门槛里,早已将胃里最后的一些东西吐光了,浑身都没有力气。   流采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露出了一丝绝望,还有一丝泪光。   “你怀上了他的孩子?”   “嗯。”算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着流采的,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   流采却没有再吭声,只是静静地把大衣穿好,走出门去。   “你去哪里?”夙月有些害怕。   “你在这里呆着,我去去就来。”流采只扔下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夙月一个人呆在屋里,等了很久,才远远看见提着野兔回来的流采。他一袭白衣,几乎就要淹没在雪里。夙月看着他,竟觉得他是那样的孤独。   流采却也不与夙月说话,只一个人捣鼓着晚饭,烧水砍柴煮饭,全都一人包办。夙月也不是吃闲饭的人,便过去帮忙。除了给他递些柴米油盐,两人却还是一直没有交流。   只有两个人的饭菜,谈不上丰盛,做起来自然也简单。两人很快便做好了饭,夙月帮着端上桌来。只是,面对着桌子上的饭菜,两个人却都没有开动的意思。   “流采,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不明白。”夙月倒先开口了。   “什么事?你说。”流采倒了一口烈酒,闭着眼一饮而尽。   “你那天,为什么不来救我?我不是有这个东西吗?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夙月拆下了头上的铃铛,拿给流采面前。   流采的神情由开始的不解渐渐转为惊讶,道:“你不是自愿的?可我明明看到你主动迎上去……”   “怎么会是自愿的。被人下药也是自愿的吗?不是说有了这东西你便会知道我有危险吗?为什么不来,我等了好久,好久……”夙月苦笑一声,紧攥着手心。   流采拿过夙月手中的铃铛,用力摇晃了一番。脸上露出了悔不当初的神情。“这蛊已经死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是说你不知道我有危险?那你为什么会过来,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是你见死不救。”   “是宜荌派人来告诉我的,她让我去找你,我却看到了你不顾一切地往他身上贴去……”流采又灌了一杯酒,表情满是苦涩。   “又是宜荌。”夙月的眉头紧蹙。看来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这一切事情都与宜荌脱不了干系。   “你打算怎么办?”流采问道。   “嗯?”夙月一时没反映上来。   “我说孩子。”夙月竟觉得流采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毕竟是一条小生命,我实在不忍心终结他。”夙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嘴角竟浮起一丝笑容。若说有一个人永远不会背叛她欺骗她,那恐怕就是她腹中的胎儿。   流采看着夙月幸福的样子,又忍不住灌了自己几杯酒。   “只是,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个孩子。尤其是那个人,我不愿让他当孩子的父亲。你愿意帮我保守秘密吗?”   夙月的眼睛灿若晨星,让流采有一瞬间的失神。流采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不停地喝酒,一杯又一杯,仿佛千杯不醉。从前他都是一杯既倒,今夜却分外的清醒。直到夙月已经累得睡着了,他却还在不停地喝着。似乎非要如此,他心里才会好受些。   不知不觉便到了凌晨,碗里的酒也空了。流采便携着剑出去了。   凌晨的籍符峰仍在下雪,因着没有太阳,所以比平日里更冷一些。流采握紧了手中的剑,便飞舞起来。他的功力的确大不如前,虽仍是高手,却已不再是无人能敌。他就这么不停地飞舞着手中的剑,看着剑将雪花一片片地削开。   “耍累了没有?”夙月一觉醒来,便听见了剑刷刷刷的声音。大清早地,流采竟然就在练剑了。她便跑出门外去看,岂料这流采耍剑耍的太入迷,竟看也不看她。   “你醒了。”流采停了下来。   “可否借我试试?”夙月指了指流采手中的剑。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夙月发现流采似乎变了许多。倒不似往日那般难以接近了,而自己也成长了不少,不似往日那样怕他。   流采答应了,便将剑递给了夙月。   流采这剑看似轻盈,实则仍有不小的重量。夙月要将剑举起,还需花些力气。   “你这是从哪学的?舞的这么难看。”流采见夙月挽了个极不像样的剑花,笑道。   “我学的不对吗?平日里看你都是这么使的。”   流采走上前来,一把握住了夙月的手,带着她耍起剑来。流采一教,果然就不同了,仿佛那剑自己会飞似的,夙月能明显感觉到剑身轻盈了许多。   两人又耍了好一会儿,流采才放开了夙月的手。流采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竟有了些许的笑意。   “你是吃错什么药了?整个人都变了。”夙月笑着问他。   “你不也吃错药了么?从前你从来不愿搭理我。”流采也笑。   两人对视着,倒有一种英雄相惜之感。   “是你太凶,我不敢搭理你罢了。”   “哦,是吗?你去玄垂这些日子,可都学了什么东西?我听闻玄垂的女子最能歌善舞。”流采今日竟出奇的话多。   “想看看吗?”夙月今日也是难得的好兴致。   “请。”流采往后退了一步,欲留出空间让夙月上前表演。   夙月想起自己在玄垂的确向当地的女子学了助兴的小舞蹈,便提起裙子,翩翩起舞。此时的夙月穿着红色的衣衫,在这皑皑白雪的衬托下,倒像是迎风傲立的寒梅,让流采有些移不开眼。   玄垂的舞蹈大多奔放,尤其是夙月跳的这一支,其实是邀舞曲。夙月渐渐地舞到了流采的面前,邀请他一同起舞。流采本就不会跳舞,但夙月的盛情难却,便笨拙地挪动着步子。   夙月看着流采这模样,忍俊不禁。从前的流采都是高高在上的,是完美的,可如今竟也有这令人哭笑不得的时候。   流采开始还有些拘束,渐渐地也就跳开了。只是脚步实在笨拙了些,有好几次竟踩到了夙月的鞋子。夙月看着他又慌又乱的窘迫模样,便笑的更欢了。流采却也不恼,倒与夙月玩开了。   在地上捡起一堆雪,揉成一个雪球,便往夙月身上砸去,只是这球却被夙月灵巧地躲开了。   “好啊,你敢偷袭我?”夙月笑道,也蹲下身去滚雪球。   “兵不厌诈。”流采也不甘示弱。   两人便互相扔着雪球,一来一往,身上倒沾了不少雪屑,但两人倒也不在意,反而玩的更欢了。这是第一次,两人站在一起,没有负担的玩耍。   没有高高在上的流采,也没有胆小懦弱的夙月。有的只是平等的她和他。   夙月从来没有见过流采笑的如此开心。其实流采真的是个很英俊的人,一袭白衣胜雪,一笑牵动人心。   雪花漫天飞舞,然而雪花再美,却载不住他的笑。   他的笑比雪还要美上几分。   这是夙月所能想到的最美的形容词,流采和她之间,似乎有什么正在悄悄改变,却是两人都未曾发觉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待两人玩累了,也到了吃饭时间,流采便又出去找吃的了。倒是夙月一个人在屋里呆着,嘴角还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真是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这几日一直忙着照顾流采,倒把另一件事给忘了。夙月从怀里掏出了从南宫府里带回来的那面镜子。兴许是太久没人使用了,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夙月轻轻地对着吹了一下,才能勉强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脸。   从前语素最爱用的就是这个镜子。夙月也学着语素的样子往镜子上摸了摸。同一个位置,只是人变了而已。然而,夙月却仿佛摸到了什么,上面似乎有些凹凸不平的东西。夙月突然想到语素曾经问自己她有什么习惯,原来是在提醒夙月。她留给夙月最后的东西,原来就是这个!   夙月顺着镜子上凸起的纹路细细地摸着,才发现上面俨然刻着一个玉字。玉!那个玉簪子。夙月跪坐在地上,满是懊悔。怎么能把那玉簪子给当掉了,怎么能!   待流采回来,只发现夙月双眼无神地跌坐在地上,眼泪不住地往下流。那模样真让人无比心疼。   “你怎么了?”流采连忙把带回的食材放下,跑到夙月的身边蹲下。   夙月转头看向流采,闪烁着泪光的眼睛是那样的凄美动人,让流采又不禁失神了。夙月麻木地将镜子递到了流采的面前。镜子已经被夙月刮了一遍,凹凸的地方清清楚楚地刻着一个玉字。   “玉?”流采不解地问道。   “她给过我一个玉簪子,可我竟然当掉了。”夙月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又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再扇自己一个耳光。   流采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做傻事。   “你这样伤害自己,就能改变事实吗?”   夙月想起了什么,眼里闪烁着一丝希望,突然就抓住了流采的手,道:“再带我去一次好不好,你一定有办法的。”   流采看着夙月沉思了一会儿,眉头微蹙,没再说话。   这一餐饭,夙月很是没有胃口,吃了好半天,却也没吃进去多少。只是干啃着几粒白饭而已。流采看着夙月这模样,着实不忍心。   “吃不下就别吃了吧。去歇会儿,你说的事明天我们再谈。”流采低垂着眼,心情似乎也不大好。   夙月很是听话的回屋里歇息了。这籍符峰很安静,安静地只能听见风呼呼的声音,以及流采收拾碗筷的声音,还有他叹气的声音。   这过于安静的氛围让夙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一夜没有梦见那个女人,倒是睡得特别的安稳。夙月手上的黑色纹路越来越多,反倒不似开始时那般痒了。那木槿花似的花纹,美丽而妖娆。可夙月却无心再顾及,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个被自己当掉的玉簪子身上。就算流采不带她去,她自己也要去,一定要把簪子给赎回来!   然而,天不从人愿,流采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夙月着急地跑了出去。整个籍符峰满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分不清来路和去路。夙月艰难地在雪上行走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夙月却连如何走出这座山也不知道。   终于,夙月筋疲力尽地摔倒在地上,脸蛋,耳朵,双手都冻得通红。她似乎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了,经历几次站起来的失败后,她狠狠地锤着地上的雪,心中满是懊悔和自责。她怎么这么没用!总是要别人保护自己。   雪还在不停地下,冷风还在不停地吹,夙月差点以为自己就在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了。然而,却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渐渐进入了她的视线。若不是衣服上的那猩红的血迹,那一片单薄的白色恐怕会被大雪彻底淹没。   是流采吗?   夙月睁大了双眼,直到流采渐渐接近自己,夙月才敢肯定那就是他。   流采好像是受伤了,拖着艰难的步子,一步一步,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她这边走来。夙月几乎急疯了,她用尽了全力想要站起来,却依旧是失败,不停地摔倒。终于,她成功了。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往流采那边跑去。   幸好,她在流采即将倒下的前一刻,顺利地将流采接住了。夙月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大的力气,竟拖着流采回到了屋内。身后都是流采留下的血迹,就像一条蜿蜒的红丝带,在一片纯白中格外的醒目。   流采的确是受了很重的伤,胳膊上,背上都是触目惊心的剑伤。幸好伤口刺入的不深罢了。只是夙月不禁怀疑,流采的武功的确是大不如前了,究竟是为什么。   流采挤出了一丝笑容,示意夙月他没什么大事。一双纤细而修长的手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正是那个玉簪子。   夙月终于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像是决堤般的,像下不停留着。划过她早被冻裂的脸庞,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她身上的另外一个地方更疼。   “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夙月锤着流采的胸膛,早已泪流满面。   “你是恨不得我死么?”流采轻咳了几声,却依旧笑着。   夙月一愣,连忙住了手。“你怎么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傻啊,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流采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竟咳出了不少的血迹。   夙月连忙用袖子给他擦拭血迹,洁净地衣裳很快就染上了一片血红。夙月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有个伤口,留着这样的血。   “以后,绝对不可以这样一声不响地就去做危险的事,知道吗?”夙月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很严肃地对流采说。   流采却笑得更开心了。“你是在担心我么?”   “你说是就是吧。”夙月将被子和枕头放好,又将流采的头放了下来。“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烧热水给你擦擦身子。”说罢便飞快地跑了出去,生怕慢了一秒似的。   流采看着夙月远去的背影,收起了笑容。   “对不起。”声音小的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夙月很快就端着一盆热水回来了。其实她的鞋子方才不小心被水淋湿了,着实冻得很,她却完全没有在意。回来的时候,流采已经睡了。长长的睫羽倒也夙月也好生羡慕。   夙月将窗子和门都关严实了,生怕有风进来,让流采冻着了。   她细细擦着流采的手,指甲光滑圆润,宛若神造。   “你知道吗?我曾经很怕你。你是救了我的命的人,却好像很讨厌我似的,成天给我眼色看。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凶很残忍的人。直到后来,我仿佛看到了你的另一面。你对叶隐山弟子们的慈爱,对语素的救命之恩,以及现在,为了帮我,冒死回到丰都帮我取簪子,我真的很感动。我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变得不再那么讨厌我……”夙月说着说着,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其实,我觉得,如果一辈子就这样倒也不错。我的要求也并不高,不渴望富贵荣华,也不指望能嫁个好人家。只求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你知道吗?其实很多年前,你带我来籍符峰时的那段日子,我真的很开心。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   夙月抬起头想给手巾子换水,却发现不知何时醒来的流采却在看着自己。夙月不禁尴尬起来。   “你什么时候醒的?居然偷听我说话。”夙月连忙起身去换水,想避开流采的眼神。   “我哪有偷听,是你自己也不知道忌讳。”流采看着夙月忙来忙去的身影,眼神竟变得难以捉摸。   “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好了。”夙月佯装生气地回来了,扯开了流采的衣服,想给他清理伤口。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都不知道羞耻。”流采打趣道。   “我要是知道羞耻,你的命就没了。”夙月表面上虽然生气了,可手却始终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流采。   “你真不适合当恶毒的女人。”流采摇了摇头,对夙月的演技很是不赞同。   怎么总是被他识破呢?识破也就算了,还总是不给夙月台阶下,总是要戳穿她。   夙月使坏地大力了些,只听流采忍不住叫了一声。   “怎么了?很疼么?”夙月不禁后悔自己的使坏。   “疼。”流采皱着眉头,一副痛苦的模样。   夙月不禁在心里咒骂自己。流采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跑到丰都把簪子给弄了回来,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自己竟还忘恩负义。   流采看着夙月自责的模样,却反而乐得哈哈大笑。“我骗你的。”   然而夙月却没有什么反应,继续低头擦拭着流采的伤口。流采以为夙月是生气了,抬起了她的下巴,手上多了些冰凉的触感。   “你怎么哭了?”流采手足无措地擦着夙月的眼泪。他最怕看见女人哭了,尤其是在他面前。   “以后,绝对不许再干这样的事,知道吗?”夙月哽咽着。   “知道了。”   无论屋外如何寒天冻地,屋内却是一片温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今日难得籍符峰有些阳光,夙月便打算着出来晒晒。看着手中的玉簪子,夙月是一筹莫展。不不觉十几日过去了,流采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可自己还是没琢磨出这玉簪子究竟隐藏着什么玄机。   这会儿流采又出去了,夙月便将手中的玉簪子转来转去,看看有什么进展。夙月的眉头几乎要愁成了一个川子,她撑着自己的下巴,百无聊赖。   岂料一只小野兔竟然跑了过来,夙月一时受惊,没抓稳,簪子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夙月清清楚楚地听见簪子破碎的声音,连着她的心一起。   然而,夙月还来不及忧伤,却发现簪子的断根处似乎有什么白白的东西。夙月拿起来一看,簪子竟然是空心的,里面还塞着一张纸。夙月连忙打开来看,上面俨然是语素的字迹。   夙月:   不知此时的你,是否还在怪我?我也是事出无奈,才出此下策。不敢请求原谅,只求来世还做姐妹。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你心里一定有着许许多多的疑问。从前我一直觉得你过于单纯,但我很欣慰你也在渐渐成熟,渐渐懂得了许多,我想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事实的真相了。   一切要从十八年前说起。当时的晴兰与丰国两国井水不犯河水,到处都是一片和乐安详。晴兰虽是个小国,丰国却也不敢贸然前来冒犯。原因都是因为晴兰的帝后。帝后是异族的后人,有着调动神秘兵力的能力。神兵人数虽少,却是极为强悍的存在,是战无不胜的神话,因此晴兰才得以周全。   然而,一切都在帝后怀有龙种之后就变了。自从怀孕之后,皇后帝后的左手手臂便长出了奇异的黑色纹路,明阙宫无不闻之色变。加上帝后本就生的十分妖娆美丽,城中便有了妖孽之说。一时间人人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百官之首的戎家,势要将帝后处决。帝君虽对帝后疼爱有加,但着实迫于无奈,便只好妥协,赐帝后斩首之邢。然而,就在斩首示众那日,帝后却被凝画阁的人抢走了。凝画阁,本就是中原的歪魔邪教。因此,丢后的妖怪之说也就更盛。   再后来,帝君伤心过度,无心国事。戎家便以下乱上,篡权夺位,逼先帝退位,让长子戎楚登基。这戎楚便就是你所谓的楚大哥,他虽只有六七岁,却也是个奇才,将晴兰治理得有声有色,丰国虽知晴兰没有了帝后的存在势力将会大减,表面上却也都和平着。   而我,真正的身份便是帝后哥哥的女儿,宜荌却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只是我是私生女,是个不为人知的存在。因此,人人都当我是宜荌的丫头。我仍记得,帝后被赐毒酒那天,父亲也被满门抄斩。我仍记得父亲临走前清清楚楚地对我说让我一定要找到帝后,更要一生一世守护她肚里的孩儿。   没想到戎楚竟然大发慈悲地留下了宜荌。直至今日,我才知道,他早已知道我的存在,我不过是引路人,帮他找到帝后的引路人罢了。至于宜荌,我实在不愿承认与她是血亲。她为了荣华富贵,甘愿为戎楚同流合污,早已忘了父亲的初衷。   宜荌着实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她三番两次的加害于你。那日你救了她,戎楚不过是为了你数落了她几句,她便想着给你下绝孕的药。至于嫁衣一事,原本她也是要嫁祸于你的。只是我发现的早,将自己的耳环扯下扔在了那里。幸好管家不是她的人,便只当是我偷的。然而她却越来越过分,那一日甚至在莲子羹里下了致命的毒药,若不是我将莲子羹倒掉,恐怕结果不堪设想。我心知你不能再在南宫府里再待下去,才出此下策。有戎楚开口,宜荌才不会轻举妄动,我才能保你平安。   夙月,不,或许我该叫你公主。你可知道你的身世?若不是我帮你沐浴时看见你身上的月形坠子,恐怕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知道你的存在。说的也巧,流公子像是先知似的,就把你送来了南宫府里,让我遇见了你。说了这么多,你也该猜到大半了吧。你就是帝后的女儿,晴兰独一无二的公主。虽然我不知你为何会流落到乡野里,但你的一颦一笑像极了皇后,尤其是你身上的坠子,让我更加确定了你的身份。   只是,有一件事,我欺骗了你。玄夜要找的人,的确是你。他与戎楚狼狈为奸,意图联手灭掉丰国。而你,便是他们最大的砝码,因为你是异族的后人,你有调动神兵的能力。他们到处在找你,却不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个个亲手放走了你。   公主,人心险恶。语素心知自己的时日无多,恐怕无法护你一世周全。只盼你,处处小心。   语素绝笔   夙月看着手中的纸,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总觉得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语素却用性命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原来自己一直都身在阴谋之中,若不是语素,恐怕自己早已成为别人的棋子。原来,自己一直处于一个谎言之中,从来都不是真的。   戎楚,宜荌,玄夜……他们的面容渐渐地在夙月的脑海中变得扭曲。夙月用力地抱住自己的头,扯着自己的头发,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再也没有力气面对了。   夙月想到了一切的源头,自己为什么会进入南宫府?是因为……流采。夙月想起那时在叶隐山内,流采非要自己出山不可。又想起叶宁对自己说的那句:“师父好像在赶着做什么事情似的。”   夙月的脑袋越来越混乱,她绝望地仰天长叫,绝望地摇着头,不愿去想那可怕的一切。   等到流采回来,夙月正在厨房里,她才刚刚把语素留给自己的纸烧掉。   “这么快就肚子饿了么?”流采笑着问夙月。   夙月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怎么了?”流采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然而很快便发现了放在灶台上的碎掉的簪子,以为夙月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自然也就识趣地不再说什么了。   “我饿了,也累了。你做饭吧,我进去休息一会儿。”   流采也不拦着夙月,任由她出去了,自己忙活了起来。   然而,夙月却没有回自己的屋,而是去了流采的屋里。她疯狂地寻找着,只盼着寻得些蛛丝马迹。却又盼着自己什么也寻不到,这样还可以骗自己流采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可惜,她又要失望了。   夙月在流采的枕头底下搜到了一封信,上面赫然写着玄夜亲启。夙月颤抖着将信拆开,一秒也不想耽搁。   “我会尽快带她过去。”   短短地八个字,让夙月的心整个崩塌。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没有值得自己相信的人。一切的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她宁愿自己当时就在萧家被烧死,也不愿被流采救走,更不愿面对这样一群人。表面上一套,内心却又是另外一套。   这群没有真心的人。   “夙月,吃饭了。你在哪?”夙月听见了流采的声音,却没有搭理他。依旧在地上坐着,手里捏着那封信。   “夙月,你在哪?”流采又不停地喊着,夙月只听见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她依旧没有动。终于,门被打开了。   “你怎么在这里?”流采问道,笑着过去要把坐在地上的夙月扶起来。   夙月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流采很快便瞥见了夙月手中的纸,拿起来一看,表情有些愕然。   “你怎么随意看别人的信?”   夙月终于有了知觉似的,抬起头看着流采。那眼神,竟让流采有些心慌。   “你不也没经过我的同意就要将我送走么?”夙月狠狠地瞪着流采,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夙月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比起窗外的天,这里的人更让她心寒。夙月推了流采一把,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你去哪?”流采焦急地问。   “不用你管。”只听砰的一声,夙月甩门而去。   流采自然不放心,便追出去抓住了夙月的手臂。夙月狠狠地一甩手,将流采甩开了。自己却也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   流采想要过去扶她。   “不要过来。”夙月厉声道。他的靠近,只会让夙月觉得恶心。   流采就这么怔在了原地,看着夙月笨拙地爬起来,想去帮忙却又怕自己会让夙月摔倒更多次罢了。   “你能不能听我解释?”流采的声音有些颤抖。   夙月一听,顿住了,回过身来。   “哈哈哈哈……”夙月笑的无比的凄惨,几乎要把眼泪也笑出来。“解释?解释有用吗?我求你放过我吧。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也是一个人,我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和不想要的。”   “夙月……”流采看着此时神情决绝的夙月,还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从此以后,永不再见。这句话该我还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夙月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方才,就在夙月打算转身离开之际,空中却一道惊雷直直地往流采身上劈去。夙月只一闭眼,便只见流采倒在地上。   晴天霹雳,是天谴。   夙月看着倒在地上的流采,僵在了原地。他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明明刚刚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夙月很是害怕,想上前去查探流采的伤势,却有什么阻止了她。   若她现在走了,便没有人再会知道她是谁,没有人再知道她的去处。她就可以过她想要的生活了,不是吗?   夙月抬起脚,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跑了。   就这么结束吧,这一切。   这些日子她真的已经很累了,竟有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在她身上发生了。她不过想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原本她是可以的。至于那些离奇古怪的身世,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她已经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么多年,只想继续平凡下去。   夙月沿着大路一直跑,跑的筋疲力尽,却还是不断前行的,她也顾不得小腹隐隐地疼痛了。只是流采的脸竟又不知不觉的出现在她的眼前。想起这段时间他对她的好,夙月竟然有些不忍心。   就回去看看吧?也许他真的是有事呢?   夙月不禁担忧起来,方才那一道霹雳是真真实实地落在了流采的身上,自己也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就回去看一眼吧。   索性夙月也并未跑远,原路返回虽费了不少劲,但时间却花的不多。夙月一路累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回到了方才流采摔倒的地方。然而,那片本该躺着流采身体的雪地此刻却空无一物,连印记也被刚下的大雪尽数掩埋,丝毫不留痕迹。一切,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果然这次又是在做戏吧,果然他还是没事的吧?夙月看到这一切,觉得失落又觉得可笑。自己竟然还傻兮兮地跑回来了。   夙月望着籍符峰白茫茫的天,充满了无奈和哀伤。就那么一瞬间,夙月脸色苍白的倒在了雪地里,只有身下一片殷红的血迹划破了这让人绝望的白。   孩子没了。   当夙月知道的时候,竟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悲伤。兴许是上天给她一次机会,让她与过去的一切彻底失去了联系。   眼前的人又是一个陌生的人。只是夙月不再像从前那般轻易地相信别人,轻易地交予真心罢了。   “姑娘,你醒了。”只见一位大娘面色和蔼的向躺在床上的夙月询问道。   夙月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事。环顾四周,是一间再简单不过的民房。气温也显然升高了不少,显然已经是在山下了。   夙月只觉得小腹还有些闷痛,四肢无力。想动弹,却又觉得浑身酸痛难忍。   “姑娘,你刚掉了孩子,还是好好休息的好,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我也是几个孩子的妈了,这事我有经验。”   “孩子,没了?”夙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淡淡地说着这一句话。听不出究竟是喜悦还是悲伤。   “姑娘你也不要伤心,孩子没了还会有的。况且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大娘也是个热心肠的人。   夙月又是一笑。   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感谢大娘的救命之恩。眼下身无分文,实在是无以为报。”   大娘走过来,坐到了夙月的身边,亲切地握着夙月冰冷而没有温度的手,道:“姑娘谢我做什么。其实救你的不是我。”   夙月倒颇为惊讶,莫非是流采?   “大娘,此话怎讲?”夙月既期待却又害怕。   “昨儿我正在井里打水,却突然有个男子浑身是血急匆匆地闯进来。后来我才看到他怀里抱得正是姑娘你,裙子下早被鲜血染红了,那可是千钧一发啊。幸好我也有些小产的经验,倒还能将姑娘你好生照顾。倒是那个年轻人可是整天整夜的没合眼,巴巴地等着你醒来。等到你真的醒了,却又走了。”   “那人可是一身白衣?”   “这我倒没留意,当时情况实在太紧急,只顾着救你,哪还有功夫关心这些。”   夙月一听,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但事到如今,是与不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娘见夙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倒是颇有深意地笑了。“不过那年轻人的样貌倒是颇为英俊的。虽不知姑娘与他是因何事吵架,但他的确是天底下颇难得的好男子,如此心系姑娘,姑娘还是早些原谅了他吧。”   这话倒是让夙月听得一头雾水。“他说是因与我……争吵才不见我的吗?”   “可不是吗,他说你是因与他吵架动气才不小心小产的。他怕你醒来见着他心情又不好,便不敢见你,更不敢带你回去。便将你留在我这里,等你气消了再来接你。他倒是个倔性子,一说要走任我怎么留都留不住。不过我可看的出来,你昏迷那会儿他可真是心如刀割呢。比起肚子里的孩子,他可更关心你。”   夙月嗯了一声,心里却实在想不出来救她的会是谁。倒还是流采的可能性大些,那籍符峰从来都是没有人上来过的。除了流采,还能是谁……?   无论是谁,还是小心些为好。等自己再修养几日,就早些离开,可别再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大娘,我想洗个热水澡行么?”   大娘看了看夙月的脸色,确实是比前几日好了些。只是却还有些担忧道:“你一个人可还应付的过来?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可难以向你的夫君交代。”   夙月实在是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污垢,便直道没事。大娘也拗不过夙月,便出去烧了热水。   很快夙月便碰到了热乎乎的水。   水流缓缓地冲击着夙月的每一寸肌肤,夙月只觉得身心愉悦了不少。她细细地擦着自己的手臂,却总觉着有些不对劲。   身上奇怪的黑色纹路竟然没有了!   左手臂上光洁如昨,再也没有了那些让夙月坐立不安的黑色纹路。一切,果然要重新开始了么。   夙月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就要和从前的一切告别了,新的人生总算要开始了。   洗完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夙月只觉得神清气爽,连天似乎也比从前蓝了不少。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悲观的人。   “姑娘,怎的洗了个澡却跟变了个人似的?”大娘取笑夙月。   “大娘,你看我穿你给的衣服可还好看?”夙月嫣然一笑,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已经烟消云散一般。   “当然漂亮,姑娘可是天生丽质呢。”   其实倒也不过是最简单不过的粗布衣裳,与夙月小时候穿的布料上看倒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如今夙月穿来,只觉得无比亲切,她本就该过上这种平凡的生活的。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夙月与大娘吃了午饭,就忍不住想出去溜达。   “姑娘,你这才刚小产,应该好好休息,怎么这般沉不住气?一天到晚的想出去瞎晃悠,真叫人操心,今日还是别出去了吧,就当做是陪陪大娘我,可好?”大娘毫不留情地制止了夙月。   夙月倒也不觉得郁闷。也罢,心情好,在哪呆着都是好的。   “大娘,不知此处是何处?”既然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总该为自己盘算下一步了。   “此处是中原。原本与丰都和荆南八竿子打不着,住在这里税收也松动些。只不过最近竟有个叫什么凝画阁的出现的,倒是搞得人心惶惶,指不定是什么歪魔邪教,怎么从前就没有听过。”   “是吗?凝画阁……玄夜。”夙月低低地呢喃了一句。   “你说什么?”大娘没听清夙月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还以为在与自己说话。   “没什么,大娘可知道从这里如何去玄垂?”夙月摘下一颗葡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很是满足地笑道。   既然玄夜在这里,自己还是走为上计。冤家路窄,眼不见为净。   “姑娘想去玄垂?那倒是个好地方。这里每日凌晨都会有去玄垂进货的货夫,姑娘若是起得了早床,要去玄垂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大娘细心地回道。   倒是夙月,脸上不禁露出了为难之色。   “姑娘可是没有盘缠?”   果然是善解人意的大娘,夙月颇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姑娘不用担心,你的夫君早留下了些银子,原本是照顾你的费用。可是照顾你哪花的了这么多钱。他便好像猜到了你不会马上同他回去,只说多余的银子给你当作路费便可。这么善解人意的情郎倒还上哪里去找?”大娘又是一笑。   夙月又不禁尴尬起来,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这莫须有的事强加到自己身上,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的。自己虽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但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不知大娘所说的情郎究竟是谁,自己还真是见都没有见过呢。   只是不知怎么的,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了流采的脸。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夙月竟还有些希望大娘说的年轻人就是他。这样,他起码还是活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   “夙月,醒醒。”一个老者浑厚的声音在夙月耳旁徘徊。   夙月打开眼睛一看,仿佛走入了仙境。周围被一层层氤氲的仙气包围着,正前方正站着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夙月定睛一看,老者两鬓霜白,正穿着叶隐山的道服。曾记得叶宁说过,叶隐山里有几位长老是已经修得正果的,可以自由地在叶隐山与天界之间穿梭,只是很少露面,连叶隐山的修炼弟子也很难见上他们一面,像叶宁这些资历尚浅的,更是从来没有见过。夙月回想起叶隐山里几位长老的塑像,便猜想这位约莫就是几位长老之一,流采的师父。   “长老好。”夙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自己虽然不是叶隐山的弟子,但长幼尊卑,况且自己也承蒙叶隐山众多弟子的照顾,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足的。   “你倒是挺有眼见力。”长老摸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笑道。   “不敢当,实在是长老仙姿卓越,夙月想不认出长老都难。”夙月低下头,扫了四周一眼,空无一物,空无一人。有的只是团团的仙气笼罩在两人周围。心想昨儿明明还在大娘家舒舒服服的洗澡吃饭睡觉,今儿怎么就到这来了。   “这是你的梦境。”长老仿佛能洞破夙月的心思。   “梦?长老为何要入我的梦?”夙月皱眉不解。   “哎。”长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你与流采的那段孽缘,我也不至于强行入你的梦,毁了自己几百年的修行。天亦有道,仙凡本不该相通,我擅自闯入你的梦境,已经大忌。又何况是流采。若是对凡人动情,必遭天谴。”   夙月似乎已经猜到了长老的来意,只是心中不免担心。“长老是说流采是遭了天谴?”夙月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想到自己竟遇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想到那日忽而而来的一道晴天霹雳,夙月不禁心惊胆战,却也为流采忧心。   -长老面露忧色,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目光似乎望向很遥远的从前。   “夙月。不,也许我该叫你羚臻。当年流采还是天帝最宠爱的儿子,而你只是天上一个负责养殖木槿花的小宫女。流采原本便是有婚约的人,岂料他却偏偏看上了你,非你不娶。天帝因你和流采相恋一事勃然大怒,不顾流采苦苦哀求,定要将你送上诛仙台。诛仙台下尽是妖魔鬼怪,何况你又是个道行不高的小宫女。掉下去之后,光是天谴你便遭了一千道,早已九死一生。不过因此那些妖魔鬼怪对你不再有利用价值的仙躯便也失去了兴趣。只是那九尾狐,嫉妒你的美貌,妄想强行进入你的身躯,让你魂飞魄散。”长老又看了夙月一眼,若有所思。眼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的愧疚,夙月隔得远,看不太真切。   “所以,我是九尾狐是吗?所以流采才这么恨我,恨我夺了羚臻的一切,让她不复存在,是吗?”夙月的声音有些颤抖,只因她又回想起那些不好的过去。   “在流采心里,的确如此。但其实,九尾狐失败了。仙毕竟是仙,岂是些旁门歪道随随便便就可取而代之的?是我骗了流采,我骗他,你就是九尾狐。你可知道,已经三百年了。一百年一轮回。他一旦对你动心,便要遭受一道天谴。第一世第二世他却依旧要天涯海角的找到你,执意要与你在一起。我不忍心再看他修为尽数散尽,受尽折磨。便骗他,羚臻已经魂飞魄散,而你这一世是晴兰的公主,只要你完成自己的使命,便可投胎转世,羚臻兴许还有希望回来。这孩子,从小便最听我的话,自然也是恨你入骨。可我竟没想到,即便如此,他还是无可救药的爱上你。真是孽缘……”   夙月一听,心中竟是百感交集。   “既然如此,长老何故还要让他来帮我完成使命?就让我平平凡凡地活着,也让他死心,不是更好么?何故还要生出这些事端?”如果当初不是流采将自己送进南宫府,恐怕自己现在也不用经历这么多不堪回首的事了吧?   “是啊,从前我也这么认为。但经历了这许多事,我发现流采已经是对你死心塌地,我就是再怎么劝他也没用。即便我不告诉他你的下落,他也会找到你。倒不如我自己先告诉他,让他恨你。可纵使我机关算尽,他还是逃不了你这一关。你就像是他的天劫,怎么躲都躲不掉。如今,天帝大怒,又降下一道天谴,将流采贬为凡人,至今不知所踪。我身为他的师父,自然也是见不得他受苦。所以,我希望夙月姑娘也能顾念旧情,顾全大局,为他着想些……”长老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不住地唉声叹气。   “长老有话不妨直说。夙月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夙月紧紧地咬着嘴唇。   “我希望夙月姑娘以后不要再见他。即便他日终要相见,也断断不可相恋。你们是万万不会有结果的,请千万记住这一点。这样对你们都好。”老者说出这番话也着实艰难,对一个无辜的女孩说出这些话,他有何尝忍心。只是流采与羚臻,明明深情难却,却总是沦为一场灾难。他看了整整三百年,实在不忍心在看下去。既然流采无法了结,那就让夙月做个了断吧。自己也无妨做一回罪人,只愿他们二人不要再苦苦纠缠不休。即使自己再毁上几百年修行,倒也无怨无悔了。   夙月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只听老者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身影也越发的朦胧。明明还想寻找老者的身影,再与他说些什么。可是,梦,无情的醒了。   泪痕,却未干。   夙月不知是如何熬过的下半夜,只知道自己百感交集,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她有太多太多的不明白,太多太多的顾虑。兴许她真的应该躲起来,见不到,对大家都好。若一切真如长老所言,那自己实在是罪大恶极,她又有什么脸面再面对流采?   “夙月姑娘,怎么这么早便起来了。看来真是对玄垂挂念的紧,都迫不及待了。本还想叫你来着。”此时天还没亮,屋里阴沉沉的,夙月便把灯点着了。   “没什么,有些睡不着。大娘可否陪我说说话?”夙月想手放在烛火之上,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些许的温暖。   “当然。你说,我听着。”大娘虽有些许困意,但一瞧见夙月此番闷闷不乐的模样,便也就强打精神。坐在夙月的床边,听她说。   夙月将手收了回来,也坐到了床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突然有些难以接受罢了。若是有一天,你醒来,发现原来自己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周围的人也都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自己曾经认定的东西全部都是错的,是假的,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重新开始。”大娘握着夙月的手,夙月又感到了一种别样的温暖与安定。   “重新开始?”   “对,既然都是错的,都是假的。那就重新再来,让它不再错,不再假。”   夙月一听,倒是笑了。对,既然不能改变过去,那就重新开始,让一切都回归正轨。夙月的心情顿时就好了些,倒是与大娘拉起家常来。心想着,这些日子承蒙大娘照顾,确也有些不舍。   “你瞧,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大娘你如何称呼。”   “一个人的身份姓名就如此重要吗?即便我不知道姑娘你是谁,也还是可以对你好。”   “大娘说的有理。夙月再次谢过了。”   夙月从没想过,有一天,在自己受尽了欺骗的时候,还能在素不相识的人那里得到久违的温暖。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世间真情。夙月突然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也许,她真的可以重新开始。真的可以。   大娘默默一笑,不语。   夙月也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心想大娘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   “时候也不早了,姑娘你差不多也该起程了。”大娘早已帮夙月收拾好了几件能穿的衣服,还塞给夙月一些盘缠。   夙月心想自己用不着这么多,便又塞回去一些。如此一来一往,夙月倒真有些不想走了。   “我在这也有好些日子了,从来都只见大娘一个人。也不知大娘的儿子女儿们都是到哪去了。此番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倒是担心大娘你,病了也没人照顾。”夙月的鼻子有些泛酸。   “不用担心,大娘会照顾好自己。姑娘你也是。我看你也是经历了不少坎坷的人,明明是十七八岁最明媚的年华,却总觉得你的眼睛里多了几分不该有的历练与沧桑。今后可须得过的快乐些。”大娘叮嘱道。   离别,总是伤感。夙月也不再说话,早早地让大娘回去了,自己独自一人静静地等着货车过来。若是大娘不走,自己恐怕真的无法勇敢地告别。这场轰轰烈烈地告别,不仅告别大娘,更是告别自己的过去。只希望,一切真的能够如所想的那般重新开始。   此时天还未全亮,夙月坐在车上,静静地抬头仰望着天上一道尚未褪去的弦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一晃眼,年华就这么匆匆流逝了。夙月在玄垂待了些日子之后,便定居在了荆南里的一个小地方。荆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夙月住在这里,倒也平平安安。至于从前那些人,她是再也没有见到。荆南毕竟是夙月的故乡,夙月自然还是愿意呆在这里,住起来当然也自在许多。   大隐隐于市,果然不假。习原表面上是一个芝麻小官,实际上却是一等一的医术高手,有自己的一套绝学。因着一些机缘巧合,夙月便拜他为师。两年下来,也颇有所成,一些疑难杂症夙月都能游刃有余。只是这习原从来不收女弟子,夙月便只好做男儿身,以假乱真才得以入门。别人也只道是夙月天生长得阴柔些罢了。   “夙月,原来你在这里。”来人正是习原的女儿习楠,素来最爱缠着夙月。这会儿正使劲地往夙月的怀里钻。   “你这丫头,怎么成天没大没小的,见着我也不叫声兄长。”夙月见着活泼可爱的习楠,宛若见着自己的亲哥哥般,很是开心。   “我偏不叫,我才不要你当我的兄长。”习楠一撅嘴,脱离了夙月的怀抱。低下头,不再搭理夙月。   “怎么了,说你几句就不高兴了?”夙月看着一言不发的习楠,忍不住想笑。   习楠一听,便抬起头来,泪眼盈盈地看着夙月。   夙月倒见不得她哭,忙将她的眼泪拭去。“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我们的小公主?”   “夙月,我今年几岁了?”习楠啜泣着问道,声音有些哽咽。   “十七啊,怎么你连自己的岁数都不记得了?”夙月想拿纸巾擦拭习楠的泪水,可又顿时僵住了。“十七岁,是入宫的时候了。”   夙月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晴兰的女子,但凡父亲是个官,官职无论大小,女儿一到十七岁便要入明阙宫觐见帝君。若帝君看上了,便做嫔妃,若是看不上,还得做个几年的宫女方可谈婚论嫁。夙月想起习楠活泼伶俐的模样,倒还真是舍不得,若是进了宫,还不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习楠突然抓住了夙月的手,严肃起来。“带我走好不好,带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才不要进宫。”   夙月却推开了习楠的手,面色凝重。“你说什么胡话,我们走了,师父可怎么办?传出去,可是要砍头的。即便我愿意陪你亡命天涯,那师父呢?你忍心看着他一把年纪却随我们四处奔波?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处死?”   习楠怔怔地将手收回,眼里露出一丝绝望,转身欲走。   “少爷,小姐,老爷让你们过去一趟。”习楠尚未走远,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过来让夙月和习楠一同过去习原那边。   “知道了。你去告诉老爷,我和小姐稍后就过去。”夙月打发小厮先行离去,自己又走到了习楠的跟前。   “既然不能改变,倒不如停止反抗。”夙月擦去了习楠的眼泪。   习楠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虽然早知道夙月不会答应自己无理取闹的要求,但她还是想来问一问,好让自己死心罢了。   “走吧。”习楠挤出一个笑容,便牵着夙月的手一起去找习原。   夙月看着这般懂事,倒是欣慰的笑了。   此时习原正站在大堂中来来回回地踱步,仿佛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你们总算来了。”   “师父,不知是何事,让您老人家如此着急?”夙月见习原如此心神不宁的样子,自己也有些不安起来。   “月儿,你可知为师为何难成大器?没有在医界大放异彩?”   “自然是师父谦虚,深藏不漏。”   “不。”习原为难地看了看夙月,又道:“是师父年轻时错手医死了一个人,从此以后便再也无法行医。只要一看见病患,为师便会头脑空白。说来,为师好面子,从来不愿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可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   “原来如此。只是这“不得不”从何而来。”夙月瞧着习原的样子,越发觉得不对劲。习原做事一向老道,向来宠辱不惊,夙月很难得才能看见他着急。他若着急起来,必定是大事。   习原又哎了一声,道:“如今的确是火烧眉毛,迫在眉睫。国君不知从何处听闻为师深谙医理,竟要将为师调入宫中,成为太医,为他所用。可为师,虽懂医,却不能行医。我若不去,便是抗旨不尊。我若去了,却又无法医治,却也是个欺君之罪。横竖都是一死,为师便估摸着,不如让你替我去。”   “我?”夙月大惊。   “对。国君只知道有习原这个人,却不知习原的相貌。何况如今你已得我十分真传,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嫌。你去,定能应付自如。况且楠儿生性单纯,在宫中也好有人照料,为师也安心些。”说罢习原又看了看习楠,眼中净是不舍。   夙月本想拒绝,但一看习原,却又不忍心拒绝了。习家对自己有恩,如今习家有难,自己岂能见死不救?   “弟子知道了。”夙月只好答应。   “明阙宫不比家里。你们要互相照应,分外小心。明儿就要进宫了,你们先下去收拾东西吧。”习原虽如此说道,但心中的不舍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个是自己的爱徒,一个是自己的爱女,手心手背都是肉。   “夙月,你怎么了?从没见过你这副样子,我好生不习惯。”习楠看着夙月一路无言,忧心忡忡的样子,自己也不免担心。   “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罢了。”夙月踢着脚下的石子加以排遣。   “是什么事情,是否是阿爹让你进宫的事?你若不愿意去,我就去求阿爹。”习楠说罢就要去。   夙月一把拉住了她,才没有让她进去。“当然不是,师父对我有恩,这点力所能及的事我岂能不帮。”   “哦?那我倒是奇怪了,我的好哥哥,能否说与我听听?”习楠竟撒起娇来,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   夙月拿她没办法,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两年前的事实在太过盘根错节,连她自己也不能完全理清。   “如果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两年没见,你还能认出来吗?”夙月问道。   习楠用手点了点下巴,做冥思状。“若是有心,便会记得。若是无心,便不会记得。”   “有心便会记得,无心便不会记得。”夙月重复了这句话,倒是笑了。   “但愿无心。”夙月低声道。   “你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快跟我来。”习楠也不等夙月反应,便强行把她拉到了自己的屋里。   夙月一路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只消一会儿两人便到了习楠的房门口。不等夙月责怪习楠,习楠便松了手,进了屋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拉我进来坐什么?我进你的闺房,总是不好的。何况你现在就要进宫了,更加要多多注意,千万别叫人抓住了把柄。”夙月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后才敢进入习楠的房间。   “快看。”习楠倒是没有因为夙月扫兴的话而扫兴,反倒是自顾自的瞎开心。又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小荷包。   “这是你的,这是我的。”习楠将荷包递给了夙月,又将另外一个自己收着。   荷包绣的虽不精致,却挺有个性,一眼便能看出与众不同,但是绣工就实在不敢恭维了。   “你这丫头,鬼心思倒是不少。”夙月笑话她。   “怎么,也不感谢我吗。我深知宫中规矩颇多,这恐怕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件东西了。你可得千万保管好,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知道吗?”习楠几近哀求。   夙月见她一副诚恳的模样,却也忍不下心拒绝,便将荷包好生收好。只是一见到习楠那副单纯的模样,就忍不住要叮嘱她几句。就像当年语素对自己那般。只希望习楠不要向当初的自己般,左耳进右耳出才好。   “楠儿,宫中不比家里,你要时时刻刻牢记这句话。这宫里有着太多太多见不得人的事,你千万要洁身自好。不求出挑,只求自保。知道吗?况且从今以后你可千万不能再对我夙月夙月的叫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习原。你只当我是你的亲哥哥,知道吗?千万不要出差错,一不留神,整个习家都会没命。”   习楠心知事态严重,脸色便也严肃起来。   “我知道了,你怎么啰啰嗦嗦像个老太婆似的。好了,我累了,你快些出去吧。”说罢便将夙月推出了房门,将房门结结实实地关上了。夙月知道她心情不好,便识趣地走开了。只是,自己的心情又何尝会好呢。   从前在南宫府里的日子还历历在目,那一幕幕痛彻心扉的画面还如此清晰。如今进了皇宫,还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南宫楚,戎楚。你究竟是谁,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你,我又要如何面对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习太医,习太医……”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正在一旁小声地喊着夙月的名字。   夙月又犯了老毛病,走神了。习楠是与她一道进的宫,只是进宫后,两人便分开走了。如今夙月正被几个太监领到太医院。只是习原这名字,她实在还没有适应过来,毕竟夙月这名字被人叫了十多年,一下子要换到另外一个身份,还是有些难度的。   “哼,才刚进宫,架子就那么大。”另外一个带头的太监刘总管似是有些岁数了,想必地位也高些。这话虽说的小声,但却是故意让夙月听见的。   夙月却也不生气,只是暗恼自己,如今进了宫,方得事事小心,万万不能叫人抓住了把柄,否则怕是习楠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宫里的人果然都很势利,眼见夙月没什么靠山,自然都不爱搭她,看她又年轻,便打发她做些称量药量的简单活计。夙月在南宫府里早就见惯了这些人情冷暖,倒也见怪不怪。不过是换个地方行医而已,混个几年,尽量找机会出去。   夙月便一刻也不停地干着活,这宫里人多药量自然也大,夙月几乎连喝水的空隙都难得。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可是习楠的影子还是没有见着。   夙月心里也猜着了个七八分,若是没中选,她早就屁颠屁颠的来寻自个儿了。可如今一点动静都没有,八成是被选上了。夙月不禁替习楠捏了一把汗,习楠这么单纯的性子,在这宫里恐怕很难立足,幸好还有自己可以与她共进退。   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夙月的活是整个太医院最累最多的。眼见天色已晚,太医院除了留守外,显得格外冷清。夙月见夜已深,活也快忙完了,便琢磨着回家去。   皇家就是皇家,即使是夜晚也也能看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瓦一砖,是何等的富贵庄严。夙月突然想到曾经她的父母便是在这等美景中花前月下,心中不禁伤感。好想看看他们,不知他们是什么模样。夙月伸手摸了摸路上的一块假山,思绪又飘远了。   “你在做什么?”来人的语气有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夙月只觉得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倒是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戎楚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夙月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上。   “帝……帝君。”夙月把头深深地埋下去,一来是着实被吓得不轻,二来她也不愿让戎楚认得自己。自己毕竟是顶替习原进的宫,若是被戎楚发现,搞不好就是个欺君之罪。况且当初语素千方百计要将她拉出泥潭,自己可千万不要辜负她的好意,主动再陷进这阴谋的漩涡。   “这会儿夜深人静的,为何要在宫中逗留?”戎楚一句话看似随意,实则不然。   夙月一时竟脑袋空白,说不上完整的话来。“奴才……”   气氛突然变得无比的安静,戎楚似乎没有让夙月起来的意思。夙月盯着戎楚的金靴,只觉得膝盖有些酸疼。夙月从来没有跪过这么长一段时间,却又苦于戎楚没有下达命令,自己也不敢随意乱动,只是恐怕这将要成为日后的家常便饭了。   “抬起头来。”   夙月犹豫了一阵,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不料,戎楚却用手轻轻抬起了夙月的下巴。夙月,能清晰地看到,那双手,骨节分明。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夙月倒是很想知道戎楚会作何反应。   不过,现在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有些暧昧至极。   戎楚扫了夙月一眼,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只道:“好像没有见过你,新来的?”   夙月不知这戎楚究竟是真的认不出自己,还是装的,但毕竟他是君,自己是臣。有人给自己台阶下,哪有不下的道理?   “奴才是今日刚进宫的,宫里的规矩还不熟悉,求帝君饶命。”虽是求饶的话语,夙月却无法说的卑躬屈膝。   “哦?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怕。你叫什么名字?”这夜实在暗的深沉,夙月根本无法读懂戎楚的思绪。更无法读懂那双灿若晨星的眼眸。   “奴才习原。”   戎楚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便把手从夙月的下巴上移开。那冰凉的触感一瞬间就消失了,甚至让夙月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戎楚就这么走了,一个人。夙月看着他的背影,竟觉得他有些孤独。   “月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可让为师等的好苦啊。”   夙月尚未进门,便看见习原正在门口等着。   “师父快些进去吧,可别受了风寒才好。”夙月连忙过去搀扶习原,总觉得自从习楠进了宫,习原便苍老了许多。   “你可知楠儿被选中了?”习原叹了一口气。   “徒儿见小楠没有来找自己,也猜到了个大概。”   习原的似乎叹了一口更长的气,让夙月听了都有些揪心。   “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娘去的又早……”习原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夙月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模样,很是于心不忍。   夙月正想安慰习原,却只见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夙月连忙要将习原扶起来,却被拒绝了。   “月儿,为师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求过谁。但这次为师实在是逼不得已,你能帮帮为师吗?”习原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   “这是?”夙月见习原不愿起来,便自己也跪了下来。   “这是习家的祖传迷药,只此一瓶。它能让人进入假死状态,经历一天一夜便又可苏醒。”   夙月似乎有些明白了习原的意思。   “月儿,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有能力我。虽然我知道这件事有些强人所难,搞不好还要搭上你的性命。”   “师父是想让我想办法把小楠弄出宫来?”   “正是。这宫里什么妖魔鬼怪没有,我不求习家能够光宗耀祖,享尽荣华富贵,只求楠儿能够平平安安。”   “师父放心,就是师父不说,夙月也会想办法抱住小楠。如今有了师父的重托,夙月自当死而后已。”   夙月此刻正躺在床上把玩着方才从习原手里接过的瓶子,那瓶子初初看去便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打开瓶塞里面正有一颗药丸。   只是这事实在棘手的很。先不说如何要将习楠弄出宫来,最怕就是习楠自己不愿离开。夙月与习楠相处的这些日子,倒也多多少少摸清了她的性子。戎楚一表人才,又是人中龙凤,更何况还是习楠的夫君。只怕习楠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到时候事情可就难办了。   夙月拿着药瓶,竟一夜未眠。   由于昨夜实在没有睡好,连着今儿个夙月也实在没有精神,频频打起呵欠。太医院的人眼里都多多少少带着些鄙夷,以为夙月刚进太医院就发起懒来。   “习太医。”   “怎么了?”夙月只见一位太监模样的人正朝自己走了过来。   “习小主说她身子有些不舒服,让您过去看看。”   夙月一听是习楠不舒服,连忙变了脸。这孩子,才刚进宫就不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快,快带我去……”   两人一路走的飞快,兴许是心里惦记着人,夙月丝毫也不觉得累,只恨不得快些见到习楠。   还没进屋,便听见了习楠哈哈的笑声。   夙月不禁皱起了眉。   眼见着夙月进来,习楠笑的更欢了,连忙把下人都支开。   “我看小主似乎病好了,奴才就先走了。”夙月做做样子,一只脚却也已经迈了出去。   习楠却慌了,连忙过来挽留夙月。   “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就要走?我都快闷死了。”习楠嘟嘴。   夙月心软,用手指戳了戳习楠的脑门,道:“你啊,迟早会被自己害死。你就是要装,也要装的像一点,要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可有你好受的。你死了不要紧,只怕拖累了你爹。”   习楠却也不生气,死皮赖脸地拉着夙月进了屋,让她坐下,还给她倒了茶,一副讨好的模样让夙月怎么也气不起来。   夙月放下药箱,喝了一口茶,又吐了出来。“这是什么玩意,这么难喝。”   “我人微言轻的,人家哪里会给我好东西,你就将就将就吧。”   夙月嗯了一声,一想到自己亲如姐妹的习楠正在宫里受苦,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日后我给你带些好的吧。”   习楠一听,连忙笑开了花。   “见过帝君了没有。”   “帝君日理万机,恐怕是没有功夫见我了。不过也还好,据说同我一道进宫的也都还没有见过帝君。”   “是这样。”夙月点了点头。“那奴才先告辞了,小主的房间奴才实在不宜久留。”   习楠见夙月站起身来,竟有些不舍。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夙月。   “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就是再不懂事,也知道我跟你是不可能的。为了爹爹,我会安分守己的。”说罢,便松开了手。   夙月愣了一会,才拿起药箱离开。   看来习楠是动了真情,自己还得找个机会让习楠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夙月前脚刚踏出门,后脚便看见正好下朝的某人。   “奴才拜见帝君。”夙月早已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   戎楚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只是问了句:“这是谁住的?怎么这样冷清。”   旁边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连忙回道:“是个叫习楠的小主,刚进宫没几天呢。”   “哦。”戎楚只是应了一声,始终没看夙月一眼。   走了一段路,却又冷不防说了一句:“似乎宜荌和她的好驸马快到京城了吧?我与他们真是好久不见了。”   “正是呢,公主和驸马爷正在轩殿候着呢。帝君有所不知,如今这宜荌公主正有了身孕,驸马爷可真是欢喜的不得了。”   “哦?那倒是很好,我也是欢喜的不得了呢。”   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叫夙月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心里渐渐地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只是她早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以至于这异样的情绪实在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丝波澜。   只不过,走神却是难免的。这会儿,她也是头一趟称错了药量,从前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连一旁的太监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习原太医,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一旁给她打下手的小太监算是整个太医院里唯一把她当人看的人了。   “没事。”夙月摇摇头。   只是,想到他与宜荌此刻正在宫里,自己和他们碰面的机会又大了些罢了。   “习太医安在?”一个从未见过的太监正站在太医院门口。看得出是有些身份的人,不少年轻的太医见着他都要问候一声,而夙月一旁打下手的小太监更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还小声提醒夙月赶紧过去。   夙月心知此人不好惹,语气也不免有些低声下气:“鄙人习原,敢问公公有何指教?”   太监斜瞥了夙月一眼,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今日公主回宫探亲,说到思念家乡,打算小住一段日子。而如今公主又有孕在身,需要有太医悉心照料,绝不能出任何岔子。原本得找个有经验些的太医,但帝君却钦点了你。你可得好好干,干得不好可就是掉脑袋的事。”   夙月杵在原地,脑袋里只反反复复出现宜荌儿二字。这下可好,知道是火坑都非跳不可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准备好药箱子跟我来。”   夙月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药箱子整理好,还顺手捎了一块布巾。   太监带着夙月紧赶慢赶,好容易才来到宜荌所住的轩殿。如此看来,戎楚对宜荌确实是很好的。这轩殿是绝对的豪华,绝对的独一无二。   “习太医就从这里进去吧,帝君还等着奴才回答,奴才就先行告辞了。”   夙月见太监已经走远,才从药箱里拿出布巾,将连蒙上。若说戎楚不认得自己,还颇有些许可能性。可这宜荌,却实在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己还是小心点,方有命可活。   夙月一路走了进去,可谓是格外的小心。只见殿内只有宜荌和几个宫女,玄夜并不在此。宜荌正躺着一个小榻上小憩,几个宫女给她锤手锤脚,服侍的很是周到。宜荌如今多了些夫人的味道,越发地有风韵。若是回眸一笑,必然是千娇百媚。   “奴才拜见公主。”夙月说的很小声,又怕吵醒惹怒了宜荌,却又不得不把礼数做周全。   宜荌缓缓地睁开一双明眸,微微皱眉,道:“你脸上的是什么东西?”   “回公主,奴才刚进帝都,有些水土不服,脸上长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生怕惊扰了公主。于是这才自作主张,将脸蒙上了。”夙月早已想好如何应付。   宜荌的确有些嫌弃的模样,道:“那就爱随你吧。我的确是不喜欢见那些东西。吓着我倒是不要紧,可别吓着腹中的胎儿。”   旁边的宫女说用手绢往空中飞舞了一番,似乎是要赶走些晦气。   “帝君倒也真是,怎么派了个这么不吉利的奴才给公主。让我把他遣了去。”身旁一位宫女对宜荌说道,这宫女似乎颇有些地位,说起话来也响亮些。   “这样真的好么?我有些担心帝君那边……。”宜荌犹豫了一会儿,像是有些为难。毕竟是戎楚给她派来的人,这样的态度真的没关系么?   “公主,你可得三思啊,就算是为了腹中的胎儿着想,也得千万小心。”   宜荌看了宫女一眼,黛眉微蹙,最终还是答应了。很有一番风味。如今的宜荌,雍容华贵,样貌依旧是这么的百里挑一。夙月对于她的伪善早已没有了半点感觉,从前,宜荌也是这样,骗了她,骗了所有人。   “习太医是吗?要留下你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不知道你的医术是不是真是这么高超。公主有些乏了,你退下吧。”宫女说罢便又嫌弃地摆摆手,巴不得夙月早些离开。   夙月自然欣喜,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这么大的热天,脸上还蒙着一块布,实在是不好受。夙月早就巴不得快些离开,好把脸上的布给扯下来。   宫女正带着夙月打算走出轩殿。岂料跟在宫女后面的夙月冷不防竟被人一把扯了去,连嘴巴也被捂住了,只能发出呜呜呜地声音。可惜那宫女却始终也没有回头,直到走远了也没有发现早已不见人影的“习太医”。   夙月不停地挣扎着,只觉得后面那人的力道实在是大,夙月的挣扎实在是徒劳罢了。   “不要乱动。”   这声音实在太过入骨,即使已经这么久没有见面,夙月还是能肯定能认出这是谁的声音。以至于,她再也没有了动的力气。   居然是他。   感觉到身后的力度似乎小的些,夙月一下子便挣脱开了。却不愿回头,只想逃离。   岂料身后那人却不愿让夙月如愿,一把拉住了夙月,让夙月面对着自己。未到夙月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快速地扯下了夙月脸上的布巾。   “我就知道是你。”玄夜的脸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   夙月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便跪下来,道:“奴才拜见驸马爷。”   玄夜冷笑一声。“想不到再次见面,竟是这种场景。起来!”   夙月没有照做,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一阵冰凉。   “还不起来是么,还是要我抱你?”   夙月犹豫了一会儿,岂料玄夜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一下子便把夙月抱了起来,也顾不得夙月吓得惊慌失措的小脸。抱着她就是一顿飞檐走壁,躲开了轩殿的下人,到了书房。脚把门踢开,便抱着夙月进去了。   “放我下来。”夙月瞪着玄夜,脸都青了。   玄夜照做了,只是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下次,你再说什么奴才,再下跪,我就再把你抱起来。你看看我敢不敢!”   “这里是皇宫,不是你的府邸。就算你这驸马爷初初进皇宫,不懂礼数,还可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只是区区一个奴才,随随便便就能让人要了脑袋。礼数不做足,性命就会不保。”夙月倒也不甘示弱。   玄夜的怒气似乎消了些,语气也有所缓和。“起码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要这样。”   “驸马爷,可别说我们。我和你还不到可以称作“我们”的程度。若是让公主听见了,恐怕我的性命就真的不保了。”   玄夜看了夙月一眼,眼色暗沉了些,不再说话。   “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太医院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做。我不似你这般悠哉。”说罢夙月就要出门。   “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玄夜一把拉住了夙月,这话像是在问夙月,又像是陈述给自己听的。“我有事找你帮忙。”   “我?”夙月皱着眉头。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学了很多东西。对各种药物都有所研究,是晴兰一等一的高手。”   “呵,称不上高手,只不过是略懂医术罢了。恐怕帮不了你的忙。”   “初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让手下想办法去试探你。他吃了凝画阁的毒药,普通的医术根本无法救他,可是你却把他救活了,还治好了他天生的口吃。”   夙月有些惊讶。“你说的是那个小娃娃?”看玄夜的神情,夙月也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凝画阁还能找到七八岁的小娃娃为他卖命。只是想想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玄夜不知何时已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香炉,夙月只觉得香炉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实在想不起来。   “你帮我查查这里面有什么。”玄夜把香炉递给了夙月。   夙月却没有马上接下,只问:“我凭什么帮你?”   “只要你还没有忘记语素,你就会帮我。别忘了,她生前,你不在南宫府,我却在。”想不到如今竟要如此威逼利诱,玄夜不禁苦笑。   夙月一听,立马把香炉塞进了自己的怀中,生怕香炉摔碎了似的。又拿起药箱,便离开了。   末了,只说了一句:“最迟三日,一定查的水落石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什么都没有?”夙月望着眼前这个十分眼熟的香炉,很是疑惑。居然什么都没有,本以为会有些东西,但就是什么都没有。   已经两天了,夙月一直在研究这个香炉,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可惜,让她失望的是,香炉里面完全没有可疑的东西,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香炉罢了。可是直觉却告诉她,这个香炉一定有鬼。   “月儿,你在做什么?为师已经好几日不见你出门了。不用去太医院么?”习原问道。   “师父,坐。”夙月连忙站起来让习原坐下,又道:“徒儿正在帮朋友调查一件东西,至于太医院那边,徒儿已经请了病假。”   “哦?是什么东西?竟让我门下最出色的弟子都感到头疼。”习原有些好奇。   “这个。”夙月将香炉递了过去。   “嗯,倒是个很普通的香炉。”习原又将香炉的盖子打开,将头埋进去闻了闻,却也是摇头。   “这正是问题所在。徒儿什么也查不出来。”夙月皱眉。   “这样吧,若你信得过为师,为师帮你查查。倒是你,赶快去太医院当值吧。才刚进太医院,就请病假,被人说懒散可不好。”   “师父,那真是太好了。有你帮我,事情一定事半功倍。我这就太医院。”   习原点点头,道:“嗯,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夙月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事的,做事也利索,在太医院里忙里忙外,也不觉得疲惫。正当夙月在包药时,一个太监进来了。夙月以为是香炉的事有眉目了,心情不自觉地好上了许多。   “习太医,你府上传话过来说令尊的病没有进展。还让你不要太过担心,天无绝人之路,药总会研制出来的。”   如此看来,习原也没有发现香炉有什么问题,明天就是第三天。看来自己也只能如实告诉玄夜,信不信就由他了。   “你下去吧。”夙月把太监遣走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夙月一步步回想着自己检验的经过,心想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正当她想要理清思绪时,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不顾三七二十一,拉上夙月就是一顿狂跑。看样子,倒像是宜荌身边的人。因此夙月也上心了些,不敢拖拉。幸好,自己怕被人抓到把柄,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都带着布巾,这才没有穿帮。   宫女直到把夙月拉到了轩殿,才把手放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习太医,公主……公主她昏倒了,你快去看看。”   夙月进去,只见宜荌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身旁一众的宫女全都愁眉苦脸。夙月放下了药箱,掏出一根细线。宫女识相地将细线的一头绑在了宜荌的手腕上。夙月便靠着这个替宜荌诊断。   夙月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宫女们以为是宜荌有什么不测,神色更为慌张。   “习太医,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公主……公主她是不是?”方才那个拉着夙月跑的宫女吓得跪在了地上。若是宜荌出了什么事,她的命可就没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公主已经醒了。”   宜荌缓缓地打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可是眼神却十分的凌厉。像一把利剑,狠狠地刮着宫女的皮肤。宜荌转眼又看了看夙月,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厉色道:“是谁把她叫过来的?”   宫女们兴许是没见过宜荌如此愤怒的模样,全都吓得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地喊道:“公主饶命。   “她们也是护住心切,望公主不要见怪。”夙月不知是哪里吃了雄心豹子胆,竟帮宫女出头。   “是吗?那我可要问问你,我腹中的胎儿如何了,可有大碍?”   夙月脸色一僵。   “回答。”宜荌坐了起来,身上透露着愤怒的气息。从来宜荌都是谦逊温和的,如今看来,自己真的是惹着宜荌了。   宜荌身旁的宫女见夙月没有反应,便随手抓过一个枕头,扔到了夙月的身上。宜荌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责怪。   枕头,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了夙月的身上。这一砸,可倒好,险些习将夙月脸上的布巾也砸了下来。幸好没有,要不然,正在气头上的宜荌非把夙月的皮剥了不可。   “公主和腹中的胎儿都很好。公主只是因着天气热,有些许中暑,休息休息便好了。”   “哦?是吗?习太医刚进宫,恐怕不知道。这宫里最忌讳喜欢胡说八道的人。这种人,通常都活不长久。”宜荌一听这话,面色缓和了些。   “习原多谢公主教诲,一定谨记在心。”   “很好,你明白自然是最好。”宜荌揉了揉额头。   只见方才来找夙月的宫女很快便被人拖了出去,夙月想替她求情。但却被宜荌的眼神警告,她知道,宜荌这么做,不过是杀鸡儆猴。既然是做给夙月看的,又怎会轻易放过那个宫女?   但夙月到底是于心不忍,想着一条人命就这么因自己而死,就觉得仿佛一条鱼骨卡在喉咙。   “你也下去吧,本公主乏了。”便挥挥手,示意夙月退下。   夙月本可逃过一劫,岂料天公不作美。就在夙月快要踏出门口时,一阵风吹过来,偏偏将夙月脸上的布巾吹开了。夙月心中一慌,面带侥幸地看了一眼宜荌。幸好宜荌此时正在闭目凝神,并没有看向夙月。倒是宜荌身边的宫女,目不转睛地盯着夙月。   夙月从未被人如此看过,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便头也不回地跑了,身旁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宫女还一直叫着夙月停下来等等她。只可惜,夙月哪里会等,跑的比兔子还快。   夙月一回到太医院,就觉得浑身冒冷汗。若是宜荌知道了她就是夙月,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尤其是在夙月知道了宜荌的秘密的情况下。   宜荌根本就没有怀孕。然而夙月却很不幸地知道了这个真相,若那宫女没有自作主张找太医,兴许他们两人都能活得好好的。可如今,却是一个命丧黄泉,一个骑虎难下。   夙月这一下午都感到战战兢兢,草木皆兵。幸好夙月一直都平平安安,没有人再来找过她,她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很快,天便黑了。今夜不是夙月值班,眼见天色已晚,夙月便琢磨着早些回家。   这一夜,夙月都格外的小心,恨不得自己有盖世神功,只可惜自己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果不其然,夙月很快便感觉到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   打不过,当然是跑!   夙月跑起来,确实是很快。只可惜,再快,也无法和轻功相提并论。很快,夙月便被一堆黑衣人团团围住。   夙月心知在劫难逃,却还想耍耍嘴皮子争取一些时间。   “各位大哥,能否放过小的,小的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其中一位黑衣人却冷笑了一声,道:“哼,不是大哥我不放过你,是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我没法放过你。”说着便提了一把刀像夙月走了过来。   夙月对着那人的下面就是狠狠一脚,钻了个缝隙想逃出去。黑衣人大叫一声,蹲下来捂住。而另一个靠的近的黑衣人反应也快,对着夙月就是一刀。夙月害怕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她的身高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她只听见黑衣人的呼号,和刀剑碰撞的声音。   夙月缓缓地睁开眼,只见戎楚此刻正与黑衣人厮杀着。很显然,黑衣人并不是戎楚的对手。黑衣人很快便一个个倒下了。   然而戎楚的黄色龙袍却让夙月很快便看清他受伤的地方。戎楚的手臂显然被砍了一刀,止不住的鲜血将衣服染得阴沉沉的,夙月竟有种透不过气的压抑感。戎楚,因为她,受伤了。   不过这点小伤对于戎楚来说倒不算什么,丝毫不影响他的。很快,黑衣人便只剩下了一个,被戎楚的剑抵住了脖子。   那黑衣人也是个训练有素之人,虽害怕,却也不求饶。   “告诉她,要撒野也得看看是谁的地盘。滚。”   戎楚轻轻地将剑移开。黑衣人知道自己打不过戎楚,便识相了使了轻功跑了。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我救了你,你却不太高兴。”   夙月却并不说话,只是走上前来,想要看看戎楚的伤势。   “如果你不是想死,就该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让人知道晴兰的帝君因为你一个小小太医受伤了,你就是有十条命,也别想活。”   夙月心想,确实颇有道理。若是让人知道了,不管是不是夙月刺杀戎楚。单单因她受伤这一点,便足以要她一条小命。帝君可是千金之躯,怎容得一点点破损。尤其若是传到太后耳中,就算是戎楚,恐怕也救不了她。   “那怎么办?你需要尽快包扎伤口。否则伤口一旦感染,你会有生命危险。”夙月止住了动作,紧紧皱着眉。   戎楚见夙月正在担心自己,却似乎有些开心。   “你在关心我?”   夙月白了戎楚一眼,对他此刻竟还有心情说笑感到十分的嗤之以鼻。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少贫嘴。”   “这宫里有没有安全可靠的地方。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的地方。”   夙月琢磨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为了避免他人怀疑,夙月还把戎楚黄色的外袍脱了才果断地扶着戎楚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   “干什么呀,大晚上的。”习楠揉揉惺忪睡眼,显然是很不满夙月打扰自己睡觉的行为。   当然,更不满的是,夙月竟然还把自己的贴身丫鬟打晕了。然而,更更不满的是,自己的夙月哥哥竟暧昧地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那男人还受伤了。衣服已经被染得触目惊心,让习楠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是谁?”习楠用手指戳了戳戎楚,来确定戎楚是否活着。   “先别说废话,把床腾出来。”夙月扶着戎楚就要往习楠的里屋走。   习楠大气也不敢说,连忙进去把被褥拾掇好,好让夙月把人放下。   夙月倒也没空理会一旁惊呆的习楠,连忙打开药箱,替戎楚处理伤口。口子倒还真是大,都快见到骨头了,难以想象若是这一刀落在夙月的身上,后果将会如何。   戎楚尚且还有意识,只是嘴唇惨白惨白的,额头上还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尤其是夙月替他包扎的时候,能明显感到他会不自主的颤动一下。包扎的时候必然是钻心的疼,虽然夙月已经尽量的轻手轻脚。对于戎楚今晚的举动,她还是颇为感动的。   “你确定这里很安全?”戎楚问夙月。   夙月只是没理他,继续专心地替他包扎着。   “什么安不安全,难道是你逃犯吗?”习楠眼中带着不浅的防备。“你害我不要紧,可千万不能害了我家夙……习原哥哥。”   戎楚倒是觉得有些逗,这宫里还真有不认识自己的人。以往这宫里,刚进宫的女人都是千方百计也要见上帝君一面。而这个女人,竟然认不出自己,看来是真没把自己放在心上。戎楚又瞧了一眼夙月一身潇洒的男装,笑的更欢了。   但习楠却不高兴了,怎么能有人这样眼神暧昧的看着自己的夙月哥哥,还是个男的!   “看你心情不错,这伤应该不太严重。”夙月故意加了几分力道,只听戎楚低低呜了一声。   眼见戎楚已经无事,夙月便收拾药箱打算离开。   岂料戎楚却一把抓住了夙月的手,道:“谢谢。”   可习楠却实在看不下去了,明明就是两个大男人,可眼前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暧昧。习楠一把把戎楚的手拍掉,幸好那只手没有受伤,要不然夙月恐怕要重新包扎了。   “不谢!哥哥快走!把他交给我就行了。”习楠此时气呼呼的,夙月却觉得十分可爱,心情也好上了不少。   不过,为了不让习楠知道以后替自己担心,夙月还是说了一句:“今晚倒霉,竟遇到了几只青蛙,在下的小妹最讨厌听什么关于青蛙的东西,大哥还是别跟她提了吧。”   戎楚倒也会意一笑,又道:“既然你有吩咐,我又怎敢不从。大可放心,虽然青蛙除不尽,但也应该不会跑出来吓人了。”   夙月也是一笑,便告辞了。这一路,果然十分的平安,很快,夙月便回到了习府。然而,此刻的习府却还灯火通明,实在是有蹊跷。   “夙月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奴找你找的好苦哇。”说话的人正是习府的老管家阿福。   “福伯,发生什么事了吗?”夙月放下药箱,也知事情略有不对。   “哎,老爷,老爷的咳嗽又犯了,都咳了一天了,就是不见好,眼见都咳血了。”福伯面带担忧。   “什么?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夙月连忙往习原的方向走去。   “老奴自然是立马派人去找你,可是太医院说你早就离开了,却又迟迟不见少爷你回来。可把老奴急死了。”   如此看来,定是自己正被匪徒缠身时候的事了。   “师父这病不是已经很久不犯了么?怎么今日如此突然?”   “今儿个有人送来几颗构树,谁知那东西的花粉容易发散,老爷这才犯病了。”   夙月点了点头,拿出了自己研制的麒麟丸。这麒麟丸是由川贝枇杷等药材慢慢熬制而成,由于习原的咳嗽病已经很久不犯,夙月便并不再做麒麟丸。只是为了避免万一,她总是留下一颗带在身上。   习原见夙月回来了,脸上倒是有些欣喜。只是,实在咳嗽的太厉害,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夙月连忙让习原服下麒麟丸,习原这才舒坦了些。   “月儿……”   “师父……”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   夙月笑了声,道:“果然是师徒同心,看来咱俩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哦?说说看?”   “师父是不是想说有关香炉的事情。我们一直都在琢磨香炉本身,所以什么发现都没有。换个角度想想,会不会是别的什么东西和香炉相互作用才产生了意料不到的效果?就好像师父本来是无事了,可偏偏吸了构树的花粉,咳嗽就会发作。若是别人吸了,却相安无事。会不会,有人正是利用了香炉的某种材质在作怪?”   习原一副欣慰的模样,点点头。   “月儿,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叫芫草的东西?”   夙月仔细想了想。   “徒儿愚钝,从未听说。师父可否告知一二。”   “你不知道,也不怪你。毕竟学识有限,况且你又局限在晴兰这块地方,眼界自然小些。师父小的时候曾听你的祖师爷提起过,晴兰的气候根本不适合芫草生长。因此,芫草这东西只有封国才有。”   “这芫草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毒药?”   “非也。芫草也叫忘忧草,是让人失忆的东西。你祖师爷曾与我说,若是要让一个人忘记什么东西,只要在纸上写上想要让人忘记的东西以及那个人的名字,和芫草混在一起在香炉里焚烧即可。只是这香炉非得是上好的紫珊瑚制成,而芫草听闻世间也仅有三颗。所以,这件事到底也只是传闻而已,从未有人真正实现过。我也一直当师父只是随口编造的谎言。知道他临走那一天,将芫草的秘密告诉了我。”   “芫草的秘密?”   “你随我来。”   习原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见他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大衣,正要下床。夙月知道他此时扔有些站不稳,便过去扶他。   “月儿,师父早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你也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甚至有青出于蓝之势。师父便把这传家之宝给你。”   眼见习原在门上按了一个机关,便有一条密道在墙上显现出来。夙月只觉得里边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寒气。   走进里面,才发现是一个冰窖。而冰窖里,正存放着一株绿油油的植物。   “这就是芫草?”夙月总算明白为何这植物只在封国才有,晴兰气候湿热,根本种不了芫草。   “对。这芫草是你的祖师爷用命换来的,他对我甚好,将这芫草传给我,只叫我若有什么烦心事,忘掉便可。只是人这一生,烦恼总是难免的,我便一直舍不得用。这下可好,我有了传人,便把他传给你吧。”   “师父,这芫草闻起来倒挺香,有种薰衣草的味道。”夙月凑前去,用鼻子闻了闻。   “呵呵,徒儿,别被事物的外在蒙蔽了。其实这芫草烧起来,味道却不算好闻。”习原捋了捋胡子,笑道。   “哦?徒儿倒有些好奇。”   “小的时候曾听师父说过,大概是一种很轻微的苦杏仁的味道。”   夙月有些惊讶,却又僵在了原地,只剩一丝微微的苦笑。   “是不是,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茉莉的味道。”   这回惊讶的倒是习原了。“你怎么知道?那是因为和紫珊瑚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才诞生出的茉莉香。若是生烧芫草,便只是苦杏仁味。”   原来如此。夙月总算知道,为何那个香炉自己竟会感到如此熟悉。   “月儿,你似乎有心事?让你调查香炉的人,是你很好的朋友吧?”姜还是老的辣,夙月的心事习原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出来一些的。   夙月点点头。   “师父,为什么明明因为一件事而无法原谅某人。可真正知道一切都是误会的时候,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呢?”   “那个人很重要吗?”   夙月犹豫了一会儿,又点点头。   “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没有想象中的爱他,在乎他。二是,你已经不爱他了,完全放下了。其实你心里早已经原谅他。因为不爱,所以原谅。”   因为不爱,所以原谅。   夙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反反复复都是这一句话。若不是习原大病初愈,受不了冰窖里的天寒地冻。恐怕夙月真愿让自己就这么呆在冰窖里,好好清醒一番,搞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夙月服侍好习原睡下,自己却又在院子里踱步。此时已经夜深人静,下人们也都各自睡去。习府的一切仿佛都沉淀下来,无比的安静。夙月望着如水的月光,迟迟没有睡意。她的手一直细细地抚摸着用紫砂壶制成的香炉。   倘若时光能够倒回,一切是不是就会截然不同呢?还是,一切都是注定的?就好像,即使走到了今天,物是人非,却也没有感觉到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玄夜早已在两人约定好的地方等夙月。   夙月看着玄夜的背影,突然有些不想上去。她只想时间停留,不要飞快的消逝。像从前一样,都是他等她,他帮她,他保护她。只是,一切还能回到从前吗?   “你来了。”玄夜转身看见夙月,眼中含着笑意。   可夙月却像个木头似的,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盯着玄夜看。玄夜从来没有被夙月这样看过,感到很是奇怪。   “你怎么了?事情有眉目吗?”玄夜竟有些紧张。   “你是不是想知道那一晚和你一度春宵的女人是谁?”夙月问道。   玄夜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变了,甚至连话都说不连续。   “你怎么这么问。不!你怎么知道?”玄夜觉得夙月冷静的有些吓人,完全不像从前自己认识的夙月。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可以先解答我的疑问吗?”   玄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夙月,不禁感叹果然是沧海桑田,人都是会成长的。可他却也不想拒绝她。   “你问吧。”   “你爱宜荌吗?”夙月的神情倒有些像是逼问。   “不爱。”玄夜的回答几乎是斩钉截铁。   “那你为什么要和她成亲?”夙月不禁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傻。还用问吗,宜荌代表着戎楚的支持。就算她奇丑无比,她也是戎楚的妹妹,是晴兰的公主。更何况宜荌貌若天仙。   只要有野心,一切都可以是牺牲品。   “那天晚上和我……的人果然是她对吗?所以你才这样问。”玄夜苦笑。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夙月的情绪有些激动。   “真的什么都不记得。第二天醒来,地上全是乱糟糟的衣服。其中……还有宜荌的。我问了店小二,他说看见一个姑娘满脸泪痕衣衫不整的跑出去了……”玄夜说的有些心虚,这显然也是他不愿面对的事实。   “所以你是因为这样才娶她吗?”夙月竟还抱着一丝希望。   玄夜却不再回答,不知是不会回答,还是不想回答。   “如果我告诉你那个人不是她而是别人呢?你还会娶她吗?”夙月只希望,等来的不会是她最不想知道的答案。   “会。”玄夜说的很小声,但夙月却听得清清楚楚。   “很好。”夙月靠近了玄夜,将香炉塞在了玄夜的手里。“既然是或不是,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又何必让我去查。是什么样的结果,并不重要不是吗?你还是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吧。若你非要一个答案,我只能说只要你细细想想就会明白。只怕你不愿去想。”   夙月转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玄夜第一次觉得夙月的背影是那么的决绝,似乎他不留住她,以后就再也无法走进她的心。   玄夜不想后悔,所以他追了上去。这件事,他一定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夙月的手就这么近在眼前,只要他再跑快一些,就可以牵住她的手。   他成功了。   可似乎却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让他的手不禁握得更紧了些。   “你哭了?”玄夜连忙把夙月的身子扭转过来。只见夙月的眼眶红红的,让玄夜的心不禁揪紧了。   夙月却挣开玄夜的手,把眼泪抹干,佯装镇定。   “什么叫我仔细想想就会明白。你把话说清楚!”玄夜突然激动起来。   夙月抬起头,那样的眼神玄夜见过,就在那天夙月跑来问他要不要娶宜荌时一模一样。   难道!?   玄夜突然间一切都明白了。   “那天晚上的人是你对不对?是不是?”玄夜几乎是在咆哮,红红的眼眶泄露了他对夙月的情意。   夙月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可这一次,她却要背叛自己的内心,说她不想说的话。   “不,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我只要一见你到就觉得恶心。是你!先放开了我的手。”夙月冷笑。   玄夜怔怔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夙月看着玄夜悲伤的模样,竟有一点不忍心。可是不忍心又怎么样呢,她还是要违背自己的内心,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夙月就这么逃了,跑的飞快。   可,玄夜,却没有再追上来。   大雨似乎总是很不识相,总在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哗啦啦下个不停。   夙月低咒一声。不过才一小会儿的功夫,自己就被淋成了落汤鸡。这样子,还是不要回太医院了,免得哪帮狗眼看人低的人又拿自己当笑话。   幸好,这里离习楠住的地方也近,正好去看看她。   还没进门,便看见习楠远远就拿着伞跑过来。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看你都淋成什么样了?可别着凉了。”   夙月看着习楠熟悉的小脸,心里很是温暖。   “就知道你眼神好,隔这么老远都能看见我。”夙月轻轻拍了拍衣服,可惜衣服早已湿透了。   “那也得看是谁。除了你别人我可看不见。”习楠有些得意。   夙月摇了摇头,实在是拿这丫头没办法。   待走进了习楠的里屋,习楠便吩咐丫头去打些热水让夙月泡个澡。   “这丫头靠得住吗?要是传出去,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夙月实在是有些担心习楠的性子。   “你放心,她叫小翠,是我的远房亲戚,绝对靠得住。得知我要进宫,爹爹特地替我找的,所以你才没有见过。”   “哦。”夙月应了一声,便开始脱身上的衣裳。   习楠见夙月正宽衣解带,脸蛋已经不由自主的红了,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我……我去,给你借身太监衣裳。”   “不用,就把你的衣裳借我穿就行。”   “啊?”习楠吃惊地呼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就在习楠发呆之际,夙月已经脱得只剩下几层裹胸。   习楠的嘴巴张的更大了,道:“你是女人?!”   “傻丫头。你怎么现在才知道。”   习楠连忙过去弹了一下夙月的脑门,夙月吃痛地叫了一声。   “好哇,你竟敢骗我和爹爹这么久。要是爹爹知道了,可不被你气死,爹爹的医术可是说好了传男不传女的。”   夙月却笑得捂住了肚子,像是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似的。   “好好好,那你就帮我保守秘密,千万不能告诉师父,不然我可就不理你了。”   习楠的嘴巴却嘟了起来,显然是不满夙月欺骗了自己这么久。   “好了好了,你快出去吧,不想我冻死就快点让我洗澡换衣服。”夙月连忙把习楠往门外推。   习楠虽然很不情愿,却还是出去了。不一会儿,小翠便送来了热水。夙月见着那些热腾腾的洗澡水,实在是恨不得马上跳进去。   虽然很想在温暖的洗澡水里再待久一点,但想到这是习楠的住所,自己实在是不宜久留。   夙月便只好早早地穿好衣服,走了出去。而习楠正在大厅等她。   “哇,想不到我的夙月姐姐这么漂亮。”习楠绕着夙月转了一圈,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你这丫头,改口倒改的挺快。”   “嘿嘿,姐姐坐。”习楠连忙把手指向旁边的座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夙月宠溺地笑了一声,坐下了。习楠则坐在夙月的左手边。   “你要是每天都这么乖,师父他老人家也就省心了。”   习楠听了这话,却不出声了。   “怎么了?”夙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可不像平时有话直说的习楠。   “今日是姐姐当值吗?不用当值是不是就可以回家?”   “是啊,怎么了?”夙月有些摸不着头脑。   “姐姐,方才你洗澡的时候,我想了很久……”   习楠慢慢地站了起来。还没等夙月反应过来,习楠已经跪了下去。   “姐姐,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听说爹爹的咳嗽又犯了,我……”习楠说着说着眼泪就不自觉的往下掉,像断线的珠子。   “站起来好好说。”夙月连忙站起来,想把习楠扶起来。   可习楠却不从,夙月便只好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你想回家?”夙月抹了抹习楠的眼泪。   习楠点点头。   “你疯了么?被人发现就是死罪!本以为进了宫你那任性的脾气能收敛些。谁知道还是这么异想天开。出宫?谈何容易!”   “不,只要姐姐帮我,没有什么不可能。我已经叫小翠把你换下的衣服弄干。只要我穿上你的衣服拿着你的令牌出宫,谁认得我?况且我只是个尚未见过皇上的小主,更没有人认得。只要你在我的床上躺一个晚上便可,神不知鬼不觉。我保证,绝不再有下次。”   习楠见夙月眼带犹豫,便下了狠招,将头狠狠地往地上磕。她知道,夙月最见不得她受苦。果然,夙月的手先她一步到了地上,她的头磕在了夙月柔软的手上。   “真拿你没办法。记得最好天刚亮就赶紧过来,那时候人少,不容易被人发现。”夙月无奈地摇摇头。   “无论是夙月哥哥还是夙月姐姐,果然都是你对我最好。”习楠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狠狠地拥抱了夙月一下。之后,便迅速换上夙月太医院的行头出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小翠,我的眼皮一直跳,应该不会出事吧?”夙月一直惴惴不安,胆战心惊,总觉得今晚没那么平安。   “夙月小姐,你放心,平时这儿除了你都没有什么人来的。况且小姐又整天闷在屋里,其他主子见她这副不争气的模样,也不爱搭理她。”   夙月点点头,坐下。看着屋外明镜似的月光,思绪又飘了很远。   “帝君驾到!”只听一个太监的声音高高的上扬着。   “小翠,你快出去看看是不是往这儿来的。”夙月的心不由得揪起来。   不会这么倒霉吧!这戎楚,什么时候来不好,怎么偏偏就是今天。   小翠应了一句,连忙跑出去看个究竟。只见她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道:“夙月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帝君就在门口了。”   “快,快把灯灭了。我现在就进里屋,要是与人问起来,就说我睡了。”夙月连忙上了床,连外衣都没脱就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只盼着能逃过这一劫。   偷渡妃子出宫,女扮男装欺上瞒下,条条都是死罪!   夙月身在里屋,只能模模糊糊地听见小翠与男人对话的声音,至于说些什么,夙月便听不清了。只过了一会儿,外面便没了动静。夙月自然还是不敢放松,一颗心反而揪得更紧了。若是戎楚走了,小翠定会马上跑进来与自己汇报。可这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就代表他……没走?   恍惚中,一只温温的手覆上了夙月的。夙月吓了一跳,整个身子都瑟缩在了一起。即使身处黑暗之中,夙月也能感觉到戎楚强大的气势。   “怎么了?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么,怎么还这样害怕?”戎楚轻笑,满是宠溺。   夙月不敢出声,生怕露馅。   “是不是怪我这么久没来看你?”   夙月听见了戎楚脱去外袍的声音,瑟缩地更加厉害。   戎楚也上了床,安抚她:“别怕,不会像上次那般疼的。”   夙月像是被他的声音蛊惑了,又失神了一会儿,紧紧抓着被褥的手也松了一小会。可就是这一小会的功夫,戎楚已经把她的被子掀开,要去解她的外衣。   “怎么穿这么多?”   “冷。”夙月的大脑仿佛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这一切不禁让夙月想到那一夜,她与玄夜的那一夜。她感到深深的绝望和不安,浑身上下都在轻轻地颤抖。   戎楚早已感觉到这一切,却只当这是正常的反应。很快,夙月便只剩下一件亵衣。他细细地吻着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然后慢慢地往下,直到覆上她诱人的柔软。   夙月只觉得很是恶心,抖得越发的厉害。她又想到,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若是生下来,一定很可爱吧……   戎楚也渐渐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便离开了夙月的身子,将她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双手轻轻地握住夙月的双臂,问道:“你怎么了,怎么抖得这样厉害?还有你,似乎清瘦了很多。”   夙月却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她只能不住的颤抖。她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只是干巴巴地无神的睁着眼睛。   戎楚越发感到不正常,似乎还隐含了一丝怒气。   “大胆,竟敢假冒小主,该当何罪?”就在戎楚问话这一会儿的功夫。戎楚已经将一个火折子飞出,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蜡烛上,整个房间瞬间亮了起来。可夙月还是觉得有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她,正如那一晚,无论她怎么挣扎,怎么叫喊,都没有人会来救她。   戎楚正想叫人进来,但一看清夙月的脸,怒气便转化为吃惊。   “怎么是你?”   夙月抬头看着戎楚,仍旧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戎楚从来没见过夙月这般模样,他印象中的夙月是可爱的,后来是隐忍的,但一定不是现在这样。看见夙月这般模样,戎楚竟然有些说不出的心疼,神情也不自主的缓和下来,完全没有了帝王高高在上的模样。   “不准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碰你就是了。我先出去,你整理好了再出来回答。”戎楚似乎叹了一口气,披上了外袍便走了出去。   夙月见他离开,双手圈住双腿紧紧地抱着自己,似乎这样能觉得好受些。只是那些画面总是无法从自己的脑袋中离开,尤其是那一晚玄夜那张犹如魔鬼的意乱情迷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夙月的心绪才平复了些。她自然是不想出去的,可那是帝王的命令,由不得夙月自己。穿好衣裳,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秀发,夙月才走出去。   而戎楚,分明还在大厅里坐着。整个大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戎楚看着向着自己走来的佳人,眼神颇为赞许。许久不见,夙月已经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只是这眼神里明显的疏离与敌意让他都快认不出这就是那个在南宫府里叫他楚大哥的小丫头了。   “看你的样子,分明还记得我。”夙月面对着眼前这只狐狸,总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在冒险,每一步都是他眼中的笑话。   “确实。就凭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也该认得。”戎楚抿了一口茶。   “那又是为何见面不相识?”   “我若认得,你便是夙月。那你这太医还怎么当?习家可还有命活?”   “看来这一切不过都是帝王想看的笑话,今儿个你点破了,笑话也该终止了。”   “你就非要这么同我说话吗?这么久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我还是喜欢你笑着叫我楚大哥。”   “人总是要成长的。至于楚大哥这称呼……夙月恐怕没这个福分,今生只能与帝君你君臣相称。”   戎楚听了,便把茶盖狠狠地盖上了,整个大厅都是瓷器碰撞的声音。   “好,你与我论君臣。今日我就与你论论,哪家的臣子会把帝王的妃子藏起来?”   夙月本就小心翼翼,因此倒是被这茶盖发出的声响吓了好一跳。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奴才该死,这一切都与习小主无关,要罚就罚我。”夙月低下头,腰板却挺直。   “要罚你?罚你还不简单。可她毕竟是我的妃子,若是被别人发现了,我就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都难了。夙月,不要总是让我为难,好吗?”   夙月竟有一丝动容,一个帝王,竟然这样请求自己。也许……也许他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坏呢?   夙月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戎楚。那样的眉目如画,潇洒俊逸,俨然就是那南宫府里对她最好的楚大哥。无论他心计如何深沉,做了何等见不得人的事,但平心而论,他终究没有害过她。无论是宜荌,玄夜,还是流采,都曾让她痛不欲生。可是他没有。就算夙月无法猜透他的心思,但夙月不能否认,他的确没有害过她,起码现在没有。   “习小主的父亲病了,小主思父深切,奴才这才出此下策。望帝君恕罪。”   “起来吧。这等小事,你叫她直接同朕说便可。她一人出宫,只怕有所闪失。”戎楚倒是没有生气。   “还是帝君考虑周道。”夙月站了起来。   “今日之事朕就不追究了,只是下不为例。若是再犯,就别怨朕不念旧情。”   “是。”夙月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假。   就在戎楚将要踏出门时,却又停了下来,问道:“你困么?”   “嗯?”夙月有些听不明白戎楚为何这样问。   “若是不困,就陪朕走走吧。”   “是。”夙月仿佛感到戎楚有着无边无际的孤独,此刻的她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拒绝。   两人就这么漫步在偌大的皇宫里。夜已深,除了巡逻的侍卫,很难再见到他人的身影。   “不知何故,我看着你,就觉得特别亲切。”   戎楚冷不防的一句话又叫夙月愣住了。   戎楚见着夙月这般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知道吗?其实我是庶子,现在的太后并不是我的亲娘,而是父亲的元配。亲娘,在生下我的时候就与世长辞了。我的一生只在一处享受过母爱。”   夙月虽进宫时日不算长久,但也知道,戎楚与现任太后并不亲,可知戎楚说的人并不是太后。   “可是……前朝皇后?”这也不过是夙月从宫里茶余饭后里的谈资里获得的消息,但她刚说出口便捂住了嘴巴,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戎家毕竟是篡位得的天下,自己怎可轻易在戎楚面前提起前朝之事。   “呵,你竟知道她。她真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戎楚却也不生气。   “我只听说前皇后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不知她腹中的公主是否也能遗传母亲的美貌。”   “你怎知道是公主?”   夙月本想借机试探,却不料说漏了嘴。   “我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夙月连忙遮掩。   “看来晴兰的以讹传讹之风是该治治了……好了,我也困了。你今晚就暂且在楠儿的地方住着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说罢,便负手而去。   “恭送帝君。”夙月行了个礼,便站了起来。看着戎楚孤独的背影,回想着方才差点露馅的经历,至今惊魂未定。 作者有话要说:  毕竟是架空,一直不知道戎楚的自称用什么合适。干脆就用“我”了   ☆、第五十章   如此想来,夙月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习楠了。   太医院固然忙,但夙月依旧喜欢忙里偷闲。现如今她这正对着太医院门前满树的樱花发呆。那樱花粉粉嫩嫩的,很是招人喜欢。只可惜,夙月天生只爱一种花。她对木槿近乎偏执的喜爱常常连她自己也搞不懂。就好像眼中除了它,便是空无一物。   这就是人们说的情有独钟吧?夙月苦笑。   若人人都能情有独钟,矢志不渝,多好。   “习太医,槿贵人叫你过去一趟。”一个小太监过来恭恭敬敬地说道。   “槿贵人?”夙月的语气带着些许疑问,旋即又恍然大悟,便招呼太监先行告退了。   槿贵人,是习楠新得的封号。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封为贵人,可见戎楚对她很是不同,皇宫里自然是议论纷纷。有敬她的,有怕她的,有怨她的,就只怕爱她的人实在太少。   如今习楠正得圣宠,不知得招来多少人的怨恨。但也正是由于习楠的缘故,太医院也越发的器重夙月,不再冷眼相待,也不再对她呼来换去。   夙月的日子虽然表面上是好过了许多。但她却成日如坐针毡,远不及从前那般快活自在。   夙月望着头上的牌匾,赫然写着“槿园”二字。那是戎楚命人连夜赶工再抬上去的。人人皆知帝君对槿贵人偏爱有加,自是不敢马虎,一笔一划尽显皇家风范。这如今金碧辉煌的槿园再不是从前那个落魄的秀女习楠所住的地方了。   一切,都已截然不同。   走进槿园,只闻到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夙月当然记得,那是木槿花的味道。如此浓郁的花香,让夙月不自觉的欣喜。   “夙月姐姐,你来了?”坐在秋千上的习楠一见夙月来了,就跟吃了蜜似的。即使知道夙月真实的性别,习楠对她的依赖依旧不减半分。夙月是她的亲人,是她在偌大的皇宫里唯一的依靠。   “这是你的主意?”夙月情不自禁地闭上眼,几乎就要忍不住在这满园的花香中起舞。   习楠从来就爱缠着夙月,夙月喜欢什么,她便也就喜欢什么,真真是将爱屋及乌发挥到了极致。因此,她便也不奇怪为何这里会有满园木槿,她自然会以为这是习楠的主意。   “你猜。”习楠卖了个关子,俏皮的双眼仿佛是夜晚最亮的辰星,满嘴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不看倒还好,仔细一看,夙月不难发现习楠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从前还是个秀女的时候,习楠一直不招人待见,吃不好睡不好穿不暖,气色自然也差。而现今,习楠双颊粉红,肤色好的似乎可以滴出水来,真真是惹人怜爱,也难怪戎楚如此喜欢她。   夙月看到习楠过的好,心里自然是欣慰的。可她欣慰的同时却也有一种深深的担忧。她虽然对宫里的事了解的不多,但太医院那些鬼鬼祟祟不干不净的事情倒也是了解的。早就听说常有人因为争风吃醋,便于太医院的人蛇鼠一窝,做些害人的勾当。   夙月知道习楠如今正蒙圣宠,只怕有朝一日,她也会惨遭毒手。因此,虽然这些日子她没有常来看望习楠,却也是日日检查习楠的饭菜,生怕有什么差错。   “你怎么了?我告诉你就是了,别苦着一张脸,我看着难受。”习楠如今不知道自己正身处险境,自然不能体夙月的烦恼。   她仍旧在秋千上欢快的玩耍着。笑声如银铃,孩子般天真无邪。   “是堇吩咐下人做的。我初初也十分惊讶,我从没告诉他我喜欢木槿。后来我才听说,原来他也喜欢这种花,只是皇宫里从来不种。人人都说我与众不同,能让帝君亲自吩咐宫人给我种上满园的木槿。没想到我和他的志趣竟如此相投,天底下竟还有如我和你一般喜欢木槿花的人。”习楠深感幸福的微笑着,让夙月竟有深深的羡慕从心底涌出。   从前,虽然贫困,但她也能拥有简单的快乐。而后来,锦衣玉食,珠光宝气,可整个人却越发的空了。那会些最简单的快乐反而逐渐地消失了。   “你说的堇可是帝君?”夙月心中早已有七八分的把握,能有这般权利的人,整个皇宫除他之外,别无他人。只是不明白习楠为何如此唤他。   “堇是他的小名,他不让我帝君帝君的称呼他,只让我叫他堇。”末了,习楠还有些许脸红,满是幸福的模样,又添上一句:“他还说,只让我一个人这么叫。”   “你喜欢他?”   夙月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浓。自古以来,爱上帝王的女人,从来都不可能幸福。不是因为等他等的老去,就是被心中的嫉妒折磨的坐立不安,亦或者惨遭他人毒手……无论是哪一种,夙月都不希望是习楠的下场。她实在不希望习楠也陷入这无穷无尽的泥沼中。她希望她能一直幸福。   可惜夙月什么也做不了,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医。   “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我只知道,从前我对你是一种近乎痴狂的崇拜。你总之那么优秀,那么卓绝,才跟爹爹学医学了这么短的时间,便已经习得他的精髓。我喜欢你,是一种纯粹的欣赏。可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会心跳加快,会异常紧张。我害怕自己在他的眼中不够完美。每当他晚上不来看我时,我便会夜不能寐,整夜整夜地想着他是不是去了别的女人那里……”习楠渐渐低下了头,那晃荡的秋千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快,渐渐停摆。   夙月看着眼前的习楠,心中不由得苦涩。她最不愿意看到的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她从今是高高在上的槿贵人,是要与无数女人共事一夫的又一个悲情的女人。也许,打从她进宫的那一刻,便是她悲哀的开始。   夙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走了过去,拍了拍习楠的肩膀以示安慰。   “夙月姐姐,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习楠的问题让夙月一时无法回答。   似乎有很多话都哽在了喉咙。   夙月又想起了小黑,想起了那个死在她记忆中的人。想起他和她为了语素共历寒暑,患难与共。想起每当她有困难的时候,他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当然也想起,那个令她痛不欲生的夜晚……   可是夙月已经再也不能流泪。   他就像她额头上的那块伤疤,当时的疼痛已经过去,可是剩下的千丝万缕的说不清的什么东西,却紧紧缠绕在伤口周围,一圈一圈,一次一次的重复。连夙月也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它这就么固执的死皮赖脸的生长着,永恒着,永远也不会被忘记。   “有。”夙月的声音有些许的啥呀,似乎是经历了岁月太多次的沉淀,承受了太多的变迁。沧海已变桑田,她也已然成长。   再不是当初那个年少无知的少女。   曾经,她也像习楠,不懂爱,却渴望着。   “其实……从你进入习家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你知道吗?刚开始的时候我是多么的讨厌你。尤其是看到爹爹对你的态度。爹爹从来没有这样过。爹爹虽然隐姓埋名,但拜师学艺的人从来不少。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能让爹爹收为徒弟的人。只记得那天,你穿着简单的淡蓝色衣裳,清淡的就好像是天上薄薄的云,一吹就散了。”   夙月莞尔一笑,道:“傻丫头,也不知后来是谁如此黏我。”   “那还不是你太优秀了。爹爹说的话,你听一遍就能懂。爹爹一个眼神,你就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不像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不过是爹爹心中长不大的孩子。”习楠撅起了嘴。   “说起来,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两年就这么过去了。”夙月不禁惆怅。   “是啊,又过了两年。戟羽也该回来了。”习楠平淡地说着,似乎这只是一件与她不相干的事。   “戟羽?”夙月呢喃了一遍,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觉得十分的耳熟。   “你应该不知道戟羽吧?他是爹爹收养的义子,十岁那年便离开习家。从那以后,爹爹便从不提起他,下人们见爹这样,也从不提起。从小爹爹对他就比对我要好上许多。人人都说他是爹爹在外养的私生子,我只要一想到爹爹对娘亲的背叛,我就……”习楠似乎有些哽咽。   “都过去了。”夙月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的确,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有些手足无措。   “是啊,可是他答应过爹,十年以后一定回来。可是两年前,来的却是你。我本以为他不会再回来。可是爹爹却捎信给我说,戟羽要回来参加爹爹的五十大寿……”   “该来的总要来的,既然躲不掉,倒不如坦坦荡荡地去面对。”夙月虽然在习家的日子不长,可多多少少也知道些习夫人的事。习楠心中的苦闷,对戟羽的敌对,夙月多多少少也是能感觉到一些的。   只是戟羽这名字,似乎真的在哪里听过。   只是她真的想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还是不说这些了。原本是想把你找来聊聊天找找乐子,我到自己找没趣了。还是说些高兴的事吧!昨儿家里送东西过来了,木槿花味的甜糕。听说是爹爹亲自为我做的呢。“习楠说完便跳下秋千,吩咐宫女把甜糕拿过来,而自己则领着夙月进了屋。   夙月自然也是喜欢这个的,最初还是自己做给习楠吃,谁料她竟然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个味道。   还没等到夙月和习楠走到屋里,宫女们早早就将甜糕放在桌子上了。   宫人的效率永远取决于主子的受宠程度。这话果然不假。   “爹爹还给你做了一份,我已经吩咐小翠送到太医院去了。虽然你可以时常回家,但是在太医院忙累了,吃吃这个可以提神。”习楠俏皮一笑,似乎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她又回来了。   夙月也不想扫她的兴致。反正自己本来就喜欢这种香味,即使不吃,光是闻闻,也是极好的,便点头答应了。   习楠果然还是个孩子,总是改不掉爱吃的习惯。没准在帝君的众多妃嫔之中,习楠的吃相是最难看的。她一看到吃的东西便两眼放光,愣是把夙月晾在了一旁,自己拿了一块甜糕,先吃了起来。   然而,习楠才将将吃了一口,却都尽数吐了出来。   “怎么了?”习楠背对着夙月,夙月只看到习楠不停地耸肩作呕,便连忙上前。   习楠顺了顺气,慢慢地缓了过来。   “最近不知是怎么回事,吃什么都想吐。再好的山珍海味,也咽不下肚。爹爹正是听说了这个,才叫人给我送糕点来。没想到,我倒白费了爹爹的一番心意。   习楠说的极其理所当然,夙月却犹如惊弓之鸟,全身的汗毛仿佛都竖了起来。这种时候,绝对放松不得。夙月谨慎地将习楠拉到一旁,远离了屋内的宫女。   “你这样多久了?怎么不舒服也不告诉我?”夙月说的很是小声,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习楠见夙月紧张兮兮的模样,也放低了声音。   “就是这几天才开始的。我原本以为是堇让人给我送的饭菜实在太好,我吃不习惯,才会这样,以为没什么大碍,便没有知会你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习楠从小跟着爹爹一起长大,许多女孩应该知道的事她都知之甚年少。况且习家的医术又是传男不传女的。夙月叹了一口气,这也怪不得她如此迟钝。   “你记住,这件事千万别跟别人说。待会儿,让宫女们都退下 ,小翠也不能留下。”   “为什么?”习楠不解。   “照我说的做就对了。”   习楠虽然不明白夙月的动机,但是与夙月相处了这么久,她对夙月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   “原来是这甜糕经过一夜,已经有些许的变质。难怪槿贵人吃了会吐出来。若是槿贵人实在喜欢,微臣就叫家父再做一次便是。不过为以贵人的身体为重,还是让微臣给娘娘把把脉,确定凤体无恙才好。”夙月突然提高了音量。   “习太医是臣妾的兄长,自然一切都是为了臣妾好。既然习太医考虑得如此周全,臣妾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其他闲杂人等,就在门外候着吧。”习楠咳了一声,一举一动倒还真是有模有样。   只是小翠却还杵在原地。兴许是习楠平日里其中她,她便也不当自己是习楠口中的“闲杂人等”了。   夙月给习楠使了使颜色,习楠很快便会意了,思索了一会儿,道:“小翠,上次锦衣阁不是说要给我做一身新衣裳吗。怎么还没有送过来,你帮我去催催吧。”   “可是……奴婢今天早上刚去催过……”小翠面露难色。   “叫你去你就去,没拿到就不要回来了。”习楠假装生气的样子,倒还真是有模有样。从前她对他爹也总用这招,百试不爽。   小翠一看习楠像要发怒了,便连忙走了出去。   而夙月看着习楠扮老虎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哈哈,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老把戏。”   “还不都怨你,要是传出去,外头肯定又议论纷纷,说我恃宠而骄。”   “哦?你不是说小翠是值得你的人么?既然是你的人,这事又怎么会传的出去?”   “你是说小翠不可靠?”习楠有些吃惊的样子。   “可不可靠我不敢说,只是你已经长大,况且又处在这深宫之中,是该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了。”   “哼,就爱卖关子。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么?不然让我把宫女都支开作甚?”   夙月的眉头突然一紧,从桌子拉出一张凳子让习楠坐下,自己也挑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给习楠把脉。   果然没错!习楠果真有了身孕。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越发难办了……只怕习楠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夙月握住了习楠的双手,双眼坚定而诚恳,道:“楠儿,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但你一定要冷静,这件事事关重大,知道吗?”   习楠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你的肚子里有一个小宝宝。”   夙月知道习楠一直很喜欢孩子。她自己没有享受到母爱,便希望将自己的爱加倍的给予她的孩子。在习楠还不知道夙月是女的之前,她总是嚷嚷着要和夙月成亲,生很多很多可爱的小宝宝。   然而习楠却没有夙月想象中的狂喜,相反,她要冷静的多。   习楠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从没有表情渐渐转化为幸福的微笑。那一刻,夙月觉得习楠仿佛光芒万丈。   “夙月姐姐,我要当娘了。这是我的堇的宝宝。”   “嗯。”夙月点了点头。她自然也希望习楠能生下这个孩子。   曾经,她也有一个孩子……   夙月的脸似乎划过一丝悲痛,只是夙月早已学会了隐藏,以至于这丝悲痛太浅太浅,转瞬即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爹爹早就告诫我,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宫里的人。看你担忧的表情,就知道宫里有多少人恨不得我小产。我知道要生下这个孩子很难很难,但我知道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习楠抬起头,双眼清澈的像初生的婴儿。   “我会帮你。”夙月将习楠的手握得更紧。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习楠将头枕在了夙月的腿上,双手抱住了夙月的腰。“我一定要告诉堇,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先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习楠猛然抬头。   “你的脉象很不稳定,随时有小产的风险。先前我虽然日日检查你的饭食,但如今你有孕在身,有很多东西常人吃了可能没事,却实在不适合你吃。等你的身体调理好,脉象再稳定些,告诉帝君也不迟。   “需要多久?我实在是等不了了,好想看到堇笑的样子,好好看。”   夙月知道自己拗不过习楠。她最怕习楠撒娇了。   “知道了,真拿你没办法。切记,无论是哪个妃子给你送的吃的,用的,你送给宫人就是,即使是再情同姐妹,也断断不要留在身边,知道吗?”夙月看着习楠一副长不大的样子,真担心她会惨遭毒手。   “好了,奴才遵命。”习楠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   “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习楠虽然舍不得夙月,但也知道夙月毕竟是个太医,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况且估摸着小翠也快回来了,便让夙月回去了。   夙月刚走出槿园,就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拜见帝君。”待夙月看清来人,连忙行礼。   “起来吧。”戎楚似乎很厌烦夙月这套周全的礼数。   此时戎楚正着一身便衣,头发也只是简单的系着。一如两年前夙月在南宫府里朝夕相处的楚大哥。流年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   “又来看楠儿吗?”戎楚的声音很有亲和力,几乎快让夙月忘记了他身为王者。   “是的,槿贵人想跟微臣聊聊家常,探听一些家父的情况,便把微臣叫过来了。”夙月虽然站起来了,却仍低着头。   “嗯,也好。如果她闷了,你就多陪陪她。”戎楚说罢便拐过夙月,往槿园去了。   夙月倒是松了一口气,如今君臣有别,自己那一撞可真是不轻,幸好戎楚没有怪罪。方才竟想着习楠的事,一时间连要撞上别人了都不知道。   孩子……   夙月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孩子。那时的籍符峰,白雪皑皑。自己就这么躺在雪地上,却感觉不到冷。只有心在不停的往下坠。   那个孩子,一定很冷……   都怪自己没有把他照顾好。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欺骗她,背叛她。   她的孩子一定不会……   可是……   夙月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只是今天,泪水就像决堤似的,怎么也忍不住。夙月便挑了一条人少的路走着。毕竟若是被人看见一个太医在皇宫里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只不过,有些人,是你怎么躲都躲不掉的。   即使你觉得你已经跋山涉水,走了很远很远,一定不会再与他碰上了,却终究还是会见面的……也许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谓的缘分。   不过,夙月一般将它称之为“孽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你哭了?”   夙月正在路上低头急匆匆地走着,没想到竟突然传来这样一句话。倒是把她吓住了,让她停滞了一两秒,随便便伸出手擦了擦眼泪。但夙月却没有回头,仍旧径直走着。   只是身后突然有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拉住了她,逼迫她回头。   “问你怎么不回答?”玄夜的眼里似乎有一丝心疼。   夙月全当是自己的错觉。   “原来是驸马爷。微臣该死。”夙月一把甩掉了玄夜的手,自顾自地周全着自己的礼数,跪下来行李。   这倒是让玄夜十分的尴尬,尴尬之中似乎还有一丝愠怒。   “为什么哭?”玄夜似乎真的是被气着了,自己一片好心竟被当成了狼心狗肺。但夙月却感觉到他的隐忍。   “也没什么事,只是眼睛进了些沙子。”   夙月说完这话,玄夜却半天没了声响。   然而紧接着,夙月只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人用手指轻轻地挑起。进而,看到的却是玄夜被放大的脸。就仿佛时间又回到夙月第一次见到玄夜时,玄夜对她说“卿本佳人”。   玄夜的指腹轻轻地触碰着夙月的眼皮,想替她吹走眼里的沙。   夙月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她拒绝了。   也许过去的一切都只是误会,也许夙月真的恨错了他。也许,那个孩子,不过是个注定不能存在的意外。但夙月真的不想再继续了,如果继续生活在谎言里,会不会很快就会分不清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要怪就怪夙月实在不够他们聪明。这些都是聪明人的游戏,她不想插手。   夙月只是站起来,虽然这样的做法在皇宫是大逆不道的。   “你觉得若是让宫人们看见驸马爷居然在皇宫里帮一个太医吹眼睛,他们会怎么想?”   “嗯,那样的话,你大概会很危险。”玄夜突然戏谑地笑了。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夙月白了他一眼。   玄夜却笑得更欢了,道:“我还是喜欢这样的你。不要再驸马爷驸马爷的叫,听着刺耳。”   夙月却不再说话啊,只是盯着玄夜看。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夙月对玄夜的误会,那么何不试着成为朋友?或者仅仅是今天,就让夙月任性一次。   “我们去喝酒吧。”   “你说什么?”玄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脸上的笑意却半分未减。   “喝酒。”   看着夙月一脸严肃的表情,玄夜的表情骤然间变好。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连眼角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只是难道习太医今天要翘班,不当值了吗?”   “今日驸马爷身体抱恙,特让习太医为之诊治。”夙月双眼望向前方,一切仿佛都跟真的一样。   玄夜却不说话了,一双亮若辰星的眼睛只是看着夙月,仿佛天地再大,他的眼里也只有她一般。若是从前,夙月一定会心动。可如今……   “夙月,我今日才发现,你是真的变了。你在慢慢的强大起来,甚至比我想象中的强大太多太多,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   “嗯,我当做是你对我的谬赞收下了。只是你能不能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点带我去。”夙月有些不耐烦了。   “你不会是不知道去哪里喝酒吧?在晴兰待了这么久,竟然连喝酒的地方都不知道。”玄夜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当然很丢脸。   但夙月一心钻研医术,况且习原平生最恨花天酒地的人,自己没有去过也很正常。只是被玄夜一语击破,夙月的面子实在是挂不住罢了。   “快走。”夙月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夙月愿意和玄夜一起出去,已经是玄夜得了极大的便宜。他自然不能得寸进尺,万一夙月改变主意他可后悔都来不及。   于是他便带着夙月出去了,玄夜以身体抱恙为由,果然守城门的侍卫便让他和夙月一起出去了。   只不过,玄夜没有带夙月去喝酒的地方,倒带她去了裁缝店。   “你在耍什么花招?”夙月挑眉。   “难道你要让泉城百姓都知道你是个玩忽职守,当值期间去喝酒的太医?”玄夜扫了夙月身上的衣服一眼,反问。   夙月心想玄夜说的有道理,便走了进去。   正当夙月想看看衣服的样式时,却被玄夜制止了。   “你带银子了吗?”玄夜勾起了嘴角。   夙月这才想到,自己的盘缠全都在太医院。如今她正是身无分文,若是回习家去拿,不就被习原知道了么?自然这酒也是喝不成了。   玄夜看着夙月窘迫的模样,心情更好了。   “就知道你没带钱。这样吧,我送给你,但是样式得让我挑。”玄夜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就等着夙月低头。   “不要。”夙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才不要他这么得意。   “好啊,那你走吧。这里出去往右拐,走上一阵子,便是习家大门了。请便。”说罢玄夜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夙月狠狠地白了玄夜一眼,气不打一处来。   便索性转身,在裁缝店坐下了。   也罢,就让你赢一回。   “快点,别婆婆妈妈的。”   玄夜看着夙月气鼓鼓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他也不敢耽搁,便自顾自的挑起样式来。   只见屋里挂着一件幽兰色的长袍,上面有着细细的银色的纹路,袖口还绣着几朵小巧的木槿花。   “老板,就要这个。”   “可是……公子,这件是女装。”老板面露难色。   “是吗?我看着男女都可以穿啊。”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塞到老板手里。“我那朋友天生瘦小些,你把这件衣服改改,大概还是可以穿的。”   老板一见到银子便两眼放光,嘴角一丝谄媚的笑容,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改。”   夙月看着老板一脸的小人德行,不自觉的有些恶心。幸好这老板没有让她等太久,不然她一定转身就走。   这老裁缝还是有些本事的,虽说原本是女装的衣服,改成男装功力却丝毫不减。夙月穿着这身闷骚的衣服,竟也有些喜欢。   待夙月从更衣房走出来的时候,倒是玄夜看傻了眼。   已经两年了。这短短两年的时间,真的改变了夙月。夙月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青涩的黄毛丫头。从今的她身上带着一种玄夜无法想象的老成。脸上的棱角也更加清晰了,况且夙月的底子从来不差,如此一来更像是个男女通杀的美人。而她额上的那道疤,不但没有影响她的美丽,反而添加了一种神秘感。   夙月就仿佛是个天生带着故事的人,让人忍不住去了解她。   “怎么?很难看吗?”身为女子,多少有些在意自己的外表。虽说不一定要倾国倾城,但起码要得体。   “我只是很诧异这些年你的改变。”玄夜笑了,只是这笑容正经了许多。   夙月没有说话。   玄夜也没有。他只是自顾自的走了出去,而夙月跟在他的后面。   他们来到了花街,在玄垂,只有花街才能喝的上酒。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不搭理谁,皆是与整条花街格格不入的人。   玄夜带她来到了“居仙阁”。夙月从来不知道,晴兰竟然也有居仙阁。只是不知道,从前那个泠樾姑娘是否还在。   两人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夙月能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毕竟两人的相貌实在太过惹眼。   “我从来不知道,这里居然也有居仙阁。”夙月喝了一口酒,像喝茶那样喝着,苦苦涩涩的。仿佛只有这样,夙月才能肃清心中的苦楚。大口地喝从来不能解决她的痛苦。   “呵。”玄夜笑了一声,也喝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自顾自地喝着,仿佛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只是坐在了一起而已。   很快,表演的姑娘便出来了。   不是泠樾姑娘。   不知为何,夙月竟然有些失望。   毕竟不是两年前了啊,什么都已经改变了。他和她,亦然。   台上歌舞升平,台下喧哗一片,却始终感染不了他们。他们仿佛被这喧嚷的世界隔绝,又或者是他们将周遭的快乐隔绝在外。   这才想起,今天是她的生辰,也难怪她想找个人陪伴。小的时候是她爹陪她过,自从流采把她带走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过过生辰。   今年,竟有玄夜陪着。   夙月低头望着手中的酒杯,低笑了一声。   却不料这笑声虽小,却让玄夜听得清清楚楚。玄夜抬起头来,冷不妨地站起来,俯下身去亲了夙月一口。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幸好他们坐在角落里,没有被周遭的人群发现。   夙月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并没有发怒,只是也站起来,将玄夜按回到桌子上,然后再坐下,继续甄酒喝。   “你不生气?”玄夜对夙月的反应感到吃惊。   “你醉了。”   玄夜看着夙月平静的模样,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他喝醉时看到的幻象而已。   玄夜笑了,决绝,伤心,美丽。   他索性拿了酒坛,一股脑的灌了下去。   也不管洒下的酒弄湿了他的衣裳,也看不见此刻的夙月正看着他。   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三章   喝不醉的人才不幸福。   夙月虽喝了许许多多的酒,然而却丝毫没有醉意。她是如此的情形,以至于两年来那些吹心刺骨的画面她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得。   而玄夜却早已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夙月真羡慕玄夜,如果她也能这么醉一次,多好。   夙月从玄夜身上搜出了银子,付了九千之后,便带着玄夜回到了习家。虽然可能会被习原责骂,但她却也不得不如此。   玄夜毕竟是驸马爷,又与夙月身处一起,夙月无论如何也要保证他的周全。如今玄夜毫无自保能力,夙月又不懂武功。想来想去,还是习家最为安全。   只是玄夜对于夙月而言实在太沉。夙月费了好大一股劲才跌跌撞撞地把玄夜扶到了习家。   虽然已是深夜,习家却依旧灯火通明。看来,习原果然在等她。   夙月心知不妙,本想着进了习府再试图找条小路走。却不料习原早已在大门口等着她。   习原的表情十分严肃。两年来,夙月从来没有试过如此晚才回家。当他看到玄夜时,眉头更是紧蹙。   “你喝酒了?”   夙月尴尬了一会儿,心知瞒不过,便只好点头。   习原似乎叹了一声,但却没有像夙月想象中的那样对她发脾气。   “他是谁?”习原看了玄夜一眼。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两年没见,这才小酌几杯。”夙月竟然有些害怕,毕竟习原对于她而言,就是半个爹。大晚上的,和朋友去花街喝酒,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习原听了,便点点头,道:“进来吧。”   习原不喜奢华,即使习楠已经被封为贵人,他依旧过着从前朴素勤俭的生活。习家的老宅共有三个房间,分别住着习原习楠和夙月。在夙月来到习家之前,她的房间便是客房。如今习楠已经是槿贵人,她的闺房自然不能让别的男人进去。因此,夙月也只好把玄夜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习原虽然面色不悦,但却也是极给夙月面子的。早早叫好下人准备好两碗醒酒茶,烧好了热水,亲自送到了夙月的房间。   “谢谢师父。”夙月接过习原递来的醒酒茶,心中似乎有一股暖流流过。夙月幼年丧父,这两年又多亏了习原,夙月自然是打心底感激他。   习原的眼中关爱依旧大于责备。   “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他?”习原捋了捋胡子,寻了张凳子坐下。   夙月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习原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便不再问,只是说:“我以为你早已做好准备与过去告别。”   “师父,徒儿不是不愿告别,而是不知如何告别。”夙月顿了顿,眼睛又看向熟睡的玄夜。   “如果无法和过去告别,那就允许它的存在吧,这也是人生的一部分。”习楠说的语重心长。   “如果不告别,那我还会快乐吗?”夙月的眼神有些迷离。   “快不快乐只有你自己知道。”   夙月低头不语。   “夙月,你要记得。在这世上,我和楠儿就是你的亲人。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和楠儿都会支持你,永远相信你。”   习楠站了起来,走过来拍了拍夙月的肩膀,便转身离去了。   这一夜,似乎异常的安静。夙月细细地帮玄夜擦着脸,脖子,手心,手背,帮他脱下靴子,盖好被子。   夙月不知有多久没有照顾过别人了,可她还是把一切都做的井井有条。   当她完成了一切,往门外看去,大家都已经熟睡了,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夙月熄灭了她房里的习家的最后一盏亮着的灯,开门走了出去。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竟叫夙月看的有些痴迷。这两年,她还是时常做着那个诡异的梦,没当醒来,她便再也不能熟睡。于是,夙月便常常在门前静坐一会儿。对于那个梦,她已经不再害怕。她知道,那个女人就是她的娘亲,那个传说中的晴兰皇后。可是她还是看不见她的脸,她巴不得再多做一些这样的梦,也许哪一天,她的脸便会出现在她的梦中。   夙月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她光洁雪白的手臂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夙月细细地磨砂着,想起了曾经存在了木槿花的纹路,想起了那个曾经存在的孩子。   不知不觉,一夜就这么过去。   恍惚中,夙月似乎感觉到有一双手在推自己。   她缓缓睁开双眼,一丝阳光挤进了自己的双眼。除此之外,还有玄夜的脸。   “怎么?太医院的习太医要恃宠而骄,不去当值吗?”玄夜轻轻一只手撑着下巴,问道。   “你醒啦。”夙月揉了揉双眼,一只手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真丑。”   夙月却不理他,自顾自地进房间,洗脸漱口,全然把玄夜当成了空气。   可玄夜全跟屁虫似的跟着她,她到哪他便到哪。   “这里是习家?”   “嗯。”   “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嗯。”   “你在外面睡了一夜?”   “嗯。”   “你偷亲了我?”   “嗯。”   夙月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下了正在擦脸的双手,看着眼前一脸不怀好意的某人。   “无聊。”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我觉得特别好玩,尤其是你生气的时候。”   夙月却不理他,只是将他推出门外,自己换衣服去了。毕竟进宫一事耽误不得,他可不希望自己给习楠添麻烦。   夙月一路上都走得很快,待她好不容易回过头时,只看到玄夜一脸的不悦。   “你是赶着去投胎吗?”玄夜的脸色很不好。   “前面就是你的住处了,你先走。”   夙月实在是不希望别人看到她和玄夜走在一起,尤其是被宜荌。   玄夜知道夙月要去太医院,也必须从这条路走,可他却非要与夙月作对似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副我不走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拜见驸马爷。”   夙月只听见身后有一群宫女的声音,便回头。一看到时戎楚,宜荌和习楠正领着一堆宫女,心里大呼不妙。这次她走得急,竟然忘了带布巾。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了下来,将头深深地埋着。   “微臣拜见帝君,公主,槿贵人。”   然而,玄夜却没有拜见戎楚,依旧这么站着。夙月早就听宫里的人说,帝君极其器重这个驸马爷,已经特批玄夜可以免礼。如此看来,果然不假。   “夙……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习楠看见夙月,有些吃惊。   “是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才让习太医替我看病的。帝君不会如此小气,连个小太医都如此吝啬吧?”玄夜挑眉。   宫女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从来没有人可以这样对帝君说话,正当宫女们以为一场暴风雨将要来临时,戎楚却没有发怒,依旧笑着。   “当然不会,你喜欢的话,尽管让他去。”   宜荌似乎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便试图转移话题,笑道:“槿贵人,这就是你口中时常提起的哥哥吗?我原先一直好奇,可惜上次习太医给我看病,却不幸染上恶疾,宜荌这才没得见一面。听闻习太英俊潇洒,相貌堂堂,不知可是真的?”   “公主谬赞了,微臣一介草莽,实在担当不起。”夙月依旧低着头,在做垂死挣扎。   “习太医还真是谦虚。能有槿贵人这样的妹妹,想必你也一定不差。倒不妨抬起头来,让宜荌看看?”   夙月依旧低着头,额头几乎就要碰到地上。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宫女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心想这太医也实在是过于大胆。   “说来朕也好久没有和公主驸马爷一起逛过花园了,今儿天气这么好,不知驸马爷可否赏脸,陪朕走一趟?”戎楚冷不防扔来这一句话。   “那是自然。”玄夜答道。   “甚好。至于槿贵人有孕在身,还是回去休息吧。”说罢戎楚便带头往左走了。   宜荌虽然面子上挂不住,却也不好抗旨,只是在夙月的身边稍微停留了一会儿,便和玄夜戎楚一道走了。   “夙月姐姐,你刚刚是怎么了?真是吓死我了。”习楠连忙扶夙月起来。   “没什么。”夙月拍了拍腿上的灰尘,方才多亏了戎楚替自己解围。只是宜荌在宫中长住,恐怕自己也瞒不了多久。   忽然想起了什么,夙月又道:“你告诉他了?”   习楠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道:“我也是不小心说漏了嘴,才让他知道了。你放心,他答应我,一定会护我周全。”   夙月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点点头。   “你和驸马爷认识对不对?”   “怎么突然这样问?”夙月被习楠突如其来的问句给问倒了。   “没什么。你不知道,刚刚宜荌让你抬起头来你却不从的时候,他有多担心你,眉毛都拧在一起了。那样子,就好像你们在偷情,却被宜荌捉奸在床一般。”习楠取笑夙月。   “是吗。”夙月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还要当值呢,今天就不陪你瞎玩了。你也赶快回槿园休息去吧。”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习楠点头答应,她看着夙月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夙月如今似乎心情很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章   这几日,一直是风平浪静的,夙月闲暇时便在太医院里百无聊赖的看书。夙月的办公桌上正好有一个小窗台,能看见外边的景色。如今正是阳光和煦,温和的阳光照的人脸上痒痒的。这太医院在明阙宫虽说地位不高,但风景却是独好。   “习太医。”习楠的宫女小翠像夙月行了礼。   “有事吗?”夙月把书放下,抬头。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有种绝妙的精致。   “我家主子让我来跟你讨一副药。”   “什么药?”夙月感觉到有些不妙,微微皱眉。   “主子最近睡眠很不好,老是睡不安稳,便让我来跟习太医讨一副安神的药。”   “是吗?那我去给她看看。”夙月说罢便收拾好医箱,像槿园走去。   槿园的花香远远地夙月就闻到了,骄傲地向人们显示着它的独特与尊贵。   “夙月姐姐,你来了。”习楠一看到夙月便活蹦乱跳的,倒是让夙月很不省心,都怀有身孕了还这么不安分。   “小翠说你失眠了,我特地来看看。”夙月眉头依旧蹙着。   “哈哈。”习楠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夙月仿佛知道自己被耍了似的,瞪了习楠一眼。   “我的安神药这不是来了吗?夙月姐姐,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我都闷死了。”习楠说罢便拉着夙月往屋里走。   “帝君没来看你吗?”   “他忙的很呢。最近晴兰和丰国的关系又缓和了些,正是建交之际,堇哪有时间来看我?你又整天没人人影,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是吗?那我以后多来陪陪你就是了。不过言归正传,最近真的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夙月真的是不放心习楠的性子。   习楠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   “才不是呢。主子最近晚上老是恶心想吐,从前害喜的时候也只是白天吐上几回,可如今实在是害喜的太厉害了,有时候一天也吃不上一口东西。”小翠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说出了这番话。   “哦。”夙月应了一声,却若有所思的看了小翠一眼。   “是真的吗?”夙月看着习楠。   习楠的脸埋了下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道:“我也是不想你担心。早些日子你不是说了害喜是正常现象么?”   “这倒是。不过……”夙月打开医箱,从里面挑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往习楠的手腕上刺去。   “你做什么?”习楠抽痛地嘶了一声。   夙月却不理她,转动着手中的银针。   “你看。”夙月拔出了银针。原本极有光泽的银针,此时虽然没有变色,却黯淡无光。   “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啊。”习楠睁大了眼睛,瞧着这根银针。   “嗯,的确是没什么问题,应该是我多虑了。”夙月神色复杂。   “你看,你就是杞人忧天。我就说一定没事的。小翠,你快去把前些天我做的那些糕点拿过来给夙月姐姐吃,快!”习楠连忙吩咐道。   待小翠一走,夙月的眉头皱的更紧。   “我的小祖宗,你到底告诉她多少事情,她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怎么了嘛。”习楠嘟起了小嘴。“外面的妃嫔都对我虎视眈眈,你不在的时候,我只能跟小翠说话,况且平日里就她跟我走的最近,多多少少知道我们的事。你放心吧,她要是想出卖我,何必等到现在。她大可以去堇那里告你一状,说你并不是习原,欺君可是要诛九族的。”   “傻瓜,你中毒了你知道吗?”   “什么?”习楠大惊。   “你细看这两根银针究竟有什么不同。”夙月从医箱里掏出了另一根新的银针。   “一根有光泽,一根则暗淡些。”习楠再仔细看了一遍。   “嗯,你说的对。起初兴许是我大意了,没观察到其中细微的变化。今后我会加倍注意你的饮食。你要记住,从今以后,除非是经过我手的东西,千万年也不能吃,再好吃也不能。”   “这是什么毒?会不会对我的孩子有影响?”习楠担心得几乎要晕倒。   夙月也很想安慰习楠,说没事的,可是她很自己,医术实在是有限。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可却还是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   “没事的。我方才探了你的脉象,还算平稳。好好养着,我还等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叫我干娘呢。”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让习楠过于担心,毕竟担心过度,也有可能会小产。   “那就好。”习楠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你先不要让小翠知道。你要记得,皇宫里,没有绝对可以相信的人。”   “嗯。”习楠皱眉。   夙月实在不喜欢习楠这样心事重重,如临大敌的样子。可是若不提醒她,让她谨慎些,只怕这个孩子真的会保不住。   “我先回去太医院,去找些清毒的药方。你不要太担心。”   习楠点了点头,便让夙月走了。   夙月闻着槿园满园的花香,却全然没了兴致。原本是她最喜欢的花,此刻却让她有些烦躁与不安。   夙月三步并做两步走,很快便来到了太医院的书库。方才说没事也只是安慰习楠,真相其实是夙月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毒,更别提解决的办法。她只能让习楠尽量不要再碰到那种毒,好让她有足够的时候去寻找毒素。   她记得太医院的书库里有好些记载丰国毒素的书籍。丰国的毒不似晴兰,晴兰之毒,迅猛致命,而丰国的毒则温和,杀人于无形。幸好夙月趁早发现,不然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夙月就这么一本一本地翻着,全然不顾越发深沉的天色。她只是刻不容缓的在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一声邪魅的男声打断了夙月的动作。   夙月回头,看着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我只是闲逛,看到这里有灯就进来了。”   “哦。”夙月应了一声,继续找书。   “你在找什么?”玄夜上前来,夙月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渐渐逼近的气息。   在这样的夜晚,孤男寡女,似乎有些暧昧。   “书。”夙月回答地极其冷淡。她甚至不想和他说话,因为这样会耗费她的时间。   玄夜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继续下去。   “我帮你吧。”   夙月孤疑地看着玄夜,像是在问你真的值得相信吗。   最后,夙月还是选择了相信。   夙月甩掉了玄夜的手,玄夜偏头表示无奈。   “我在找一种毒,可以让孕妇害喜的症状加重,但是却检测不出来。应该说,用银针很难检测的出来。因为它只能让银针产生极其细微的变化,若不是用心看,根本发现不了。”   玄夜却不说话了,他眼里有一种让夙月看不明白的东西。   “怎么了?”夙月感觉到一种深深地不妙。   “不用找了。我知道那种毒。”   “你知道?那你快说!”夙月紧紧抓着玄夜的袖子。   玄夜的表情却似乎有些忧伤,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辈子都不愿再提起的事。   “那是一种叫流水的毒,只在孕妇身上有效。流水是一种慢性的毒药,一旦长期服用,婴儿的五脏六腑都会腐烂,最后变成死胎。而所谓的症状也不过就是害喜更严重了一些而已。要孩子流掉,不过是水到渠成。”   夙月听完,惊得花容失色。   “好阴险的毒。你知道怎么解吗?”   玄夜摇摇头。“这种药十年前就已经消失了,不知为何现在竟然重出江湖。你也不用太担心,流水的药性其实很浅。只要停止服用,症状就会缓解,毒素也会慢慢排出体外。所以这种毒,只有身边的人能中招……”玄夜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   但夙月一心担心习楠,也无暇顾及玄夜的怪异。   “那就好。”   只要夙月再小心些,不让习楠再碰沾有流水的东西,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怎么了?发什么呆?”玄夜推了推夙月。   “没什么。”夙月蹲下来,整理着方才被她弄的一片狼藉的书籍。   玄夜似乎也感觉到夙月的心情不太好,也蹲下来帮她整理着。   “是不是因为槿贵人?”玄夜冷不防地说。   “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夙月抬头,正好对上玄夜的目光,两人仿佛都心照不宣似的。   “也没什么,只是槿园有个丫头时常往我住的地方跑。”   “是小翠?”夙月下意识地问道。   “我哪知道,难道这皇宫里的每一个宫女我都得认识吗?我只是提醒你,最好小心些。女人一旦狠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难道真的是小翠吗?她往宜荌那里跑作甚?   可是夙月实在想不明白,若要害习楠的人是宜荌,她究竟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习楠与她素不相识,她又不是皇上的妃嫔,更不存在争风吃醋一事。又或者,是自己想错了?但无论如何,小心些总是好的。   毕竟她答应过习楠,一定要抱住她肚里的孩子,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这几日,夙月都分外小心。无论是习楠用的,还是吃的。她都要检查一遍,生怕出了什么差错。然而习楠的症状还是没有缓解。夙月却一直不敢跟习楠说,只有自己一直愁眉不展。   如此看来,真的是有内鬼。   难道真的是小翠?由习楠的话看来,平时与她最亲近的人也只有小翠,那么也只有小翠有机会下毒。   自从那日之后,夙月几乎天天往槿园跑。   “夙月姐姐,你要是像这样天天能来看我,我真希望我能病的久些。这几日,国事也稍微不那么繁重了,连堇也经常来看我。习楠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习楠笑的好像一朵花似的,夙月真不愿打破她的幸福。   可是,有些事情,还是该让她知道,不是么?   “楠儿,你可知道,一直有人在向你下毒?我虽日日检查你的饭食,却始终没有断掉毒源。也就是说仍旧有毒素源源不断的进入你的体内。”夙月趁小翠不在,将实情全盘托出。   “你说什么?你不是告诉我会没事的吗?”   “我原本想瞒着你,好让你不那么担心。但无奈我实在是找不出毒源,如此看来问题一定出在你身边的人。”   “可这些日子,除非是经过你检验的东西,我几乎碰都不碰。”   夙月皱眉,这倒是个大难题,如此看来下毒的人很清楚自己和习楠的关系,下毒的手段既高明又隐晦。   “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夙月姐姐,依你看,我中毒的时间有多久了?”习楠虽然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但在宫里的这段时间,也的确让她谨慎不少。   “约莫一个月。”   “那就对了。一个月前,小翠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副茶具,说是内务府送来的。上面有着木槿花的花纹,我喜欢的紧,便留下了。会不会是那茶具有问题?”   “你说的是这个?”夙月举起了手中的茶杯。   习楠点点头,道:“我实在喜欢的紧,平时都是自己用,知道你也喜欢木槿花,只有你来的时候,我才会拿出来用。”   “是吗?这茶具你先别用,待我查个仔细。”   夙月拿起茶杯,拿出银针探入茶水中。本以为银针会跟上次那样黯淡下来,然而银针却光泽依旧。夙月摇摇头,不禁有些失望,看来问题不是出在这。   夙月又将茶杯里的茶水倒掉,拿出一个小刀片,细细地刮着茶杯的边缘,将碎屑,浸入水中,用银针试毒,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总有一种直觉告诉夙月,问题一定出在茶杯上,但是她却不知从何下手。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巧的事。茶杯一松来,习楠就中毒了?   “主子,你要的冰冻雪梨汁来了。”这是小翠端着习楠最爱喝的糖水进来的,而所用的容器正巧是木槿花纹的茶具。   “放着吧,我跟习太医有事要谈,你先下去吧。”习楠现在实在是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兴许喝点雪梨汁,能让燥郁的心情平复些吧。   “慢着。”一种不好的预感让夙月阻止了习楠的动作。   夙月又掏出了一根新的银针,往雪梨汁里试了一下。   果然,银针暗淡了些。   夙月与习楠面面相觑,似乎都明白了。   “看来问题正是出在这里。一般人不是夏天一般不喝冰冻的东西。即使是喜欢喝放凉的茶,温度也不至于太低。偏偏你,无论春夏秋冬,都爱喝冰冻雪梨汁。下毒的人正是了解你这一点,才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毒。”终于找到了毒源,夙月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么说,小翠真的有问题?”   “我不敢保证。但直觉告诉我,与她脱不了干系。如今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毒源毕竟是找到了。只是以后,恐怕要更加注意了。你在宫中的根基尚且不稳,在我们没有搞清楚小翠的背景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嗯。”习楠点头。   两人皆是心事重重。   今夜,正是夙月当值。夙月望着天上的满月,发呆。   月圆之夜,必有大事要发生。   果然,宫内突然传来一片喧嚷之声。   夙月走出太医院,细听,声音正是从槿园传来的。本来太医院和槿园就相隔不远,况且如今正是深夜,任何声响都会被无数倍扩大,被听得无比清楚。   “发生了什么事?”夙月随手抓住其中一个往槿园跑去的侍卫。   侍卫跟夙月请安后便道:“是习太医啊。槿园出事了,有人在槿园扎小人被搜出来了。”   夙月连忙跑到槿园。如今槿园是围满了人,灯火通明。戎楚,宜荌,玄夜,都在。   “大胆奴才,竟敢在宫里私自扎小人,你可知罪?”一个嬷嬷对着小翠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还将一个小人扔在了她的脸上。   夙月渐渐走进了,拾起了那个小人。那小人身上涂满了鲜血,还扎着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针,看小人身上穿的服饰,绣的正是习楠无疑。夙月觉得有些可怖,连忙将布偶扔掉。   这宫里最忌讳这种事,小翠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   只是若小人真的是小翠,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认。”小翠虽然被打的鼻肿脸青,却依旧倔强的不肯认罪。   “在你房里搜出来的,怎由得你不认?”嬷嬷厉色道。   小翠却不再说话了,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小翠,我平时待你不薄,你竟还做出这种事。下毒的事也是你干的吧!”习楠显然是被吓得不轻,瑟缩在戎楚的后面,轻轻的颤抖着。夙月很想上去安慰她,但如今人太多,实在是不合时宜。   “什么?下毒?朕怎么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戎楚的脸上也难掩怒色,看向夙月,想要一个解释。   “奴才该死。”夙月应声跪倒在了地上。   “不怪哥哥,是我让他不要告诉帝君的。楠儿本想再给小翠一次机会,岂料她竟然变本加厉。”习楠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可能给夙月带来杀身之祸。   “起来吧。”戎楚的目光依旧未从夙月身上离开。   “来人啊,将小翠仗毙。以后宫里要是再出现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决不轻饶。”戎楚说罢便甩手离开了。   夙月突然觉得这样的戎楚实在是令她很陌生,浑身戾气,再也不是那个温润如水的楚大哥。   “习太医,请起吧。”一双纤纤素手伸了过来。夙月抬起头,正是宜荌,大呼不妙,没理会她伸过来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宜荌的眼睛笑得跟月牙似的,却让夙月打心底发麻。   眼见夙月不领自己的情,宜荌便识趣地把手伸了回来,道:“说来习太医也是槿贵人的哥哥,好好安慰槿贵人吧。我等再怎么上心,也终究是外人。”说着便要走出槿园。末了,又添了一句:“怎么?驸马爷不走吗? ”   玄夜愣了一会儿,看向夙月。   夙月知道玄夜是想安慰他,点了点头表示会意。玄夜知道自己留不得,便还是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如今,槿园里只剩下习楠和夙月两人。   原本喧闹的槿园顿时变得冷冷清清。   “夙月姐姐,我好怕。我不懂,忍心为何如此复杂。我对她这么好,她为什么要害我?”习楠倒在了夙月的怀里。   夙月抚摸着习楠的头发,安慰她道:“没关系,孩子没事就好了。”   习楠却抬起头,问:“是你做的对不对?”   “什么?”夙月一时间没理解到习楠的意思。   “小翠是这么谨慎的一个人。若毒是她下的,她断然不会蠢到把小人放在如此容易让人找到的地方。”   “你是说,我为了斩草除根,陷害她?”夙月反问。   习楠沉默,没有回答,试图从夙月的眼睛里寻找答案。   “不瞒你说,我也觉得奇怪。但真的不是我做的。”   “啊……”宫里突然传来一声声骇人的惨叫声。   习楠吓得抱得夙月更紧。夙月轻轻拍着习楠的肩膀,安抚她。不知为何,夙月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待安抚习楠睡着之后,夙月便独自一人来到了小翠的房间。   小翠的房间摆设十分简单,以至于,虽然被侍卫们翻的一片狼藉,却也乱不到哪儿去。不知为何,夙月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小翠的口风很紧,实在像是个经过严格训练的人。再看她的房间,几乎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如此谨慎的一个人,又怎会轻易的让人抓住把柄。夙月总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倒更像是一种陷害。   如果真的不是小翠,那岂不是冤死了一条人命?   夙月大惊。宫中那骇人的惨叫声已经渐渐地越发微弱。夙月连忙跑了出去。   但愿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待夙月赶到行刑场,小翠已经奄奄一息。   “慢!”夙月一声喝令。   侍卫们全都齐刷刷地看着夙月。   “我有话问她。”   夙月伸手探了探小翠的鼻息,无奈已经太晚。小翠早就不行了,如今不过是一口气,苦苦撑着,仿佛就是为了等夙月来似的。   夙月只感觉到,有一块冰冷而黏腻的东西被塞进了自己的手里。只因夜色太黑,侍卫们全都没有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   夙月的手心紧紧攥着那枚簪子,大气都不敢出。方才那一幕可真是心惊肉跳。   小翠竟然塞了一个簪子在夙月的手里。这一幕若是被侍卫看见了,搞不好还以为她要和小翠串通一气。那么那些想害习楠的人,自然也就有了借口和理由。   方才她眼睁睁地看着浑身是血的小翠咽了最后一口气。小翠的双眼睁得很大,死不瞑目的样子让夙月不禁再次怀疑小翠是冤死的。而且,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她竟然没有把手中的簪子扔掉,她觉得小翠一定有什么东西要告诉她。   夙月一步也不敢停,神色匆匆地回到了太医院,今天是她当值,需要留在皇宫里。   夙月打来了一些水,然后将手中的簪子扔到盆里洗净。夙月只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迎面扑来,不禁皱了皱眉。又想起了方才小翠的惨状,竟有些想作呕。   她细细地清洗着簪子的每一个部位,而簪子的形状也渐渐地在夙月眼中清晰起来。   然而,夙月惊得几乎打翻了身前装满水的盆子。   那枚簪子!   夙月这辈子也忘不了这种簪子,和当初语素送给自己的一模一样。   夙月几乎全身都在颤抖。   她想起那时,语素的信上曾说过,有一群人正在暗地里保护着她。会不会,小翠也是其中的一个?   夙月怀着一种侥幸的心理,回想起两年前自己是如何打开的机关,然后她便像两年前的那样,摔碎了这枚簪子。   没想到,这里面的机关都一模一样!   一张白色的纸条清晰的露了出来,夙月把它从里面掏了出来,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看,上面写着:“主人,小心!”   夙月几乎瘫坐在地上。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猝不及防。如果真凶不是小翠,那她岂非枉死?如果真凶不是小翠,那习楠岂非要再度陷入危险之中?   不论是簪子还是纸条,都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夙月点燃了火,将小翠临死前留下的一切尽数烧掉。夙月的心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自责之中,她真的不想再有人因她而死。   昨日的一切,不过是皇宫里的一个小小的插曲。宫里的日子,依旧如常。唯一有所改变的是,习太医惊吓过度,身体抱恙,请假几日回家休养。   夙月坐在习家花园上的石阶上,茶不思饭不想,总觉得胸口有一股闷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夙月,你最近是怎么了?”习原站在一旁,关切地问。   “病了。”   “心病吧。”习原捋了捋胡子,笑道。“莫不是为了驸马爷?”   “师父,你怎么知道他是……?”夙月一直以为习原不知道玄夜的身份。   “你真当师父这一把年纪是白活了么。那位公子,浑身散发着富贵之气,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况且晴兰人人皆道宜荌公主的驸马爷一表人才,样貌非凡。”习原依旧笑着,看来他是还不知道习楠的事。   “师父,你知道吗?有人要害楠儿。”夙月觉得习原毕竟是习楠的父亲,这件事还是应该让他知道。   “我知道。”习原皱眉。   “你知道?”夙月有些诧异习原的平静。   “花无百日红。凡是受宠的嫔妃,往往遭人忌恨陷害。你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说明凶手已经捉到了是吗?若是没有抓到,你为了不让为师担心,也不会告诉我。”   夙月没想到习原竟然早已摸清了自己的脾性。   “昨日,在槿园查出有宫女在扎小人。而那宫女正是楠儿的贴身宫女小翠。先前楠儿曾被人下毒,我们就曾经怀疑过小翠。”   习原看着夙月,沉思了一会儿,道:“你是不是觉得凶手不是她?”   夙月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一向是个谨慎的人,你会这样想自然有你的理由。说起来,小翠照顾楠儿也有好一阵子了,若她真是枉死,倒也是可惜,毕竟是花样的年龄。”   夙月却不说话了,一想到这个她便难受。   “你在替楠儿担心吗?”习原拍了拍夙月的肩膀。   “我是怕,她们对楠儿下手,也是因为我……”   夙月说的极其小声,却还是让习原听见了。习原若有所思地看了夙月一眼,叹了一口长长的气,道:“若那真是楠儿的命,那我也认了。”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阵,各怀心事。   “起来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夙月问。   “你随我来便是,他在客厅等着你。”习原也没管夙月跟没跟来,自己径直往客厅去了。   夙月倒是有些好奇,便跟了上去。说来习原的朋友甚少,虽然不乏拜师的人,但习原向来都是将他们拒之门外的。今日竟主动要介绍人给自己认识,夙月怎能不好奇?   就在到达门口时,习原却支开了所有的下人,包括他自己,也没有进门,只等夙月先进去。   夙月远远便看到一个负手而立的男子的背影,然后,门便被关上了。   男人听见了夙月进来的声响,转过头来。   “是你?”夙月万万没想到,两年了,竟还能再见到他。   “别来无恙啊,晴兰的公主。”戟羽轻笑。   “别叫我公主,夙月不过是一介草民,担当不起。”夙月的脸色有些不悦。   戟羽也没有生气,只是偏了偏头,作无所谓状。   “你是戟羽?”夙月终于从脑海里回想起这个名字,两年前,是他救了她,否则她恐怕在劫难逃。   “没想到,我和你竟然是同门。”   “这不是偶然,是必然。”戟羽笑道。   夙月恍然大悟,但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你把我推荐给习原的?”难道习楠说习原从来不随便收弟子,却在夙月没哀求一句的情况下收了夙月。原来是有人早已搭好了线。   戟羽笑着默认了。   “你怎知我会来找习原?如果我找的不是他,你岂不是白费功夫?”   “你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为求自保,学武又太迟,学医也不失为一门好本领。你恨不得人人都不认识你,那么推荐一个隐士给你,你自然就会心动。”   夙月看着这张和戎楚极为相似的脸,不由得赞赏。   “实在厉害,将我的心思猜的一清二楚。”   “你不好奇我来找你做什么?”戟羽挑眉,面对这个所谓的公主,他倒没有拘泥太多,反倒让夙月觉得很是自在。   “好奇啊。”夙月直言不讳。“莫非你和语素是一伙的?”   “你也太小看我了。”戟羽轻笑。   “我不懂你的意思。”夙月皱眉。   “语素是个好女孩,为了你甘愿付出性命,当然也包括那个小翠。他们护你有他们自己的想法,终有一日,还是盼着你能光复前朝。”   夙月惊讶,这戟羽竟然什么都知道。   “难道你不是么?”夙月反问。   “看来你还是不够聪明。真叫人失望。”戟羽摇了摇头。   “你还没说你来的目的。”夙月孤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晴兰的公主,架子还真是大,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竟然是这种语气。你不是要我实话实说么,那我就告诉你,我要跟你讨一样东西。”戟羽挑衅地说道。   “我凭什么给你?”夙月总觉得来者不善。   “凭我救了你一命。”戟羽知道夙月的性子傲得很,加上遇到了这么多的事,这么多人因她而死,她自然也是不愿再欠别人人情了。   “要什么?”当一个心机和城府都比你深厚的人开门见山的跟你谈条件的时候,你还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呢?夙月心知无论斗智还是斗勇,都占下风。倒不如看看戟羽究竟想要些什么。   “我没猜错的话,你身上应该有个月坠子。”   夙月吃惊,没想到戟羽竟然想要这个。那可是她爹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让她拱手相让,谈何容易。   “给我一个理由。”夙月怎会心甘情愿?就算真的要让她双手奉上,也得给她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理由。   “理由得你自己去找。你放心,这东西,迟早是你的。只是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如此愚钝的样子。现在的你还不配拥有这个东西。等到你变得足够强大的时候,我自然就会还给你。”   “此话当真?”夙月仍然有些犹豫。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直觉告诉夙月,戟羽并不是坏人。于是她答应了,她从脖子上把那块月坠给取了下来。自从上次语素将它还给夙月之后,夙月就一直形影不离的带在身上,从来没有取下来过。如今,真要交给戟羽了,肯定是不舍得的。夙月用手在月坠上细细磨砂了好一阵,才把它递给戟羽。   而戟羽,甚至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拿到月坠之后,便使了轻功走远了,丝毫不给夙月后悔的余地。   夙月想起了戟羽对自己的期望。   等到她够强大的时候。   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强大起来?已经有这么多人为她而死,又有这么多的人在背后默默地保护她,守护她。她究竟怎样才能够强大起来?究竟什么时候,她才可以不需要活在别人为她砌成的堡垒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   夙月就这么由着自己的性子请假了好几日,直到习楠托人带话到习府催促夙月赶快进宫,夙月才回到了太医院。   有了当贵人的妹妹就是好,从前想要休假简直是难于登天。而如今,即使这么久没去太医院也不会有人过问,更不会有人刁难她。夙月可真后悔没有再多偷懒几天。   “习太医,我要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啦?”习楠的脸竟然出现在太医院,夙月险些以为自己已经老眼昏花。   “你不在槿园好好呆着,怎么自己过来了?”夙月有些惊讶。   “堇说今日有人送来特别好的海棠,便想我也去看看。正巧我们路过这里,我便来找你一同去看。如今堇正和公主驸马爷在外头候着呢。我听说那海棠竟然是水蓝色的,特地来叫你和我一道去。   “水蓝色的?”夙月从来没见过水蓝色的海棠,自然也很想去看看。只不过……   “帝君同意我去吗?”夙月又问道。   “快快快,瞎磨叽什么呢。我已经帮你得到特许啦。你要是再不快些,可就让堇就等了。要是扫了他的兴致,你可小心吃不了兜着走。”习楠见着夙月犹犹豫豫的样子,便迫不及待地推着她走。   夙月心想习楠说的也有道理。戎楚毕竟贵为天子,伴君如伴虎,自己还是少惹为妙。   “拜见帝君。”   “起来吧,都是自己人。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可以不必行礼。”戎楚淡淡道。   “是。”夙月站起来,抚了抚衣服上的灰尘。   如此一来,夙月便也省了向宜荌行李。只不过,不知宜荌心底会不会不高兴。   今日戎楚的穿着很是随意,倒少了些压迫感。夙月知道宜荌在看她,便也看向宜荌。两人皆是出于礼貌性的相视一笑。只与玄夜,似是不在。   “驸马爷上哪去了?”习楠问道。   “他有事先走了。”戎楚答道。“我们走吧。”   于是一行四人便往前边的花园走去。   这水蓝色的海棠果然是不一般,有种流水的通透之感,色泽明亮清新,仿若大海,又像极湖水,实在是让人过目不忘。见惯了姹紫嫣红的花,如今见着这水蓝色的海棠,夙月实在是颇为惊喜。   “宜荌,你看这花如何?”戎楚随手摘了一片花瓣,闻了一会儿。   “蒲家真是有心。据说这是蒲家小姐蒲沁历时两年才种出来的,可真是心灵手巧。”宜荌笑道,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   “哦?的确是有心了,该赏。”戎楚又顺手将花瓣扔在了地上。   “说来我们此次去丰国建交,蒲沁可真是功不可没。虽说建交之事大局已定,但若不是蒲沁锦上添花,将种出的珍贵海棠进献给丰国的皇帝,令其龙颜大悦,恐怕事情也不会如此的顺利。”   戎楚只是轻笑一声:“你分析的倒挺透彻。我记得蒲家还有一个很出色的公子,只可惜你已经出嫁,要不然将你许配给他岂不是天作之合?”   宜荌却不说话了,脸上还挂着笑意。   戎楚仿佛是发现了一朵很合心意的海棠,便摘了下来,又转手插在了习楠的头上,深情款款地问道:“喜欢吗?”   习楠没想到戎楚会突然来这一出,有些小惊讶。   “喜欢。”习楠笑得像个孩子。   夙月越来越觉得习楠对戎楚的感情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只是这样对她来说,真的好么?   宜荌倒没怎么关注两人的调情,自顾自地赏起花来。自从两年前在南宫楚撞见戎楚与宜荌接吻的那一幕,夙月就一直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有猫腻。只是无论夙月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爱。   “时候也不早了,你陪我去上书房看奏折吧。”戎楚说罢便拉着习楠走了,习楠临走时回头看向夙月,露出了一个略带歉疚的表情。毕竟是她把夙月拉出来的,如今却又把夙月扔在这。   自古以来,能进入上书房,对于一个妃嫔而言,无疑是一个至高无上的荣耀。而如今习楠得以进入上书房,戎楚对她的信赖和喜爱可见一斑。   “夙月姑娘。”宜荌冷不防的一句话,让夙月不禁打了个寒战。   夙月不知道宜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正面回答她,只道:“微臣不知道公主在说些什么。”   “呵呵。”宜荌红唇微翘,继续低头闻着水蓝色海棠的花香,右手挽起了鬓边垂下的秀发。果然是绝色的美人,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会把持不住。   可夙月却越来越相信,美丽的东西往往致命。   “习太医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宜荌对这海棠实在是喜欢得紧,还想再多呆一会儿。”   “是,微臣告退。”   夙月走的极其镇定,她明显的感觉到,背后正有一对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今晚又是夙月当值。   天色正在渐渐地变暗。老天爷似乎不甘心似的,在白与黑之间挣扎着,反倒有种别样的景致。夙月就坐在太医院门前的台阶上,撑着下巴看。   “在看什么?”   夙月低头看着右下角冒出来一双别致的银靴,大概也猜到来人是谁。   “看天。”   “有什么好看的?”玄夜也坐了下来,和夙月只隔着一个肩膀的距离。   “你看那些云,好漂亮。”夙月伸手指了指。   “嗯。”玄夜应了一声,也往那看。   夙月一直以为玄夜大概不会喜欢这样的景色,大概会觉得夙月很矫情。但夙月没想到她和玄夜竟然还能有共同的爱好。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的功夫,玄夜竟然横抱起夙月,飞上了屋檐。夙月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放我下来。”   “好。”今夜的玄夜似乎特别的听话,换做是平常,应该会和夙月斗斗嘴,或是嘲讽她几句。但今夜,却多了些莫名其妙的温柔。   虽然玄夜的做法实在是有些可气,但夙月却不生气,反倒觉着这样更好。这样,她离天空又近了一些。再晚一些的时候,她还可以数数星星。   “从小我就听人说,云都是天做的。天就上一个心灵手巧的织女,能织出各种变化莫测的云。小时候,我觉得老天爷很厉害。尺度拿捏的真好,每一朵云都各有特色,绝不重复。可是长大以后,我却发现了有比它更厉害的东西。”夙月坐在了屋檐上,抬头望天。   “是什么?”这回玄夜却没有坐下。   “是人心。我原本以为,云已经是天底下最善变的东西。可是我没有想到人心要比这复杂得多。你永远无法真正的了解一个人,即使是再亲密的人,也不能。”   “嗯。”玄夜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夙月见他没了声响,也不搭话,自顾自地看着天。   “你跟不跟我走?”玄夜说的很小声,若不是太医院里安静,夙月又离得近,恐怕很难听清。   “你说什么?”   “我问你,跟不跟我走。”玄夜又把音量提高了些,像是鼓起了勇气。   “为什么要走?”夙月抬头看着玄夜,玄夜的眼里似乎有闪闪发亮的什么东西,竟叫夙月有些着迷。   “我在晴兰待了这么多日子,是时候回去了。我要回丰国,你……要不要跟我走?”玄夜问的有些犹豫,他早已猜不透夙月的心。   夙月却不回答,又偏过头去看天,仿佛是在逃避这个问题。   “如果你不跟我走……也许,这次就是诀别,从此以后,再难相见。”玄夜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   “见与不见,重要吗?若是有缘,终会再见的。你看,这都两年了,不还是遇到了吗。”   “我明白了。”玄夜低声道,随后便坐了下来,坐在了夙月的身边。   “宜荌也会跟你一起走吧?”夙月觉得自己似乎在说废话。   “嗯。”玄夜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让夙月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似乎他们正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   兴许夙月还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着一些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   可是夙月又开始觉得害怕。如果玄夜再问她一次,她会不会动摇。她很想再相信他一次,可是她怕了。她怕到最后,受伤的还是她。与其这样,还是不要试了,再也不要了。   “你打算一直呆在这里吗?”玄夜问。   “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师父很好,习楠也很好,晴兰,也很好。这里有我想保护的人,有我可以生活的空间。虽然刚开始是陌生的,可是两年的时间,我已经慢慢地熟悉。我不想再过那种不确定的生活,等着别人的保护,等着别人的施舍,等着别人的……”爱。   最后那个字,夙月始终没有说出口,只是以微笑结束。   这一切的一切,就这么结束吧。如果只是暂时的,那就暂时的做个简短的告别吧。如果他们真的有缘,一定还会再见的。也许等到夙月足够强大的时候,她就可以追随自己的心,做她想做的事,去她想去的地方,爱她想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那天晚上之后,夙月再也没有见过玄夜。奇怪的是,夙月竟然有些好奇,玄夜是否已经离开了晴兰?说起来,她也是想回丰国看看的,她突然想起了陪伴她童年的小伙伴碧岑。由于当时流采带她离开的时候她的年纪还太小,如今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去了。   至于叶宁……   恐怕真的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习太医。”这回来找夙月的人有些面生。从前,眼前的这位总管一向都是自视甚高的,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夙月没有记错的话,他可是戎楚身边的红人,似乎是姓刘。夙月的记性不算太好,她只希望自己没有记错。若是记错了,难免是个不讨好。   “刘总管好。”夙月微微鞠了鞠身子。   “习太医何须多礼?老奴地位卑微,经不起习太医如此大礼。”刘总管嘴上虽这么说,眼里却是极其不把夙月放在眼里的。他平日里最讨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事。在他眼中,夙月不过是借着槿贵人立足的攀龙附凤的阿猫阿狗罢了。   夙月心知刘总管瞧不起她,但她倒也没有生气。反正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她又何须挂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也乐得自在。   “不知刘总管所为何事?”毕竟今后在宫里的日子还长远,对眼前这个刘总管,戎楚身边的大红人,夙月还是客气些微妙。万万不可撕破脸皮。   “哟,习太医没听槿贵人说起么。今日是蒲丞相进宫封爵的日子,整个明阙宫的人都要到大殿去,一个也不能缺席。”   “蒲丞相?可是那促成丰晴建交的大功臣?”夙月细问。   “可不是么。蒲丞相吉人自有天相,办起事来得心应手,事事都很合帝君的心意,这可是某些投机取巧的人可比的?说起来,蒲家可是帮着晴兰建功立业的忠臣。尤其是二十年前,对于推翻昏君,重立明君一事,更是功不可没。如今,又立了如此大功,更是锦上添花。听闻那蒲家小姐更是有一双玲珑手,恐怕今后这宫里,可容不得某些人趾高气昂了。”刘总管冷哼一声。   夙月不傻,知道刘总管显然是在嘲讽自己。她担心的也正是这些,上回宜荌不也有意无意的提到蒲沁这个人吗?想来戎楚为了大局着想,也是迟早要将蒲沁纳入后宫的。夙月只是担心,习楠可否承受的住?明明还怀有身孕,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相公与其他女人想好。这对习楠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况且如今戎楚尚且年轻,以后多的是王公贵族,功臣名将的女眷进宫。只怕以后,等到戎楚后宫佳丽三千,习楠的日子只会更难过而已。若戎楚对习楠仍念旧情还好,若是见了新欢抛了旧爱,只怕习楠的日子会过的生不如死。   世间所有女子,无不希望“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但这对于深宫的女子来说,不过是无望的奢望而已。   夙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   只见到整个明阙宫的大殿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花枝招展的各色妃嫔,千篇一律的宫女太监……   夙月被刘总管领到一个角落里,和其他的太医们,站在一起。如此看来,戎楚似乎还没有到,册封典礼尚未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刘总管高亢的声音响彻大殿:“拜见帝君。”   只见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也包括夙月自己。大殿上回响着异口同声的声音,仿佛一头头雄狮,要冲破整个大殿。   夙月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场面,说不震撼当然是假的。也只有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戎楚是一个帝王,一个绝对崇高的存在。   “蒲丞相觐见。”又是一记响亮的呼喝声。   “拜见蒲丞相。”现如今,所谓的蒲丞相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文武百官即使心有不服,也不敢不敬。更何况,晴兰上下,早已对蒲家心服口服,这都是他们代代功臣积累出来的效应。   “蒲良拜见帝君。”蒲丞相的声音浑厚而有力,是个中气十足的中年人。   “蒲爱卿平身。”戎楚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能让整个大殿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是绝对不可忽视的存在。   夙月心想,所谓的王者之风大抵也不过如此。   “谢帝君。”蒲丞相大概是所有人中唯一胆敢对着帝君大声说话的人。   “想来蒲家一直为着晴兰尽心尽力,孤却一直没有给你们一个响亮的名分。归根结底,还是孤的错。况且这次,蒲丞相冒死前往丰国,让晴兰与丰国成功建交,更是功不可没。如今孤命你为镇国元帅,掌握麒麟兵的兵权,爱卿认为如何?”夙月总觉得戎楚仿佛在试探。但这也许只是夙月的错觉罢了。   麒麟兵是戎楚亲自调教出来的精兵,人数虽少,却个个都骁勇善战。从前晴兰与丰国尚有矛盾,连年战乱之时。这麒麟兵对击退丰国兵确实是作用巨大。只是这麒麟兵,像来神秘不受约束,只有戎楚知道他们在哪里,也只有戎楚可以调动他们。如今戎楚竟要把麒麟兵的兵权拱手相让,可见他对蒲丞相的器重程度。只是戎楚未免太过兵行险招,若是蒲丞相怀有二心,只怕江山都要拱手让人。   “保家卫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本就是应当。蒲良恐怕担当不起这个封号。”蒲丞相以退为进,反倒给自己赢得了更好的筹码。   “蒲爱卿真是谦虚了。那就让孤问问在场的文武百官,蒲爱卿究竟够不够格?”戎楚一句看似玩笑的话语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但蒲丞相的面色却半分未改,他似乎胸有成竹,自信非常。   “蒲丞相天降之才,应担大任。”只听人群中有人大声的说出这一句。只是人实在太多,根本无法分清声音究竟从何处传来。   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随后便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异口同声道:“蒲丞相应担大任。”   由于跟戎楚隔得太远,夙月实在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只远远看见戎楚似乎站了起来。   随后便听见他说:“既然蒲爱卿已经是众望所归,孤又有什么理由不让蒲爱卿得到理所应得的东西呢?”   “臣,谢主隆恩。”只见蒲丞相跪了下来。   夙月离蒲丞相离的近,能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上得意的气息。他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这一切就仿佛是他和戎楚排好的一出戏而已。   蒲丞相早就知道了剧情的发展,所以他才不慌也不乱。   如今的蒲丞相,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向世人展示他独一无二的荣耀与光辉,是一种舍我其谁的疯狂的骄傲。   “爱卿,平身吧。”戎楚挥了挥手,示意蒲丞相起身。   然蒲丞相却动也不动,依旧跪着。   文武百官吓得大气不敢出,动也不敢动,齐刷刷地都望着蒲丞相。抗旨不尊,可是要杀头的。   “怎么?爱卿不舒服么?”戎楚问道。   “臣有一事尚未完成,不敢起身。”兴许是大殿实在是太安静了,蒲丞相的话显得特别的响亮。   “哦?何事,说与孤听听。”   “微臣有一小女,今日和微臣一同进宫了。小女执意要为帝君表演一段节目。臣也曾劝她,帝君岂是她想见就能见的。但无奈,小女都让臣给惯坏了,十分人性,非见帝君一面不可。微臣实在是拗不过她,便冒死请求帝君准许。”蒲丞相的请求听起来可一点都不想请求,更像是陈述他的女儿要表演节目而已。   “可是那位种出水蓝色海棠的蒲小姐?”戎楚这句话倒叫人听不出他对蒲沁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兴许还是有意多于无意。   “正是。”蒲丞相更得意了。   “早就听说蒲小姐心灵手巧,孤早想见她一面了。敢问蒲小姐芳名?”戎楚如是问道。   “小女蒲沁。”   “沁人心脾,倒也与种出的海棠很是合衬。不知是否人如其名,也如海棠晶莹剔透?让她上来吧。”   还未等蒲丞相做出反应。   只听空中一阵悠扬的笛音传来,夙月往声响传出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女,脸上覆着面纱,吹奏着笛子,袅袅婷婷地往戎楚的方向走去。   待她快走到戎楚跟前的时候,却又往后退了好几步,放下笛子,跳起舞来。   夙月心想,这就是所谓的欲擒故纵吧。   蒲沁的身段很是柔软,跳起舞来,浑然天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妖媚,让人无法移开双眼,双眼只能跟随着她的舞姿移动。   蒲沁虽然也美,却与宜荌的美不同。宜荌的美惊为天人,娓娓道来,蒲沁的美则见血封喉,容易腻烦。   不过,兴许男人更容易被这样的女人迷住也不一定。   此时此刻,夙月很想和习楠在一起。可无奈,人实在太多,她甚至不能分清习楠处在哪个方向。她多么希望能陪着她,只是握着她的手,沉默,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   虽然蒲沁的舞跳得极好,但夙月却觉得索然无味。不过那舞毕竟是专门为着戎楚准备的,夙月喜不喜欢,一点都不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蒲沁的舞总算是跳完了。戎楚便带着一众人去举行庆功宴了。而夙月却没有跟去,她四处寻找着习楠的身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   大殿上的人渐渐散去,夙月像个无头苍蝇一般的寻找着。   “夙月姐姐。”夙月只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可试着声音未免有些过于有气无力。   “你怎么了?”夙月看着习楠脸色煞白的小脸,感觉心跳都要慢了一拍,连忙飞奔到习楠的身边。   “没什么,就是有些乏了。”习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脸上却是难掩的落寞。   习楠虽然天性善良,天真浪漫,但却也是个机灵鬼。方才的事,她看的明明白白,伤心自然是难免的。夙月也只当她的伤心过度,脸色才会如此不好。   “我们回去吧。”习楠的声音软软的绵绵的,远远不似从前那般清脆响亮,然而对夙月来说,却仿佛有无数根针扎着自己的心一般难受。   “贵人,那庆功宴……?”身旁的宫女为难起来。   面容清秀,是个新面孔。   “庆功宴我就不去了,你们也别跟来。我跟习太医到处逛逛,透透气。”习楠挣脱了宫女搀扶的手。   夙月眼见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连忙上去扶她。   宫女们面面相觑,却也不敢不从。虽说蒲沁一来,槿贵人的受宠程度很可能会天差地别。但宫女们对习楠的命令都不敢不从,毕竟现下,槿贵人依旧是最得宠的嫔妃。   “你想去哪?”夙月搀扶着习楠,生怕太大力了弄疼了她,连声音也是极其轻柔的。   “陪我去看看水蓝色的海棠吧。”习楠的声音是如此的不真实。   “嗯。”夙月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搀扶着夙月一起走着,她只觉得这段路似乎好长好长,仿佛就要走完了一生。   “这就是你不希望我爱他的理由,是不是?”习楠问道。   夙月停顿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习楠的眼睛。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如果我爱上一个人,你一定会为我祝福。如果你没有祝福我,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爱的人,会给我带来痛苦。”习楠微笑,却让夙月甚觉心酸。   “还来得及吗?忘掉他。”夙月又继续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总觉得那鞋面怎么看怎么别扭。   “来不及了。”习楠摇摇头。“就算爱他会受伤,我还是不想放弃。人生最可怕的事不是后悔,是遗憾。”   “到了。”夙月不再往前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海棠园。   习楠随着夙月的动作停了下来,将头轻轻靠在夙月的肩膀上,赏着眼前这一片干净的水蓝色的海棠。   夙月觉得,那些海棠就像是水里的妖姬,渐渐地渐渐地吞噬着自己的理智。它们在妖娆的笑,就像蒲沁的舞姿般,是赤裸裸的炫耀。   夙月渐渐感觉不到习楠的气息,仿佛习楠正渐渐变得透明的。夙月低头看她,却惊讶的发现习楠的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双眼正紧闭着,颤抖的睫毛像是要脱茧而飞的蝴蝶。   “你怎么了?”夙月终于感受到事态的不对劲。   习楠却仿佛没有了知觉似的,眼看就要往地下栽去。夙月连忙扶住了她。   只见习楠鹅黄色的裙子已经被鲜血染红。   夙月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一样慌张过。   夙月轻轻摇晃着习楠的身体,可习楠却早已神志不清。夙月连忙把习楠背起来,她从来都没有如此大的力气。也只有今天,为了她想要保护的人,她必须强大起来。夙月不停地跑着,恨不得自己能再快一点,幸好这里离槿园并不是很远。   但愿还来得及,抱住习楠,也抱住她的孩子……   都怪她,都怪她。夙月一遍一遍的在心里责备着自己,她应该早些发觉失态的不对劲,她就不该由着习楠的性子,带她来看海棠。   都怪自己!   夙月几乎都要疯了。等她跑到槿园的时候,几乎是破门而入,槿园仅剩的几个宫女都被夙月吓了好一大跳。   夙月的样子,就仿佛是从鬼门关里跑回来的一般。   “快快快,快些准备热水,快!”夙月几乎声嘶力竭的吼出来。   她害怕,她真的害怕。习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夙月颤抖地解开习楠的外衣,上面布满了可怖的血迹。   “习太医,你不能这样,还是等产婆来吧……”身旁的宫女早已被如今的夙月吓得不轻,大气也不敢出。但是她也是为了槿贵人好,毕竟槿贵人是帝君的女人,怎能让他人随意看见贵人的玉体。   “等到产婆来了,什么都来不及了!”夙月早就失去了理智,还怎么顾得上所谓的宫中的规矩。   让这些规矩都去见鬼吧。   “可是……”侍女还想继续劝说什么。   “废话少说,快去给我准备纱布,热水,脸盆,还有我的医箱也拿过来,快!”宫女婆婆妈妈的样子简直快让夙月抓狂。   眼见宫女还是没有动静,简直就快要气疯了。夙月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往宫女的脖子上抵去。   “好,你不是要去找产婆吗?那你就去。先把我要的东西拿来,救楠儿的命要紧!你要是还杵在这,我就要了你的命!”夙月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可以如此简单粗暴。   这就是所谓的狗急跳墙了吧。   夙月从来都是拿刀救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拿刀杀人。可是她不要习楠有事,绝对不要!   “是!”宫女吓得瘫倒在地上。随后便爬着出去了。   夙月扯着自己的头发,几乎要疯掉。难道她又要失去习楠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她!难道对她好的人,都不能有好下场吗?   “夙月姐姐……”   夙月仿佛听到了习楠的声音,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跑到习楠的跟前,险些被桌凳绊倒,可她也顾不上疼。有谁,会比习楠更疼?   “夙月姐姐,你怎么哭了?”习楠伸手要去替夙月抹干眼泪。   “傻瓜。”夙月握起了习楠的手。   “你才是傻瓜,我没事的。不要担心。”习楠又挤出一丝微笑。夙月看着习楠惨白的脸,自己仿佛正受着凌迟之痛。   正当夙月还想跟习楠说些什么时,习楠的手却又无力的垂下。夙月只觉得,那一刻,仿佛全世界都灰了,心灰意冷。   只当这时,宫女总算是回来了,带齐了夙月要的东西。   夙月来不及多想,连忙扯下了习楠的亵裤,尽力抢救着。   一刻也不能等,人命关天。如果一定要有什么惩罚,就让夙月一个人承受吧。她不可能永远躲在别人的□□里,她要自己强大起来,真正的强大。   因为夙月把宫女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两个人帮她拿东西。外面的宫女太监们全都议论纷纷,他们也是第一次见一向温和的习太医如此骇人的模样。   大家都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帝君。如今帝君仍在庆功宴之中,宫女们万万不敢揣摩圣意。只怕一旦猜错,便会性命不保。他们需要一个替死鬼,而那个替死鬼就是夙月。只要出事了,就全部推给她,就对了。   当然,太监宫女们也多多少少会替习楠担心些。毕竟习楠想来温厚带人,有什么好处,都会分给他们,也从不打骂他们。可在宫里,见风使舵才是绝对的真理。他们自然也会想知道习楠的安危,但这大多是为了他们自己着想。   宫女太监们只知抢救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天已经开始黑了。门缓缓地被打开,一向潇洒俊逸的习太医失魂落魄的从房里走了出来。那神情,真叫人不忍心看。就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似的,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走路也摇摇晃晃的。   宫女太监们看见夙月这副模样,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什么。   “皇子没了。”夙月吐出这四个字,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   她要怎么向习楠交代?她答应过她,一定会让她平平安安的生下那个孩子。那个孩子,都已经成型了……   夙月闭上了眼睛,心中的懊悔和自责快要把她逼疯了。   她要暂时离开这里,即使是逃避也好。那就让她逃避一会儿,等她足够清醒的时候,再亲口告诉习楠这个事实。就让她……暂时的逃避一会儿,一个人。   “轰隆隆……”   伴随着一声惊雷,天上竟下起了瓢泼大雨。   夙月却也不躲,就这么麻木的走着。很快,身上便湿透了。雨滴顺着脸留下,夙月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   这雨下的好,真是极好,是时候让夙月清醒清醒了……   她明明已经很谨慎了,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她每天都检查习楠的吃穿,明明什么问题都没有,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在习楠的体内发现了麝香?!为什么?   究竟是谁,要如此残忍。习楠这么善良,却还是不能放过她。难道在这明阙宫里,权势和地位就真的如此重要么?重要到可以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重要到可以残忍的剥夺一个小生命诞生的权利?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章   夙月一直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有一个人伸手抱住了她,她才停了下来。   她好想大哭一场,却没有了眼泪。也许这漫天的大雨,就是夙月的眼泪。   “我都知道了。”玄夜的声音低低的,   “你怎么知道。”夙月躲在玄夜的怀里。就让她停留一会儿吧,她太累了。累的快睁不开眼,累的快要失控了。   “庆功宴实在是无聊的很,我就出来透透气,正巧撞见一个太监从槿园慌慌张张地出来。我便拦住了他。”   “他是不是要去通风报信?”夙月早就知道世态炎凉,但却没想到现实竟然如此残忍。   “是。习太医照顾不周,导致皇子夭折。还以下犯上,窥探贵人玉体。”   “真是厉害,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我的身上。”夙月苦笑。   那样也好,兴许让她受些苦头,夙月心里还会好受些。不过,这以上每一条,可都是死罪。   “你放心。我已经让他不能再开口说话了。”玄夜安抚她。   “你杀人了?”夙月睁大了眼睛,看着玄夜。眼前的玄夜也是湿淋淋的,那张脸却少了几分邪魅,多了几分温柔。   “如果我杀了他,你一定会自责到死。我只是让他自己割断了舌头。”   可即便如此,夙月还是觉得残忍了些。为什么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却要牺牲别人?   “其实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戎楚迟早会知道的。”   “我不能容许别人能伤害到你。”玄夜淡淡地说道。   夙月竟然有一刻的动心,但仅仅是那短短的一瞬间。瞬间过后,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些让她再也不愿回忆起的画面。   “倘若,让我受伤的人,是你呢?”夙月离开了玄夜的怀抱,往反方向走着。   玄夜望着夙月离开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这一段时间,夙月似乎又瘦削了很多。他记得两年前,她还有着少女专属的婴儿肥。可如今,清清瘦瘦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   “你要去哪里?”玄夜大声地喊着。   “去接受我应有的审判。”   那一刻,玄夜觉得,夙月的背后仿佛有无数光芒。就好像瞬间长出了许多金银色的翅膀,熠熠生辉,闪闪发亮,令人炫目。   “麻烦替我通报一声,我要见帝君。”夙月对着庆功宴门口的侍卫道。   此时雨已经停了,侍卫们看见眼前顺魂落魄,浑身湿透的夙月,很是惊讶。   “习太医,你这是……”   “麻烦替我通报一声,我要见帝君。”夙月又重复了一遍。   “是。”侍卫似乎知道大事不妙,也不敢耽搁,一路小跑进去向戎楚禀告。   很快,侍卫便面露难色的回来了。   “习太医,实在不好意思,帝君称有要事在身,走不开。不知习太医所何事?需要小的替你禀告吗?”   夙月远远便看见里边歌舞升平,金碧辉煌的景象,心沉了一沉,又道:“不用了。”   兴许对于习楠来说,她更想自己告诉戎楚吧。而如今,夙月能做的,仅仅是陪在习楠的身边,仅此而已。别的什么惩罚,就让夙月静静地等待着吧。还有什么,能让习楠知道自己小产后的表情和眼神更能让夙月痛苦?   待夙月回到槿园的时候,玄夜也在。   宫女太监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是低着头。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还是让槿贵人醒来之后再定夺会比较合适。所以,除非是槿贵人允许,否则,戎楚绝对什么也不会知道。”   夙月点头致谢,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心有灵犀。   夙月进去屋里时,习楠正在床上躺着。眉头微蹙,满脸的纯净,俨然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夙月握住了习楠的冰冷的手,想要给她一些温暖。可习楠的手还是这么冷,冷的就像冰窖,冷的就像夙月的心。   翌日,依旧是阴天。   夙月就这么坐着守了习楠一夜。玄夜也在门外站了一夜。宫女太监们也一个都不敢走。   可是这一整夜,戎楚却还是没有出现。   虽然已经是白天,屋子里却还是暗沉沉的,有种让人窒息的沉闷。   习楠皱了皱眉头,终于醒了,看到眼前的夙月,嘴角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夙月姐姐。”   夙月嗯了一声,却没有勇气去看她。   “你一晚上没睡吗?怎么眼睛这么红?”习楠紧张地问道。   夙月还是嗯了一声,再次沉默。   习楠察觉出夙月的异样,大概也猜到了事情的结尾。她吃力地坐了起来,连声音也有些许的颤抖。   “孩子……是不是没了?”   夙月觉得这一句话,仿佛来自地狱,搅得她恨不得将自己乱棍打死。夙月不敢看习楠,她没有勇气看着那样一双清澈的眼睛,说出残忍到极限的话语。   “没事的,夙月姐姐,你不用替我担心。都怪我自己身体不好,没留住这个孩子。其实前天晚上我就已经很不舒服了,册封大典也是硬撑着去的。”习楠竟还反过来安慰夙月。   “前天晚上就已经不舒服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夙月原本一直怀疑是那所谓的水蓝色海棠搞得鬼。可如今看来,此事另有蹊跷。宫里的孕妇并不只有习楠,那水蓝色的海棠更是人人都爱去的地方。可为何别人相安无事,只有习楠小产了?   “那天晚上,原本堇是陪着我的,可他一听说蒲丞相进宫了,便留下我一个人走了。后来我听宫女们说,蒲丞相要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来……我那时心情实在不好,我便以为身上的不适皆是由于心情抑郁导致的。况且夜已经深了,我估摸着你也应该熟睡了,便没有再叫人知会你。况且明日还要举行册封大典,我便想着在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习楠还是挺要强的,她对别人暗地里对她说三道四还是很介意的。所以她尽量在言行举止上要求自己,要做到不被人说闲话的程度。   “你怎么这么大意?我不是告诉你,一旦有不舒服的地方就要告诉我吗?”   “可是能有什么事呢。你都已经这么尽心尽力的,我的衣食住行,你都检查的滴水不漏。别人根本就没有钻空子的余地。我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习楠这一席话,让夙月不禁无地自容。夙月实在是太自信了,自以为自己已经面面俱到,自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天衣无缝,自以为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什么都注意到了,却独独忽略了习楠自己。   想起来自己光忙着检查饭食,已经好久没有检查过习楠的身体了。尤其是自己请假的那一段时日……   夙月根本不敢再往下想。麝香需要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才能起到小产的效果。若是夙月早些发现的话,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我不在的时候,都是谁给你把脉?”夙月问道。   “是太医院的陈太医。”   夙月突然想到,自己回到太医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陈太医。这个陈太医就好像突然间人家蒸发了一般。夙月越发的感觉不对劲。   “他就没跟你说些什么吗?”   “他说我的身体很好,胎象也很稳定。只要好好养着,一定能诞下一个健康的皇子。可如今……”习楠的表情又落寞了些,还叹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习楠的体内有如此多的麝香,陈太医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就算太医院有滥竽充数的嫌疑,也不可能察觉不到麝香已经对习楠的身体造成了危害。   夙月神色复杂地看着习楠,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开口告诉她真相。   “说了不用替我担心,你已经尽力了。不要自责了,好吗?”习楠伸手捧住了夙月的脸,依旧在安慰她。   “楠儿,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   “你说什么?”习楠睁大了眼睛。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你的体内有大量的麝香。都是我不好,百密一疏,若我早些替你把脉,孩子,兴许还能活下来……”   习楠的手从夙月的脸颊上无力地滑了下来。她看夙月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些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她不住的摇头,眼里透漏着绝望与难以置信。   “你不是答应我,这个孩子一定会好好的吗?我那么相信你……夙月,你这个骗子,大骗子!”习楠指着夙月的鼻子,似乎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楠儿,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夙月这一刻,是真真正正的害怕。害怕她永远失去习楠这个好姐妹。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那是我的孩子……就在昨天,他还会动,还会踢我的肚子,是多么鲜活的存在,可现在他却没有了。而你却告诉我,是由于你的疏忽造成的?你让我怎么接受?夙月,你不懂,你不懂我的难受,你不懂!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再也不想!”   习楠别过头去,下了逐客令。   夙月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她又怎么会不懂?她也有过一个孩子……   正是因为她懂,所以她才会心如刀绞……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章   夙月走出了习楠的房门,可那股沉重的压抑感却半分未减。一股冷风吹来,槿园里又蔓延着木槿花的花香。可夙月,再也无心欣赏。   夙月看着站在木槿花树下的玄夜。就好像他还是那个少年小黑,她还是那个少女夙月。一切,一如昨日,却都面目全非。   “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关进大牢!”   戎楚的出现破坏了这一切的美感,夙月只看到有一群侍卫正朝着自己走来。可玄夜却先行一步,飞到了夙月的跟前,挡住了她。   “谁敢动她。”玄夜一声喝问。   侍卫全都不敢上前一步,踟蹰着。   戎楚挑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戾气。他和玄夜两人,气势不分上下。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倒叫侍卫们难做了。   “玄夜,你让开。”夙月说的很是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你……”玄夜对夙月的举止感到匪夷所思,却依旧挡在了她的面前。   夙月只好绕过了玄夜,直直地往前面走去。   “我跟你们去,请带路。”   夙月感觉得到,她经过戎楚的时候,戎楚看了她一眼。她不怪他,毕竟他的孩子没了,他也一定很难过。   所谓的地狱,就让夙月一个人下去吧。自从习楠赶夙月走的那一刻,夙月就已经身在地狱,饱受酷刑了。   “戎楚,我告诉你,如果你敢伤她一根汗毛,我一定让你后悔!”   恍惚中,似有几只鸟儿被这声呼喊吓住了,扑扇着翅膀飞向空中。夙月抬头望天,心想不知究竟何时才会放晴。   牢里的日子自然不好过。不说吃穿,光是晚上老鼠磨牙的声音就能让夙月胆战心惊,彻夜未眠。因此,她的身子自然又清瘦了很多。玄夜也时常想方设法的来看她,给她送些好吃的,陪她说说话。   可惜夙月对于那些东西却提不起半点的食欲。唯一能让她欣慰的是,竟还有玄夜日日陪她。自从两年前发生那件事后,她就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能如此平静的和玄夜相处在一块儿。   “夙月。”好不容易眯起眼睛小睡一会儿的夙月此刻又被一声叫唤惊醒。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牢房门口站着的人正是戎楚。此时的戎楚没有黄袍加身,少了许多凌人的气势。   “你来了。”夙月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病了。那天她淋了好一会儿的雨,却就这么湿淋淋的陪了习楠一夜。   此时一个侍卫走了过来,打开了牢门。   眼见戎楚就要进来,夙月便道:“你还是别进来了吧,里面脏。不适合你的身份。”   夙月突然感觉身上有些冷,但她却没有抱紧双腿,反正装作很平常的样子。她才不要在他面前露出软弱的样子,她才不要博取别人的同情。可是微微颤抖的肩膀泄了密。尽管尽力忍住,却还是会不住的颤抖。她好像,真的生病了。   “你在怪我?”戎楚还是走进来了。   “没有。”夙月没有看他。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还能保持正常的音量和戎楚说话,已经是最大的极限。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下跪行礼。   “我那天实在是太冲动了。”戎楚似乎有些歉疚。   “习楠她……怎么样了?”如今身陷囹圄,还需要在意那些繁琐的礼节,槿贵人槿贵人的叫吗?   “她……她来向我求情,让我放了你。”戎楚并没有正面回答夙月的问题。   “她还是不肯原谅我?”夙月反问。   戎楚并不回答。整个牢房是一种死一般的沉寂。   夙月突然轻笑了一声,道:“应该的。就让她怪我吧,如果怪我,能让她好受些。”   戎楚神色复杂的看着夙月,酝酿了好久,才说出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会让人放了你。”   夙月看着戎楚渐渐远去的背影,视线越发的不清晰起来。他终于走了,他终于走了……夙月的神智越发的模糊,往身上的茅草堆栽去。   其实她早就撑不住了,她一直在等戎楚离开的那一刻。即使要倒下,她也不想被他看见。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很久。   夙月又梦见了那个女人,梦见了她手上美丽妖娆的木槿花图案,还梦见她抱着她轻轻地哼着歌,嘴上还挂着幸福的笑意。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夙月就能看到她的脸了……   可夙月却醒了。是被人吻醒的。   夙月感觉到有人在咬着自己的嘴唇,有些轻微的疼痛。睁开眼,便看到玄夜放大的脸。   “你干嘛。”夙月使劲推开他。   环顾四周,是夙月在太医院的小房间。   夙月一脸嫌恶的看着玄夜,擦了擦自己的嘴巴。   “干嘛这么生气,我还不是为了救你。”玄夜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脸上却是占了便宜的笑容。   夙月白了他一眼。   “你怎么还是这么凶?我真希望你能烧成个傻子,兴许还能温柔点。”   夙月这才发现,自己的头上竟然还盖着一块叠成方形的手巾。   “我睡了多久了?”夙月试图坐起来,却发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连伸个手都感觉很吃力。   “三天三夜。”玄夜皱了皱眉。   “什么?”夙月也有些吃惊自己竟然昏睡了这么久。   “真是快被你急疯了。要不是你,我早就不在晴兰了。”   “这怎么能怪我。”夙月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满满的感动着玄夜为她所做的一切。   “我都快被你吓死了。额头烧的都能烫手。你要是再醒不过来,我都要杀人了。”玄夜坐在了夙月的床边,严肃的看着她。   “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让我背负多少条人命?”夙月揶揄他。   “你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若非我还有一样好吃的忘记拿给你,折回去看你的话,恐怕你的小命都没了。当时你面色如纸,在昏暗的牢房里犹如鬼魅,可把我吓的不轻。”   “有这么夸张吗?我可不信你怕鬼。”夙月被玄夜夸张的样子给逗笑了。   “多笑笑才好,笑起来多好看。”玄夜摸了摸夙月的头。“我见到他了。我就知道有他在准没好事。你放心,我抱你回来的时候没让任何人看见。给你看病的太医承诺不会告诉戎楚。我知道你不想让他知道……”   夙月看着玄夜的眼睛。说来也奇怪,大白天的,竟然觉得玄夜的眼里仿佛有星光。   “干嘛这么看着我?”玄夜被夙月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夙月抿嘴一笑。好像一片接天莲叶中顿时绽放的荷花,清新而动人。“你什么时候走?”   玄夜被夙月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给问住了。那一刻,他是真的不想走,他是真的……想留下来。   “明天。”玄夜不再看夙月。他没有勇气,他怕如果继续看着夙月,他会无法真的告别。   “哦。这么快。”夙月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   “你要送我吗?”玄夜有些期待。   “不。”夙月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玄夜却也不再问为什么,也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还有一件事……”   “你是不是想说那水蓝色的海棠?”玄夜反问。   夙月有时候实在怀疑玄夜是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竟然能如此的心照不宣,她想做的事他已经早早替她做好。   “我派人查过你,没有那种东西。只是一种很普通的花而已。可事情又实在是太巧太巧。我在想,这是不是真凶为了掩盖真相,故意制造出来的障眼法。况且那蒲沁我也见过,看她的言行举止,并不像是滴水不漏之人。”   “女人心,海底针。谁也猜不透。只是我也觉得那水蓝色的海棠暗藏玄机的概率极小,所以你告诉我结果,我倒也不奇怪。”   “莫非你心中已经有怀疑的人选了?”   “不,一点头绪都没有。但直觉告诉我,不是蒲沁。”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习楠没有了孩子,却也保住了自己。如今蒲沁集万千宠爱与一身,她才是众矢之的,习楠倒也暂时安全了。玄夜试图让夙月心里好受些。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玄夜看了夙月一眼,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不是想问陈太医?”   “你怎么知道?”   “那天晚上你和习楠单独留在屋内。我和槿园的宫女太监们呆在一块。他们虽然说的很小声,却还是让我听见了。听他们的语气,当初陈太医可是信誓旦旦,说习楠的身体好的很。可如今,却无缘无故地小产了……”玄夜顿了顿,又道:“我的确是查探出了一点消息,不过你可得承受的住。”   “你说。”   “我命人四处查探,终于得知陈太医的住处,却发现他们已经举家搬迁。几经波折,当我终于查到他真正的住处时。却发现他们已经死了,而且是灭族。他和他的家人,都曝尸在门前的一片荒野上……”   夙月的心顿时凉了一截,连最后的一条线索都断掉了。   她怎么对得起习楠和她苦命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又过了几日,夙月总算是能下床活动了。幸好自己好歹也是个太医,身子经过这一番折腾,虽然比不得从前,但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夙月已经恢复了出诊,但还是没有去槿园,习楠也没有再来找自己。夙月只听人说,那槿园满园的木槿花树都让人给砍了。   戎楚对习楠依旧是不错的。但宫里的人都说,自从习楠掉了孩子之后,戎楚对她也是不如从前了。因此,宫里的人态度转变的也快。连夙月都能明显感觉到宫人们对自己态度的转变。想必习楠那儿更是不用说了吧。   现在的她,会不会很孤独?   夙月在这偌大的明阙宫里漫步着,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槿园。   门口的侍卫见着夙月,表情有些复杂。   夙月倒是没在意,径直往里面走。   “习太医留步。”然而两个侍卫却同时伸手拦住了她。   夙月皱了皱眉,却没再强行进入。   “习太医喜怒,这都是槿贵人的命令。贵人身体抱恙,不愿见客,尤其是……”侍卫们不想自己说出,正盼着夙月自己能够会意。   “好,我知道了。”夙月转头就走。   这槿园里弥漫的木槿花香味早就消失了……   夙月转身,却看见了戎楚和一众宫女太监。戎楚坐在了龙辇上,居高临下。   “拜见帝君。”夙月特地跪在墙边上,让路给戎楚。   “嗯。”戎楚却只是看了夙月一眼,龙辇便继续往前走了。   戎楚经过槿园,头也没抬。   夙月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太医院,这些日子实在是身心都备受折磨,她好想好想休息一会儿。回想起习楠的命运,夙月不禁担忧起来。对于习楠而言,戎楚送的金银珠宝,不过都是碎石砂砾。她要的不过是他对她的爱,可如今,戎楚的态度又怎能不叫她心寒。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夙月却无法陪在她的身边。   又或者说,夙月是不是再也不能靠近她了?也许自从习楠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早已不会再原谅夙月了。她是如此的相信夙月,可夙月却没能完成自己的诺言。   麝香,麝香。夙月的脑海里满是这两个字,她后来实在不放心,又再去把那水蓝色的海棠检验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种感觉几乎要把她逼疯了。   这种无望,这种深深的自责……   正当夙月捏着额头小憩之际,一只鸽子飞了进来。这几日,她的睡眠越来越差了。有几日,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岂料,这只小鸽子竟然惊扰了自己难得了睡意。   夙月看着眼前这只纯白的小鸽子,自然也起了爱怜之意。   仔细一看,鸽子的腿上正绑着一封信,原来是只信鸽。待夙月将信取下后,鸽子便迅速地飞走了。   “夙月,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夙月看着信下面的落款,嘴角微微上扬。   玄夜,再见。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今夜并不是夙月当值。夙月早早地便回到了习府,说起来,自从习原知道了习楠的处境之后心情也不太好,整日闷在房间里。更何况夙月一连病了好几日,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促膝而谈了。   饭桌上也是一片寂静。   习原埋头吃着自己的饭菜,面色沉重。   夙月很想打破这样的僵局,可是她不敢。她是一个罪人,罪人……   “师父。”夙月还是没有忍住。   习原却仿佛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似的,嗯了一声,面色缓和了许多。   夙月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你终于打算要开始原谅自己了吗?”习原依旧埋头吃着饭,没有看向夙月。   夙月颇为惊讶,道:“师父,你不怪我吗?”   “怪什么?孩子又不是你害的,麝香又不是你放的。为什么要怪你?”习楠毕竟是习原的女儿,麝香的事,自然是清楚的。   “可是徒弟答应过楠儿,一定要保她肚里的孩子周全。如若是徒儿再小心些,凶手也许就不会得逞了……”夙月只要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自己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夙月啊,都是你把习楠给惯坏了。她其实不是气你,她是在气自己没用而已。事事都要依赖你,事事都要有你在,这不,你一疏忽,她就出事了。她不愿见你,不过是没脸见你而已。她痛恨自己的无能……她并不是真的生你的气,你明白吗?”   “是真的吗?”夙月有些怀疑。   “夙月,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生你的气?”习原终于抬起头,眼中又是以往的慈爱。   夙月摇头。   “原本我以为师父是怪我没有照顾好楠儿肚子里的孩子,让她小产了。可如今,说实话,夙月有些摸不着头脑。”   “习楠小产,是她自己的命。就算这次放麝香没得逞,还会有下次……下次可能是下毒,绊倒……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都是习楠的命。自习楠进宫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认命了,又怎么会怪你呢?我生气的是,你没有完完全全的把我和楠儿当成你的家人……”   “师父,我……”夙月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太在乎我和她的感受,却忽略了自己。家人应该是平等的……可是在你的潜意识里,我和习楠已经变成至高无上的存在,在你心里,为我们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应当的,为我们去死也是义无反顾的。以至于,这次,你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导致了楠儿的小产,永无止尽地责怪自己,迟迟走不出来……这才是让我生气的地方。”   “师父……”夙月的心里又感受到了那种父爱的温暖,她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温暖了。   “傻孩子,师父早已将你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可是你从不像习楠,从不跟我撒娇,也从不跟我讨要什么。你永远都那么客气,永远都像是个外人……”习原叹了一口气。   “师父,你知道……”   “我自然之道。好歹我也是学医的人,难道连最基本的男女特征都分不清楚么。无奈祖训在上,我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好教授你技艺。如今你已精通医术,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迹。我再继续假装,也没有什么意思。”   “师父,真的谢谢……”夙月已经有些哽咽。   “你看你,又客气了不是,家人之间又何须道谢。我等你开口已经等很久了,你这孩子,就爱自个儿钻牛角尖。我就等你开口,踏出第一步。我如果不帮你,恐怕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你要知道,这件事真的不是你的错。既然凶手另有其人,抓出凶手才是最要紧的事。”习原边说边夹菜给夙月。   夙月竟然又没用地哭了。   习楠看着夙月梨花带雨的样子,笑道:“到底是女孩子,眼睛都承不住泪水。”   夙月也破涕而笑。   “那楠儿……”   “你放心吧,她可没你那么爱钻牛角尖。过不了几天,她又会忍不住蹦蹦跳跳地眼巴巴地找你去。”习原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她又怎会真的生夙月的气。恐怕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只是碍于面子,一直忍着罢了。   “真的吗?”夙月惊喜。   “当然是真的,只是,如果你不快些把这些饭菜都吃掉,就要变成假的了。你看看你,这都瘦了多少了,快成皮包骨了。以后,可没男人要你。”   “是。”夙月顿时觉得食欲大开,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恨不得将所有好吃的都塞进自己的肚子里。   今夜的习府是难得的欢声笑语。仿佛还是从前,习原,夙月,习楠三个人,说说笑笑,无话不谈。所谓的天伦之乐,也不过如此。   夙月回想起刚刚的一顿饭,意犹未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的吃饭了。   夙月望向窗外的明月,又是圆月。   突然,一声轻微地落地的声音,惊扰了夙月的兴致。   “你是谁?”夙月突然警惕起来。夜已深,夙月并没有点灯,因此看不清楚来人的脸。   “是我。”这声音实在过于熟悉,夙月怎么会认不出来?   “怎么是你?”待夙月走进了些,才勉强看清楚戎楚的脸。   “收拾好东西,明晚我会来接你。”   “去哪儿?”夙月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大半夜的跑到她的房里,还叫她收拾东西走人。不过谁让戎楚是帝君,说话做事都不需要理由,只要去做便可。   “去临瑞城。”   “什么?”夙月吓得不轻。   “我需要一个医术高超的人,而这个人又必须是我信得过的人。”   “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夙月眼见戎楚鬼鬼祟祟的样子,心想这件事很可能是个秘密。况且若是丰国皇帝知道晴兰帝君竟然傻到自己送上门来,他又怎会不痛下杀手?   “没有。”   果然。   “我想跟习楠道个别,可以吗?你放心,她的口风很紧。”夙月真的想见习楠一面。此行前往临瑞,必然是危险重重。就让她好好地道别吧。   戎楚思索了一会儿,答应了。   “谢谢。”   丰国,她终于又要回到那个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   夙月一大早来到太医院,便听太医院的人说戎楚病重,卧床不起。由蒲丞相担任监国,处理朝纲大事。太医院里人人自危,生怕治不好戎楚,自己的脑袋也会不保。   夙月正琢磨着事情的真假,不料刘主管竟然来。   “帝君有旨。”刘主管提高了声调。   夙月连忙跪了下来。   “诏曰:习太医连日来为槿贵人一事,费心费力,导致恶疾缠身。帝君见此,于心不忍。特准习太医回家休养,直至养好身子再做打算。钦此。”   “谢帝君。”夙月接过了圣旨,估摸着戎楚说的事多半是真的了。   然而这回,刘总管的态度显然好上了许多,不再带有先前的鄙夷。刘总管从小便看着戎楚长大,主仆情分还是很浓厚的。他向来清高,不屑那些阿谀谄媚之事。今日他对夙月另眼相待,想来是知道夙将要与戎楚一同出走一事。   “主子平日里最喜欢吃新鲜的莲藕了。”刘总管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便转身走了,而这句话却叫夙月听得真真切切,想来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虽然刘总管从前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好。但夙月还是很欣赏他的,毕竟在宫里,如此忠心耿耿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夙月又想到了习楠。想来这次自己是真的要走了,还是应该跟她道个别。   才刚到槿园门口,却又给拦住了。   “你们主子,还是不见我么?”夙月有些失落。   侍卫们面面相觑,随后都无奈地摇摇头。   “习太医,不是我们刻意刁难你。只是我们毕竟是奴才,主子的话实在是不敢不从。”   夙月也不是喜欢为难别人的人,正打算离开。   “不要走。”话语中带着哭腔,习楠哭着跑了出来拉住了夙月的手。   夙月也是一愣。   “你……”夙月转身。   习楠抹了抹眼泪,还在不住的啜泣。   夙月看着习楠哭的如此伤心,不住的心疼。   “别哭了。”夙月擦了擦习楠的眼泪,把她拉到了一边。“让宫人看见了,还指不定怎么取笑你。”   “我才不呢。难道我不哭,你就不去丰国了吗?”   夙月犹豫了一会儿,摇头。   “是他告诉你的?”夙月问。   “是啊,堇昨天半夜里过来。差点没把我吓个半死。他说你就要去丰国了,明天一定会来找我。叫我一定要见你一面。”习楠的眼泪依旧没停。   “那他们是怎么回事。夙月的眼神瞟向了槿园门口的两个侍卫。”   “我怕我见到你会忍不住叫你别走,可是你不走便是死罪。你平日里最怕我哭了,只要我一哭你就什么都答应我。可是这次不同,你此行非走不可。我怕你见了我,会犹豫,会难受。所以我才吩咐侍卫……可是我实在是想见你一面。丰国之行异常凶险,很可能就是我与你的最后一面。我怕我不出来的话,会遗憾一辈子……”习楠哭的更凶了,让夙月真的有种不想离开的冲动。   “傻丫头。怎么会是最后一面呢?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找你。”   “真的吗?”习楠的眼里还存留着些许的不相信。   “嗯。”夙月替她整理好额前的碎发,细细地打量她。   真的就是最后一面了吗?能不能安全的回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但她只能这样承诺,她不要习楠日日为她提心吊胆。   “你答应我的,就一定要做到。我会等你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重新种木槿好不好?”习楠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好。”夙月微笑。   “拉钩。”习楠伸出了手勾住了夙月的尾指。   夙月从前觉得这样很幼稚,可今日这对于他却有了不同的意义。   “好了,我该走了。”夙月又摸摸习楠的头。   她是真的不舍,真的。   “嗯。你想好怎么跟爹说了吗?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人了。”习楠了解夙月,她一定很难跟习原开口。所以习原,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还没有。走一步是一步吧。也许我见到他的时候,就说的出口了。我走了。”夙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实在是不敢回头。她怕一旦回头,强行忍住的情绪会在一瞬间失控。她不可以没有理智,不可以!   夙月并没有回太医院。她在太医院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倒没必要整理。反正戎楚表面上只是让她回家休养,太医院里小房间,应该还是属于她的。   这一路,夙月走的很是艰难。   恨不得路程再长一些,这样她回到习府的时间就会更久一些。   “师父。”   习原此刻正坐在天台上放着的榻上看书。虽然年纪并不大,两鬓似乎斑白了许多。自从习楠进宫之后,习原也是不省心。   “嗯。”习原应了一声,继续看书。   “师父,我有事跟你说。”夙月走近了些。   “嗯?什么事?”习原缓缓抬起头来,眼角分明有了深深的皱褶。   “我要走了,离开晴兰。”夙月想象过千万次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的场景,但从没想过自己竟然如此平静,平静地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习楠不再看书,而是移开书本,抬起头,视线在夙月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去哪里?”   “去丰国临瑞城。”   “多久才回来?”习原握书的手有些许轻微的颤抖,只是这颤抖在习原强烈的控制之下,并没有被夙月发现。   “短则几个月,长则……”夙月不忍心再说下去。   只要一想到从此以后习原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喝茶,一个人吃饭……整个习府都会变得冷冷清清,再不复昔日的欢声笑语,夙月就有种强烈的不忍心。   为什么上天总是这样,要在人享受过极乐之后,再让人跌入地狱?   “也罢。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留住你。你是自由的,想去哪都随你。当初戟羽把你介绍给我,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你眼里的坚毅完全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身上应该存在的。这些年,我想方设法的把我的毕生所学交予你,相信你也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只是,我早就已经将你当做是自己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回来,这里都是你的家。我和习楠是你永远的佳家人。”习原轻轻地合上了书。   夙月还是忍不住哭了。这段日子,她竟又变成了爱哭鬼。她很幸福,长大之后,竟然还能享受一次父爱,家人之爱。虽然她就要离开。但是这段经历她会永远记得。即使以后遇到再大的困难,再多的大风大浪,她也不会害怕……   只要她活着,她就一定要回来……   “师父,那我先去收拾东西了。”夙月转身,不愿让习原看见自己的眼泪。   “好。我也累了,在榻上休息一会儿。”说罢习原也闭上了眼睛。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竟然也有老泪纵横的时候。   夙月要带的东西并不多,一两套换洗的衣服,一些盘缠和一个医箱,就已经是她的全部。可是她却收拾了很久很久。从早上一直到了下午,她不停地忙着,不停地……也许只有忙起来你的时候,夙月才容许自己的难过减轻几分。   下人们送来的饭菜也都被夙月晾在了一边,早就凉了。   可夙月还是不停地收拾着。短短两年的时间,习府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夙月的家。这个家里有她的一切,爱,快乐,记忆……她是如此的不舍,但她别无选择。   “你不吃点东西吗?”戎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夙月的房间。   夙月实在是忙得过头了,竟然有人凭空出现她也没在意。   “不饿。”夙月继续忙着。   戎楚又把碗放了下来,碗碰到桌子上,发出清亮的声响。   “你是不是在怪我?”戎楚发现夙月还没有正眼瞧过他。   “没有。”夙月很冷淡。   “是吗?”   “我只是好奇。不一定非要是我吧?太医这么多,忠臣这么多。为何偏偏要我去?”夙月显然是在说气话。她终于抬头,看向戎楚。想要问个清楚。   “不,非你不可。”戎楚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夙月,让夙月有些不知所措。   夙月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顿时尴尬了起来。   “我收拾好了。”夙月想来想去,只能用这句话打破现在的僵局。否则,她害怕戎楚会说出什么更让她受惊吓的话来。   “吃点东西吧。我们接下来,将要马不停蹄的赶路。如果现在吃不饱,我怕你会受不了。”戎楚提议道。   夙月心想也是,就算真的是生戎楚的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何况她还答应习楠,一定会回明阙宫看她。她一定要吃的饱饱的,千万不能让自己有事。   夙月其实早就饿了,看那饭菜,应该是习原亲手做的,更是狼吞虎咽。外面的饭菜再好,也比不上家里的。   戎楚看着夙月很没形象的吃相,不禁轻笑。   冷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衣袂飞扬,两人好似入了一副画。   画中佳人在前,君子在后,深情而望。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章   夜已深,但戎楚还是执意带着夙月连夜赶路,连和习原告别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夙月。   夙月心想,这样也好,免得她真的再也不愿意走了。   “冷吗?”   “不冷。”夙月在说谎。   她尽量和戎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靠的太近的话,她会觉得不自在。   然而,马儿突如其来的一个前冲,让夙月不由自主地向前靠去,下意识地抱住了戎楚的腰。她仿佛闻到到戎楚身上清冽的香味。   夙月想松开手,然而戎楚另一只没有拉住缰绳的手却制止了她。他的手覆在了夙月的手上,感觉到夙月的不自在之后,又松开了。   “抱着吧。这段路比较崎岖,别摔着了。”   戎楚没有骗她,但她还是不喜欢这样的距离。她只是将手环住了戎楚的腰,但却不碰他。   戎楚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幕,却没说什么,只是轻笑一声。   但却让夙月真真实实的听见了,她有些窘迫,还有些恼怒。   “笑什么。”夙月依旧笨拙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没什么。”戎楚似乎笑的更大声了些,清冽的幽香更浓。   “不许笑。”夙月狠狠地瞪了戎楚一眼,可惜他看不见。   “好。”戎楚却仿佛接受到了夙月的目光一般,真的就不说话了。   夜晚是如此的安静。戎楚骑马骑得很快,因此风也很大。风吹在夙月的身上,凉嗖嗖的。她真后悔,没有穿多一些衣服,幸好背后的包袱还可以给自己挡些风。   渐渐地,夙月的眼皮越发的沉重起来。已经太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即使是在马上,她也可以困得熟睡。   等到夙月再次睁开眼睛,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四周弥漫着雾气。这昏昏暗暗的天,反倒有股浅浅淡淡的诗意。   夙月不禁闭上眼睛,想再感受一会儿。   “你醒了。”   夙月看到眼前戎楚乌黑的长发,发觉戎楚竟是一宿都没合眼。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熟睡得像猪一般,别人却一刻不停地在骑马。   但也怪他,谁让他堂堂一个帝君,干什么不好,非要往帝国的土地里钻。还非得拉上她这个无辜的百姓。   “醒了。”   不过也有一个好处。只要不在晴兰,那就不是他戎楚的地盘。那夙月也不必对他恭恭敬敬,俯首称臣了。要不是她打不过他,她一定会跑。一定……   一定吗?   夙月也不知道,她为自己的犹豫苦恼着。   “我们很快就到月商了。不过我们不能进城,如今丰国已经迁都月商,临瑞不再是丰国的帝都。所以我们为了安全起见,只能在郊外的茅草房里歇息。”   “什么时候的事?”夙月在晴兰的那几年,一心钻研医术,的确是没有关心过丰国的诸多事物了。   “一年前。”   然而她却没有理会戎楚的回答,只是侧头看向路边的一片荷花池。这荷花池中的荷花已经开了,粉粉嫩嫩的。远远看去,就像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你睡了吗?”   马儿仍旧飞快地奔驰着,导致夙月的视线里已经不再有那片荷花池。   “没有。就是有些口渴。”   “口渴吗?放心吧,我记得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茅草屋。你再忍忍。”戎楚又举起了马鞭,马儿又跑的更快了些。   夙月其实并不是真的口渴,她只是想要想方设法的在附近停下来。她有一个想法,连她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想法。   果然很快的,夙月见着了一个茅草房。茅草房坐落在一条河边,三面环山,风景倒也还算不错。此刻,天已经大亮。夙月从马上一跃而下,只觉得浑身似乎都要散架了。一个踉跄,险些要往地上栽去,幸好她及时稳住。戎楚骑着马在周围又转了几圈,轻笑。   夙月听到了他的笑声,小声嘀咕了几句。   “你说什么?”戎楚仍旧带着笑意。   “没什么。”夙月才不要惹她。以后她要是回到晴兰,他还是晴兰的帝君。得罪他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好处,能忍则忍吧。   随后戎楚便一个飞身下马,是何等的潇洒。   夙月真后悔,自己居然没有学些武功,就只学轻功也好。   “我饿了。”她的心情不好!她很生气!所以她要吃东西!   但夙月脸上还是一副温和的表情,甚至还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   “你还是不笑好看些。”戎楚转身,将马儿带到有草的地方。   夙月以为戎楚不打算给自己弄吃的,便蹲在了河边,玩起了石子。扔出去的石头溅起层层涟漪,水花四溅,甚是好看。夙月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玩过了。从前有叶宁的时候,两人时常一起比试谁丢的远。可如今。   哎……   夙月又不禁想到了宜荌……   “在想什么?你不是口渴吗?”戎楚走了过来,蹲在了夙月的旁边。   “你会不会抓鱼?”比起水,夙月更需要吃的。她实在是太饿了。   戎楚听到这个,脸僵了一僵。   夙月却得意起来。终于有戎楚不会而她会的东西了,实在是太好了。   “看好了。”夙月得意的挽起了袖子和裤脚,脱掉了布鞋,又往地上捡了几根树枝。随后,便往水里走去。   这水并不算很深,最深的地方也才到夙月的大腿。水里有很多鱼,有大有小。夙月抬起了树枝,就要往水里插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练,手生的缘故,从前向来百发百中的夙月,竟然好半天才戳中了一条,还是条小鱼。   但夙月还是得意,总比某人连捉鱼都不会要强。   夙月把树枝高高的举国头顶,树枝上正串着一条小小的鲤鱼。夙月也顾不得溅起的水花弄湿了自己的头发和衣裳,只忙着像戎楚炫耀。她才不要在他面前一无是处,她还是有一技之长的。   “你看。鱼!”夙月笑得很是开心。   戎楚的嘴角勾了起来,可这却让夙月有种不详的预感。果然,戎楚也举起了身旁的一根树枝,往夙月的方向扔来。那树枝,快的就像一根箭。那一刻,夙月心如死灰。   心想,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假。以后,她恐怕再也不敢在一个帝君面前公然挑衅了,那简直就是找死。   然而,那树枝却没伤到她。只是直直地插在离她的右脚不到一公分的地方。而那树枝上,分明还插着三条大鱼。   夙月目瞪口呆!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戎楚插在水里的树枝拔了起来,上面真的是连串着三条大鱼。夙月滑稽的样子却把戎楚逗笑了。   “你不是不会捉鱼吗?”夙月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挫败感。   “我没说我不会啊,我只是讨厌下水而已。”戎楚笑的一脸无辜。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完美的样貌,完美的身世,完美的技能……夙月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帝王,不禁感叹同人不同命。   “哎呀……”   正当夙月发愣之际,几条小鱼在夙月的脚踝附近游着,还轻轻地碰了夙月。夙月直觉得很痒,想要躲开,却不料没有站稳,直直地往后面倒去,连树枝也被抛在了空中。   戎楚见夙月有危险,便使了水中漫步,飞了过来。可惜夙月已经倒在了水中,水漫过了夙月的头,她连着呛了好几口水。然而水并不深,夙月即使没有站着,也还能呼吸。   此时,戎楚依旧滴水未沾地看着她笑。伸出手想要扶她起来。   夙月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倔强劲儿。猛一用力,便把戎楚给拽了下来。   戎楚的力气自然是比夙月大的。可是他没想到夙月会来这一招,到底是大意了,便也跌落在了水中。   夙月看着戎楚眉头微蹙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夙月却还不罢休,还使劲地往戎楚的身上泼水。   然而戎楚的好脾气却似乎被夙月给用光了。他冷冷的站了起来,一只手揪着夙月背上的衣服。夙月就像一只宠物似的被他用一只手提到了岸上。可夙月却也不敢挣扎,因为这一刻,他感到戎楚是如此的可怕。   上岸之后,戎楚便坐在岸上不动了。夙月坐在与他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大气也不敢出。如此看来,自己这次是真的激怒他了。   “咕噜噜……”可是夙月的肚子却不听话的叫了起来。   戎楚终于忍不住笑了。   夙月孤疑地低头看着戎楚的表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道:“你不生气了?”   “我逗你的。”戎楚终于忍不住大笑。   夙月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从前他都是高高在上的,两人一贯都是疏离的。可如今,她却觉得两个人竟然能像孩子般相处。   不自觉的,距离似乎拉近了。   夙月就这么盯着戎楚看,而戎楚却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这么看我干吗?我脸上有东西吗?”戎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摸倒还好,一摸反倒多了两道黑印。   “我饿了。快去抓鱼!”夙月的表情很严肃,严肃的有些滑稽。   “不要。”戎楚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快去!”   “不要!”   “快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章   到最后还是可怜的夙月自己下了水把树枝捡回来,再生了火,才填饱了肚子。而戎楚,一直都由夙月伺候着。   也难怪,谁叫戎楚从小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我要出去一会儿,今晚不回来了。你放心,这里很安全。”   “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夙月咬着手中香喷喷的鱼肉,早就没有形象可言。   “去趟月商。”   “去那里做什么?”夙月停下了吃鱼的动作。   深入虎穴,活腻了?   然而戎楚却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向了马儿驻足的地方。   “我走了。”流采扔下了这一句话,便飞身上马。   夙月看着戎楚远去的背影,竟然有些担心。月商如今已经是丰国的国都,那也就是丰国皇帝的眼皮底下。戎楚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这一夜,夙月还是没有睡着。   虽然说这个山谷很安静,甚至连动物叫唤的声音都没有。可夙月还是睡不着。她不停地翻动着身子,好不容易熬过了漫长的夜晚。   天又泛起了鱼肚白。   夙月突然想到了昨日看见的荷花池。   她凭借着记忆中的路线,仔细的寻找着。骑骑马来觉得很近,可走起路来,却没有想到这么远。如今都快要日出了。夙月竟还没到莲池。   她不禁有些着急。要采最新鲜的莲藕,必须得赶在日出之前。   最新鲜的莲藕,她采这个来做什么?   夙月突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怕。于是,她不停地劝说着自己。她是摘来给自己吃的,真的是给自己吃的……   终于,夙月找到了那个莲池。   莲花们盛芳在蓝天白云的庇佑之下,显得无比清新可爱。有的如腊月雪一般纯洁,也有的如三月桃一般粉嫩,在层层叠叠的绿叶中仿佛一道到此起彼伏的波浪。   夙月极其不忍心的摘下了好几朵,带回了茅草屋。   茅草屋大概是戎楚以前呆过的地方,里面尚有一些他残留的东西,包括一些炊具。   夙月的手艺虽不算太好,但也还算上得了台面。   虽然戎楚还没有回来,但夙月已经迫不及待的做了起来。不知不觉,已经日晒三竿。正当夙月忙于做饭之际,她远远听到了马车的声音。   夙月不禁有些欣喜。   是他回来了吧,没事就好。   然而,马车上却坐着两个人。   “是你?”夙月大惊,手中的炊具也应声而落。   玄夜自然也很吃惊,继而面带愠色地质问起戎楚:“我还难怪为何你我二人都会骑马却偏偏非要一辆马车。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你怎么把她带来了?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   然而戎楚却没理他,只是看向夙月。   “你在做什么?”戎楚看着掉落的炊具,有些好奇。   夙月一时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对,窘迫起来。   “额……藕片。”夙月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像是一只蚊子。   玄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以夙月从前对小黑的了解,藕片是小黑最讨厌的食物。也难怪玄夜的脸色会如此的难看。   可是,夙月也只做了藕片。   这一顿饭,吃得无比的尴尬。本来夙月一大早就爬起来去取藕片,走了这么远的路,回来又忙这忙那的,应该是饿的不行的。可如今,她却没有了半点食欲。   玄夜也没有动碗里的饭菜,只顾盯着夙月看了。   唯一安之若素的戎楚却在津津有味的吃着,一副你们做什么都与我无关的样子。   夙月只觉得头皮发麻。   “你们睡在一起了?”玄夜冷不妨地一句话让夙月把好不容易嚼进去的饭粒都给喷了出来。   “嗯。”   夙月吃惊地看着一脸平静的戎楚,惊讶得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   “我们在一起呆了好几个晚上。”   他骗人!   他们一共才从晴兰出来几天,哪来的好几个晚上。夙月不禁气闷。这戎楚究竟是闹得哪一出,非要把她害死不可么。   “假的,别信他。”夙月连忙摆手解释。   “昨天我们还一起……呵呵,她的衣服都湿透了。”   夙月真的快被戎楚气疯了。他们明明就是一起捉鱼,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这样躲躲藏藏,玄夜恐怕就要信以为真了。这戎楚究竟和自己有什么仇,要这样作弄自己。夙月觉得,玄夜的眼神似乎要把自己射穿了。   可戎楚却始终不停地吃着桌上的饭菜。仿佛饭桌上的尴尬都与他无关。那一刻,夙月真想冲上去揍戎楚好几拳。   夙月竟有些害怕玄夜的眼神,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看他。她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心虚?   “你不会信了吧?像我这样的丑八怪他怎么能看的上。”夙月故作镇定,嘴角还挑衅似的勾了起来。   “我当然不信。”玄夜似乎是瞬间就放心了,嘴角也勾了起来。“看得上丑八怪的人,只有我。”   戎楚终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极为默契的两个。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他再也无法镇定了,道:“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夙月实在是很感激他,总算打破了这样的僵局。夙月再也不要和他们一起吃饭,这样的感觉简直就是凌迟。   夙月像是终于抓住机会似的,连忙跑进茅草屋里收拾东西,还不忘把戎楚的包裹也给拿了出来。门外,只留下针锋相对的两人。夙月觉得,外面的杀气实在太重,她真恨不得自己能在茅草屋里躲久一点。   夙月蹑手蹑脚地走向马车,生怕被对峙中的两人发现。可玄夜还是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以及她手上戎楚的行李。   “站住。”两个人几乎同时叫住了夙月。   夙月吓得动都不敢动。   “你要跟谁一起坐马车?”夙月实在是佩服两个人竟然能如此异口同声。   “都不要。”夙月丢下了这一句话,快速地闪进了马车里。   夙月坐在马车棚里,呼了一口气。此时此刻,玄夜和戎楚两个都坐在了外面驾马。这两人,今天都跟着了魔似的。平时精明的像猴子,今天却无理取闹的像孩子。   如今,不用面对着两个人,夙月实在是松了一口气。   但夙月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玄夜身为凝画阁阁主,而戎楚贵为晴兰的帝君。此时此刻,两人竟然同时出现在了丰国。而戎楚又非带自己来不可。难道,是他们已经发现了什么?   语素不是说自己有调动神兵的力量吗?可自己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要如何调动所谓的神兵之力。   不过夙月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若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何必讳莫如深。即使摊牌,夙月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况且看玄夜方才的言行举止,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会跟戎楚一起来到丰国。   如此看来,还是不知道的几率更大一些。   但夙月却也不敢放松警惕。她不想再做权利的牺牲品,绝对不要。   经历了好几日的奔波,走走停停,夙月一行三人,总算是到了临瑞城。两年了,夙月竟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只是这临瑞城,虽然依旧繁华,可比起从前,到底是萧条了些。毕竟不再是丰国的国都,人也都往月商奔去了。   夙月掀开了马上上的布帘,往街上看去。   街上的小铺子参差不齐,摆放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但却都无不摆放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面具。   “今天是什么日子?”夙月问道。   “问这做什么?”街上虽然嘈杂,但戎楚还是听到了夙月的声音,反问道。   戎楚既然能听见,那么玄夜必然也是听见了。可他却没有说话。   好半天,才听到玄夜说了一句:“今天是迎月节。”   “嗯。”夙月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究竟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想当初和流采一起来到这里,度过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迎月节。想当初自己带上了那个店小二送的罗刹面,走在临瑞城繁华的街道上。想当初自己的面具被玄夜揭下,他说“卿本佳人”……   夙月的记忆似乎一下子飘到了很远很远……   可是她的视线还没有模糊,还是如此的清晰。   以至于,当她看到布帘外闪过的一张脸时,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停下来了。   “停车!停车!”夙月拼命的叫喊着。   然而还没等戎楚和玄夜反应过来,夙月已经推开他们跳下了马车。由于马儿仍未停下,因此夙月不可避免的摔在了地上。可她却不依不挠,依旧往前面跑着。   是流采,是流采……   一定是他,他的脸,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记得。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夙月不停地往前跑着,一路跌跌撞撞,还撞到了好多人,虽然摔得生疼,可他毫不在意。   “你在找什么?”玄夜和戎楚几乎同时拉住了夙月。   “是他是他……”   夙月四周环顾着,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人,连相像的背影都无法捕捉。   “你认错人了吧?”玄夜道。   夙月虽也还不死心,可是又不禁嘲笑自己。还找他做什么呢?找到他又有什么意义。若真像那位梦中的老者所说的一般,自己不过是流采的克星。若非自己,他大可以在天上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何必委身凡间,还要遭受天谴?   夙月挣开了戎楚和玄夜的手,失魂落魄地上了马车。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顿时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六章   “你刚才是怎么了?像疯了似的。”戎楚问着马车里的夙月。   “没什么。”兴许真的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到了。”玄夜说完,便掀开了帘子,让夙月下去。   夙月抬头,竟然不是南宫府,而是玄夜的府邸,靖轩。靖轩落在一个偏僻幽静的街道,远离了临瑞城街市的繁华。   曾经,就是在这里。玄夜拒绝了她,他说:“对不起。”然后,他还是要和宜荌成亲的。   夙月最近总是容易想到过去的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触景生情。   “你暂且住在这里,南宫府如今灰尘漫天,还不适合住人。”   “那你呢?”夙月看戎楚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哎,你怎么回事?我好不容让他把你放了,让你和我呆在一块,你怎么还硬要把他拉进来。”   夙月有时候真的很怀疑戎楚和玄夜的关系,亦敌亦友,叫人傻傻分不清楚。   戎楚看了玄夜一眼,又转头对夙月说:“我还有事要办,你先留在这,他答应我会照顾你。”   “我才没有答应你。你以为你是她的谁?就算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她。不要说的你是她的什么人一样!”玄夜老早就看不顺眼戎楚,此刻更是拉着夙月径直进了屋。旋即,还关上门,冷冷道了一句:“你有事就快点走吧。”   只听砰地一声,便将夙月和戎楚用一扇门隔开了。   “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夙月有些恼怒。   从来都是他们做主,他们有没有考虑过夙月的感受?她想干什么,她想去哪里,她想怎么样?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她是她自己的,她有权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夙月,我好害怕。”玄夜突如其来的低声下气让夙月好不习惯,竟不忍心再生气下去。   “害怕什么?”   “我害怕你会爱上他,然后离开我。我怕我留不住你。”   玄夜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夙月的心里,夙月抬头望天,空中似乎有一只断线的风筝在漫无目的的飞着。没有方向,无人牵引。   玄夜,如果这话,你两年前告诉我该有多好。现在说,会不会有些太迟了?   两年前,留不住你的人,是我。   玄夜见夙月没有再说话,便也沉默了。只是领着夙月去了一个厢房。厢房门前有一株木槿花树,似乎还是新栽种的。走进房间,房间的摆设也是别具匠心。看来玄夜,确实花费了一番心思。   “喜……”   “我累了。”玄夜还没有说完,就被夙月打断了。   夙月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想问她喜不喜欢。她承认,她的确喜欢。可是那又如何,问与不问,有何差别?既然如此,倒不如不问。因为,夙月已经没有心力再回答一次。这里是她的伤心地,以前是,现在也是。   “那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叫下人给你弄点吃的。”玄夜倒也很是识相,没有再烦夙月。自觉地走了出去,还把门带上了。   夙月望着眼前这间别致的房间,心情十分的复杂。房间的摆设并不华丽,但都是夙月喜欢的东西。可纵然是再喜欢,夙月也没心思看了。她确实是累了,一连十几日的奔波,她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夙月躺在了为她专门设置的大床上,眼睛一闭,就睡着了。这一次,她睡得很香,没有再做那个梦……   夙月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天黑。此时,正有一个侍女进来给夙月送吃的。   “现在是什么时辰?”夙月揉了揉眼睛,顺带伸了个懒腰。睡了这一觉,浑身舒坦了不少。连说话都有力气了。   “天色刚暗,还不算晚。”   今天是迎月节,夙月自然是想出去看看。   “你把饭菜放在桌上就行了。”   “是。”侍女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便补充道:“主人说小姐你不喜欢被人服侍,因此便叫我不要常常出现在你的面前。只不过,小姐你初来乍到,什么都还不熟悉。我担心你会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要是有什么事,出了门,望右拐,直走三个阁间,就是我住的地方,可以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帮你解决。”   夙月应了一声。心想这玄夜还真是了解自己。如今一来,她反倒自在了许多。像语素一样肯为她卖命的丫鬟,一个就够了。   “玄夜呢?”   “主人有要事要办,出去了。”   “哦。你去干你的事吧。”   侍女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夙月随口吃了几口饭菜,没想到还很合自己的口味,因此她倒也吃多了些。只不过,为了能赶上迎月节,她还是吃的有些快,不小心噎了好几回。   对于今夜,她竟有种说不出的期待。她好像感觉到一定会发生些什么,所以这趟,她非去不可。   无奈身上的衣服久经奔波,实在太脏。夙月便打开了衣柜。   里面果然有很多女子的衣物。虽都是上好的材质和款式,但却又不显得过于夸张。玄夜知道夙月平日的打扮不喜花枝招展。   都是些素雅的颜色。   夙月不禁感叹玄夜的细心。夙月穿了这许久的男装,确实也想穿回女装了。毕竟是个女孩子,怎能不爱美呢。话虽如此,夙月还是穿的很随意。看起来依旧是普通人家待字闺中的少女。只是大多数女孩到了她这个年纪,恐怕都已经嫁人了。   夙月虽然依旧是清汤挂面,但依旧难掩佳人本色。走在临瑞城的街道里,她能明显的感受到他人赞赏的目光。   这两年以来,她的相貌越发的出挑,早已脱离了少女的青涩,长成了一个叫人过目不忘的大美人。只有她自己,还对她额上的疤痕耿耿于怀而已。   从靖轩往街上走,嘈杂声越来越清晰。夙月知道,自己离临瑞城最繁华的地带已经很近了。果不其然,才转过了一个墙角。夙月便看见了大大小小的小铺子沿街而立,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   夙月也想买一个。但想一想,还是算了。   她走在街上,看着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她满心欢喜地走在街道上,回想起玄夜揭开自己面具的那一幕。   可夙月却又不禁耻笑自己,这都什么陈年旧事了,恐怕只有自己还记得吧。   夙月的脚步突然顿住了,就在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的一瞬间。   她跑了过去,扯住了那人的袖子,生怕他一转眼又要跑掉。   那人看到夙月,也愣了一会儿。   夙月慢慢地将他的面具揭下,对于那人的脸她竟然有些许的期待。   挺翘的剑眉,俊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   真的是他!真的……   夙月一时间也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好像悬空万丈的瀑布,飞流直下。而夙月的心情,就是那溅起的水花,高高低低。   “你是谁?”男子的眼神清澈,嘴角还笑着。可是他的脸,分明写满了疑惑。   “你不认识我吗?”夙月不相信,他一定是装的。   可男子还是摇摇头,夙月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端倪。   “来人,快抓住他……”只听远处一声吆喝,似乎有一群人在像夙月他们跑来。   “快跑。”男子一把抓住夙月的手,拨开冲冲人群,飞快地奔跑着。   “为什么要跑?”夙月有些不明所以。   “我拿了他们的面具。”男子说的有些不清不楚。   “没有给钱是不是?”夙月无奈。   男子没有再说话,想是默认了。   “停下来。”   男子见身后已经没了人影,果然停了下来。此刻,他们正处在一处幽静的湖边。湖上尚有几对情侣在乘船调情。   “怎么了?跑不动了吗?”男子奇怪地看着夙月,露出了清澈的笑容。   夙月突然有些呆住了。她从没见流采这么笑过,从来没有!从前,他都是冰冻千里的高山,偶尔的笑容不过是高山上坠落的融冰。一不小心,就能砸死人。   “你跑什么?我给他们钱就是了。”夙月说罢就要往回走。   “不要。”男子却拉住了她。   “为什么?拿了别人的东西就要给钱。”夙月执着。   “他们方才欺负一个小女孩,又是打就是骂的。我看不过,就把他们的摊子砸了,还拿走了他们的一个面具。”   夙月看着眼前的男子,觉得他的眼睛似乎发着光。是夙月从前从未见过的光。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夙月再次确认。   男子还是摇摇头。   “可是我却觉得你好熟悉,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男子抓了抓脑袋,思索着。   夙月突然就开心的笑了,笑的让男子感到不明所以。   “你叫什么名字?”夙月的眼里也仿若有光。   “流采。”   夙月笑的更欢了。   “除了这个名字,我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脑袋里总是一片空白。我总是梦见在一座白雪皑皑的山上,有一个女子对我说“流采,你这个骗子。”除此之外,我的人生就好像是空白的。可是今天我见到你,觉得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一样。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不认识。”   夙月开心的像偷到了宝物的盗贼。整个天空的星光仿佛都在为她高兴似的,一眨一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七章   夙月和流采这么漫步江边。江上的风缓缓的吹来,吹散了他们的头发。夙月亲眼看见,他们的头发纠缠在一起,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就在这时,流采牵起了夙月的手。   夙月微微闪躲,流采却握得更紧。   对于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就胆敢握手,流采你这样真的合适么?   “你干什么?”夙月质问,却挣脱不开流采的手,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牵手啊。不行么?”流采看着夙月,又露出了那种夙月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如孩子般的笑容。说实话,夙月看不出他有半分恶意。   “我不习惯而已。”夙月也不好意思怪他了。   “你的手很冷,我不喜欢,我想温暖它。”流采说完,又握得更紧了些。   “那如果,我没有变温暖,反而是你的手变冷了呢?”夙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要这样问。   流采却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   “那我就和你一起冷。既然你是我喜欢的人,我就愿意和你一起受苦。”流采还是这么笑着。   夙月真想把他的脸扯下来。她实在是承受不了,那样的笑容。   “说什么喜不喜欢。你才认识我多久,就说喜欢我?油嘴滑舌!你以前都是这么骗其他女孩子的吗?”夙月假装生气。   “不。”流采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夙月。   夙月被他这一举动吓住了。要是方才夙月没有及时收住脚的话,她一定会踩在他白色的鞋子上。从前的流采一向都是一尘不染,极爱干净的。   “我只对你说过这句话。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见过很多很多的女孩,可从来没有一个像你带给我的触动那么大。在我看见你的那一刻,我有一种感觉,似乎我已经找你找了好久好久,久到好像已经是好几个轮回,人间几世……”流采说的是何等的真挚诚恳。   夙月看着流采的眼睛,那双多么值得夙月相信的眼睛。   “就会耍嘴皮子,天上的星星都要被你说的掉下来了。”夙月低下头不再看他。她怕自己会沦陷,沦陷在流采的眼波里。   “你不相信我吗?”流采又问。   夙月没再理他,绕过他,往前走。   “你要去哪儿?”流采追了上来。   “回家。”   “你家在哪?我送你。”流采不依不挠。   “你方才是不是说喜欢我?”   “是。”流采被夙月的话问得不明所以。   “那我说的话,你听不听?”   流采愣愣地点点头,夙月险些被流采的呆劲儿逗笑了。但她不能破功,她还要把话说完。   “嗯,那我现在要你留在原地不许动。等你看不到我的时候,才可以自己回家。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是不喜欢我。”夙月假装成严肃的样子,倒真的把流采给唬住了。   “那我以后想见你了,要怎么找你?”流采想走却又不敢走,只好对着夙月的背影喊道。   “如果我们有缘,一定还会再见的!”   难道不是吗?两年了,她以为他们这辈子真的不会再见了,可还是见到了。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夙月听着背后流采的喊声,心里有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她走的更快了,很快,她便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消失在了流采的视线之内。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待夙月回到靖轩的时候,靖轩大大小小的灯笼都已经被熄灭了。整个宅子,有一种别样的意境。   夙月坐在自己的院落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日是迎月节,但月亮却是弯弯的,就像流采笑起来的时候一样。不知怎么的,夙月明明看的是月亮,浮现的却是流采的笑脸。   而夙月,竟然还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怎么还没睡吗?”此时玄夜披着一身黑色长袍,走了过来。   夙月抬头打量着他,估摸着他大概是刚回来,鞋面上还有些许的灰尘。   “睡不着,出来晃晃。”   “今天是迎月节。”玄夜的声音顿时变得很温柔。他慢慢地靠近夙月,然后坐在了她的旁边。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的坐在台阶上,抬头望天。   “嗯。”夙月只是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玄夜却把他手里捏着的面具递给了夙月。那是两年前的那个晚上,他揭下她的面具时,所带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夙月伸出手,接过了那个面具,细细地抚摸着。   “你还留着。”   “我一直留着。”   夙月却没再说什么,又将面具塞回了玄夜的手里。夙月的反应似乎让玄夜有些惊讶,他诧异的看着夙月。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玄夜却一把抓住了夙月的手,夙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说来,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地聊一聊。也许,并不是没有机会,是我没有勇气问你罢了。”   “问什么?”夙月突然有些害怕,她害怕,他会提起那件事。那件她永远都不想提起的可怕的梦魇。   “那天晚上,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那个人,真的是你,对不对。那天晚上,在居仙阁……”   “不对,不对,不对!”夙月连忙打断了玄夜。“你不要再问了!”夙月急的站了起来,就要往屋里走去。   玄夜却一把拉住了她,不让她离开。   “让我问吧。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问你,如果得不到答案,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问与不问有何区别?你已经是宜荌的夫君。知道答案真的就这么重要吗?”夙月竭尽全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   可是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她只要一想到,全身就会忍不住发抖。   玄夜却从夙月的反应中,得到了一切的答案。   “好,我告诉你。就是我,那天晚上被你折磨了一宿的人,就是我?你满意了吗?那天晚上,我不停的告诉你,我就是夙月,我是夙月!可是你听见了吗?你还是固执已见地伤害我……”夙月还是忍不住,终于失控了。   “对不起。”玄夜低下头,不忍心再看夙月。   “对不起有什么用?”   “那个孩子,也是我的,对不对?”玄夜的声音中透着沙哑,令人听了也要忍不住伤心。可夙月,一定比他更伤心。   “你怎么知道?”   夙月以为,那个孩子会成为一个秘密,一个永远的秘密。   “那天。流采飞鸽传书给我,让我去一个叫籍符峰的地方。他说,他再也没有能力保护你了,他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他还说……如果我不去的话,会后悔一辈子。”   “然后呢?”夙月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没说一句话,都需要好大的力气。   “等我去到那里的时候,只看到你满身鲜血的躺在那。就像一朵盛开的木槿花,惨烈,令人震惊。我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把你带到山下。山下有一位好心的农妇,我便把你暂时安顿在了那里。后来,她告诉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玄夜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可抑制的痛苦。   夙月闭上眼睛,终于,她还是要面对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去。也许,只有真正的面对了,她也才能真正的忘却,真正的解脱。   “那天晚上的事,我真的记不得太多。我只记得有一个女人一直哭喊着。第二天醒来,我就觉得情况不对。后来,才知道是芫草搞的鬼。以至于,当我知道孩子没了的时候。我一直以为那孩子是流采的。我恨你的背叛,所以我没等你醒过来,就走了……”此时此刻,玄夜的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后悔……   “我的背叛?呵……”夙月冷笑一声。“先背叛的人,是你。要娶宜荌的人,是你。不要我的人,也是你。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说?”夙月早已失去了理智。她知道这件事不能全怪玄夜。可是此时此刻的她,就像只刺猬。才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只想一头乱撞,深深地扎疼你。   “我并没有不要你,我只是不得不娶宜荌而已。你离开的每一天,我都在想方设法地找你。可惜茫茫人海,终是无果。没想到,你竟然去了晴兰……”   “若是你不想娶,没人能逼你……”夙月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兴许她与他的相遇,早就注定似乎个悲剧,是两人心上都不能拔掉的刺。   “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后娘,她还有一个孩子……她死的时候,我答应过她,一定要让她的孩子永远幸福……而宜荌能帮我找到她。”此时的玄夜,早已没有平日的意气风发,完完全全成了一块易碎的玻璃。   夙月看到他这个样子,竟然也有些心软了。玄夜,你究竟知不知道,想要让她幸福,并不一定要找到她。找到,也许就是毁灭。   “你当初找到我,只是因为觉得我像她,是吗?”   玄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看见你的时候,也很惊讶。迎月节那天,我就在湖边遇见了你。你是那样的像她,眉,眼,鼻子……后来,有人给我发了危险信号,我也只能离开了……我不停地找你,却没想到,在去南宫府送嫁衣的那天,竟然遇见了你。”   “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理由吗?”   玄夜没有再说话。   “玄夜,你凭什么可以得到我的原谅?”   夙月扔下这一句,径直走进了房间。就算躺在床上也还是无法入睡,那也比呆在这里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八章   等到夙月再次打开门的时候,发现玄夜还是在原位坐着,似乎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此时已经日晒三竿,阳光明媚的很,夙月的心情也因此好上了许多。她看着玄夜,有源源不断的愧疚从心里溢了出来。昨天,是她太冲动了。她讨厌,那样没有理智的自己。   “你一晚上都没有睡吗?”   “你不也是。”玄夜听到了夙月的声音,回过头来。   夙月顿时有些许的窘迫。   她的确是没有睡着,但她的动作很轻,却没想到还是被玄夜听见了。   “回去睡会儿吧。”愤怒,哀怨,责备都在昨晚发泄掉了,她还能怎么样呢。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原谅,她的孩子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夙月又走近了些。   “我找到那个女孩了。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在乎你。若说我只是把你当做她的替代品,只是为了我儿时的承诺,那我既然找到了她,我就不该还这么在意你。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你。在某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刻。”玄夜转头凝望着夙月。有那么一瞬间,夙月真的想让自己沦陷下去。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想转移话题。现在的她,不够清醒,还不足以思考问题。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玄夜依旧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夙月依旧没有留他的意思才离开了。   夙月望着阴暗的天,轻轻地嘀咕了一句。   “起风了。”   也许,一切,才刚刚开始。   夙月在院子里独自一人坐上了一个下午。虽然一宿没睡,她还是没有一丁点的困意。她只是望着那棵木槿树发呆。玄夜说他已经找到他要找的人,可她不就是他们在找的人么?看玄夜的样子,却似乎另有其人。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究竟是谁冒充了她?   自从夙月来到靖轩就从没见过宜荌,问下人,她们也都摇头,看来宜荌并没有留在靖轩。如此一来,夙月也倒自在多了。   玄夜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白日里都不呆在靖轩。   夙月一个人瞎晃,倒是觉得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然后过平静的生活。   然而,等到夙月在回到自己住的房间的时候,却发现戎楚正在门口等她。他负手而立,明明没有看向夙月,却知道夙月已经回来了。隔得远远的,夙月就听见他问:“你回来了?”   “你在等我吗?”夙月见到戎楚,也是颇为惊讶。按理说戎楚和玄夜如今正找到了冒牌的晴兰公主,应该很忙也是,怎么一个个都往她这儿跑。   难道……   “嗯。”戎楚望向她,眼睛里尽是夙月看不明白的东西。   “找我有什么事吗?”夙月装作没事似的,绽开了一个笑容。如此正是关键时刻,她必须做到滴水不漏。   “也没什么。只是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就过来看看。”戎楚也笑。   两人又陷入了以往客套的僵局里面。曾有有一度,夙月也以为她可以靠近他,但终是不能。他隐藏的太深,她始终不是他的对手。   夙月只是干笑。   “要进去坐会儿吗?”除了这个,夙月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了。我来,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戎楚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什么东西,但不幸的是,夙月没有捕捉到。   “好啊。”   夙月在靖轩呆久了,确实也觉得压抑,仔细想想到不如去外面走走,兴许这种压抑感会减轻些。戎楚这个人,虽然她信不过,但是戎楚若是想要她的性命,早就可以拿走了。跟着他,夙月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但夙月没想到的是,他带她来的地方……   居仙阁。   又是这三个大字,跟两年前简直一模一样。夙月不禁轻笑。这都是怎么了?要把两年前的情景都重复一遍么?   夙月又不禁想起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夜晚,脸色不禁难看起来。可她不愿让戎楚发现自己的异样,于是把指甲深深陷在手心上来抑制自己的颤抖。   “你怎么了?”戎楚看夙月正在低头发呆。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夙月又逼自己笑。   只是,这戎楚,突然带自己来居仙阁做什么?这居仙阁里表演的都是晴兰的东西,他还没看腻么?   难道也是为了看那泠樾姑娘一眼?   夙月似乎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难道……是她?   “泠樾,泠樾,泠樾……”只见下面的看客不停地叫着,眼看泠樾姑娘就要出场了。   可是这回泠樾姑娘却没有再穿夙月初初见她时的奇异服装,而是穿着丰国的服装,两只袖子长长的,都遮住了手臂。   待夙月再看仔细些,不由得大惊。自己的那个月形吊坠竟然就在泠樾姑娘的身上!被她堂而皇之的带在脖子上。夙月不禁感到讶异,这坠子,自己不是送给戟羽了吗?怎么会在泠樾身上?   幸好此刻戎楚正忙着寻找座位,并没有发现夙月的异样。   “夙月,过来吧。”   “好。”夙月又对戎楚笑了。“这位姑娘长得真好看,倒让我看入迷了。”夙月还是笑,两只眼睛像弯弯的月牙。   千钧一发之际,自己可千万不能掉链子。自己什么都不是,任何事都和自己无关。起码得表现成这样。   “是吗?”戎楚转头看了泠樾一眼。此刻泠樾也抬起头来,与戎楚对视。这对视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便终止了。   “坐吧。”戎楚拖出一张凳子让夙月坐下。   夙月也不拒绝,乐意地坐下了。   她倒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然而戎楚却没说话,只是坐下喝茶,而泠樾姑娘则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开始表演了。夙月见戎楚不说话,倒也觉得无聊,便欣赏起泠樾姑娘的舞姿。   只觉得,她的舞姿似乎又轻盈了些,更胜一筹了,难怪这居仙阁的生意越做越大,只怕都是托了这泠樾姑娘的福气。   “夙月。”戎楚叫了她一声。   看来,好戏,才刚刚开始。   “嗯?”夙月应了一声。   “你觉得泠樾姑娘相貌如何?”   “这?”夙月实在是被戎楚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戎楚轻笑一声,道:“答不上来吗?”   “自然是人间绝色。”   “哦?一国公主当如此否?”   “应当如此。”夙月顿时又明白了些,随后又打趣道:“你莫不是要告诉我,她就是你苦苦寻找多年的晴兰公主?”   夙月在笑,笑的没心没肺,让戎楚看不出半点端倪。   夙月却被戎楚的眼神看的有些发麻,但她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她的心在砰砰地跳,她怕自己无法瞒过戎楚。   “呵呵。”   戎楚不再看夙月,继续低头喝茶。   夙月以为自己算是过了这一关,但戎楚的话却险些让夙月把刚喝进去的茶喷出。   “我一直以为,你才是。”   戎楚又抬头,仿佛要将夙月看穿。   “我?没准还真是我。”夙月又笑了。与其苦苦否认,倒不如大方承认来得不让人怀疑。   戎楚还是盯着夙月看,生怕走漏了什么蛛丝马迹。   “语素对你这么好……呵呵,她从来没有像对你一样对待别人。她对谁,都是冷冷的,包括她的姐姐。那天她为了让你能顺利走出南宫府,她竟还想出那样一条苦肉计。她以为我看不出来么?我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况且我也不想你被人害死,不论你是不是颐瑾。”戎楚竟然摊牌了。   颐瑾,是她的名字么?是她的娘为她取得么?   “我知道她对我好……可是,她已经不在了。”夙月只要一想到语素,就会难掩的心痛。“她的确嘱咐我,一定要找到晴兰公主。”   “哦?是吗?”   戎楚又笑了,夙月实在是猜不透他究竟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话,一颗心就这么悬着。   “那你对语素也算有个交代了。颐瑾已经找到了。”   “你说的人是公主么?公主已经找到了?”夙月装作很惊喜的样子,只是不只知道她的演技究竟有没有瞒过戎楚。   “两年前,有人向我汇报,有一位神秘的女子前往荆南就医,手上有奇异的木槿花纹路……”戎楚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夙月的神色。“你知道,这在晴兰可是妖孽之象,我本想派人审问清楚,岂料却让那女子给跑了。”   “后来呢?”夙月只好装作津津有味的样子。   “后来……”戎楚神色暧昧地一笑,把头转向了后边。   后边,正是居仙阁的舞台。台上的泠樾还在跳着那一支美轮美奂的舞。舞的结尾,正是天女散花。只见泠樾将手高高的举过头顶,抛下了数不清的细碎的花瓣,然后,便转起圈来。一圈一圈,花瓣顺着她的裙摆落下来,又飞散开去。飞舞的裙摆好似与那粉粉嫩嫩的花瓣结为一体,是如此的娇艳欲滴。   夙月看向了泠樾的手臂,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那手臂上,分明是她梦中的,和曾经在她手上出现过的,木槿花的纹路。   此时,戎楚正背向着夙月,夙月完全看不到他的神情。   夙月唯一能看到的,是满堂看客惊艳的神情。   这泠樾姑娘,果然是艳惊四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九章   一曲方罢。   “我们走吧。”戎楚站了起来,台上的泠樾正在谢幕。   夙月感到非议所以,既然已经知道了泠樾的身份,怎还能让她在居仙阁里带着?为什么不带她走呢。难道说,戎楚还在怀疑夙月?   夙月的心弦紧紧绷着,她实在是猜不透戎楚的心思,她实在不是戎楚的对手,她只是误入了他们的游戏,是个不懂规则的输家。   居然阁让她感到压抑,让她有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她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一秒都不想。她想要离开这里,马上!然而,这回她却走不了了。   “你带她来这里做什么?”玄夜皱眉,挡住了戎楚的去向。   “怎么,你怕了吗?”戎楚轻笑。“怕什么?我不过是让她看看,她这么些年来究竟是做了谁的替身。”   夙月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别说了。”玄夜也瞧见了夙月的异常,怒目对着戎楚。   “就算我不说,她也一定明白。”戎楚握住了夙月的手,想要带她离开。   夙月却挣开了。   “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别跟来。”夙月冷冷的抛下这一句话,便走向了封临繁华的街道。她的身影是如此的单薄,如此的瘦削。以至于,很快的,她便消失在了汹涌的人潮之中。   他们没有跟来,真是太好了。   夙月浑身都舒了一口气,不用面对他们,对于她来说,实在是莫大的赏赐了。她实在是摸不透,他们究竟是否真的相信泠樾的身份,又是否还在怀疑她。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一无所知。她好痛恨这样的情景,她痛恨自己不能说真话,表真态。   不知不觉,夙月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墙角。那里正有一条小河,夙月便蹲在那里,河上正倒映着夙月的脸,没有笑容,如同一潭死水。   然而,很快的,她在水中发现了另一个人的脸。那张脸,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容颜,任谁看了都会心动。   “怎么是你?”夙月对宜荌早就充满了敌意。此刻四下无人,她更是要小心她。   “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宜荌依旧笑着,夙月只觉得全身发麻。   夙月却还是不愿让她靠近。她进一步,她则退一步。   “呵。”宜荌笑了,仿佛曼城的粉黛皆黯淡了颜色。“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看来我的确是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夙月的确不想是聪明人,所以才会被你们耍的团团转。”   “你是被人耍,但耍你的人,可不是我。”   夙月一脸疑惑地看着宜荌,这话说的可是让她一头雾水。   “你当真相信语素说的话?你当真以为一切都是我做的?”   “难道你还想抵赖吗?”语素对她这么好,一定不会骗她的,一定不会!   “你就这么相信她么?好,那我问你,我害你,有何动机?”   “你自己心里明白。”夙月实在不想与她废话太多。   “好,那我问你。如果不是语素的一面之词,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一切都是我做的?”宜荌的质问让夙月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她说的对,的确没有,夙月从来,也只当是她做事太天衣无缝而已。   的确,一切都是语素告诉她的。所谓的蛊,所谓的莲子羹,所谓的香炉,还有嫁衣……一切一切,的的确确都是她告诉夙月的。夙月是如此的相信她,以至于她从来没有怀疑,也从来没有调查,以至于她一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语素才是最接近她的人,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布置好一切,就凭着夙月对她的信任。   所以,宜荌,也有可能是清白的,是不是?   不,不会的,语素不会骗她!   夙月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颐瑾,你不配拥有那个坠子,真的。姨娘她费尽心思保你周全,你却如此……”夙月皱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都知道了?”夙月大惊。   “你刚进南宫府的时候我就知道。流采给我看了你那个坠子,所以我让你留下了,也让流采留下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语素竟然是复颐殿的人。他们密谋除掉戎楚,光复颐氏,而你则是他们最大的筹码,你需要听他们的话。我不愿做他们的走狗,他们自然不会让你靠近我。”宜荌的声音里似乎有些许的沧桑。夙月第一次觉得,宜荌虽然年纪轻轻,可心态却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父亲原本让我好好照顾她的……”夙月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宜荌的脆弱,她向来是那样的坚不可摧……   不,不能相信她的说辞!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对于夙月来说,就近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我不信,我不信……”夙月抱着头,拼命抑制脑中产生的相信宜荌的荒谬的想法。   “你可以不相信我,我的确是有嫌疑。但是这其中的漏洞这么多,你没有理由只单单怀疑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至于谁对谁错,你看过之后自己判断。”   宜荌也是个会轻功的人,她带着夙月飞快地移动着。夙月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她即将遇到的一切。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个山谷上。   山谷口赫然写着“复颐”二字。   “小心!”夙月的脚似乎彭到了什么,只见宜荌一把把她推开。几只剪便从夙月的头发丝中嗖的穿过。   夙月吓得动也不敢动。方才,她似乎感觉到了发丝被击穿的声音。   宜荌把她藏在了草地上,脱着自己的外袍,又扔了出去。只见四面八方飞来的武器几乎可以将衣服瞬间撕裂。   宜荌也躲到了草地上,道:“幸好今天是她们祈天的日子。否则,你刚才碰到机关,非得引来一群人追杀我们。”   夙月还是一脸的戒备。然而当她看到宜荌肩膀上的箭伤时,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宜荌像是察觉到了夙月的目光似的,又把衣服往上扯了一些,尽量遮住伤口。   “待会儿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和你,都要葬送在这里。”   还没等夙月回答,宜荌已经将她带到一处崖上。崖上正好有个小平台,被一棵大树给遮住了。里头可以将外头看的清清楚楚,而外头往里看,却只能看到一棵树罢了。   这平台并不高,况且夙月的视力又异常的好,因此还是可以将山下的情形看个明白。   山下正有一群身着黑衣的女子,梳成各式各样的发型,可是用的簪子却都是一样的。和小翠,语素的簪子都是一样的!   只见她们一个个仿若走火入魔似的,不停地喊着:“灭掉戎贼,复我颐氏,颐王万岁。灭掉戎贼,复我颐氏,颐王万岁……”虽然皆是女子的声音,但异口同声起来却也颇有几分气势,让夙月的背脊不禁发麻。   这些女人实在是过于诡异,让夙月的每一根神经仿佛都被针刺着,每一根发丝似乎都被人扯着。   “这下你懂了吗?”   “我不信!人可以是你安排的,一切都可以是演的!”夙月还是想维护自己心里正在逐渐破灭的希望。   然而,那正被万众簇拥的女子却让夙月不禁绝望。竟然是她!   夙月惊得张大了嘴巴,浑身不住的颤抖着。宜荌轻拍着夙月的肩膀,安抚着夙月的同时也示意她不要激动坏事。   “拜见玥姑!”   此时此刻的玥姑,犹如女王般,引领着众生。夙月突然为下面的那群女子感到可惜。如此年轻,便要成为他人的牺牲品。语素也是,小翠也是。更让人感动悲哀的是,这些被洗脑的人即使丢了性命也觉得自己是光荣的。   “祈天之礼就要结束了。我们快走吧,不走就来不及了。”   夙月犹疑地看着宜荌,却还是将手递给了她。   也许,她只能选择暂时地相信她。   宜荌的轻功很快,很轻盈,仿佛只是一根飞舞在空中的羽毛。   夙月不得不承认,宜荌的武功十分高超,甚至不输男子。要杀掉夙月简直易如反掌,她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她是我娘么?”   “不是。”宜荌大概早就猜到夙月会这样问。   “那她是谁?”   “她是姨娘的亲妹妹,我们的小姨。”   “所以,我娘还是死了,对不对?”曾经夙月还有一丝希望,她以为玥姑也许就是她的娘。她以为,她不会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宜荌没有说话,很快,他们便到了临瑞城外。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若是不相信你,你岂不是白费功夫。”   “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信不信,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别人的话不能尽信,尤其是像你这样身份特殊的人,多少人对你虎视眈眈,想必你比我还要清楚。”   “我可以相信你吗?”夙月近乎崩溃。   “不可以。”宜荌回答的斩钉截铁。“你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小翠的事,是你做的吗?”   “是。她既然是复颐殿的人,那就留不得。”   夙月没想到宜荌竟然承认的如此爽脆。   “那习楠的孩子……”   “我害她的孩子做什么?这对我没有半分好处。你只要想想,她的孩子死了,对谁最有好处, 便可以知晓了。时间不多了,我该走了。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来过这里的事。还有,我还是那个无恶不作,心狠手辣的宜荌。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宜荌转身,衣袂飘飘,宛若仙子。   “你要去哪?”夙月竟有些关心。   “月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章   宜荌的速度很快,夙月还想问些什么,却没了机会。   夙月本想问问那日在居仙阁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她做的,但夙月旋即又是一笑,想来已经没有必要问了。宜荌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下药让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人缠绵?况且,从前夙月在南宫府的时候,除了语素根本很少接触其他人。若真要说有什么人有机会下药的话,那语素的嫌疑无非是最大的。   无奈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所有的证据都已经被销毁。夙月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如此看来,玄夜与复颐殿的人并不是一伙的。可他与玥姑的交情,似乎很深……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到底去哪儿了?”玄夜堵在了夙月的房间门口,不让夙月进去。   “我问你,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见过什么人?”夙月需要一个答案,证实她心中的猜想。   “哪天晚上?”   玄夜这句话实在是问的有些没心没肺。见夙月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夙月的意思,愧疚之色溢于言表。   “我见了玥姑,她给我送噬心病的药。”   “哦。”夙月只是应了一声,就要绕过玄夜往屋里走去。   果然!   如此看来,果真是复颐殿的人里应外合,要夙月与玄夜生出嫌隙。   “你是不是怀疑她?”玄夜一把抓住了夙月的手。   夙月本想挣开,但转念一想,又道:“你把噬心病的药拿来给我瞧瞧,医术荒废了太久也是会倒退的。今天正好手痒了。”   夙月竟然笑了。   玄夜看的有些发愣,他原以为,他这辈子,再也看不见她对他笑。   “好好好,我这就去!”   玄夜难掩欣喜之色,连轻功也忘了用,一路小跑把夙月要的东西拿了过来。夙月打开药包,用手指沾了些粉末,轻轻地舔了一口。这里面除了泥轻,果然还有些别的成分。这些成分与泥轻相互作用,不但降低了泥轻的效果,还会有些别的副作用。   比如夙月现在,就觉得身上开始冒汗,似乎有一种冲动正在悄然作祟。幸好她吃的不多,症状倒不太明显。还可以用自己的理智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恐怕,那晚的玄夜……   真的是玥姑搞的鬼……夙月千算万算,也不会怀疑到她和语素的头上,可真相,就是这么赤裸裸的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怎么了?这药有问题吗?”玄夜看夙月有些异常的样子,蹙眉。   “没什么问题。只是这种药方药效并不太好,我给你弄新的吧。”在没有理清一切之前,夙月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你不怪我了?”今天夙月的心情对玄夜的态度出奇的好,甚至有一瞬间,他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两年了,夙月也该释怀了。况且,这并不是玄夜一个人的错。她也有错,是她太笨,拼命往别人的圈套里钻。   此时,黄昏的余晖正照在夙月的脸上。玄夜虽然背对着光源,夙月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他的一棱一角。依旧是她熟悉的脸庞。   如若不能成为恋人,倒不妨成为知己。但前提是,他现在,没有骗她。   夙月吃完了晚饭,便匆匆回到房里。她的思绪实在是太乱太乱,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摸不着头脑。   究竟孰真孰假,夙月已然理不清。兴许,她还是应该回南宫府一趟,即使证据都已经磨灭。但她还是指望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能让她找到些许的蛛丝马迹。   夜已深,夙月估摸着大家都应该已经熟睡,便蹑手蹑脚地出去了。她想散散心,屋子里实在是太闷了。想了一夜,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今夜,又是月圆。   夙月穿梭在靖轩大大小小的庭院中。没想到,靖轩竟如此的大。里面也有假山,有花池,有秋千……与南宫府的规模可为不相上下。可单单从外边看起来,不过是个小户人家。大门也不过仅仅才够一个人出入,看来,果然是内有乾坤。凝画阁阁主的财力,却也不容小觑。   夜虽已深,可逛园子的,却不只有夙月一个人。   黑暗中有一个人从背后撞到了自己。夙月大惊,抖掉了手上的灯笼。   “是你?”流采惊喜地看着夙月,眼里仿佛有光。   “你怎么在这里?”夙月也很是惊讶。   “呵,我还想问你呢。我在干了两年的活,却才是第一次见你。你是新来的吗?”流采笑道,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干活?”   “对呀,帮公子写字呢。”   “写字?”夙月简直不敢相信流采这些荒唐话。向来高高在上的流采也有为奴为婢的时候?夙月真的不敢相信。   “呵呵,说来也奇怪,我写字可不好看。可公子却还是让我写,每天都要看一看,看的时候还有些许的悲伤。”   “是吗。”想不到玄夜竟还有这种爱好。   “你还没回答我。我怎么从前都没有见过你?”   “新来的呗。”夙月竟然又想逗他玩。   “真的吗?太好了。看你这样子……”流采上上下下打量了夙月一番。“穿戴这么好,想必是公子的贴身侍女吧?”   夙月觉得自己就要忍不住捂嘴偷笑了。   “哪有这么好的福分,打杂的。”   “是吗?那以后你缺什么就跟我拿,公子对我很好的。”   夙月看着流采,忍不住在笑,眼角弯弯的。也许只有面对他的时候,夙月才可以放下一切心防。夙月倒有些感激他的失意,也许这就是上天送给夙月最好的礼物。   “你在笑什么?”流采看着夙月乐呵呵的样子,也不禁开心起来。   “高兴啊。有人送东西给我,我当然高兴。”   “是吗?那就好。不过你白天不是还要干粗活吗?怎么这么晚还出来,明天岂不是很没有精神?”流采微微蹙眉,有些担心夙月。   “你不也是吗?”夙月敲了一下流采的头。要换做是以前,她是万万不敢这么做的。   “我跟你哪能一样啊。公子每天只让我写字,字数又不限制。大多数时候都是没事人,府里的下人早就对我意见颇多了,说我是个吃白食的。我心想自己也过意不去,这才大晚上出来的。”夙月看着流采的眼睛,享受着他眼里时时刻刻的真诚。她多想和他一起远走高飞。可是她走不得,她答应习楠,一定要回晴兰看她。   “这跟你大晚上出来有什么联系?”夙月还是不解。   流采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拉到一边,另一只手还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   “你看那里。”流采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   夙月满眼的惊喜。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景色。如今他们正站在一座花池旁,花池上正有一座假山。有一群闪着金光的鱼从假山里游了出来,整座花池顿时亮了起来。数目不多不少,正好将花池映得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   “这是麟鱼。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的。这麟鱼平日里都躲在假山里面,很难得才会出来。我这几日,日日在这里蹲点,为的就是取他们腹中的光粉。这样写出来的字在夜里也能发光。我也算是给公子尽责了。”   “那还不简单。”夙月随手抓起了身旁的一根树枝。   “你干什么?”流采却又把夙月拉了回来。   “抓鱼啊?你不是说要金粉么?”   流采弹了一下夙月的脑门,夙月吃痛地哼了一声。“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残忍。鱼也是有生命的。”   只见流采慢慢地进入水中,将手放入了水里,一瞬间便有很多小鱼积聚在了他周围。流采瞬间便被一圈光亮包围,那光照在流采惊为天人的脸上,宛若神祗。夙月几乎看呆了,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只有流采。   流采看起来是那样的纯白善良,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   只见流采轻轻地捧起了一条麟鱼,往麟鱼的腮帮子上轻轻捏了一会儿。想是这麟鱼也喜欢上流采漂亮的手指,竟然听话的将肚子里的金粉都吐露了出来。流采脸上净是温暖的笑容。明明是幽静的夜晚,夙月却觉得自己似乎正有阳光包围。   又过了好一会儿,流采才收集完金粉。   “这样一来,他们明天又会产出好多的金粉。又不会伤害他们,又能得到自己想到的东西。这样不是很好吗?”   流采往夙月走了过来。他的左手掬着满满的金粉,金粉的光依旧亮了他的脸庞。   流采蹲了下来,用右手食指沾了些金粉,在地上写起字来。   夙月也蹲了下来,细细地看他写。   流采的字迹竟然和夙月的一模一样。夙月也有些吃惊,毕竟自己从来没有在流采的眼前展示过自己的字迹。从前玄夜还以小黑待她的时候,她倒是让玄夜见过几次。如此看来,也难怪玄夜总让流采写字了。   只见流采在地上写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人字将将结尾时,只见流采抬起头来,对上了夙月的目光。   流采在笑,笑的夙月有些迷了眼。   金粉的亮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夙月似乎迷失了心智,她只想任性一次,不顾后果。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往流采脸上靠去。她轻轻地碰着流采的唇,睫毛正在轻轻地颤抖着。她好紧张,可是也好幸福。走到今日,还有流采陪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一章   夙月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红着脸推开了流采。   她在做什么?她不是答应了流采的师父吗?如果她继续这样,不过是在害流采而已。她害他还不够吗?他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这样是什么意思?”流采疑惑地看着夙月。夙月此刻正低着头,流采根本看弄不清夙月的表情。   此刻的气氛本该是很尴尬的,但流采却浑然不觉。   夙月很是懊恼,她怎么会做出如此不经过大脑的举动?她要如何向流采解释?   “什么什么意思?不知道你说什么。”夙月装傻。   “这样。”流采慢慢地靠了过来,想要亲夙月,却被她阻止了。   夙月瞪了他一眼一眼,流采尽收眼底,便顿住了。夙月有些许的不忍心,明明是她的错……   “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这样。”夙月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说完就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不就是泼出去的水吗?   流采怔怔地看着夙月,眼里有夙月不忍心去看的东西。   “你讨厌我吗?”夙月看着流采的脸,心里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正在蔓延。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不想再害她他。   “对,我讨厌你。一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讨厌你,非常!”夙月狠下心。   也许这样,对他最好。   忘记吧,都忘记吧。   刚刚她只是一时冲动而已,天知道她有多么的后悔。   “为什么?”流采似乎有些难过,连声音都低落了些。   “不为什么。”夙月别过脸,不再看他。   “那我也可以对我讨厌的人这样吗?”   “不可以。你只可以对你喜欢的人这样。”夙月抬头看流采,却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看。   “喜欢的……人吗?”   夙月睁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短短安的一秒之内,流采竟然毫无征兆的吻了过来。夙月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待她终于找回神智,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   只听砰的一声,似乎有人碰倒了不远处的花瓶。   夙月连忙推开流采,想要查探究竟。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在这里?夙月的心几乎被揪起来了。   “你还会不会武功?”   “什么是武功?”夙月严肃的表情让流采不明所以,虽然刚刚他也听到了花瓶碎裂的声音。但是也有可能是猫不是吗?夙月这么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看来眼前的流采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流采了,现在的他,不但丧失了记忆,还遗忘了武功。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保能力。   “你留在这,哪都不要去。”   “你去哪里?”夙月刚想站起来去一探究竟,右手就被流采抓住了。流采并不让她走。   “我去那里看看。”夙月想挣脱她的手,却没有成功。   “我和你一起去。”流采坚定地说。   夙月看着流采非去不可的神情,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两个人在一起,起码有个照应。让流采一个人待在原地,也不一定安全。   夙月大气也不敢出,流采见夙月紧张的样子,自己也紧张起来,两个人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越靠近声音就越发清晰,那里显然有人,可那人似乎也没有要躲藏的意思,动静的确不小。   夙月走近之后便躲在一个小花丛里,只见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仿佛正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在地上翻来覆去,甚至看得出她有些着急。如此看来,那东西一定很重要。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流采一看清女子的脸之后,便喊了出来,还要走过去。显然他是认识那位女子的。   夙月原想拉住他,但是那女子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夙月想躲也躲不了了。   “泠樾姑娘?”夙月也有些吃惊。没想到大半夜的竟然能在靖轩看见她。难道玄夜已经把她接进靖轩了吗?动作还真是快。   “你们认识吗?”流采看了夙月一眼,笑道。   “不认识。”泠樾抢先一步答道。她的脸并没有什么表情,看向夙月的眼睛里带着很多夙月明白的东西。其中,竟然有些许的蔑视……   夙月只当自己看错了,便只是干笑。   “这样啊,泠樾,她叫夙月。”流采友善地向泠樾介绍着夙月。   然而泠樾只是看了夙月一眼,说了一句:“我知道。”   夙月没想到流采竟然和泠樾很熟悉的样子,便不禁联想到莫非流采也时常光顾居仙阁,心里便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天下乌鸦一般黑,果然。只是这泠樾姑娘为何知道自己?自己不过是去过居仙阁两次。每天去居仙阁的人这么多,她总不至于每个都记得吧?还是说,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身上的坠子……   泠樾似乎知道夙月心里在想些什么似的,道:“我听府里的人说了,说靖轩来了个叫夙月的姑娘,是玄夜的旧情人。”泠樾倒是毫不避讳。   夙月没想到泠樾会这么说,表情倒是颇为尴尬。   “泠樾,你怎么能听信那些流言蜚语呢。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不要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夙月没想到流采竟然比自己还生气,怔怔地看着流采坚毅的侧脸。从前她总是无法和他靠得这么近,以至于,夙月从来不知道,流采的侧脸竟然这么好看。   “呵。”泠樾只是笑了一声,便又继续俯下身去找东西。   流采看着她的样子,也只是摇摇头,又小声地对夙月说道:“你别理她,从我认识她以来,她就一直是这样。其实她心肠好的很。”   夙月看着泠樾俯身的样子,也笑了。其实泠樾是个很真实的人呢。   “泠樾,你要找什么?我帮你吧。”   流采走了过去,夙月本想帮忙,便也过去了。   泠樾没抬头,依旧在地上找着。   “我的玉佩,你见过的。”   好暧昧的话语,流采竟然都见过泠樾的贴身饰物了。   “是这个吗?”流采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翡翠玉佩。即便夜色很黑,但夙月的视力好,因此也清清楚楚地看见玉佩上面刻着一个萧字。原来泠樾姑娘姓萧。   泠樾抬起头来,看见了流采手里的玉佩。当然,也不可避免的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夙月。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把扯过了流采手里的玉佩。慌忙间,指甲还不小心划过流采的手,擦破了一点皮。   夙月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只是她不知道,这泠樾姑娘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他们明明素不相识。她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泠樾姑娘已经知道了夙月的身份,她也知道自己正在冒充夙月晴兰公主的身份。   “你这么凶干嘛?”流采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泠樾的头。   “我不喜欢她。”泠樾伸出手指着夙月。   夙月没想到泠樾竟然如此讨厌她,顿时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流采伸过手去,弯起了泠樾指着夙月的食指,像是在打圆场的和事老似的。   “她是你什么人,你要这样帮她说话?”泠樾却不领情,但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她是我喜欢的人。”流采伸手握住了夙月的手。   泠樾当然也看到了,却只是看了一眼,便笑道:“那她喜欢你么?”   她看向夙月的眼睛仿佛一把冰刀,要将夙月看得真切。夙月害怕这样的眼神,她不想说谎,所以她宁愿不说。   然而,泠樾姑娘却没有让这个令人尴尬的气氛继续下去。只是靠近了流采,问道:“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你今天早上给我送早饭的时候掉在我房里了。我本想马上去还给你,可是下人们说你已经去居仙阁了。你知道的,我不爱去那种地方。等到我晚上回来的时候,就把这事给忘了。”流采略带歉意。   “哦。”泠樾的眼睛又瞥向了夙月,但她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太久。“我回去睡觉了,好累!”泠樾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便走向了她的房间。   只剩下夙月和流采还在原地呆着。   “你跟她很熟吗?”夙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问。方才的情形,他们两个显然很熟。   “当然啊,我们认识两年了。”   两年,又是两年!   “两年吗?”夙月有些诧异。   “对呀。说起来,她还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你别看她这样,她其实很人很好的,就是可能和你不熟悉,才对你冷漠了些。她知道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还带我来到靖轩,让我过着公子哥的生活。”流采对于泠樾的确是很感激的。在这个流采完全陌生的世界里,泠樾毕竟是第一个靠近他的人。   “你是说,是她带你来的靖轩?”夙月还想确认些什么。   “对呀。两年前,我们就在这里,一直到现在。时间过的还真是快,一眨眼两年就过去了。”   两年前,玄夜就已经把泠樾带到了靖轩?   夙月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玄夜,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二章   翌日,夙月依旧像没事人一样。只是,她不知道这靖轩竟然如此之大。要不是自己出来瞎逛,还真是一无所知。这靖轩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究竟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她听下人们说,靖轩有一处禁地叫碧渊阁的地方,是从来不让人进去的。能进去的人,只有玄夜。然而夙月还是很好奇,她想知道靖轩究竟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夙月来到碧渊阁前面,只觉得碧渊阁是那样的萧条。杂草丛生,倍显冷清。但光从外表看,还是能感觉到它昔日的规模。只是由于年久失修,略显破旧罢了。   门上有些厚厚的灰尘,梁上甚至还有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如此看来,玄夜也是不常来这里的。这里更像是一个被人遗弃的角落。夙月把门推开,险些被灰尘呛到。   里面的设置都很精致。如果夙月没看错的话,门前也有一棵木槿树。但可能因为太久没人照料,已经死了。   这里的一切让夙月并不感到压抑,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好像自己来过这个地方似的,但夙月却没有半点头绪,看来这不过是她的错觉罢了。   然而,当夙月推开房间门,却发现里面的摆设都很新,仿佛日日被人打扫着似的。难道有人住在这里吗?但夙月却又很快推翻了这个设想。房间虽然被打扫的很干净,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又或者,玄夜只不过是在给人制造一种这里是荒废之地的假象。如此一来,夙月更加肯定,在这个地方,一定有着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是玄夜要刻意隐瞒的。   夙月开始寻找这其中的蛛丝马迹。然而,这个房间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单纯些。夙月几乎什么发现都没有。只是,在她大开一个抽屉的时候,发现里面有好大的一叠纸。纸上的字迹很娟秀,像是女子所写的。   夙月拿起那叠纸,只见上面记录了很多零零碎碎不连串的东西,更像是一个女人的日记。   “今天,肚子里的宝宝又踢了我的肚子。我好期待,可是有好害怕。玄影一定不会容忍她的存在。时间不多了,我一定要把她送走。一定……”   “孩子就要出生了。总得给她取一个名字,就叫颐瑾吧。希望她会和我一样喜欢木槿花……”   “小夜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有时候见到他就想捏捏他的脸,看见他就会想自己的孩子会不会也这么可爱。他竟然还说要永远保护小瑾。”   “小夜那孩子,真是单纯的紧。就这么让人给骗了。我知道是迎玥骗小夜给我下的药,可是我竟然不怪她。的确,是我欠她太多了。也许,我本就不该存在。但是我舍不得小瑾,我想看她长大,成婚,生子……”   “小瑾,会有人保护你吗?娘好害怕。娘只想你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富贵或是贫穷都不重要。”   “萧家,就送去萧家……”   “你在做什么?”玄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悄无声息的,把夙月吓了一跳。   玄夜看着夙月的眼神十分的诡异,他伸出手,一把把夙月手里的东西抢了过来。他,似乎很生气。   “我……”夙月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想到,玄夜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外面办事才对。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夙月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而玄夜却似乎冷静了些,只不过声音里还是有难掩的怒气。   “下人们没告诉你,这里不能随便来吗?不,是不能来。”   夙月从来没有见过玄夜如此生气的样子,竟然也觉得有些害怕。这种平时笑嘻嘻的人生气起来你,最让人害怕了。   “我……我只是好奇。”的确,夙月没有撒谎。她的确是好奇才进来的。   她看她娘的东西有什么错?   可惜,泠樾才是他们心目中的颐瑾。而她不是。   她从没想过,靖轩里竟然还有她娘的遗物。那叠纸还有很多夙月没有看到的东西,她很想一张张的看下去。可是却被玄夜抢走了,他抢走了夙月唯一可以了解娘亲的机会。幸好,夙月看到了每一张纸的落款。   迎珏。   她终于知道了她娘的名字。   “以后不要再进来了。”玄夜的怒气似乎又散了些只见他将那叠纸一张张的放整齐之后,又塞进了那个抽屉里。   夙月知道,即使她知道折叠纸放在哪里,也不会再有机会进来看了。她原本想趁玄夜气消了些,赶紧出去。可是她却又不甘心。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这是她唯一可以知道她娘亲的事情的机会,她不想放弃,她真的不甘心……   “迎珏是谁?”夙月还是鼓起了勇气。   玄夜看了夙月一眼,表情很是复杂。他沉默了很久,以至于让夙月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是我跟你说的后娘。”   真是太好了。既然玄夜愿意跟她说,她自然想要知道多一些。   “这是她生前住的房间吧?”   玄夜的眼神变得有些许的奇怪。夙月心知自己不该问太多,可是她的好奇心却驱动她忍不住去问。   “嗯,你先出去吧。我留下来待一会儿。”   夙月也知道不能在呆在这里。毕竟如今,她不是颐瑾。迎珏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的人而已。   “好。”夙月故作轻松。其实她很舍不得这里,这里住着她的娘亲。她真的想多呆一会儿。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踏出的大门。她多想回头看看,可是她不能。她不能保证玄夜不会在背后盯着她。既然戎楚怀疑她,那玄夜没准儿也会怀疑她。   “夙月。”流采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拍了拍夙月的肩膀。   夙月回头,看到了一张笑盈盈的笑脸,可是她却笑不出来。她和她的娘又一次擦肩而过了。究竟谁,还能再给夙月提供一些她的消息。夙月好想知道,好想。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流采跟着夙月一同走着。   “嗯,有点。”   “那我带你出去玩吧。”流采牵起夙月的手,跑了起来。   “去哪里?”夙月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却没有拒绝,心想出去透透气也好。总比呆在靖轩好。   然而流采却神秘的笑了笑,没有回答夙月。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闹市之中。流采只让上气不接下气的夙月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便一个人去买东西了。很快,他便提着很多吃的回来。有糖葫芦,凤梨酥,馅饼……夙月顿时胃口大开。   “你买这么多东西,是要撑死我,还是要胖死我?”夙月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了。   “你看你,这么瘦,还是胖一点好。”流采挠了挠头,笑呵呵的。   夙月没理她,自己吃了起来。   流采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相,也不嫌弃,反而笑的很开心。   夙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我吃相很难看吗?”   流采摇头,伸手擦了擦夙月的嘴角。   “你怎么样都好。”   流采说的很小声,夙月原本还想再问一句。却只见一个男人飞快地冲了过来,撞了一下夙月。夙月一个没拿稳,所有的东西都甩了出去。夙月看着地下的食物皱眉。多可惜啊,有好多她都没吃。   原本还想去找那人理论一番,可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不见了。   “没关系,我再去给你买……”流采倒是不怎么在意。对于他来说,夙月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还没能流采转身,夙月便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我的命好苦啊,只身一人来到临瑞城,钱包又让人抢了,我可怎么活啊,姑娘你一定要帮帮我……”只见一个孕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夙月的身旁,还跪了下来。夙月看着她怀有身孕,竟还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于心不忍,便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反正她在靖轩也不愁吃穿,能帮一点是一点。   夙月把钱递到了孕妇面前,孕妇才抬起头来。   “谢谢姑……”话还没说完,孕妇和夙月皆呆了一会儿。   “碧岑,怎么是你?”夙月连忙扶碧岑起来。想不到若干年后,她和她竟然还有见面的机会。碧岑和年少时的样貌相差的并不太远,因此夙月倒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夙月。你变得好漂亮……”碧岑口中是忍不住的赞叹。   “我现在只带了这么多钱,你先收着吧。”夙月连忙把自己的钱塞到了夙月的手里。   碧岑看到这些,却很吃惊,显然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两眼都发光了。看她的衣着,似乎过的不太好。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我们好好聊一聊?”夙月实在是太久没见碧岑了,多想和她聊聊家常。   碧岑犹豫了一会儿,又道:“还是下次吧,我家那位正等着我做饭呢。我先走了。”碧岑还没等夙月回答,便神色匆匆地走了。   夙月本还想争取一会儿,毕竟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即使只是寒暄也好。但看碧岑并没有留下的意思,她也就不强求了。   “你要是有事可以来靖轩找我,知道吗?”夙月往碧岑的背影喊道。   碧岑顿了一下,又加快脚步走了。很快,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三章   “夙月,你们认识吗?”被晾在一旁的流采总算是说话了。   “嗯,她是我年少时最好的朋友。说起来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夙月想起了小时候她和碧岑一起玩耍,一起偷懒不干活,一起去听戏本子的时光……真是一晃好多年,碧岑都已经身为人妇了。   可,夙月,还是孤身一人……   “我总觉得……”流采欲言又止。   “什么?”   流采又看了看夙月,道:“我总觉得她有些奇怪。如果她真是你说的那样,这么多年没见,她怎么也应该留下来跟你说几句才对。”   “是吧。”也许太久没见,已经生分了呢。“我们回去吧。”   “要回去了吗?”流采有些惊讶,他们这才刚出来呢。难道是他说的话让夙月不开心了?那他可要后悔死。   “嗯。”夙月没理他,自己先走了回去。流采就这么一直在身后跟着她,大气也不敢出。   见到碧岑就好,只要碧岑还在,她就还有机会回去。回去吧,离开这里的一切,慢慢地一点点的消失。   夙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萌发的这种念头。但是,她想实现它,即使只是奢望。她不要再继续提心吊胆的生活。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是结婚生子还是孤身一人,都已经不重要了。   夙月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再跟流采说上一句话。   但是,她没有想到,戎楚竟然已经在她的房门外等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夙月自然有些惊讶。   “我来给你送东西。习楠让我把这些交给你。”戎楚拿过来一个小包裹。夙月看得出,那是习楠亲自绣的。顿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划过了她的内心。她犹豫了,如果她真的消失了。或者是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那习楠要怎么办。让她一个人在明阙宫里水深火热一辈子?她答应她的事又要怎么做到?况且,还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戎楚不在,她会不会被人欺负?   戎楚却好像看清了她的心思似的,道:“你放心吧,宫里的一切我都打点妥当了。不会亏待她的。”   “嗯。”夙月还是忍不住心酸。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离开。如果她就这样抛下一切离开了,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我先走了。”   夙月嗯了一声,边看着戎楚走了出去。她的心里现在只记挂着习楠,方才听戎楚说了那一番话,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毕竟小产的妃子在宫中的地位是很尴尬的,前些日子戎楚又对习楠不冷不热的,真叫夙月感到担心。   尤其是那个叫蒲沁的女子,幸好没有进宫。要是在宫里,恐怕习楠也是不得安宁。   夙月连忙进了屋,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看看习楠究竟待了些什么东西给她。   打开包裹,里面竟然有一些木槿花味的甜糕,香味扑鼻而来,夙月都觉得自己有些饿了。的确这几个月一直奔波着,她都好久没有吃过这种甜糕了。包裹里面还有一些首饰,和一封信。夙月还未细看,先拆开了那封信。   夙月:   你过的还好吗?我在明阙宫的过得还好,你不用担心。虽然我小产了,但是堇已经交代了上下。我的日子过得与正蒙圣宠时无异。倒是那蒲家,自从当了监国以来,便越发的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爹。你知道吗?自从你走了之后,爹便日日派人给我送信。他的确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他很想你,每日都去你和我的房里坐上一回。自从你走后,爹又遣散了好几个下人,因此,家里便越发萧条了。我很想回去一趟,无奈堇又不在。这不,他上回还说,在你的房间里找到了我给你缝的小荷包。他说你从来都是不离身的,他怕你着急便把这个拿给了我,让我一并送来给你。堇时不时都会派人日行千里进宫打探消息再汇报给他,偶尔还会捎信给我。我便趁着这个机会,把东西给你送来了。我真的好挂念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勿念习楠   夙月又在包裹里找了一番,里面的确有一个钱包。但夙月不禁疑惑,自己的身上一直带着一个。可习楠却说她让人捎来的钱包却是在夙月房里找到的。难道是自己一是匆忙,忘记了带走?夙月又在房间里翻出了另外一个钱包。两个钱包粗粗看去,的确是一模一样。待夙月细看时,却发现另一个钱包上面,正绣着一个堇字。   看来是那会儿夙月帮戎楚收拾包裹的时候,误拿了习楠送给他的。如此看来,自己还得给他送回去。   只是,这天气有些潮湿,钱包又因是夙月至为珍贵之物,因此她倒也是在一个抽屉里好好的放着。她这才发现,钱包似乎有一种异常的香味。这种香味让夙月不禁有些不安。至于为什么不安,她也说不上来。   鬼使神差的,她打开了那个钱包,里面正放着一些香料。   兴许是出于好奇,兴许有些手痒了,她拿出了其中的一些香料,检测起其中的一些成分来。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里面竟然有麝香!   而且分量还十分的重。夙月不禁联想到习楠小产的孩子。原来是戎楚,竟然是他!他竟然可以如此残忍,亲手害死自己的亲骨肉。的确,若是习楠将孩子生了下来,地位自然是高人一等。那要让后来进宫的蒲沁怎么办?蒲沁有蒲家强大的靠山,自然应该是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人。   夙月从没想过,戎楚为了拉拢戎家,竟然可以如此不择手段。   是啊,是夙月太笨了。千防万防,竟没防着戎楚。难怪他问都不问就要将小翠处死,他需要一个替死鬼,他需要有一个人转移注意力,他需要有一个人让夙月放松警惕。他做到了,他的确做到了。因为夙月从来不相信,会有什么比骨肉亲情更为重要。   夙月只觉得似乎有一股热血直逼了上来。她只要一想起那天习楠痛苦的神情,惨白的小脸,颤抖的白唇,她就怒不可遏。戎楚,竟然还可以如此冷静!   她的感性到底是战胜了理性。她已经没有理智了,她还要什么理智。这个叫戎楚的人,这个贵为晴兰帝君的人,一次一次伤害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习楠。她怎么还忍得下去?她为什么还要忍?   夙月几乎疯了一般,跑了出去。逮着一个侍女就不停地问戎楚的行踪。幸好,戎楚还没有走,只是去了大厅找玄夜了。   夙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以跑的这么快,她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到达了靖轩的大厅。只见大厅上坐着的人除了戎楚和玄夜,竟然还有泠樾。   但夙月早就没有了理智,怎么还会估计自己的形象,怎么还会估计戎楚的面子。她只是跑到了戎楚的跟前,上来就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啪的一声,让在座的人都惊呆了。   可戎楚却没有惊讶。他的冷静却越发的激怒了夙月。   “你都知道了?”戎楚看着夙月手里拿着的钱包,实在是镇定的太过分。   “我从来以为,心狠手辣是形容女人的。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如此残忍。你究竟还有没有心?你已经拥有了一切,究竟还想要些什么?权势就这么重要?那是你的孩子,你的亲骨肉!”夙月几乎是吼出来的。   但戎楚还是一脸的平静,这样的平静让夙月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习楠她,是知道的。”流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口。   夙月只觉得似乎在冰天雪地的日子里给人泼了一大盆冷水,从头冷到脚,冷到没有知觉却还会瑟瑟发抖。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夙月惊讶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你入狱的时候。”   原来习楠早就知道了。她知道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为什么?难道她爱他已经爱到这样的地步了吗?夙月顿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可笑。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皇帝不急太监急。也对,这是他和习楠之间的事。若是习楠不在意,自己插手又有什么用呢?连习楠自己都不在意。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不愿意离开他。   偌大的大厅,仿佛就只有戎楚和夙月两个人。玄夜和泠樾面面相觑,心知此时此刻,他们最好不要说话,更不要插手。   “我这么做也是为她好,与其让她每日提心吊胆,倒不如……她也说她不介意的,孩子……还会有的。”戎楚的声音里,终于有了难得的悲伤。   戎楚,你撒谎!你明明就是为了自己,为了你的千秋大业!可是既然习楠已经原谅了他,她又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她现在这样,不过是叫人看了笑话。她颤抖着双手,钱包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夙月跑了出去,她只想逃离这里。这里的一切一切……   她不过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被蒙在鼓里。她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变聪明,就是什么时候才可以变清醒?   她想离开这里,马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四章   夙月就这么一整天都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连饭都没有吃。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够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她越来越无法了解这些人的世界,她只想逃离,越快越好。   “夙月,你快出来。”   夙月只听到有人似乎在喊自己的名字,却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她透过门上的纸隐隐约约看到门外似乎有什么光亮的东西,她有些好奇,便推门出去了。   然而,外面的景色实在是让她有些叹为观止。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的景色。树上挂满了闪闪发亮的纸鸢,各色各样,但都画得极为精致。纸鸢的尾部还有两条长长的丝带随风飞舞着,仿若仙境。   此时此刻,流采正爬在一棵树上,绑着其他的纸鸢。   夙月看着流采略显笨拙的动作,发自内心的想哭。流采的一袭白衣在夜晚格外的惹眼,还是那身白衣,还是那双白靴,流采的样貌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呢。   “你在那里干什么?很危险知不知道,快点下来。”夙月尽力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是很生气。其实她一点都不生气,她很高兴,她没想到,最后陪着她的人,竟然是流采。   原来,流采一直都在啊。   “你等等,我先绑完这个,马上就下来。”流采加快了绑纸鸢的速度。夙月看着一只只飞舞的纸鸢,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仿佛今天发生的一切都随风消散了。夙月突然萌发了一种和流采远走高飞的想法,但很快的,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怎么可以。   “你喜欢吗?”流采绑完了最后一个纸鸢,大声地喊道。   夙月竟然又发呆了。   夙月抬头看着流采向她挥手的样子,她好想也伸出手,握住他的。现在的夙月真的很没有安全感,她感觉不到周围究竟有什么是真的。幸好,还有流采在她身边,可是,很快,就连流采都不在了。   夙月点点头。起码这一刻,她不要违背自己的内心。她感谢,感谢流采为她所做的一切。尽管她不知道三百年的时间,流采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可是她相信,流采一定很爱很爱羚臻。与贪欲无关,与权势无关,与利益无关,只与爱有关。   流采看到夙月点头,很是高兴的样子。但他一个脚下不稳,却要从树上掉下来。夙月想上去接住他,无奈却晚了。流采就这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幸好树不算高,不然肯定得摔成残废。   夙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急出了眼泪。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都说让你下来了。”夙月嘴上虽然这么说的,但心里更多的是责备自己。如果不是为了她,流采也不会爬到树上去了,更不会从树上摔下来。   夙月生怕流采有什么差错,翻来覆去的检查着流采的身体。   “哈哈哈……你别动,好痒。”流采却像没事人似的,笑了起来。   “你竟然还有心情笑,有没有摔倒哪?疼不疼?”夙月按着流采背部的皮肤,生怕留下了什么隐疾。   流采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他伸出手擦了擦夙月落下的泪水,道:“还说讨厌我,讨厌我怎么会关心我,讨厌我怎么会哭?”   夙月想忍住泪水,眼眶却越来越湿。她试图强行忍住自己的哽咽,以至于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谁……谁关心你……了,我不过是眼睛进沙了。”夙月打掉了流采的手,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可是眼泪似乎停不下来了。   “怎么了?别哭了。这树这么矮,我一点事都没有,你看。”流采说罢还站起来转了好几个圈,生怕夙月不相信似的。   夙月看着他的样子,倒也被他逗笑了。   “以后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知道吗?”夙月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流采看着夙月,笑得干净而清澈。   “为了你,做什么都值得。”   夙月觉得,仿佛那一夜的所有星光,都集聚到了流采的身上。他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纯白无暇。那是一个夙月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夜晚。   有发光的纸鸢,有她的眼泪,还有流采坚定的眼神。   翌日,夙月的心情格外的好。昨日流采送的风筝还挂在树上,虽然已经不再发光,但夙月还是很珍惜,舍不得取下来。流采说,那是他亲手画的,老早就想送给夙月了。正好昨天他听下人们说夙月的心情很不好,便拿给了夙月,想逗她开心。   今日万里无云,阳光明媚,正是适合出游的日子。夙月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还换了一双新鞋子,就出去了。   在快到大门的地方,远远就听见了前方似乎有吵嚷声。   “快滚,哪里来的叫花子,这地方岂是你想进就能进来的?”只是一个女人倒在了地上,被好几个男人围住了。   “你们在做什么?”这靖轩里竟然还有这等欺负人的事,夙月实在是看不过眼。   “夙月姑娘。”带头的人恭恭敬敬地对夙月说道。玄夜对夙月如何,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在眼里,又岂会对夙月不敬。   “夙月,你总算来了。”碧岑爬了过来,扯了扯夙月的衣角。夙月见到碧岑,也是大惊,连忙扶她起来。在场的男人脸色都变绿了。   “怎么回事?几个大男人竟然欺负一个孕妇?”夙月虽然面带愠色,但寄人篱下,到底还是客气的。   “原来真的是夙月姑娘的朋友。都怪我,这平日里来靖轩装模作样说是主上朋友而讹诈钱财的人实在太多。我也是以防万一……”   又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人。难道靖轩那位高贵的主子就只能有有钱有势的朋友吗?何况碧岑可是来找夙月的。真是不可理喻。   夙月却还是不敢发作。这靖轩,她真的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难得的好心情就这么被毁的彻彻底底。夙月拉着碧岑,出了门。   外面再怎么样,到底还有让夙月喘息的机会。而在这靖轩里,夙月觉得,似乎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你怎么样?”夙月关切的问道。   然而她却惊讶的发现,碧岑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似乎有被人打过的痕迹。   “他们对你动手了?我去找他们理论!”几个大男人,竟然如此欺负一个孕妇,实在是没有天理。   “不……不是他们。”碧岑一把拉住了夙月。   碧岑慢慢地卷起了自己的袖子,夙月惊讶地发现碧岑的手上净是大大小小的鞭痕,有些正在结痂,而有些已经留下了抹去不掉的疤痕。究竟是谁,这么狠……   “夙月,帮帮我吧……我快被他打死了。我死了没关系,但是肚子里的孩子……”碧岑急的哭了。   夙月看着碧岑的样子,很是不忍心。听她的口气,打她的人,似乎是她的夫君。   “我需要……”碧岑吞吞吐吐,欲说还休。   “要什么?你说,只要我能帮一定会帮你。”夙月比碧岑还着急。   “你有没有钱?我需要钱,只要有钱,他就会对我好。他答应我的,只要还清了赌债,就跟我好好过日子。夙月,你一定要帮我。不然,我真的活不下去了……”碧岑越说,哭得便越伤心。   夙月从来的都是见不得别人哭的人,尤其是她的朋友,她怎能不心软。   “需要多少?”夙月上次已经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了她,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用完了。现在让她筹钱,的确有些麻烦,也只能再想想办法了。   然而,夙月却没想到,碧岑竟然需要这么多钱,对于夙月而言,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夙月感到很为难。   碧岑似乎也看出夙月为难的样子,由道:“我就知道,我不过是你儿时的玩伴而已,你又怎么会帮我呢。如今你已经是靖轩的女主人,心里哪还会关心我的死活……”碧岑一反常态。   夙月见她如此说,自己也不好意思不帮她。但是这么大一笔钱,她究竟要上哪里去找?跟戎楚或是玄夜借都是万万不可能的。她既然要离开这里,就不能再和他们有任何的瓜葛。   “不是我不帮你,是我一时间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   碧岑看着夙月的眼神里,似乎还有些怀疑。   “每个人都这么跟我说,但最终我一分钱都没有收到。想当年,我还千方百计给你送了那封信,告诉你家里的情况。如此看来,还真是好心没好报啊。”碧岑又呜咽起来。   “你放心,我一定说到做到。只是如今,我也不过是寄人篱下。上次我已经把我所有的盘缠都给了你,你总的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尽量筹给你。”夙月微微皱着眉头,这么些年不见,碧岑似乎变了许多。   但是,夙月又怎能见死不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碧岑被她的夫君如此虐待?再怎么说,他们从前也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好,我就暂且相信你。你筹到钱后就到河边的小茅屋里来找我。我会等你,一定要快!我现在先回去了,不然他又该打我了……”   还没等夙月说话,碧岑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夙月如今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究竟上哪去筹这么一大笔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五章   夙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走到流采那里。流采正在修剪院子的花草,阳光正好的照在他的身上。而泠樾正站在流采的旁边,两人似乎聊得很开心。   果真是一对良人。夙月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进来。   她想往回走,却没想到还是被流采给看见了。   “你来了。”流采直起身来,向夙月打招呼,示意她过来。   夙月心知自己走不了了,便过去了。   “找我有事么?”流采笑了笑,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没……没事。”   “有事就说,怎么这样婆婆妈妈。”倒是泠樾先开口了,她看夙月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不是那么友善。   夙月还是有些犹豫。可是没办法,流采是她唯一相信的人了。至少现在是。   “怎么?是要我回避么?”泠樾笑了一声,带着些许的讽刺。   “不,不用……”夙月一咬牙,还是把借钱的事说了出口。   流采果然很是爽快的答应了。夙月最怕的就是这个,若流采的态度犹豫些,没准她心里还好受一点。   流采正进去屋里拿银子,却被泠樾阻止了。   “他一个在靖轩白吃白喝的人,能有多少钱?你也好意思跟他借。”   夙月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也许她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流采看见夙月的样子,倒也有些生气了,道:“泠樾,你太过分了。”   “知道了。”泠樾无奈地看了流采一眼。“你那点钱就算拿给她也是杯水车薪,你还是自己好好留着吧。我会借给她。”说罢便拉着夙月去了自己的房间。   夙月没想到泠樾竟然会如此大方,她还以为她这么不喜欢自己,是断断不会帮自己的。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这些钱做什么,但是既然流采决定要帮你,我就帮你一把。”泠樾看着夙月很是感激的模样,末了,又添了一句:“不过是我一场演出的钱,没钱不还也行,有得还我自然乐意。”   其实,泠樾只是看起来孤高冷傲些,心肠到底还是热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夙月就此谢过了。”话虽如此,这些钱却是她在太医院两年的俸禄。   “还有……”   夙月刚想走,就被泠樾叫住了。   “什么?”   泠樾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他喜欢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再去找他。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   夙月愣了一下,没想到泠樾竟然会这样说。但也无妨,她这次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去找流采的。从前,流采都是有求必应,无所不能的,他向来是最有办法的。所以才导致夙月对他的依赖甚至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深。不过,以后不会了。她很快就会离开,很快……   “泠樾姑娘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   她欠他的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清。   恍惚中,似乎有一片落叶顺着夙月的头发落下了。夙月竟觉得,那就是她的人生,即将走向剧终的人生。   碧岑所说的小茅屋也不算难找,毕竟这湖边的小茅屋也只有几间,而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周围也只有她一个。夙月没想到她竟过得如此凄惨,竟过得还不如他们小时候。   “你来了?”碧岑的眼神有些闪躲,看夙月的眼睛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闪而过。   夙月掀开门帘,走了进去。里面有一股潮湿的霉味,炕上也集聚了一些灰尘,不像是有人常常居住的样子。夙月突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钱带来了吗?”   “没有。”夙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她明明带来了。可是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感觉碧岑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快跑!”碧岑突然对夙月小声的喊道。   然而夙月却没有听清,只觉得自己仿佛吃了一记闷棍,一刹那的时间便失去了意识。   等待夙月再次醒来的时候,还处在那个小茅屋里。只是她的嘴巴被人用布塞着,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不连续的声音。   碧岑此时正在跪在一个男子的旁边,哭着求他:“放了她吧,你做的孽还不够么?钱都已经到手了,你还想怎么样?”   夙月定睛一看,那男子满脸横肉,身宽体胖,脸上还有一个刀疤,看起来很是吓人。夙月方想起,上回撞到她的人正是这个男人无疑。如此看来,上次的事不过是碧岑和他演的一出戏而已,为的就是谋财。   “这么好的摇钱树我要上哪里去找?要我放过她,门都没有。你不是说她住在靖轩吗?我听在靖轩里干过活的人说,这靖轩看起来虽小,却内有乾坤。靖轩的主人可是富可敌国。我们有了这妮子,这辈子都不用愁了。”男子突然哈哈哈地笑起来,声音很是骇人。无奈这茅屋十分偏僻,夙月就算呼救也不一定有人能听见。况且男人手里还握着一把刀,夙月若是硬拼,根本占不了半点好处。   碧岑听了那男人的话,哭得更凶的。有一种深深的绝望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夙月毕竟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她到底还是有些良知的。   “哟,你醒了?”男人的余光看到夙月正在看向他们,便走了过来,还用刀在夙月光滑的笑脸上比划了好几下,以示威胁。“这么好的脸蛋,要是刮花了可就真是可惜了。”男子的嘴巴里有一阵恶臭,看来又是一个酒鬼。   夙月生平最讨厌这种虐待老婆孩子的人,眼里是难掩的嫌恶。幸好碧岑的孩子尚未出生,要不然恐怕也不会好过。   “瞪什么瞪,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男人也察觉到夙月眼睛饱含的怒火,脾气也渐渐起来了。   “你干什么?你要钱就好了,懂她干什么?”碧岑一把推开了男人,护在了夙月的面前。   “哟,装什么忠肝义胆的好友啊,还不知道是谁,出卖了她。”男人笑的极为讽刺。   感觉到绑住双手的绳子似乎有些松动,便衬着他们发生争执的时候,偷偷地解起绑手的绳子来。   碧岑似乎是被人戳中了痛处,连声音也不自觉地小了起来:“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可你明明答应我,只求财不害命的。”   “呵,我原本也是这么打算来着。若是这妮子听话些,倒还好说。可她方才竟然胆敢瞪我,简直是活腻了。况且这小妮子长得这么好看,不让大爷我好好疼爱一番,不是可惜了吗?哈哈哈哈。”男人的笑让夙月忍不住恶心起来,那丑恶的嘴脸,让她的胃不禁倒腾。   难道那样的场景,又要让她重温一次吗?她不要,死也不要。夙月又加快了解绳的动作。   碧岑一脸这话,脸色都变了。伸出双手护在了夙月的跟前。   “你这个禽兽,究竟想要干什么?当初要不是你强暴了我,我是万万不会跟着你的。当初我就应该报官,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都怪我傻,竟然一次次地被你欺骗。”碧岑的眼里满是懊悔,现在的她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残忍至极的男人。   “我肯强暴你,那也是老子看的上你。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别多管闲事,先让老子好好享受一把。”说罢,便开始脱着身上的衣服。   夙月简直觉得自己仿佛身在地狱,周围都是燃烧猛烈的毒火,有无数恶鬼在扒自己的皮,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   她要快一点,就快好了,绳子就快解开了!   只见男人很快就脱掉了上衣,走了过来,一把把碧岑推倒在了地上,双脚狠狠地踩在碧岑的腿上,踏了过去。碧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可男人却依旧不管不顾,他在不管地上躺着的人是不是他的妻子,也顾不上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   夙月一边拼命的摇头,一边更加快速地解着身上的绳子。她没有时间了,她绝对不能让那样的事再发生一次,那样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如果再来一次,她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羞愤致死。   待碧岑坐稳了之后,又扑向了男人,抓住了男人的腿不让他动弹。也幸好碧岑的这一举动,倒是为夙月争取了不少的时间。   “你放过她吧,我求求你。”碧岑早已哭成了泪人。只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要怪也怪夙月自己,太容易相信别人。事到如今,她还是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两年了,她以为她会有所长进。岂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她改变了自己的皮囊,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内里。   她不过是一个需要别人处处保护的懦弱者。从前是流采保护她,在晴兰,是师父保护她,如今,没有人可以保护她,她就落得如此境地。   夙月不禁自嘲,她这一生,实在是过的太失败。   碧岑的力气又怎么及男人的十分之一?男人又一把推开碧岑。这次,碧岑摔得更重,几乎不能起来。夙月看着碧岑即将要临盆的大肚子,也有些可怜。就算不是可怜她,也是可怜她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有一个如此禽兽不如的爹。   夙月只觉得,有一双手在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六章   夙月似乎碰到了什么尖锐的物体。她也顾不上那究竟是什么。她的脑袋再也不是清醒的,理智的。如果要让她再重温一次那样的梦魇,那她宁愿去死!她的手不停地摩擦着那些尖锐的东西,也顾不上手里传来的一阵阵的痛处。她知道,她的手被割伤了。鲜血正顺着她纤细的手腕往下流,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终于,夙月成功了,绳子被割断了。她仿佛是见到了清晨的第一缕光。仿佛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充满希望过。她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将那个残暴的男人推倒在了地上。男人似乎很吃惊夙月竟然挣开了绳子的捆绑,可是吃惊很快就转变为了愤怒。   夙月不顾一切的向门外跑去,但无奈那男人的速度更快,又把她给抓了回来。他揪着夙月的头发,就像再抓一只小鸡一般轻松。   夙月实在是太弱小了,根本不是那男人的对手。她的手已经被割得惨不忍睹,鲜血一直不停的向下流着,不知道有没有割到动脉。若再不处理,她可能会死在这。夙月实在是忍受不了那个男人身上的恶臭,便使劲咬了他一口,直到口中已经充满了甜腥味她也没有松开。   男人吃痛地叫了一声,似乎真的怒不可遏了。他一把把夙月挥到了桌子边缘,夙月的肚子生生地撞在了桌子上,碰到了好几个茶杯。紧接着,便是茶杯碎裂的声音。那就好像是她的人生,千疮百孔,残败不堪。   夙月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她只能等死。   “你干什么?你不是答应我不会伤害她吗?你这个禽兽!”碧岑又在身后抱住了男人的大腿,阻止了他去拿刀。   “哼,那是她自己不识相,自己找死。你给我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杀掉。”男人对着碧岑又是狠狠一踹,甚至还狠狠地踩着碧岑的手指,知道血肉模糊才肯罢休。   夙月竟然还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解脱。让她死吧,死了以后,什么烦恼都不会又了。夙月闭上了眼睛,渐渐地放弃了希望。也许下辈子,她也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不再有这么多的谎言和欺骗。那对于她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然而,夙月原以为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她仅仅是听到了医生不属于在场三个人的闷哼,   夙月回过头去,只见流采硬生生的帮自己挡了那一刀。刀子就这么捅在了流采的肩膀上,血迹浸红了流采的衣服。那一片鲜艳的红,让夙月有些睁不开眼。   但是,噩梦怎么会这么快就结束?   只见那男人又拔起了立在流采身上的刀,往流采的心脏刺去。夙月想去阻止,但是却太迟了。流采喷涌而出的鲜血全部溅在了夙月的脸上。夙月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无法呼吸了。   她什么都不能做,她只能看着流采无力地往地上栽去。对,她还可以扶住他,可是,仅此而已。   “你为什么要这样……”夙月忍不住流泪。她就是爱哭鬼,每次都只会哭。每次都要别人替她卖命,她是真的没用。   “我没事。”流采笑着说。他的嘴唇已经变成了白色。   夙月撕开了自己的衣服,给他包扎止血。   “哈哈哈,这样似乎也不错。与其杀了你,倒不如让你一辈子活在自责之中。你看看,你的小情人为了救你,连命都没了。”男人丧心病狂的大笑着。可夙月却仿佛听不到似的,只关心流采的情况。幸好,没有伤到心脉,还有救。   然而,男人看到夙月并没有被他激怒,仿佛自尊心受损似的,愤怒又蔓延到了他凶恶的脸上。   夙月却也顾不得他,以至于他再次举起了刀,夙月也丝毫没有察觉。   “不要!”夙月只听到碧岑绝望的呐喊。再之后,便是男人倒地的声音。碰地一声,重重的。他的悲伤正插着一只破碎的瓷碗。这瓷碗很可能就是夙月方才用来割绳子的东西。   碧岑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吃惊,她拼命的摇头,却又迅速地把碎瓷片拔出,然后再次刺进了男人的身体里。碧岑就像是疯了一般,眼里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手里的动作却也停不住。直到男人再也没有了力气,她才停了下来。   碧岑不停地嚎啕大哭,仿佛是在哭自己悲哀的人生。   “夙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碧岑机械地重复着,仿佛麻木了一般。   夙月看了一眼碧岑的肚子,还是心软了。她不想再次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的生命被剥夺。   “快帮我把他扶到靖轩,快!”   她的药箱都在那里,只有回到那里,她才能救流采。   碧岑虽然是个孕妇,但力气却大的惊人。她倒是帮了夙月一个大忙。如果不是她,夙月根本无法将流采扶到靖轩。   “我就知道会出事。”泠樾低咒了一声,恶狠狠地看着夙月,那眼神仿佛能把夙月杀死。   夙月没想到泠樾竟然就站在靖轩的门口,看样子,她仿佛是在等流采回来。   夙月一声不吭。她还能说些什么?她自己都快要自责死了。   “放开你的手。”泠樾一把打掉了夙月的手,接过了流采,也顾不得夙月手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她只要流采好好的,其他人,都与她无关。“我不是早就警告你不要再靠近他么?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如果他出了一丁点儿的差错,我一定让你偿命!”   可夙月却还想弥补一些什么,道:“你让我救他吧,都这么晚了,已经找不到大夫了。”   “靖轩有大夫。”泠樾冷冷地说完,便径直往靖轩奔去。   夙月只好跪了下来,又哀求道:“你让我救他吧。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只要他醒了,我就马上离开,真的不再见他。”   “好,一言为定。”泠樾闻言回头。   流采的伤势虽然很重,却没有伤及要害,因此夙月处理起来倒也算是游刃有余。但是这件事毕竟是因夙月而起的,因此她的双手难免有些颤抖,生怕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差错。幸运的是,流采最终还是保住了性命。   夙月仿佛又重新充满希望似的。他还好好活着就好,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可以恢复的。夙月将流采的药方写好,又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用量,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泠樾正在门外,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着急。夙月知道,泠樾对流采的确是动了真情。有泠樾照顾着,流采一定会好的很快,根本不用她操心。   “他怎么样了?”泠樾几乎是在夙月打开门的一瞬间就抓住了她的手问道。   “没事了。药方我放在了桌上,你照着药方给他服药,他很快就能完好如初。”夙月无力地说着。她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不过是为了强救流采强行打起十二分精神而已。如今流采的就,她便就像射了箭的弦,不再紧绷。   “你真的打算走?”泠樾有些不相信。   夙月点头。既然流采已经没事,她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好,趁现在玄夜不在,你走吧。等玄夜回来,你就走不了了。马车和盘缠我都已经叫人备好,就在门口。我希望你能兑现你的诺言,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再见他。”   夙月对靖轩已经没有了丝毫的依恋。反正习楠送的荷包她一直戴在身上,其余的身外之物,要与不要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碧岑此时已经在靖轩的门口等着夙月。   “夙月,你恨我吗?”碧岑看着夙月向她走过来,如是问道。   夙月没有看碧岑。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这件事也怪夙月,如果不是她太没有心防,不问清楚就贸然前去的话,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不仅自己不得周全,还害得流采……夙月不忍心再想下去,她欠流采的实在太多太多,她已经没有脸面再见他,起码这辈子不能。   “上来吧。”夙月的声音很是疲惫。   若碧岑是有心改过,夙月也不妨原谅她这一次。毕竟,碧岑是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碧岑也许就是她唯一可以依靠和照顾的人了。   “去哪?”碧岑也上了马车。看向夙月的眼神有些闪躲。夙月知道,她是在自责。   “回家。回我的家。”   碧岑愣了一会儿,旋即又明白了夙月的意思。她只是跟车夫说了一声,去曳涯。原来她的故乡叫曳涯。已经太久没有回去了,她都快要忘记自己究竟来自哪里了。   “你的手……”碧岑看向夙月仿佛还在流血的手,很是担忧。   夙月只是瞥了一眼,没有伤到动脉就由它去吧。反正夙月也不会感觉到疼,那点疼算什么。她已经麻木了。   “没事。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吧。”   夙月掀开了马车上的窗帘布,向外看去。一轮圆月就这么高高地挂在一望无际的天空中,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又是月圆,开来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七章   尤其是当夙月看到碧岑的下·身正在流血的时候,她更是浑身一震,所有的疲惫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那鲜红的血迹顺着碧岑的大腿一直往下留着,提醒夙月即将要发生什么。夙月又岂会不知?   碧岑的脸已经没有了血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惨白惨白的,很是骇人。都怪夙月光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忽略了碧岑的异样。若是早些发现,兴许他们还在靖轩,那么孩子顺产的机会也就大些。   羊水已经破了,看来孩子就要生了。夙月虽然行医两年,但这却是她第一次接生。   “发生什么事了吗?”车夫似乎察觉到里面的动静不太对劲,便大声地询问着,以免声音被马蹄声盖住。只是这车夫似乎是个女的,而且声音还是夙月无比熟悉的。   “宜荌,你怎么会在这里?”夙月一直都没瞧车夫一眼,自然不会知道车夫就是宜荌。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是不是要生了?”宜荌似乎也很着急。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人家?她的羊水已经破了,马上就要生了。夙月绑住碧岑平躺下来,还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垫在碧岑的头上,试图让她舒服一些。   “这附近荒无人烟的,哪里还有什么人家。况且现在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恐怕只能到了曳涯再做打算。”   “好,那你尽量快些。”   宜荌应了一声,又抽了好几下马鞭。夙月能明显的感觉到马车的速度的确是越来越快,但碧岑的疼痛也越来越清晰。以至于,她的叫声也更大了些,再如此冷寂的夜晚里听起来十分的凄厉吓人。   “夙月,我会不会死?一定是因为我做的错事太多,所以报应来了。我不仅害了你,还杀了人。一定是他来找我复仇了。”碧岑无力地抓着夙月的手,她的袖子划了下来,手臂上净是可怖的伤痕。   “说什么报不报应的?你要坚强起来,为了你的孩子!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把他扔到荒野,让他自生自灭。”   碧岑听了,却笑了,道:“夙月,你变了。从前你胆小又懦弱,就算是吃了亏也会选择一声不吭。可如今的你,坚强而有主见,让我感到特别的安心。我相信你,一定能抱住我的孩子。”碧岑说的很吃力,可还是一字一句的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碧岑不也是变了吗?这些年,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受了怎么样的折磨,才会被狠狠地磨去棱角,成了一个不会反抗的人。连骨子里都透漏着悲惨。   夙月又撕了一块布,让碧岑咬着。自己则掀开了碧岑的裙子。婴儿的头部已经稍稍地露了出来,看来是顺产。夙月不禁喜悦,如此一来,母子平安的几率也就大了。   夙月不停地给碧岑加油鼓劲,让她用力。这也是夙月第一次见证一个女人生孩子的过程。虽然辛苦,但也一定是幸福的吧。夙月突然,也想当一回母亲。   终于,在碧岑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孩子响亮的啼哭声出现了。夙月激动的不知所措,她不停了哄着怀里的小婴儿,她是多么的高兴,她竟然见证了一个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的瞬间。她仿佛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一个生命的诞生是多么的不容易,她的娘亲也是经历了这么痛苦的过程才把夙月生下来。她又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她应该好好活着。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对不对?再大的困难,她都已经坚持下来了。以后,她就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了。   “生了吗?”宜荌见里面没了动静,便问道。   “对,是个漂亮的男孩。”夙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但若要说,有一个人比她更高兴的话,那个人一定就是碧岑。   “夙月,让我看看他。”碧岑兴许的确是已经筋疲力尽了,连说话都细细柔柔的。但她的眼睛却极有神采,眉梢仿佛都有笑意。   “幸好他不像他爸,倒是像你,清秀些,以后没准是个美男子。”夙月笑呵呵地把孩子报过去给碧岑看。   夙月原以为碧岑经历了这么痛苦的过程,大概会晕过去。但她却没有,反而比先前更加有精神。   “夙月,让他跟你姓好不好?”碧岑吃力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摸了摸婴儿嫩滑的小脸。   此时的婴儿已经不再哭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那模样,很是惹人怜爱。   “嗯?为什么?”夙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愿意让他随他爹姓。他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就算下了地狱也会不得好过。我希望他能有一个快快乐乐的人生。况且,这孩子能出生,的确是多亏了你。就当是我最后的心愿,你愿意答应我么?”   “说什么最后的心愿。一切都随你,你是他的娘,当然是你说了算。”   碧岑见夙月答应了,又笑得更是开心。如今的碧岑已经不再像当初那般泼辣,反而有了一种为人母亲的温婉。时间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此时此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经出现,正正好地照在了碧岑的脸上,那仿佛就是圣母的光辉,是如此的令人神往。   碧岑并不躲避那些阳光,反而笑得更加灿烂,那奇异的金色就这么在碧岑的眉梢跳跃着。夙月相信,今天一定是碧岑最美的一天。   “就叫夙阳好吗?你是月亮,他是太阳。我希望,他可以驱散你心中的阴霾。我知道,你现在很自责,为了那位受伤的公子。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夙月伸手轻轻碰着碧岑的嘴。   “你再说是你的错我可就要生气了。夙阳,挺好的,就叫夙阳。以后,他就是我的小太阳。也是你的小太阳。”夙月笑得毫无戒备。已经有太长太长一段时间,她都带着面具做人,她都快忘了,真心的发自肺腑的笑容应该是怎样的。但是今天,她已经释怀了,对一切都释怀了,既然上天给了她机会离开,就一定是想让她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如今,夙月已经有了自己的太阳,她又何必再将自己锁在重重的黑暗之中,自己找罪受呢?   “夙月,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的教育他,不要让他学坏,更不能让他向他爹一样……”碧岑眼里的光芒正在渐渐的消失,她的瞳孔仿佛渐渐地缩小着……   “我才不呢,这是你这个娘要做的事,可别想赖给我自己偷懒……”   然而,夙月也开始察觉到碧岑的异样。   难道,方才,是回光返照了?   碧岑仍旧微笑着,眼睛却渐渐地闭上了。   “碧岑你醒醒,不要睡,不要睡!”夙月拼命摇晃着碧岑的身体,也就是在这时,她才发现碧岑的背部,竟然深深地竖着好几块锋利的碎瓷片。如此看来,是昨晚她被甩开时,正好落在了碎瓷片上。   明明是顺产,本应该母子平安的。若不是那些碎瓷片,碧岑恐怕就不会!   “我已经满……足了。”碧岑终于还是带着微笑闭上了眼睛。   夙月看着如今一动不动的碧岑,不禁仰天长啸。   也许,所谓成长的代价,就是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自己。然后,会有新的生命,重新开始。夙月怀中的婴儿,仿佛也像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娘亲似的,拼命的大哭起来。   夙月的声音已经沙哑,可婴儿声音却还清脆。   宜荌像是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直到夙月冷静下来,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夙月只觉得自己似乎正处在一个漫长的梦境之中,只要梦醒,她还是那个坐在小河里,抛花瓣完的少女。那时候,她爹还没有死,流采还没有出现,她也还没有嫁给萧家,碧岑依旧和她在一起,她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干活的时候会偷懒,被娘骂的时候爹会帮她,偷馅饼吃的时候会拼命的跑,整条街都是她爽朗的笑……   夙阳,夙阳,你会给我温暖吗?   “到了。”宜荌的声音很低沉,方才的情形实在太惨,她到底也是有良心的人,怎会不感到难受?   夙月抱着夙阳下了马车,宜荌轻轻地拍了几下夙月的肩膀以示安慰。   曳涯的变化不算大也不算小,有许多东西夙月还是有记忆的。只不过比起从前,人似乎更少了些。也对,谁不希望过上好点的生活,都没人愿意在乡下待了。难怪封临城里人来人往,如此热闹。   而那块黄灿灿的油菜花田还在,一望无际,宛若黄色的波浪,与夙月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十多年,转眼就过去了,没想到这片油菜花田竟然还在,从前,她最喜欢和碧岑在这里捉迷藏。   “碧岑,你看见了吗?我们回来了……”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夙月额前的碎发。她手上的伤口正在慢慢结痂,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不是因为痛到绝望,而是因为希望正在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八章   夙月最终把碧岑埋在了她最爱的油菜花田里。至少在这里,她是自由的,她可以无忧无虑的玩耍嬉戏。   “今后打算如何?”宜荌看着在碧岑坟前跪了一天一夜的夙月,有些心疼地问。   “好好活着。”   除了好好活着,她什么也不能做。不是吗?   “但愿你说到做到。”宜荌看着夙月身形,似乎又瘦了些。她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那蜿蜒的伤口实在太多,看起来还是有些让人不忍心。夙月就这么抱着夙阳,倔强的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来。”风吹起了夙月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她额上的伤疤。   “我吗?呵。”宜荌笑了一声。“自然是有人通知我,我才会过来。”   “有人通知你?”夙月看向了宜荌,两人对视着。“难道泠樾是你的人?”   “不。她是她自己的。”宜荌的表情很是高深莫测。   “是吗?”夙月盯着宜荌的脸看,试图找出一些端倪。但后来又觉得算了吧,事到如今,宜荌骗她也没有意义。   “我原本以为你不过是个小花瓶。没有别人的保护,就什么都不是。但现在看起来,我好像错了。我的确是小看你了。这两年,你正在慢慢地强大。”宜荌的眼里有赞许的目光。   “现在不也是这样吗?”有多少人为了夙月在牺牲着?尤其是那个为她挡了一刀的流采……   宜荌只是轻轻地勾起了嘴角,没有认同,也没有否认。   “你根本没有怀孕,对吗?”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对。”宜荌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天晚上的人也是你派来的吧?”夙月对宜荌突起戒心。   “不,不是我,但却因我而起。这件事,我的确应该跟你道歉。”   “是谁?”夙月问道。   “既然你已经决定退出这场游戏,就不要再掺和进来。你不像我,我已经退无可退。而你,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这是多少人用命换来的,你可得珍惜。”   是啊,游戏已经结束了。那些没有解开的谜团,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还有夙阳,就够了。她会好好地抚养他长大的,一定。   夙月缓缓地站起来身来,膝盖实在跪得太久,都麻木了。   “我要走了。”宜荌看着夙月坚定的样子,对她的担心反而渐渐减少了。她可以过得好的,那她就放心了。   “你记得保重身体。”   夙月的声音很轻很轻,轻的仿佛没有说过一般。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会关心宜荌。她只是感觉到宜荌似乎正在做一件很危险的。她并不是像夙月之前以为的那样,和戎楚狼狈为奸。换而言之,直觉告诉夙月,宜荌跟戎楚并不是一伙的,甚至很可能是对立的两方。但这,仅仅是夙月的直觉罢了。不管怎么说,宜荌都是夙月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夙月还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宜荌似乎是没有想到夙月会这样说,愣住了。风也吹起了宜荌的秀发,露出了她细细长长的瓜子脸。宜荌,似乎也瘦了很多。夙月从宜荌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伤心,就像是一个失恋的人。   也许,铁石心肠如宜荌,也会有她所深爱的人。   宜荌没有再说话,而是用轻功走了。白色的衣袂幻化做一道道白色的幻影,然后慢慢地消失不见。夙月,仿佛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只有她怀里的婴儿提醒着她,时间正在悄悄地流走,她再也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少女。   “我的小太阳,我明明已经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快乐。仿佛总是缺少了一些什么,心里感觉空得厉害。”   夙月看着怀里熟睡的婴儿,仿佛更像是在问自己。   她想见他一面,她想知道他有没有醒过来,她想知道泠樾有没有把他照顾得好好的,她都想知道,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在曳涯的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和夙月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都外出打拼去了,因此留在曳涯的大多数是些老人家。她听村里的老人们说,碧岑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被人贩子给拐走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她的父母见她久久没有消息,便也放弃了这个女儿。前不久,几年前,两人皆患上了一场大病,双双去世了。至于碧岑剩余的那些兄弟姐妹,也都不知所踪。   夙月听闻,很是惋惜。碧岑在那些不为人知的日子里,一定是尝尽了人间苦暖。相比之下,夙月已经算是极其幸福了。   曳涯虽小,但却不乏有情有义之人,夙月还听老人们说,时常会有一位姑娘过来,带着许多漂亮的衣服和钱财救济他们。也正是这样,那些无依无靠的老小们,才不至于被活活饿死。夙月突然有些想见识这位姑娘,若能有幸认识,的确也是一件乐事。   夙月小时候的茅草房承受不住风吹日晒,早就已经无影无踪。因此夙月便在曳涯村里买了一间小房子。幸好当时泠樾还给了她一些钱,不然她和夙阳恐怕只能沦落街头。夙月平日里既要照顾夙阳,又要给别人看病挣钱,常常忙得焦头烂额。许多人看见夙月一介女流,还带着个娃娃,都觉得她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因此倒也怀疑起她的医术来,都不愿来她这看病。更何况,夙月开的药方,常常是晴兰才能找到的草药。夙月不禁哀叹,自己所学的东西还实在是太少。   因为如此,夙月的生意并不太好。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但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夙阳饿着。可夙月却还是老是哭,听附近的大娘们说,是孩子想喝奶水了。于是夙月便要常常挨家挨户的去求那些刚刚生产尚在哺乳期的妇女,让他们给夙月一些奶水。为此,夙月常常被人泼冷水,遭人白眼。其中的辛酸苦楚,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虽然日子过得苦,但夙阳在夙月无微不至的照料下,还是一天天的长大了。眉目也逐渐的清晰起来。夙阳的样貌的确是更像碧岑些,鼻子眼睛都很秀气,皮肤都被夙月养的白皙嫩滑,倒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夙月很喜欢逗夙阳玩。每天,无论夙月是受了什么委屈,只要一看见夙阳,心情便会好上许多,仿佛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今日,夙月正带着夙阳在集市买菜,远远地便有一匹马向夙月飞奔而来,幸好夙月眼睛亮,才免了被马蹄践踏的危险。   “姑娘,你没事吧?”只见旁边一位眼慈目善的大娘关切地问道。   “没事。”夙月连忙看了看怀里的夙阳,夙阳还在安安静静地睡着,嘴角还轻轻地翘起,仿佛是在做着什么好梦。   只要她的小太阳没事就好,她怎么样都无所谓。   “哎,这些人就是仗着自己是替朝廷办事的人,连马都嚣张的很。”大娘抱怨道。   “哦?刚才那位是朝廷的人?”夙月很小的时候就远离人世,长大后又多在晴兰生活。因此,对于丰国的诸多事物,她已经不太熟悉。   “可不是么。每当朝廷有大事发生,便会有人夜骑千里马,前往各个城郡颁布告令。只是,这些马看都不认人。每每经过闹市,都要让人虚惊一场。”   夙月又往马儿奔去的地方瞧去。眼见马上的人就在闹市中心下了马,还往墙上贴着什么东西,很快,便有一群人围了上去。人们都在议论纷纷着,闹市似乎又更加喧嚷了一些。   夙月心里也是好奇,便想着也过去看看。   只见告示上写着:皇帝驾崩,举国哀悼三日,期间不可行丝竹礼乐。违者,杀无赦。另,太子天子之质,明日将行登基大礼,改国号宜安。   对于丰国太子这个人,夙月也是略有耳闻。丰国先皇不过四十多岁,太子自然也是二十出头。太子名叫封阑,是皇帝的长子,只是这封阑幼年丧母,在宫中朝中都没有什么自己的势力。又听闻这太子天性懦弱,好文礼诗书,国家大事时常不闻不问。大臣们常常劝先皇废掉太子,然而皇帝却对这封阑偏爱有加,多有袒护之嫌疑。但君君臣臣,大臣们对封阑虽多有不满,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先皇驾崩,自然是封阑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继承皇位。   在这张鲜艳的黄榜旁边,却又贴着许多张同样的告示。夙月好不容易往人群里挤,才勉强看清。俨然是通缉令,而画像上的人,夙月再熟悉不过,这人不是玄夜还会是谁?只见通缉令上写道:新皇登基,根基尚未稳定。为除凝画阁逆贼之隐患,特下此通缉令。凡抓到画像所画之人者,皆有重赏,甚者,可赐黄金千两。   夙月不禁皱起了眉头,对于玄夜,她倒是不担心。凝画阁毕竟割据一方多年,早已有自己的规模,岂是说铲除就能铲除的?倒是流采,如今的他没有了武功,若……夙月简直不能容忍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九章   这几天,夙月都心神不宁的。她只要一想流采可能面临的危险,就感到惴惴不安。是饭也吃不饱,觉也睡不好。为此,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行医赚钱,经济来源也就此断了。但夙阳还小,开销很大。因此,夙月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便想着带夙阳出去散散心,兴许这样那种不安的感觉还能消散些。   夙月老早就像去萧家看看了。萧家在北,她在南。说来曳涯也是个极小的地方,南北不过是几步路。可就是这几步路,夙月却踟蹰了一个月,始终没有跨过去。今日如此得空,便不知不觉了走到了这里。   萧家虽然经历了一场大火,但听人说,后来也是有以为姑娘捐钱修缮了,因此这萧家的样貌也不算是太难堪。基本的气派也还是有的,就是里面的摆设少了很多,毕竟是没有人住的地方,装修的太好也没有什么意义。   然而,奇怪的是,萧家的大门竟没有锁上。因此,夙月便由着自己的好奇心,推门进去了。   萧家并没有夙月想象中的破败,甚至比自己想象中还好。虽然被大火烧过,但与夙月记忆中的模样,并没有很大的差别。   夙月刚进萧家的时候,虽然年纪还很小,但毕竟是第一次见如此豪华的房屋,自然也是印象深刻的。她细细地摸着这里的一砖一瓦,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一点点的归宿感。毕竟,她的家已经不在了,她只能通过这里,来重温自己一点点消失的记忆。   想当初,夙月就是穿着一双红绣鞋,轻轻地跨过了萧家的门槛。那本该是她一辈子中最隆重的一天,却不料,也成了悲剧的开始。   当时的疼痛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当萧公子举起烙铁印在夙月额头上的时候,夙月听到了皮肤烧焦的嘶嘶声。   “你来了。”泠樾此时此刻就做在大厅里,仿佛是专程等着夙月似的。   夙月看到泠樾,却也不惊讶。有什么好惊讶的,她早该猜到了。一切的一切,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串联起来,那个萧字玉佩,以及泠樾对她的戒备。若夙月猜得没错的话,泠樾把萧家的那场大火,都怪罪在了夙月的头上。   “我来了。”夙月微笑。   “我等你等得够久了,坐下吧。我们好好聊聊。”泠樾伸手指向了对面的凳子,示意夙月坐下。   夙月心想,既然来了,聊聊也无妨,便坐下了,淡淡道:“听说有一位好心的姑娘,总是救济曳涯村的人,我猜,那个人就是你吧?”   “对。”泠樾笑了一声,坦荡荡地承认了。本来,她做的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必要躲躲藏藏。   “可我从前从没听说过萧家有位千金小姐。萧家向来只有一个独生子,我的夫……君。”夙月说起这话来,自己都要嘲笑自己。算了,她还是哄夙阳开心实际些。夙月轻轻地摇晃着夙阳小小的身子,夙阳看着夙月开心地笑着。   果真是夙月的小太阳呢。   “呵呵呵呵……”泠樾突然笑的很大声,听起来特别的诡异。夙月不明所以,看着泠樾。那她疯狂的样子都快把夙阳给吓着了。   “你看看我,可还像你的夫君?”泠樾停住了笑声,看向夙月。   “我从没见过他。”夙月说的的确是大实话,当时她醒来便处在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根本看不清萧公子的样貌,只不过笑起来却的确和泠樾很像。“你是萧公子的妹妹吧?”   “说什么萧公子,竟然连自己夫君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配做人家的妻子?怎么配让萧家的人送金山银山给你们家。想当年,你娘的吃穿用度可是截然一新呢。”泠樾说的话很似乎讽刺。   夙月一时语塞。她的确是不知道萧公子的姓名,只听说萧公子从小就烧坏了脑子,人人都叫他萧傻子。况且夙月在进入萧家之前,根本就连萧家都没了解过。就算真的不知道萧公子的名字,也不能怪她吧?   “好,我告诉你。你的夫君,叫萧灵越,你最好记得清清楚楚。”   “萧灵越?”夙月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似乎明白了大概。难怪觉得泠樾的笑声与萧公子的如此相像。原来,就是同一个人。   “呵,只准你女扮男装,我就不能么?况且这从来不是我的意愿。若不是因为你,我恐怕一辈子都要那么演下去。”   夙月不禁疑惑,她在靖轩的这段日子里,一直都是以女装示人,泠樾又怎会知道她曾经女扮男装?   泠樾仿佛知道了夙月的心思似的,道:“两年前,你和玄夜来居仙阁看我表演,不久是穿的男装吗?说起来,时间过的还真是快,你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黄毛丫头了。”   “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就是夙月吗?”他们也不过顶多见过一面,还是在大婚当天那个昏暗的小房子里,泠樾竟然能记得她。   “当然记得,你害死我全家,我怎会不记得,永远都会记得。所以你最好也记得我,我是萧灵越,你欠了一身血债的人。”泠樾的眼中似乎有滚滚燃烧的恨意,猛烈得似乎要把泠樾整个燃烧。   “我?”   当初要伤害夙月的明明就是泠樾,夙月还没怪她,她怎么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了?况且火也不是夙月放的,灭门之祸又怎能怨她?   “不要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不会恨你。因为你,因为你这个所谓的晴兰公主。我从小就要被打扮成一个男人,不能穿漂亮的衣服,不能带好看的头饰,每天每天都要练剑读书。还被人下药,成了一个时不时就犯病杀人的傻子,每天都被人困在一个黑屋子里,终日不见阳光。虽然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可我的思维偏偏又是清醒的。我清醒地承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整日整日的看不到希望是什么。可这些还都不算什么。复颐殿的人为了找你,竟然还放火烧了萧家。你娘不就是救过爹一命么?却还要爹为了你不得好死。最可怜的是我的娘亲,还有尚未出世的弟弟……竟然就这么活活被烧死了……”   泠樾的眼角有倔强的泪水,她的话仿佛千万根细针,一根根扎在夙月的心上。看不见伤口,却疼痛不已。   “我不知道……”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萧家也是一直默默保护她的人。   “你不知道?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呵,萧家一场大火家破人亡,可你却不是依旧活的好好的,不是依旧逍遥自在么?”泠樾抹了抹眼泪,冷笑。   难怪,难怪娘的日记里会写着要把她送到萧家……原来她和萧家竟然还有这种缘分。   夙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起泠樾,她的确幸福多了。起码她还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可泠樾的童年却时时刻刻活在无边无际的痛苦里。而夙月,便是痛苦的根源。   “想当年,你娘带着刚出生不久的你来到萧家,求爹收留你。爹向来感激你娘的救命之恩,便答应了。可是爹仿佛知道了即将会发生什么似的,就偷偷地把你送给了一个曾经在萧家干活的下人抚养,准备到时候再将你娶进萧家。于是,和你同日出生的我,便硬生生地被当成男人养大。可是后来,玄夜的爹玄影知道了你娘来过萧家,便逼问爹,爹却怎么也不愿松口。玄影便下了狠招,给我吃了致傻致狂的药物。从此以后,我便日日活在地狱里。”泠樾已经没有再流泪,她眼里的坚强是夙月永远也无法企及的。   泠樾实在经历了太多太多……   “所以后来,复颐殿的人火烧萧家,也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夙月不禁心疼起泠樾,明明是个弱女子,却要肩扛血海深仇。   “对。你娘写的日记里提到了萧家,这日记又被迎玥看见了……”   “对不起……”夙月除了这三个字,似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除了对不起,她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她可以改变她的姓名,可以改变她的相貌,但是改变不了她的身世,改变不了如此多的人因她丧命的事实。   多么苍白的一句话啊……   “夙月,这些都不是我最恨的事情。我最恨的人,是我自己。我全家都因你而死,我为你受了这么多的苦,遭了这么多的罪,可我偏偏还死心塌地心甘情愿的帮你,这才是我最痛恨的事情。”   夙月没有想到泠樾会这么说,睁大了自己的双眼。   “呵,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一点也不恨你。我仍记得,当时我将烙铁印在你额头上的时候,有一个白衣男人突然到了我的面前,给我吃了解药,我便不再发狂。我原想把这个开心的消息告诉爹,可当我找到爹的时候,他已经被烧得体无完肤,可是他却还让我一定要找到你,无论如何都要护你周全。他还说你的身上,有一个月形的坠子,这就是我找到你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章   夙月看着泠樾从怀里掏出的月形坠子,那显然就是自己曾经片刻不离身的东西。那坠子虽然经过的年月已经很久,可夙月对它一直爱护有加,只要一得空,就会将它擦拭清洗,因此那坠子看起来依旧很光洁。   泠樾没想到夙月竟然如此淡定,就仿佛在看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东西一般,可是这月形坠子对于夙月本该很珍贵才是。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得到的?”泠樾很是惊讶。   夙月并不是无动于衷,只是她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压抑住了她把坠子抢回来的冲动。既然连要回来的冲动都没有了,又何必在意泠樾究竟是如何得到它的?   “既然在你手里,那就是你的。”夙月说得很是平静。   “你什么意思?”泠樾挑眉。   事已至此,就此结束吧,夙月不想继续下去了。以假乱真又何妨?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在计划着什么,但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野心,有你们想要完成的事。既然你肯放我出来,我便不想再进入这个游戏里。现在坠子在你手里,你就是颐瑾,我还是夙月,一个普普通通的丰国百姓夙月。只要真正的颐瑾永远不出现,那么,你就是货真价实的颐瑾,晴兰独一无二的公主。”   “你当真要如此?”泠樾试探性地问,她甚至要以为现在的夙月一定是神志不清了。   “当真如此。”夙月说完,抱着夙阳起身就要走。   “呵,当颐瑾又有什么意思,你不过就想找个人替你冒险罢了。我还宁愿我是夙月,是他记忆中的夙月。明明是一个可以狠心抛下他自己离开的人,却还能叫他肝肠寸断。”泠樾笑,却无比悲伤。   “他记起我了?”夙月知道泠樾说的正是流采。   泠樾只是摇摇头,带着夙月去了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那应该是流采第一次见到夙月的时候,夙月正坐在现在这条小河边,掬起一捧捧的花瓣向空中抛着。那时候的夙月,并不知道,流采就躲在身后的草丛里看着她。正如流采不知道,夙月和泠樾此时也躲在草丛里看他一样。   夙月没想到流采竟然会来这里,这条初遇的小河里。   “他……”夙月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   泠樾只是哀叹了一声,道:“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他就躺在小河边,干净的像一块白布,让人不忍心吵醒他。但后来,他还是醒了。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顿时让我觉得天地都失了颜色。他的眼睛是那样的纯净。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刻,他看着我的眼睛,问我是不是羚臻。”   泠樾的眼里有一种夙月不敢看的东西。她对流采的爱是如此的真诚,如此的毫无保留,如此的让夙月羞愧。而夙月呢,想爱不敢爱,不爱却又忍不住。拉拉扯扯,拖泥带水,总是害苦了别人。   夙月没想到,流采竟然还会回到这个地方。   “自从你离开以后,他每天都会来这个地方,他说你一定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女孩,虽然他看不清她的脸,但他认定那个人就是你。”   “他还记得羚臻吗?”   “不,除了羚臻这两个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遇见他的时候,他说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之后脑子里什么都是空的。可他还记得羚臻,至于羚臻是什么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他一点都不清楚。”   即使是这样,也还要记得她吗?流采,放弃吧。羚臻害你害得这么苦,下辈子就算是做牛做马也还不清。你还是忘掉吧,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泠樾看见夙月的异样,眉头微蹙。   呵,夙月怎么会不知道,她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最该受罪的人,可她却偏偏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逍遥自在。   “泠樾,你去吧,你去当他梦里的女孩。我知道,你会对他好。”夙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话。但是,为了流采,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说什么?”泠樾睁大了眼睛。   “你就当我是疯了吧。这样对谁都好。”   夙月用一只手取下了头上的觅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一直将觅蛊带在身旁。直到去了晴兰,她甚至去求女巫让这铃铛里的觅蛊复活。也许她在奢望,有朝一日,她还能见到流采。这不,就真的重逢了吗?   即便觅蛊死了,寻蛊也不会从寄主身上消失,寻蛊是要喝寄主的血才能长大的。所以,现在那只寻蛊一定还在流采的体内。只要泠樾拿着觅蛊去找流采,流采一定会有反应的。   “你拿这个去找他。”夙月把铃铛塞到了羚臻手里。   “这是什么?”泠樾皱眉。   “你就说你就是他要找的人。”夙月的表情决绝。   可泠樾还是皱眉,没有马上答应夙月。她知道泠樾正在犹豫着。如此一来,她便只能做为夙月的替身活着。如果她真的想和流采在一起,倒也无所谓。可是,只要是谎言,就有被拆穿的一天,这才是泠樾害怕的。   可是泠樾还是答应了,她实在太喜欢流采,无论做什么,她都愿意。   “如果他不相信呢。”羚臻问夙月。   夙月思索了一会儿,看向流采。流采此刻正躺在夙月原先最喜欢蹲坐的那块空地上,枕着手仰望天空。   “那你就问他,他的那个梦里,是不是有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女孩,正坐在他现在躺着这块空地上,眉间尽是化不开的忧伤,可看到花瓣抛向空中的时候,还能抬头微笑。”夙月也笑了,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曾经那个稚嫩的夙月。   泠樾脸色复杂地看了夙月一眼,却没动。   “如果你不去,不怕自己后悔吗?”夙月见泠樾并没有去找流采的意思,便问她。   “那你呢。你心里有他。”泠樾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是天生的歌姬。夙月仿佛能相像到泠樾唱歌的模样,一定是倾城之色,天籁之音。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在,他平安。”   “你就不怕自己后悔吗?”   夙月看向泠樾,笑了。笑得像一朵绝美的罂粟,美丽得让人窒息。   “只要你不让我后悔,我就不会后悔。”只要你让他好好的,我就不会后悔。可后面的话,夙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泠樾是个聪明人,不用夙月明说,她也会懂的。况且泠樾是真的喜欢流采,就不会让流采受到伤害。   “一定不会让你后悔。”泠樾仿佛是终于打定了主意似的,终于鼓起了勇气走向了流采那里。   夙月还杵在原地,没有离开。她本该离开的,这里已经没有她的事了。她留下来,也不过是自己找难受而已。   其实夙月并无法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声音。她只是模模糊糊地听见泠樾似乎叫了流采一声,然后流采便站了起来。再后来,便是两人对话的开始。   夙月亲眼看着流采的表情又平静转变为惊讶再转变为惊喜。最后,就像所有美丽的爱情故事的结尾一样,流采和泠樾拥抱在了一起。   此时,流采正背对着夙月,而泠樾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夙月。泠樾的看向夙月的眼里似乎有着愧疚与抱歉。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幸福感。她真的很喜欢流采,其实她的爱夙月无法匹及。   夙月见她看向自己,便做了个唇语。她知道泠樾能看到的,那就够了。   祝你幸福。   夙月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说给泠樾听的,还是说给流采听的。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做完了她人生中的最重要的事,那就是让流采幸福。   她欠了他三百年的债,她知道是还不清的。那就一点点的还,能还一点是一点。总好过,越欠越多吧。   夙月最后再看了流采和泠樾一眼,便抱着夙阳离开了。   其实流采和泠樾确实是很般配的。泠樾是个敢爱敢恨的真性情的女子,不像夙月,躲躲闪闪的。她能给流采的要比夙月多上千上万倍。   夙月又看了夙阳一眼,夙阳竟然没有睡着。他今天真的是出奇的乖,似乎感觉到了夙月的悲伤似的,竟然一声啼哭也没有,只是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夙月看。   “夙阳,为什么我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被强迫,被算计,被追杀,失去亲人,失去朋友,失去恋人……都能够站起来重新开始了。可这一次,真的要跟流采永远说再见了,我却觉得自己的世界整个都坍塌了呢?我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夙月摸了摸夙阳的额头。曾经夙阳是夙月的支撑,他一直支撑着夙月站起来重新开始。可是现在,似乎她的小太阳也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了。她的世界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孤独。   没有流采又能怎样?她又不会死。她顶多活得不像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一章   “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干什么?”宜荌甩手就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你来了。”夙月看了宜荌一眼,却也不怎么理会她,仍旧自顾自的喝酒。已经三天了,夙月就这么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喝了三天的酒,连房门都没有踏出去过。   宜荌从来没想过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夙月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宜荌自然是很生气,以至于她端起了一壶酒,就往夙月的头上泼去。   “你给我马上清醒过来!”   冰冷的触感的确让夙月为之一振,可是她还不想醒过来,起码不是现在。夙月只是甩了甩头,甩掉了头发上沾着的酒滴,继续喝着手里拿着的酒瓶里的酒。   夙阳不知是被宜荌吓着了,还是被夙月甩开的酒滴给溅着了,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可夙月,却竟然不闻不问。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酒这种东西。其他人事物,都与夙月毫不相干。她只要喝酒,只想喝酒……   “夙阳,你也想喝酒吗?来,给你喝。”夙月竟然真的把酒壶递到了夙阳的嘴边。   可是,夙阳却哭的更凶了。   宜荌实在是看不下去,她一把甩开了夙月手中的酒瓶。酒瓶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只是不知,这究竟碎的是宜荌的心,还是夙月的心。   夙月短暂了愣了那么一秒,又继续装疯卖傻,四处寻找着剩余的酒。自从那天离开那条小河以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钱,到酒馆了买下了好多好多的酒。然后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没日没夜的喝。   其实她的胃已经很疼,可是如果不喝,她的心会更疼。索性,还是喝吧!   “你疯了吗?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让他喝酒。”宜荌抱起了仍然在哭的夙月,摇晃着夙阳的小身子,试图安抚他。   “怎么不能了?”夙月不知道又拿起了一瓶喝空了的酒,拼命地往下倒着,试图喝酒瓶里面所剩无几的酒滴。   “你忘了吗?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你要重新开始的。”宜荌也不知道夙月是怎么了,明明当初自己离开的时候夙月还好好的。可现在,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如今的夙月,眼里再也没有了希望的光芒,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毁灭与堕落。   “呵呵,重新开始,对……我要重新开始的。”夙月含糊不清地说着,就好像真的是疯了一般。   宜荌蹙眉,看着眼前这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夙月,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你够了!”   然而宜荌的呵斥却丝毫不起作用。夙月的心仿佛已经死了,她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夙阳仍在哭着。宜荌这才想起自己买了些奶水过来,连忙给夙阳喝。夙阳立马就不哭了,看来他果真是饿了。宜荌知道夙月没有生过孩子,弄奶水一定麻烦,便琢磨着既然自己过来了,倒不妨带一些过来。   “你看看夙阳,都饿成什么样了。”宜荌责怪夙月。   “能不饿吗?都三天没吃东西了。”夙月笑得没心没肺,看向宜荌的眼神恍恍惚惚的。   “什么?都三天了?夙月,你到底是不是疯了!他还是个孩子,你想让他死吗?你到底还有没有良知,你当初是怎么答应碧岑的,难道你都忘了吗?”宜荌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夙月嘴里说出来的。这哪里还是宜荌认识的那个夙月!   夙月愣了一下,没再说话,继续四处找酒,可无奈,酒已经没了。   夙月爬下床,爬到了宜荌的脚边,抓着她的裙摆,道:“酒,给我酒,我要酒……”   此时的夙月,犹如一具行尸走肉,再也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习原的门下第一爱徒,再也不是习楠念念不忘的知己。他们若是看到现在的夙月,一定会感到非常的失望。幸好他们看不到,实在是万幸。   宜荌却一把甩开了夙月的手,向门的方向退了几步。   “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竟然还敢喝酒。我真是看错了你!我还以为你会有所长进,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不中用。夙阳恐怕是不能再留在你这里了,我把他带走了,等你能站着过来找我的时候,自己把他要回去!”宜荌的确是被夙月气得不轻。   夙月却仿佛没听到似的,还是朝着宜荌爬过来,嘴里不停地喊着:“酒,酒……”   宜荌见夙月已经无药可救,气得甩门而去。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天地仿佛瞬间安静了,夙月嘴里含糊不清的话语也停止了。为什么她喝不醉,究竟为什么?她多想大醉一场,也许这样,她还能小睡一会儿。只要能睡着,她就有可能做梦,就有可能梦见,籍符峰上白雪皑皑,她和他在山中起舞,雪花再美,也美不过他的笑……   不知不觉,夙月竟然留下了眼泪,无声的,细碎的,撕心裂肺的。   夙阳,我对不起你,你就跟着宜荌吧,她能给你最好的生活,她也一定会…而我,不过是一个废人,什么也不能给你……   夙月就这么大病了一场,一连一个月,她都是浑浑噩噩的。她的四肢仿佛塞满了铅一般,实在是重的动弹不得。她明明能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想说话,却只能反反复复地说着两个字:流采流采……   她虽然并不清醒,但却能感觉到,似乎有人不停地在她周围晃动着,她总是能听到一个男人的训斥声,和一群人的跪地声求饶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哭泣声……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她也实在是太想让这些吵着她睡觉的声音赶紧停止,以至于她忍不住打开了自己的眼睛。   已经一个月多了,她整整折磨了自己一个多月的时间,无论是身,还是心,也该够了。夙月,醒醒吧!   “她醒了,她醒了!爹,你快过来看看!夙月姐姐睁开眼睛了。”习楠拼命的叫喊着,似乎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夙月眨了眨眼睛,又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视线清晰些,好看清眼前的人儿。眼前这个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少妇不是习楠是谁?只不过,有习楠出现的地方……   难道!?   夙月又重新打量了自己所在的房间,看这摆设,不正是在明阙宫吗?   夙月一丝苦笑,她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兜兜转转,她竟然又回到了这里。她原本以为,曳涯会是她最后的归宿。但她没想到,命运的齿轮还是转到了这里。她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也许,这就是她的命。晴兰就是她的命根,她怎么样都要回来的。   “夙月啊,你可把为师和楠儿给吓死了!”习原老泪纵横的样子,让夙月觉得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师父,我没事。”夙月忍不住咳嗽起来,竟还咳出了一些血丝。她当然不敢让习原和习楠看见,便自己偷偷蹭掉了。   “你说你没事喝那么多酒干嘛?为师不是早跟你说喝酒伤身吗?你这一昏迷就是一个多月的,大家都还以为你就要去了……楠儿天天守着你,就怕你醒不过来!”习原擦了擦眼泪,可眼中还是难掩的喜悦。毕竟夙月醒了,这就够了。   “你可倒好,在这床上一睡就是一个多月,任我怎么哭怎么喊怎么闹,你就是不搭理我。你倒是舒服了,伺候你的宫女太医可就不太平了。你知不知道,你一直不肯醒来,堇都快把整个明阙宫的太医都灭了!”习楠轻轻地戳了戳夙月的额头,嗔怪道。   “他……是他带我回来的吗?”夙月的记忆只停留在了曳涯的那个小房子里,根本不知道戎楚是怎么把她带回晴兰的。   “可不是嘛。你都不知道,他带你回来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仿佛浑身都装满了利剑,靠近他就会被他捅死。那可真是太吓人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真的是太可怕了……尤其是太医拿你的病情没办法的时候,他的眼神简直都可以把人活活吓死。连什么要是治不好就把全部太医拿去当人彘的话都说出口了。”   夙月看习楠严肃的表情,并不像是装的,也并不像是在夸张,如此看来习楠的确是心有余悸,被戎楚吓着了。   “怎么,又在说孤的坏话吗?”戎楚仿佛是刚下朝就过来了。看见夙月,脸上是难掩的喜悦。   习楠看见戎楚远远地就要过来了,便小声地对夙月说道:“夙月,堇对你怎么样,相信你也清楚。我又不是傻瓜,自然心里也是明白。但他喜欢的人是你,我断然不会不高兴。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很想和你单独聊聊,我就先出去了。等他一走,我就进来陪你。”习楠说罢,便拽了拽习原的衣服,和他一起出去了。连同房间里仅剩的几个小宫女,也一并被遣了出去。   此时此刻,偌大的房间里面,只有戎楚和夙月两个人,安静地仿佛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二章   “你醒了?”戎楚的笑容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夙月莫名的害怕。   只见戎楚慢慢地向夙月走了过来,伸出纤长的手细细地刮着夙月的脸。夙月浑身的鸡皮疙瘩几乎都要起来了。   她想逃,可是她没有力气。大病初愈的她,已经消耗了太多元气,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似的。   “怎么,你害怕吗?”戎楚笑得像只狐狸。   夙月甩开了戎楚的手,试图坐起来。   “不要碰我!”夙月带着敌意。这戎楚今天是怎么了,动手动脚的。   “你现在的样子,跟你娘可真的是很像呢。你还不知道吧?你娘是我杀的,我当时才那么小,就这么抓起了一把比自己还要高的矛,刺进了你娘的身体里……”戎楚笑得连面容都要扭曲。   “你说什么?!”夙月无比的惊讶。戎楚不是说过,她娘对他很好的么?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哦,对了。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和你娘是一起死的,都是死在我手里。”戎楚就像疯了一样,连笑声都无比的诡异。   “不,不,这不是真的……”夙月拼命地摇头,害怕听到戎楚令人绝望的声音。   “都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你也要死,你们都得死。”戎楚的眼神突然变得冷漠而残忍,他伸出手掐在了夙月的脖子处,让夙月一度无法呼吸。   夙月拼命挣扎着,却无奈,她根本不是戎楚的对手。   “你放心,你死了,我会让流采去陪你。哈哈哈……”   “不要!”   夙月顿时就坐了起来。原来都是一场梦而已,现在的她还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她转头,看见了宜荌和夙阳。   宜荌原本趴在夙月身上睡着,听到夙月的叫声,立马醒了过来。夙阳自然也是,显然是被吓着了,哭得很是大声。   “你醒了!”宜荌连忙转过夙月的身子,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已经清醒了。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夙月还处在一种浑身无力的状态中,况且刚刚那个噩梦,实在是让她受惊不小。   “不多不少,一天一夜。”   听了宜荌的话,夙月不禁有些安心。如此看来,方才的梦,应该不是真的。应该……不是真的。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这么多酒。真的要把我吓死吗?要不是我担心你的安危,调转头来看看你。估计你死了都没人知道。”宜荌虽然说的不痛不痒的,但夙月还是在宜荌眼里看见了些微的血丝。   宜荌从来都是美美的,只有在今天,宜荌难得的憔悴了。   其实她真的不是一个坏女人,只是她总是装作一个坏女人一般活着。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是坏女人。   “我知道了。谢谢。”夙月微笑。   宜荌倒是愣了一下,也许她这一辈子都是一个人冷冷的活着,早就不知道人间还有这种温情存在。她一直都是宜荌不敢企及的温暖。   “少说废话,你差点把他弄死了你知不知道。”宜荌别过脸,将夙阳塞进了夙月的怀里。   夙月与夙阳面面相觑,夙阳一看到夙月竟然就不哭了,还笑了起来。不知道怎么的,夙月竟然就想起了流采。   “宜荌,你帮我照顾他好不好?”夙月看着夙阳的眼睛,很是舍不得。   “你说什么?”宜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不是夙月的小太阳吗?她要把自己的太阳交给别人,她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她要……   “如果你想死,现在就可以去。我不会把夙阳带走,我会让你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信不信由你,你可以试试。”宜荌简直不知道夙月哪里来的疯狂想法,竟然要轻生。   “不,宜荌,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想死,我是想活得更好。”夙阳依旧向夙月笑着,仿佛他的眼睛里真的在散发着光芒,温暖夙月的光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宜荌看着夙。那个浑身充满信心,坚定的夙月仿佛又回来了。她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在碧岑坟前许下的夙月,而那个烂醉如泥的夙月早已经不复存在。   “宜荌,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躲在一个角落里,不见任何人,不与任何人交心,平平静静地活着,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是我错了。我一定也不快乐。如果这辈子,我不能爱我爱的人,不能做我想做的事,甚至是不能做我自己。那么,我就像没有活过一样。这样做,我不会幸福,也不一定会给别人带来幸福……”这些确确实实就是夙月心里想的。   方才在梦里她快被戎楚掐死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流采的脸。她后悔,她后悔还没有告诉流采,她真的不讨厌他,真的。其实,她……很爱他。如果她就这样死了,她一定会死不瞑目。如果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不是和流采在一起度过的,她就等于没有活过。   “你想清楚了吗?这场游戏,你玩不起。”   的确,夙月实在是太渺小,渺小的几乎没有资格参与这个游戏,渺小的只能永远做别人的棋子。   “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命运注定我不会平凡,那我就不要再这样活着。”   夙月的眼里散发着重重希望,那是宜荌一辈子也没有拥有过的东西。她从来,就不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有希望。她的人生,永远都是为别人活着。她已经放弃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宜荌是多么的羡慕夙月。   “所以你为了你要做的事,要把夙阳交给我?”   “我知道,他在你那里,一定会是安全的。你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女人。从前,我一直看错你了。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嫉妒心强,小肚鸡肠的女人。可是我错了,这天下的女子都不及你。”夙月把夙阳放在了自己的枕边,笑了。   “宜荌只怕达不到你心中的期望。”   “你能在晴兰国君,凝画阁,复颐殿只见周旋却还安然无恙,背后一定还有一个巨大的靠山。虽然我不知道那是谁,但单凭这一点,你一定能照顾好夙阳。况且,你不是假装怀孕么?做戏就要做全套。从此以后,夙阳就是你的孩子。”夙月摸了摸夙阳的小脸蛋,她心里自然是不舍的,可是她更不舍得让夙阳和她一起冒险,不舍得让夙阳和她一起过没有明天的生活。   如果哪一天,夙月真的死了,夙阳要怎么办?与其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倒不如先安排好夙阳的未来。   宜荌看了夙月一眼。夙月的眼神里虽然有不舍,但却异常的坚定。于是,宜荌也没有拒绝。她把夙阳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只是我和你的交易,你不用觉得欠了我。我帮你照顾他,就算是完成了父亲让我保你周全的诺言。从此以后,你爱做什么做什么,生死与我无关。”   宜荌啊宜荌,你的心明明是热的,为什么还要用冰冷的皮囊伪装自己。她明明不过是不想让夙月觉得欠了她的,却还要说的这般无情。难道夙月真的笨到看不出来么。   “宜荌,如果以后我死了,你可不可以把我葬在这里。就在那片曳涯入口的油菜花田里。这样,我还可以和碧岑作伴。如果有人来看我,我一眼就能看见,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夙月的声音很是平静,就像是一个在交代后事的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宜荌被夙月的话吓了一跳。“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不会帮你做任何事,包括夙阳的死活,我也不会再管。我生来就不欠你,凭什么你死了我还不得好过。”   所以,你一定不能死。   这恐怕,才是宜荌真正想说的。   “宜荌,杀我娘的人,是不是戎楚?”夙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问。可是那个梦实在太真实,真实到她都快以为是真的了。   宜荌也大惊。   “你怎么会这么问?当时戎楚才多大点儿,怎么会……”   “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夙月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她在这个世上悠闲的最后一天。   可宜荌,却不想让她这么悠闲。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宜荌推了推夙月。   “我只能说,我要把真相一件一件的找出来。我要知道所有我想知道的事,然后让这个游戏画下句点。既然是一场游戏,就总要有人喊停不是么?是时候结束了。等我知道所有的真相,我就让它结束。”   “告诉我,这个游戏不会以你的死结尾。”宜荌突然害怕这样的夙月。人人都说,绝望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宜荌现在是明白了。   “呵,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瞒着我。但我不会问你,我要自己寻找答案。既然夙阳有你照顾,我就可以放心的去寻找答案。所以你放心,在我找到答案之前,我一定不会死。”夙月这次的的确确是认真的。   结局么?宜荌也想要一个结局。这个游戏,让她也觉得累了。   “好。我会保证,夙阳一定会过得好好的。从此以后,他就是我宜荌的亲生儿子。”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三章   夙月躲在靖轩的一个小角落里,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玄夜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夙月的身后。   “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里?你可是被丰国通缉的要犯。”夙月一把抓过玄夜的手,藏在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   玄夜见夙月担心自己的模样,倒也很是开心。   “你放心,他奈何不了我。”玄夜勾起了唇角,那张脸还是那样的魅惑。只是比起两年前,似乎多了几分成熟。   “奈不奈何得了,可不由得你说了算。”夙月又紧张兮兮地探出头去张望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才放下心来。   “你在关心我。”玄夜拉住了夙月的手,眼神很是暧昧。   夙月白了他一眼,问道:“戎楚呢?”   玄夜笑道:“呵呵,你不知道吗?丰国和晴兰又打仗了。戎楚这个堂堂晴兰帝君自然是火急火燎的赶回去了。”   “什么?打仗了?他们不是才刚建交没多久么?”夙月颇为惊讶。   玄夜却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一点晴兰驸马爷的样子都没有。   “建不建交,友不友好,也要看是丰国的皇帝是谁。既然上任皇帝已死,说过的话自然可以不算数。更何况,现在这个皇帝又懦弱又多病。晴兰伟大的蒲丞相不趁机钻空子,更待何时?”玄夜说的很是讽刺。   “话是这样说,可戎楚不就落得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名声了吗?这蒲丞相是不是太冒险了?”   “呵,也许吧。还是不说这些了,反正都与你我无关。”   “那倒是。”夙月微笑。   “这一个多月,你都去了哪里?”玄夜本想骂夙月一顿,可一看见她,却什么气都没有了。只要能看见她好好的,便是好的。   “没什么,回了老家一趟。”突然一阵风吹来,突然凉薄,夙月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你冷吗?我们进去说吧。”玄夜说着就要把夙月拉进靖轩。   夙月却拒绝了,停在了原地。玄夜回头,孤疑地看着夙月。   “怎么了?”他问。   夙月犹豫了一会儿,道:“我这次来,并不打算留下。”   “没有我的允许,你走不了。”玄夜原本的好心情净是让夙月这一句话给搅坏了。为什么给了他希望,又要让他绝望。一个多月了,当他以为夙月真的永远都不会回来的时候,上天却让他看见了她。   “你会让我走的。这靖轩很快就不能住了。丰国皇帝再无能,要查出你住的地方还是轻而易举的。你难道要让我跟着你亡命天涯吗?”   “不会的,你跟我回凝画阁,一样可以过安定的日子。”玄夜仍在试图力挽狂澜。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希望自己一辈子活在你的庇护里。那样,我一辈子也不会快乐。”   玄夜没再说话。   夜是如此的安静。   “夙月,有一个问题盘旋在我的心里已经很久了。今天,我想要一个答案。”玄夜的眼里竟然有一丝忧伤闪过。   夙月点头,示意他问。   “夙月,你是不是喜欢他,喜欢流采?”   夙月没想到玄夜竟然会这样问,她并没有马上做出反应。   “算了,你还是不要回答了,我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这样,我还可以骗自己,你的心里始终有我。”玄夜笑了,像是在嘲笑自己。“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很久以前我就见过他,在燊海的时候。你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是他救了你,还帮你得到了燊海珍珠。那时候我就在想,你的身边,竟然有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   “所以,你才让他留在靖轩么?”以玄夜的个性,短短是不会收留闲杂人等的。   “对。我在想,如果他在这里,也许有一天,你会为了他而来找我。这样,我就可以看到你了。比如现在……”玄夜自己都不忍心再说下去。如果继续说下去,他会更加的像个傻瓜,他会更加的唾弃自己的行为。   夙月杵在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然而,玄夜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夙月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一双魅惑的唇紧紧地封住了夙月的。夙月霎时间便睁开了眼睛,可是她已经躲不掉了。玄夜疯狂地吻着她的唇瓣,甚至还撬开了她的双唇,直接攻城略地,有如狂风暴雨。夙月简直快要窒息了,可是玄夜的力气是那样大,她根本推不开他。   “那边好像有动静,你们快去看看。”   似乎是有人正在朝这边过来,玄夜和夙月都听到了。玄夜一时慌神,便让夙月轻松地推开了他。   “快走!”夙月小声喊道。   玄夜神情复杂地看着夙月,欲言又止。   “快走!”夙月又喊了一遍。   终于,玄夜还是走了。他的轻功这么好,一定可以逃走的,而且是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   玄夜,对不住了。   夙月又在原地等了很久,等侍卫们都走了,她才走了出去。   江边的风景很好,风吹在她的脸上特备的舒服。江里面的那只小船也很好,可以将江边的景色一览无余。所以,夙月走了进去。   “你什么意思?”泠樾怒视着进来的夙月。“流采呢?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夙月却没理她,继续往船里走,还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泠樾见夙月一副与我何干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举起一把匕首,就往夙月的脖子上架。夙月既不躲,也不害怕。   “你要是敢让他伤了一根毫毛,我就马上要了你的命。”   “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们好好聊聊。”夙月还是很平静,平静的就好像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是假的一样。   泠樾却还是没有收手,依旧瞪着夙月。   “把刀放下吧。”夙月见泠樾没有反应,便伸手将匕首往下推,轻轻地就推开了。   “怎么?难道你后悔了?不打算祝福我和流采了?”泠樾冷笑一声,嘲讽道。   “不,我正是要安排你们离开。如果你是颐瑾,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夙月说的的确是实话,颐瑾这个身份,被多少人虎视眈眈。作为晴兰的公主,她根本就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更无法决定要跟谁在一起。无论是复颐殿的人,或是玄夜,或是戎楚,都会破坏这一切。可是夙月希望能有一个人一直照顾着流采,让他一直都好好的。   “你会这么好心?”泠樾冷哼一声。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信,你当然也可以现在马上就回靖轩。这临瑞城你应该比我熟,总不至于要我交你怎么走吧?”夙月举起了手,指向船的出口,示意泠樾可以马上出去。   可泠樾却没有动。   “你把流采弄到哪儿去了?”   “你放心,待会儿便会有人带你去找他。然后,你们,一起离开这里。”夙月望向了波光粼粼的水面,说得极其云淡风轻,仿佛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夙月想清楚了,她不是能是逃避责任的人,她要勇敢地面对她必须面对的一切。但是前提是,流采是安全的,这样就够了。这样,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因为她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流采。流采跟她在一起,只会面对更多的苦难和危险。可泠樾不一样,泠樾会给流采无限的关怀与照顾。对泠樾而言,流采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   “离开……谈何容易。”泠樾自然也想离开,而且是和流采一起……   “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管想好怎么跟流采说便可。”   泠樾却不说话了,仿佛她也在享受这冰凉的江风似的。夜已经如此深了,万家灯火都已经熄灭,有谁会想到,这船上此时此刻正有两个柔弱的女子呢。   “你不见他一面?”泠樾的声音很好听,仿若风铃般清脆。   “不见。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再见他。”   泠樾看向了夙月。夙月其实真的很美,仅仅是一个侧脸,就可以迷倒众生。可她从来不爱打扮,也不爱展现自己。但即便是如此,她身上的光华依旧是掩盖不掉的。   两人又一度陷入沉默。   这船上的两个女子。一个是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另一个却是在他身边却并不相爱,都不是圆满。但说到底,还是泠樾幸福些。起码她还能日日见到流采,那对于她来说,就够了。也许她活了这么多年,苦日子真的就到头了。   “夙月,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泠樾咬了咬下唇。此时此刻的夙月,是如此的孤独,孤独到让泠樾甚是有些不忍心享受这抢来的幸福。   “爱都是自私的。你只要记得,对他好,让他快乐就行了。”夙月的病并没有完全痊愈,声音还有些许的沙哑,在这么寂静的夜晚里听来,有种别样的韵味。   “他答应跟我成亲。”   “嗯。”   “我走了。”   “走吧,宜荌就在城门处等你,流采正和她在一起,她会带你们离开的。”   “谢谢。”   夙月没说话,她只听见泠樾翻起船帘的声音,和她踏上岸的声音。   流采,祝你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四章   “昨晚那几个通风报信的人,都处理掉了么?”夙月正在喝茶,宜荌就在她对面坐着。   “都死了。”宜荌也喝着茶。   夙月像是有些怜悯他们,闭了闭眼。   宜荌看着夙月的样子,想着自己从前也是这么心软的。   “干大事,总要有所牺牲。”   “我知道。他们呢?”夙月还是忍不住问。   “放心吧,我都安顿好了。除了我,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嗯,那很好……”夙月微笑。   宜荌却皱眉。夙月仿佛真的要开始了,她真的要开始结束这一切了……   “夙月,你真的要这样做吗?”宜荌刚问出口,就感觉自己失言了。不是早就练就了六亲不认的本领么,现在怎么,倒还婆婆妈妈的了。   “难道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的吗?”夙月笑意更深,笑得更美。夙月果真是遗传了迎珏的美貌。越是长大,就美得越发出众。   宜荌知道,她是认真的。   “我只是希望你再考虑考虑……”宜荌低头。   “呵,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从前你做事,可比我要利落的多。”夙月又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宜荌没说话,也笑了。的确,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好了,就此别过吧。”夙月放下茶杯,转身要走。   “等等。”宜荌从怀里掏出一块小炮竹,塞到了夙月手里。夙月知道,那是发暗号用的。“如果你需要我,就用这个找我。”   夙月看了一眼,却没收下,而是原封不动的塞回了宜荌手里。   “你这是……”宜荌有些惊讶。   “从此以后,谁也不欠谁。你是宜荌,我是夙月。他日遇见了,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互不相干的人。你不用为我的事操心,我也不必还你人情,这样就很好。”   夙月是真的变了。宜荌相信,夙月会变得更好。她的羽翼正在渐渐丰厚起来,虽然那都是让人逼的。   “走了。”夙月转身就走,只留下宜荌还在原地。末了,还挥了挥手,道:“不送。”   复颐殿。   夙月看着山谷上写着的字,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要强大起来,就要依靠别人的力量。复颐殿地处玄垂附近。与月商,荆南,凝画阁正好成了一个四角。   “玥姑,我来了!”夙月大喊一声,山谷里净是夙月的回音,可夙月却不踏进去。要是一不小心触到了机关,她便会命丧黄泉。   若语素真的是复颐殿的人,玥姑便该是知道夙月的身份的,自然也就会出来见她。   果然,只见一个黑色的倩影在空中飞舞着,仿佛一只展翅翱翔的老鹰。最后,定定地落在了夙月的身边。   “你终于来了。”玥姑笑着。脸上还粘着那块人皮面具。玥姑比夙月的娘要小,那么顶多也才四十岁,可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分明是六十岁。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能让一个女人宁愿把自己变老变丑。   她心里,一定有无穷无尽的恨,无论是对夙月的娘还是对夙月。夙月直觉。   “玥姑好。”夙月还是恭恭敬敬的,毕竟,迎玥再怎么说,也是夙月的长辈。   “迎珏姐姐真是好福气,有一个这么灵巧漂亮的女儿。”玥姑伸出手往夙月的脸上抹了一把,夙月并没有躲开。玥姑的手很漂亮,又白又细又长,纤纤素手。   “玥姑谬赞了,夙月不敢当。”   “还说什么夙月,你可是晴兰的公主,独一无二的颐瑾。你这个名字,珏姐姐早在你出生前五年就取好了,就盼着你的到来。”玥姑笑的很是慈祥。如此看来,就好像真的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的简单问话似的。   “夙月这个名字都被人叫了这么多年了,一时改口也不习惯,倒不如就这么叫着吧。人是活的,名字自然也是活的。”夙月笑的很是乖巧。   “呵呵,随你。”   迎玥说完便拉着夙月的手走了。迎玥的路线很是奇怪,明明有一条笔直的大路,她却一直东拐西弯,还时不时要往草地上踩。夙月估摸着,这也许就是避开机关的路线。   “你不会武功,以后要进谷,就这样走。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这可是我们的命根。”迎玥告诫夙月。   呵,迎玥知道她不会武功?只怕又是语素告诉她的吧?只是夙月并不知道,语素究竟还告诉了迎玥多少夙月的信息。   “你瞧,我这一高兴,都忘记告诉你了。你可知道我是你娘的亲妹妹?”玥姑明明是一张老脸,眼神却极有光彩。夙月真想看看面具下的那张脸,她听宜荌说过,玥姑和夙月的娘亲其实是一对孪生子。按理说,应该长得很像吧?   夙月真的想知道她那素未谋面的娘亲,究竟长什么样……   “是真的吗?”夙月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原来我还有一个小姨,真是太好了……我以为我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了亲人。语素对我这么好,我早已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姐妹,岂料……”夙月说完,眼泪便应声而落。可那眼泪,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假的。   迎玥哀叹道:“语素的确是个可怜的孩子,还不都是让戎楚那贼人给害死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贼人,一定会为语素报仇雪恨。从此以后,我俩一定要相依为命,同心协力,产出戎贼。”   夙月早料到迎玥一定会把所有过错都推倒戎楚身上,她既然创建了复颐殿,就必然要让夙月打心底恨上戎楚。   “夙月也当然也想替语素报仇。可是报仇谈何容易,你我不过都是两个女人,可戎贼却有大片的河山,成千上万为他卖命的人。”夙月装腔作势地抹了抹眼泪。如此一看,倒还真是个惹人疼爱的弱女子。   “不,我们可不仅仅有两个人。你看。”   夙月顺着玥姑的手看去。   只见清一色的黑衣女子正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地喊道:“拜见公主,公主千岁!”   “这……这些是?”夙月疑惑地问着迎玥。   自从上次宜荌带夙月来过一次之后,夙月便已经初初见识到了复颐殿的规模。但是此次一看,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复颐殿的人数竟然成倍的增长。夙月真的不知道迎玥到底是使了什么歪魔邪道,可以让如此多花样年华的女子心甘情愿的为她卖命。   “这些,都是你的子民。”迎玥的声音很是魅惑。若是意志不够坚强,恐怕都会被迎玥蛊惑。毕竟,有谁会对拥有一群绝对忠诚于自己的人而不感到动心呢。自古帝王,正是追求这种无休无止的忠诚,来扩张自己无穷无尽的欲望。   “子民。”夙月呢喃。   “对。这是都是帮助你实现复国大任的良民。只要你杀掉戎楚,晴兰就会物归原主。你才是晴兰真正的主人!”   迎玥一声高喊,长长的袖子一挥,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   “杀掉戎贼!公主千岁!杀掉戎贼!公主千岁!”   只听见那一群女子又发疯般叫喊起来。说实话,夙月对于这种场景感到极其的不自在,甚至有些许的恶心。毕竟那都是一条条人命,可是在这复颐殿里,没有人的性命是属于自己的,他们都不过是迎玥的牺牲品而已。包括夙月。但夙月还有理智,所以她一定会反抗,一定!   话虽如此,夙月还是要表现出一副对此痴迷的模样,这才是最让她恶心的。   “这些……都是我的子民,都是我的子民……。”夙月痴迷地笑着,嘴里不停的呢喃着,只为了瞒过迎玥这只老狐狸。   迎玥看着夙月,满意的笑了。的确,这就是她想要的。有没有夙月,其实都不重要,她照样可以让底下的人为她卖命。但了,有了夙月,她可以让更多的人为她卖命。夙月不过是她的一个傀儡,听话的傀儡当然人人都喜欢。   “对,都是你的子民。”迎玥的声音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蛊惑,正如她这个人。你明明觉得她善良无比,实际上她却心如蛇蝎。   “玥姑,我一定要杀掉戎楚。他把我害得这么惨,我一定要杀了他。玥姑,你一定要帮我,我求你了……”夙月苦苦哀求道。   “傻孩子,玥姑当然会帮你。那戎贼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时投机取巧趁人之危,才夺得大任。只会要我和你齐心协力,一定可以把他从帝位上拉下来。到时候,玥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所以你要相信玥姑,要听玥姑的话,知道吗?”迎玥的嘴角明明带着深深的笑意。   夙月顺势将头靠在了迎玥的肩上,哽咽道:“玥姑,我相信你。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虽然夙月看不到迎玥的脸,但也能感觉到迎玥发自内心深处的笑意,这种笑意让夙月几乎从头冷到脚。   她和迎玥此刻正站在高高的山谷上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谷下的芸芸众生。可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却无法让夙月感觉到丝毫的安全感。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夙月会让这一切都结束的,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五章   复颐殿里,灯光昏暗,夙月只能影影约约看见一个女子跪在大殿的中央。而夙月此刻正做在复颐殿里上乘的宝座里,迎玥正站在她的身旁。   “玥姑,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迎玥拿了一把剑,塞在了夙月的手里。   “杀了她。”迎玥在夙月耳边轻轻地蛊惑着。   那地上跪着的女子明明也听到了,却还是顺从的跪着,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   夙月自然不愿杀人,便犹豫着,想着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玥姑,若是我轻易夺取她人的性命,只怕她死后会化身厉鬼,找我索命。”夙月摆手,欲将剑塞回迎玥手中。   “若是她同意呢。”迎玥笑了,犹如鬼魅。夙月觉得,自己仿佛正身处地狱之中。   “奴婢自愿为大业献身,公主请动手。”跪着的女子平静地说着,仿佛夙月要杀的人不是她自己似的。   夙月实在是惊讶,这迎玥究竟是如何蛊惑这些年轻的女子。这个复颐殿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   “我的好月儿,你瞧瞧,她自己都同意了。你怎么还犹豫不决呢。要干大事,就绝对不能心慈手软。你连一个小绵羊都不忍心杀害,只怕以后别人也会把你当小绵羊给宰了。”迎玥笑意更深,长长的凤眼微翘。   夙月知道自己退无可退。从来没有人喜欢不听话的人,若夙月不动手,便成了不听话的人。不听话的人,什么也得不到,更何况是复颐殿的最高机密。她要深入下去,就必须让迎玥相信,自己已经是她的傀儡。   完完全全只相信她,没有思考能力的傀儡。   “玥姑,你说的对。要做大事的人,心慈手软怎么行?”夙月慢慢地站了起来你,双手握住了剑柄,她的身体正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她不知道迎玥有没有发现这一切。   “很好,往前走。刀一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要是害怕,可以闭上眼睛……经过了这一次,以后就不会抗拒了……”迎玥的声音明明温柔到了极致,可说的却是如此残忍的话。她果真是视人命如草芥的魔鬼。   十恶不赦的魔鬼。   夙月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她只希望脚下的台阶有无数级,这样她还可以走的慢些。可惜脚下的台阶很短,即使她走的慢,也还是到了女子的面前。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她举起了手,但她知道,这一剑,她必须挥动!   夙月没有闭眼,她要自己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鲜活的生命究竟是如何陨落的。她要自己明明白白地记得,让这个生命陨落的人,就是她自己。是她,剥夺了一个人活下去的权利。她即使不愿成为魔鬼,可是那一刀下去,她也成了魔鬼。并且,万劫不复。   夙月举起剑,一下子挥了过去。剑很是锋利,只见那女子的头颅几乎是瞬间就掉在了地上,以至于她的神情没有一丝的痛苦,反而依旧是那种让人绝望的麻木。那种神情,夙月刻骨铭心。整个复颐殿的人,都是这种表情。夙月看着那平整的切口,发自内心的想吐,可她还是逼自己看,逼自己记住那里的每一个细节。   现在,她真的成了一个魔鬼,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夙月突然听到了一阵拍掌的声音。   “很好。第一次,居然能做的这么干脆漂亮。姐姐的女儿,果然就是不一般。夙月,你真是让我惊喜。”   夙月没有回头,她的背影坚毅而瘦削。就这么开始吧,既然她连人都杀了,一切就都不会停止了。   “把她的头装好,我要日日提醒自己。究竟是谁害了我全家,还要害我杀人。”   “好。只要你记得,那就好。戎楚是我们唯一的敌人,只要杀了他。恢复颐氏荣耀,指日可待。如今丰晴交战,正是我们出手的最佳时期。错过了这个机会,只怕等上十年都不会再有动手的时机。”迎玥对夙月的表现很是满意。夙月就好像是天生就是为迎玥量身设计的一般,一举一动都十分合乎迎玥的心意,完全照着迎玥想要的方向发展。   “很好。”夙月也笑。   她转过身,看着迎玥。夙月站在大殿下,有些许的光透在她的脸上,她知道身处暗处的迎玥能看清她的神情。她笑,而且一定要让她看到。   夙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换下了自己的衣服,走进了婢女们为她准备的热水里。她试图洗干净身上的血迹,那些又腥又甜的东西,让她的胃忍不住的排山倒海。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她可没有东西可以吐。   浴池很大,是一个大大的圆形。夙月一个人处在如此大的浴池里,越发的没有安全感。那血腥的一幕,迟迟不愿离开夙月的脑袋,倔强的在她脑海里盘旋着。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夙月把自己的手从水中升起,水流顺着夙月纤细的手又落入了浴池之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她的房间很大,侍女也都被她遣走了。此时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她竟感到源源不断的孤独。可是,她不允许自己感到害怕。她是不可以害怕的。   “你的皮肤倒还真是不错,真叫我羡慕呢。”   迎玥走了进来,夙月早早就听到了迎玥的脚步声,只是她不出声罢了。迎玥举起了夙月的手,细细地端详着。眼睛里,闪烁着嫉妒的光芒。   “再好的皮肤,都抗拒不了时间。”夙月顺着迎玥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手。她从来没有端详过自己的手,比起小时候,似乎白皙了很多。   “说的也是。”   迎玥苦笑,但却没有放下夙月的手,反而举得更高。她伸手摸了摸夙月手臂上的肌肤,那里光洁如丝,没有一点瑕疵。迎玥的手保养的很好,一点也不显老,跟少女的手还有的一拼。   “想当年,我是多么羡慕姐姐手上的木槿花纹,是多么的漂亮。漂亮到能让所有的男人为之倾倒。你也有吧,怎么这花纹如今倒不见了?”迎玥的眼神迷离,仿佛是又想起了过去。   夙月尽力抑制住自己的恶心,任由迎玥磨砂着自己的手臂。夙月常常会怀疑,迎玥是不是个疯子。   “曾经有。”夙月淡淡道。   “呵,你瞧瞧我,还真是老了。怎么都不记得了,那种花纹,只在姐姐怀上你之后出现过。生下你之后,就消失了。不过,你看看我的手上的花纹,那可是永久的呢。”迎玥放下了夙月的手,伸出了自己的手,慢慢地将袖子捥了起来。嘴角含着笑意,仿佛正在呓语。   夙月实在是恶心迎玥现在的模样,她真的会怀疑迎玥是不是已经疯了。   可她必须忍着,她要讨好她,她必须!   夙月看着迎玥一点点挽起的袖子,惊呆。迎玥的手上也有那种木槿花纹,不过,她是硬生生刻出来的,上来还有数不清的细细小小的疤痕。夙月不知道,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让迎玥如此狠下心来摧残自己。   “你看,美吗?这可是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每天都拿小刀,在手上刻着。让它一点点的结痂,突起。最后,再用黑色的线,一点点的缝上去。这是属于我的,永久的美丽。姐姐所没有的东西。”   夙月看着迎玥,真的觉得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的可怜,已经超过了夙月的想象。她对迎珏的嫉妒,也超过了夙月的承受范围。   “美。”夙月这话的确是发自内心。就冲迎玥这份执着追求的心,也该觉得美。   迎玥却突然凄厉地笑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连表情都开始变得扭曲。她竟然扯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   夙月早就好奇迎玥的样貌,但如今,真的见到,她也总算明白迎玥为何成日带着人皮面具度日。   迎玥的脸上竟是大大小小的伤疤。那些疤痕又细又小,可是却深的很。像是被人用利剑反复刺伤形成。本该是人间绝色,可如今却实在不堪。   “手上再美有什么用,你看看我的脸,你看看!”迎玥痛苦地叫着。“我永远也比不上姐姐,永远!”   “玥姑……”夙月竟然想安慰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她也不过是个悲惨的女人而已,她一直追求的东西,却让人毁灭的如此彻底。夙月开始佩服迎玥的勇气,她究竟是如何在无休无止的痛苦中苦苦支撑着,活下来。   “你知道吗?我每天都不敢照镜子。只要一看见我的脸,我就恨不得去死!”迎玥捂住了自己的脸,她甚至不敢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那实在是让她绝望。   夙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迎玥的背,安慰她。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现在,不是有我吗?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痛苦很快就会结束,相信我!”   的确,一切都会结束的,很快。   到那个时候,你的痛苦也就永远结束了。   永远都不会感觉到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六章 “如果姐姐见到你长大的模样,一定会很开心。你长得这么美……”迎玥帮夙月梳着头,细细端详着夙月的容貌。   “是吗?”夙月不禁抚摸着额头上的疤痕。   “你有没有听说过美人计?”迎玥笑得还是暧昧。   夙月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夙月除了自己的这一身尚且华美的皮囊,的确是什么都拿不出手了。   “夙月不懂,还请玥姑指点一二。”夙月的演技已经越发的炉火纯青了,都快把她自己也给骗了。   “这戎楚就算心计深不见底,可到底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况且你的相貌又如此出众,要迷住他倒也不难……”迎玥继续梳着夙月光亮的秀发,为她盘了一个好看的发髻。夙月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打扮得如此漂亮。   “玥姑。”夙月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若是她一口就答应,难免有些太假。   “夙月,不是我说你。你这性子可得改改,做什么都这么犹豫,光复颐氏的大任你要如何承担?我也知道你的难处,要与自己的仇人朝夕相对,的确很难。可是如果不这样,你凭什么杀掉他?他身边的高手这么多,你只要一靠近,就会不得好死。”   夙月微微蹙眉。   “不是玥姑不爱护你。玥姑也是没有办法……”迎玥叹了一口气。像是真的很舍不得夙月一般。   “好,我去就是。”夙月的眼泪应声而落,她眼角的余光明明瞅见了迎玥在笑。傀儡,最终还是要接受控制的。   “嗯,真听话。”迎玥细细地抚摸着夙月流水瀑布般的头发,满意地笑了。   夙月早就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还有何可惧?   夙月一个从来没学过跳舞的人,从今儿开始,就要马不停滴的开始跳舞了。她不仅要学会,还要学的出神入化。因为她要勾引的可不是一般人,是晴兰的国君,是她最熟悉不过却又从来没有猜透的人。      时间总是很快的过去,这一个月里,夙月除了吃饭就在练舞,几乎连觉也不睡。等的就是这一次!丰晴交锋,晴兰首站告捷,戎楚要在宫里大宴蒲家。毕竟,当初是蒲丞相先斩后奏,出兵攻打丰国,才能有今日的喜报。   夙月很是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在人前表演,她生怕自己出了什么差错。毕竟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但是,因着这次机会夙月也知道了一点,她更加明确了迎玥的厉害之处。迎玥在明阙宫里的势力的确是不容小觑,但凭轻而易举地把夙月弄进宫去,就十分的不简单。   夙月抚摸着胸前挂着的月形坠子,希望这坠子能给她带来一些勇气。这坠子是泠樾托宜荌交给夙月的,泠樾还让夙月不要担心,她和流采过的很好。那就很好了,夙月笑了。她有条不紊的穿上了演出的服装,还在脸上覆上了一块轻纱。迎玥说,遇着还羞,是百试不爽的戏码。没有男人可以抗拒。   今天夙月的衣服穿得很是暴露,仿佛一扯就会掉似的,她很不习惯,但是她没有办法。她也不知道戎楚会做何反应,她只能赌。   音乐缓缓响起,夙月开始舞动起来,轻柔地仿佛周围都有缭缭轻烟。这舞步她记了太多次,重复了太多遍,以至于她甚至不用听着音乐,也能和音乐恰如其分的合在一起。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叫人神魂颠倒。   台上只有她一个人在静静地舞着。她看见,戎楚正在静静地喝酒,眼睛却没有看着夙月,而是和一旁的蒲丞相说着话,似乎聊得很是开心。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她。   夙月只是在面纱后面笑了一声,夙月早就猜到这种结果,因此倒也没有太过惊讶。毕竟是一代帝王,怎能如此容易就被女色所惑。   迎玥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她们自然是有杀手锏的。   音乐越来越慢,眼看这一只舞就要跳罢。夙月做完了一个最后的动作,可她却并没有退下。她只是静静地唱了一支歌,没有伴乐,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唱着。   流水长,黛眉细,怎知愁绪。   蜡烛短,情思连,良人不来。   薄唇凉,眼波转,心在他方。   细雨坠,黄花落,盼不归……   可戎楚却没让她在唱下去。戎楚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大殿上走了下来。夙月知道她成功了,所以,在戎楚下来的那一刻,她便停止了歌唱。   这是她娘从前最爱的一首曲子,是迎玥告诉她的。戎楚听了不可能会无动于衷,这就是夙月与迎玥最大的筹码。   夙月站在原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戎楚。   面如冠玉,颜若神祗,是所有光芒的聚集点。他走的很快,耳畔仿佛有风,吹起了他的头发。   他走得有多快,就代表他有多想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你是谁?”他的表情很复杂,夙月读不懂。但她知道,他是真的在乎她的娘亲。   夙月不说话,只是烟嘴一笑。那样子,很是千娇百媚。只怕能让每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招架不住。这一个月的时间,夙月不禁学了舞蹈,还学会了如何勾引一个男人,如何讨一个男人欢心。迎玥甚至还让她看了春宫图,无所不不用其极。可夙月却也没有半点拒绝。这是她必须付出的,她知道。   戎楚的眼神有一些失神。   然后,他便在众人惊呆的状态下,横抱住了夙月。向大殿外走去。而夙月这个角度,正巧能看见还坐在座位上的习楠,是如此的落寞。夙月不忍心再看,她只能在心里默念对不起,仅此而已。   夙月和戎楚离得很近,她甚至能问道戎楚身上淡淡的味道。那是情欲的味道。戎楚是真的上钩了。可是戎楚却没有带她去任何一个宫殿,而是直接把她放在了御花园里。   夙月不禁大惊,戎楚这是要在这里解决么?   “你究竟是谁?”戎楚又靠近了夙月一些,闻着夙月身上散发出的香味,足以让他意乱情迷的香味。   “你猜。”夙月掩嘴轻笑。   戎楚的眼神越发迷离,轻轻地扯下了夙月脸上蒙着的面纱。他有些惊讶,但情欲却半分未减。   “怎么是你?”戎楚的声音低低哑哑的,倒也挺迷惑人。   “难道帝君认识我吗?”夙月的一只手轻轻抚上了戎楚的脸,媚笑。   “夙月,不要老是玩这种把戏。我认不认识你,你怎么会不知道?”戎楚将自己的头埋在了夙月的颈间。   “夙月吗?我可不叫夙月,我叫颐瑾。”夙月抬起了戎楚的头,让他看着自己。   戎楚的眼里有一丝意味不明的东西闪过,却没有惊讶。   “呵,小妖精。随你。”戎楚又将头埋了下去,细细地吻着夙月的脖子,耳朵,脸颊。   夙月这次却没有丝毫的反抗。用尽了她这一个月来学到的东西,尽力地迎合着戎楚。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有多么的恶心,就连她自己,假装不恶心,也就真的不恶心了。她早就配不上流采了,不是吗?   宫里的人都去了庆功宴,这御花园里自然也是无比的安静。夙月本就穿的少,因此她的衣服便很快地一件一件地离开了她的身体。她躺在湿湿的草地上,感觉背脊有些冰凉。她装作害羞的模样遮掩着重要的部位。可戎楚却伸手把她的两只手都举到夙月的头上,戎楚望着她雪白的胴体,似乎真的要忍耐不住了。又或者,他根本没有要忍。   整个御花园里都是夙月的喘息声。她打心底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必须装作享受的模样。她早就料想过这一幕,但是没想到这一幕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却是彻头彻尾的冰凉。   当戎楚进入她的时候,她其实真的很疼。甚至比第一次还要疼上许多。也许并不是身上的疼痛,而是心灵深处的疼痛。   她已经出卖了自己,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夙月。她真的再也配不上流采。但是,如果她做的一切,可以换来流采无忧无虑的生活,那她也甘愿,那她也开心。   戎楚的动作让夙月有些疼的受不了,便伸手环住了戎楚的腰。   戎楚看了一眼夙月,动作顿时轻柔了些。   “很疼么?”   “嗯。”   今天是夙月来葵水的日子。她是个医者,她自然有办法让自己的那几天恰好的轮在了今天。她要瞒过戎楚,她要让戎楚认定,他是她唯一的男人。这样,夙月才有机会更接近他。既然是一个帝王,就不会容忍自己的女人还有别的男人。   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   夙月不禁自嘲,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了这样的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   也许,现在的她,真的有资格,参与这个游戏了。   不过她到底是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游戏的玩家。而她,却是游戏的终结者。   夙月嘴角微扬,很美,却明明是绝望的笑。   ☆、第八十七章   “我走了。”戎楚穿上衣服,脸上的表情平静的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夙月自然要笑着,等到戎楚已经走远了,她才敢撕下那张伪善的面具。她对自己的厌恶已经越来越深。她不知道,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她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楠儿……”待夙月穿戴整齐从草地上站起来时,她惊吓地发现习楠此时正站在她的不远处,眼眶红红的,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的确是巨大的打击,对夙月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夙月的手冰凉,却凉不过她的心。她仿佛比刚才与戎楚交欢时还要冷,那种冷让她恨不得杀了自己。可她不能,她还有那么多没有完成的事,她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习楠盯着夙月的脸看,她的头拼命摇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夙月从来最见不得她哭,即使是现在,也是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这不是真的,不是……”习楠渐渐地往后退着,仿佛像要逃出这令她窒息却又如此真实的梦魇。   但她,怎能逃掉呢?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看得清清楚楚。   夙月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这习楠逃走了。但夙月还想做些什么,她还想要解释。无论习楠愿不愿意相信她,她都想要解释。于是,她追了上去,很快便追上了习楠。   习楠被夙月一手拉住,惊诧地回过头,当她看到夙月的时候,眼里没有厌恶,反而更多的是信息。就好像,她就等着夙月追上她。也许,她自己也想要听夙月的解释。她希望夙月可以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或者,给她一个,她可以接受的理由,是借口也罢。   可是夙月没有。   当她看到习楠双眼的那一刻,她便改变了主意。她是多么的纯洁善良,值得拥有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夙月不能把她牵扯进来,绝对不能!   “啪”的一声,仿佛空气也在此刻凝结 。   夙月冷静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心里有多难受。   “夙月……”习楠捂住了自己的脸颊,眼睛睁得很大。这样的夙月让她害怕,让她忍不想逃离。   夙月,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要叫我夙月,我是颐瑾。”夙月的语气冰冷。   “我知道你是夙月,不要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好吗?也许我可以帮你,虽然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帮倒忙。但是你告诉我,也许我有办法呢?”习楠伸手欲拉住夙月,她的语气近乎哀求。   可是夙月没有心软。夙月看了一眼习楠的手,狠狠地打掉了。习楠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更深。   “你以为你是谁?不要随随便便就彭我,一副与我很熟悉的样子。实话告诉你,我看见你就恶心。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还要装出一副菩萨心肠,不累么?”夙月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   习楠慢慢地将手伸回。夙月方才是卯足了劲打下去,因此习楠的手很快就红了。夙月知道,那一定是火辣辣的疼。因为那是她打的,是习楠最在乎的人打的。   “怎么会这样?我不相信!”西南崩溃地蹲了下来,早已泪流满面。   “有什么不愿相信的,事实不是摆在眼前么?”夙月也蹲了下来,强迫习楠看着自己,又道:“哦,对了,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还记得你要跟我互换身份回家的那天晚上吗?呵呵,我还真是得感谢你。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有机会和戎楚如此亲近?他对我可真是很好你呢,要不是被小翠那个坏事的丫头看见了,坏了我们的好事,没准儿还能更快活一些……”夙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说出这些恶毒的话来伤害一个如此在乎她的人。但她必须这样做,她必须逼自己说。   夙月缓缓站了起来,转身就走。够了,真的够了,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真的会露陷。她最看不惯习楠哭了,从来都是。   “夙月,虽然我不知道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会等,我会等你回来,等着那个善良的夙月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习楠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夙月顿了顿呢,抑制住想哭的冲动。她走得很快,很快便消失在习楠的视线中。   夙月很累了,她想找个人倾诉,但她不能,她的事还没有做完。   “玥姑。”夙月来到了两人约定好的地方等候。   迎玥满一地看着夙月脖子上深深浅浅的吻痕,道:“成功了?”   “嗯。”夙月点头。   迎玥马上笑开了花。“那我们回去吧。”   “回去?”这才刚刚有所进展,就急着要走吗?   “当然。男人对送上门来的东西,从来不会珍惜。你要趁他对你还有兴趣的时候,赶紧离开你。让他找不到你,他心里才会有你。这就叫欲擒故纵。况且你既然已经让他知道你就是颐瑾,他就一定会找你。天涯海角,都要把你找到。”   “玥姑说的极是,夙月受教了。”   马车上,夙月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并不做声。他们已经出了荆南,正要往复颐殿的方向走。夙月就这么从天亮看到了天黑,她的心情很沉重。她很累了,她真的很累了。她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夙月,你知道晴兰的女巫吗?”迎玥问。   “听说过,那曾经是晴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听说晴兰历代帝君都会挑选出一个女巫,女巫负责祭奠和祈福。但也有小道消息称,女巫还可以用巫术杀死帝君不喜欢的人。但自从戎楚登基后,已经废除了女巫制度。只因女巫之制过于残忍,被挑选出来的女孩要服药除去子宫,且一辈子不可嫁为人妇,生儿育女,一生一世都只能成为帝君的统治工具。”   夙月当时还感叹,相比之下,自戎楚统治晴兰以来,虽然仍有许多不足之处。但他颁布的诸多法令,比起历代帝君的的确确是仁慈了许多,起码没有再挑选女巫这一点就值得称赞。   “你了解的还挺多。”   “在晴兰待过好一阵子,因此也算有所了解。”   习楠最喜欢收集这些晴兰神秘而古老的故事,因此夙月也多有耳闻。   “那依你看,我像吗?”迎玥笑了。   “莫非玥姑是女巫?”夙月放下了掀起的窗帘,回头问迎玥,有些许诧异。   “说来这女巫本不该是我。原本是挑中了迎家的大女儿迎珏,也就是你的娘亲,在十六岁时本该进行隆巫大典。但是就那之前,你父亲与你母亲相遇,几乎是一见钟情,不可救药地便爱上了姐姐,要立她为晴兰独一无二的皇后。于是,我便代替了姐姐,成为了晴兰的女巫。说来你可得感谢我,要不然便不会有你的存在了。”夙月竟然从迎玥的笑容里读出了恶毒的滋味。   “的确应该感谢玥姑,要不然夙月可就没法来到这个世上,自然也就遇不上这么好的小姨了。”夙月顺着迎玥的话说着,还钻进了迎玥的怀里,很是亲昵。   迎玥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夙月可以想象,当年的迎玥一定是倾国倾城,风华绝对,在夙月娘亲之上也未可知。可她却要在自己十多岁憧憬渴望爱卿的时候,残忍地被剥夺了与人相爱的权利。   夙月知道迎玥是一个可悲的人,所以她会终结她的可悲。   迎玥慈爱地摸了摸夙月柔亮的黑发,道:“你可知道女巫最厉害的巫术是什么?”   “夙月才疏学浅,没有听过。”夙月抬头,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血咒。”迎玥的表情略为诡异。   “玥姑今日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夙月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夙月,我想用你的血下咒。只要戎楚爱上你,他便会中咒,血咒只对爱上血主的人有用。”迎玥总算透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会爱上我吗?如果中咒他会如何?”   “当然会,凡事不都是事在人为吗?”迎玥又伸手抚着夙月的头发,仿佛真的把夙月当成了她自己的孩子一般爱护。“如果中咒,那他便会一直沉睡下去,永远成为一个废人。”迎玥的笑容仿佛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曼陀罗。   如果不是她脸上的那些疤,迎玥真的会是一个大美人。   “怎么?你不愿意吗?他可是你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你连一点血都不舍得流,还说什么报仇雪恨?”迎玥的声音很是蛊惑人心。   夙月如今还有的选择吗?如果她不愿意,迎玥势必会怀疑夙月的忠心,那么难保她之前所有的努力不会前功尽弃。   “怎么会,我恨不得他死。”夙月恶狠狠道。   “呵呵,那就好。我就知道你向来是最听我的话的。”迎玥抚摸着夙月的脸,她的指甲很长,仿佛稍微用力就可以把夙月吹弹可破的脸蛋划破似的。   戎楚真的会爱上夙月吗?夙月不确定,换句话说,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八章   “你准备好了吗?”迎玥看着夙月的眼睛,似笑非笑。   夙月知道,此时的她已经没有退路。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若就此放手,前功尽弃。她的跟前正摆着一个铜制脸盆,在黑暗下闪烁着亮光,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动手吧。”夙月的声音很平静,虽然她不知道迎玥将要对她做什么。但那种不安感并没有让她放弃。   她不知道血咒会不会成功,戎楚会不会成为一个永远沉睡的人,她只是在赌。赌注就是她自己,她除了自己已经再没有可以做筹码的东西。   迎玥满意地笑了,拿起了一把尖刀,往夙月的左手和右手腕都利落地割了一刀。几乎是一瞬间,鲜血便顺着刀锋不停地往下流,仿佛不会决堤似的。夙月有些许害怕,倒不是担心自己会死,而是一种莫名的害怕,一种无法言喻的害怕。仿佛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疼吗?”迎玥虽然这样问,但嘴里却是忍不住的笑意。   “不疼。”夙月摇摇头。在复颐殿湖南的灯光下,迎玥布满伤痕的脸,看起来是那样的狰狞,宛若暗夜的魔鬼。   “那就好,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再忍忍吧,很快就会好的。”迎玥的声音似乎永远都这么蛊惑人心。即使是让人下地狱,也是那么的有吸引力。   夙月点点头,眼看着自己的鲜血不停地往下流着,只觉得神智越发的不清醒,似乎快要晕厥过去。   “好了,够了。”迎玥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纱布缠在了夙月的手上,纱布也瞬间变成了鲜艳的红色,红得让夙月觉得无比的刺眼。   只见迎玥将夙月的血倒在另外一种不明液体里,两种液体混合之后,成了诡异的绿色。迎玥将绿色的液体缓缓地燃烧起来,再把事情写好的符咒也放了进去。嘴里还念着一些夙月听不懂的句子。   夙月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一点也说不上来。由于放血太多,此时身体的虚弱已经让夙月没有办法再继续冷静地思考。   她只能无力地往后栽去。但在她闭上双眼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迎玥在笑。她的笑,让夙月感到由内而外的寒冷。   迎玥啊迎玥,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等夙月神志清醒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你醒了。”迎玥抚摸着夙月的头发,爱怜地说道。   夙月揉了揉眼睛,尽力让自己的神智清醒。   “都怪我,没有掐算好时间,让你白流了一些血,险些丧命。”迎玥说完,一副十分自责的样子。   “现在没事了,不是挺好的吗?玥姑你就别怪自己了。”夙月咳嗽了一会儿,瘦弱的肩膀随着咳嗽的动作微微地起伏着。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迎玥轻轻拍了拍夙月的背部。   夙月婉约一笑,却让迎玥顿住了。   这张脸和迎珏是那么的相似。以至于让她是那样的嫉妒,她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不过你放心,你的付出一定是值得的。血咒已经下完,现在只要让戎楚爱上你,他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我们再一举拿下明阙宫。那么光复颐氏,便指日可待。”   “我要怎么做?”夙月的嘴唇很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白色的布偶。   “你知道居仙阁吗?”迎玥的神色暧昧。   “知道。”夙月大概猜到迎玥是要把她送去哪里。“但是我并没有什么才艺,居仙阁的人会要我吗?”   “不,不卖艺,卖身。光靠你这张脸蛋,就已经足够了。”   夙月终于懂得了迎玥那暧昧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举起了自己包扎好的双手,细细地看着,仿佛那里还有鲜血在源源不断的涌出。   不过休息了短短几日,夙月便被送来了居仙阁,名号便称作颐瑾。夙月的脸果然是她最大的筹码,居仙阁的人只看了她一眼,便答应让她加入居仙阁。如今,正好三日,夙月来居仙阁已经三日了。今日,便是夙月初夜开盘的日子。   居仙阁的人很器重夙月,几乎让颐瑾的名字响遍了荆南的大街小巷。如此一来,戎楚自然也是知道的。   夙月不禁自嘲,若是戎楚没有上钩,那她可要如何是好?是真的将自己卖了,还是逃出去,让戎楚察觉到其中的端倪,知道她是特地为他设下的陷阱?   夙月似乎没有选择。从他走进居仙阁的那一刻起,她便不能自己离开这里,能带走她的人只有戎楚,也只能是戎楚。   今夜是如此的歌舞升平。整个居仙阁仿佛都只有夙月一个人,她是那样的闪耀。   当她看到舞台下边黑压压的人群时,的确有些怯场。她不知道,今夜与她共度春宵的会不会是底下的某一个人。这种未知让她感到些许的恶心。但她却还要强加微笑。只为了等那个人来,只为等戎楚来。   今晚这支舞比起在明阙宫的那支,的确逊色很多。也许是面对的人不同,跳舞时的心情不一样,导致舞姿的效果也是大相径庭。但这都无妨,因为夙月那一张脸,就足够弥补一切的不足。   既然是无心跳的舞,又怎会好看。   夙月很快便停了下来。衣着暴露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舞,实在是让她有些不适。当然是越快停下越好,她可不想继续丢人现眼。   可即便是这样,堂下依旧是满堂喝彩。   只听旁边一边店小二吆喝道:“颐瑾姑娘,可何各位客官的心意?”   “名不虚传!”不知是谁大声喊道。随即剩余的看客也都应和着。   “好,那就起价一百两!”店小二狡颉一笑,敲了一声锣鼓。   一百两可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底下还是有不少公子哥跃跃欲试。但不料,一个更大的声音却打断了他们的。   “黄金一百两。”   只见一个黑衣男子越过重重人群,走到了台前,离夙月最近的位置。周围的看客们都惊讶于此人的一掷千金,皆望着他看。   这个人,夙月又怎么会不认识。   只是,夙月不敢看他。尤其是在这种场所。   记得,夙月第一次来居仙阁,就是他带她来的。玄夜,你可还记得?   “黄金一百两。”玄夜又重复了一次,看着夙月的眼睛里似乎有熊熊燃烧的火焰。   夙月有些心虚。   店小二本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但他又仔细看了一眼玄夜的衣着与排场,自然也懂得玄夜是出的起这份钱的,便立马眉开眼笑,几乎就要一锤成交。   “黄金一百两,还有没有更高的?黄金一百两一次,黄金一百两两次,黄金一百两三……”店小二心想晴兰大概再也没有如此阔绰的人,便说得极快,想尽快促成这笔交易,生怕玄夜反悔了似的。   但无奈,晴兰还真是有比玄夜更有钱的人。   “我家公子出价黄金一千两。”只见一个角落里,一位小厮喊价道。看那位小厮的修养与气度,显然出自大家。   在场的人又是一阵惊呼。   夙月竟还有一丝侥幸。在晴兰,能出得起黄金一千两的人,除了戎楚,恐怕没有别人了吧?只是那小厮,夙月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没关系,只要戎楚上钩了就好。   但玄夜似乎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他看了夙月一眼,眼里的怒火更甚,夙月的心虚也更甚。   夙月知道玄夜不会善罢甘休,但如此下去,对玄夜实在是没有好处。   幸好有人阻止了玄夜犯傻。   只见宜荌快速地按下了玄夜举起的扇子,她是那样的快,以至于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进来的。宜荌既然要来这居仙阁,自然也是要做一番乔装打扮的。只是宜荌即使扮作男子,也掩盖不了面貌的柔美。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宜荌是个女子。   宜荌与玄夜似乎僵持了一阵,两人散发的真气,竟还震伤了身旁的一个人。   夙月见大事不妙,便抢过了店小二手里的锣鼓,敲了一声,道:“成交!”   只见玄夜慢慢地回过头来,满脸的难以置信,可夙月却不敢看他。   “请颐瑾姑娘移步二楼左边第一间厢房,我家公子在那里等你。”小厮缓缓道,而后便被店小二带去付钱了。   夙月点了点头,便往楼上走。这一段路她走了很久,因为她知道身后有一双熊熊燃烧的眼睛看盯着她看,让她寸步难行。   对不起,她必须这样。   夙月正欲开门,却有另外一双手挡在了她的前面。   “不要去!”玄夜一把拉住了夙月的手。   “呵?不去?难道你养我么?”夙月甩开。   “难道这就是你来居仙阁的理由?你现在跟我走,金山银山我都给你。”   “我可不要金山银山,我要晴兰的江山,你能给我么?”夙月笑了,可没人懂得她是多么的肝肠寸断。   玄夜愣了。   “我就是这么虚荣的女人,我要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而你,给不起。既然给不起,也请自重,不要挡着我的路。”夙月撞了玄夜一下,便推开门进了房间。   她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正好对上了玄夜的眼睛。   她只能在心里默念:对不起。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九章   但夙月万万没有想到的事,里面坐着的人,竟然不是戎楚。   “你来了。”   只见那公子穿着淡青色的衣裳,坐在一个轮椅上,身形很是瘦弱。   夙月一时怔着,不知如何是好。见到的人不是戎楚,她自然有些失望。   男子推着轮椅缓缓转过身来,夙月才看清了他的脸。相貌很清秀,只是脸色苍白的像是透明的。一看就是常常患病的身子,脸上都没什么血色。但的确是个翩翩公子,虽不说话夙月也能感觉到自己修养不凡。   但夙月不禁纳闷,居仙阁不该是他来的地方。   “夙月姑娘不必拘谨,我是小荌的朋友,帮她一个忙而已。”男子笑了,像一朵淡淡的雏菊。   “帮忙?”夙月讶异。   “对。她不希望你白白让人糟蹋,所以让我帮她这个忙。”   看来宜荌知道,今晚戎楚是不会来了。   “夙月在此谢过了,敢问公子大名?”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也是时候该走了。出来吧。”男子推着轮椅向门外移动着,随后便轻轻地关上了门。   正当夙月纳闷之时,却发现有一个人从屏风背后走了出来。   “师父?”夙月大惊。   “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师父?”习原的话里是掩不住的怒气。   夙月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道:“师父的恩情,夙月此生不忘。”   “好个此生不忘。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什么事,真是有辱师门。”习原一把扯下桌布,扔在了夙月的身上,正好围住了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桌上的茶具碎了一地。   夙月本就心虚,她的确没什么好说。   习原气得坐了下来,半晌不说话。   兴许是见夙月跪的久了,心里也有些舍不得。   “我知道你身负血海身仇,但是为此出卖自己的身体,葬送自己的幸福,不值得啊!”习原叹了一口长气,走过去把夙月扶了起来。   “师父,你知道?是宜荌告诉你的?”夙月有些许的诧异。   “不,为师早就知道你。打你进习府的那一刻起。”   “所以你是因为我的身份才收留我的吗?”夙月竟然不由得失落起来,又是因为这个身份,难道夙月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晴兰公主的身份才能够得到的吗?那如果她是一个普通人,那究竟还犹豫什么东西是完全属于她的?   “不。”习原摇头。“当初戟羽来找我,要我收你当徒弟。我并没有马上答应,几乎是一下子就拒绝了。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却改变主意了。你眼里有同龄人没有的东西,你不像习楠……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我收留了你。也幸好,你学医甚精,我也后继有人。可如今,你怎么这么不清醒……”习原又摇头又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师父,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就算是错的,徒儿也必须错下去。”夙月的眼神很是倔强。   习原心知自己劝不动夙月,叹道:“你怎么这么傻……你以为单凭你一人之力真的可以扳倒他吗?他可是晴兰的帝君,天之骄子,小小年纪就可以逼得你父皇退位的人。”   “能不能,也要试过方能知晓。”夙月已经没有了退路,她能不能成功暂且不提,起码不能半途而废。   “也罢,年轻人,翅膀硬了,为师是管不住你了。”习原见自己拿夙月没辙,便相出了激将法。   夙月听了,心里当然很不是滋味。正欲说话,门外却一片骚乱。   夙月打开门,想瞧个究竟。只见一大群官兵闯了进来。夙月连忙关上了门。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习原毕竟是朝廷官员,出现在风花雪月的场地终究是不好的。况且宫中如此多的人将习楠视为眼中钉。若被人发现习原出现在居仙阁,只怕习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习原见夙月脸色也知事情多半不妙,道:“发生什么事了?”   “有官兵来了。”夙月黛眉微蹙。   “那可怎么办?”习原面色一惊,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自然也是清楚的。为人父亲,怎么也不想给自己的女儿添麻烦。   “来不及了,只能委屈师父你了。”夙月说罢,便让习原藏在了衣柜里。   听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夙月知道官兵们已经上来了,为了不让他们发现习原,夙月只好想出一个损招。   于是,等到官兵们推开门的时候,夙月正背对着他们脱着衣服。夙月能清楚的听见官兵们吞唾液的声音。   “都杵在门口干什么?丰国的细作抓到了没有。”一声熟悉的男声传来,夙月知道是他来了。   “帝……君。”夙月又将衣服迅速披上,只见门口的官兵全都对着一个人跪了下来。   “是你?”戎楚剑眉微蹙。   官兵们看看戎楚又看看夙月,陷入两难。不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问了一句:“帝君,这人,我们还抓不抓?”   戎楚没说话,看了夙月一眼后,便径直走了出去。夙月没想到的是,刘总管竟然也来了,他对着底下的官兵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没听见帝君方才说的话吗?这居仙阁的一只蚂蚁都不能放过,要是让细作给跑了,帝君一定让你们好看。还不快去搜!”   官兵们面面相觑。   “还不快去!”刘总管又吼了一声。便只见官兵们连忙起来,往其他房间搜去了。   “习太医,多有得罪了。请跟老奴下去吧。”刘总管见官兵们都走了,便客气地对夙月道。   “是。”既然刘总管给自己台阶下,自己再怎么也不能负了刘总管的老脸。   夙月一路跟着刘总管下去,只见大厅里跪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一个个全都惴惴不安。独独夙月,跟着刘总管来到了戎楚的跟前,站着。   戎楚看夙月一眼,没说话。   “把丰国细作交出来,可以免你们一死。”戎楚的语气里尽是不可反抗的威严。   人人面面相觑,大呼饶命。   的确,在夙月看来,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老百姓罢了。至于戎楚说的细作……夙月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天底下能眼也不眨就拿得出一千两黄金的人,除了戎楚,自然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丰国新登基的皇帝。   只是不知道夙月是不是真的这么好的福分。若是她没猜错的话,方才那位坐着轮椅的人,正是丰国的皇帝无疑。   不过她也不禁感叹,戎楚的确不是吃素的料,既然能这么快就捕捉到封阑进入晴兰的消息。   很快,官兵们便抓着人从楼下连踢带踹的下来了。   “人都抓齐了吗?”戎楚冷冷道。   带头的官兵看了夙月一眼,道:“楼上的人都抓下来了。”看来这些官兵们也是看在了刘总管的面子,没有搜夙月方才所在的房间。如此一来,习原大概是安全了。   “只是……”官兵又补充了一句。   “只是什么?”戎楚有些许的愠怒,显然这些跪着的人里面没有他要找的人。   “听店小二说,方才还有几个人走掉了。除了宜荌公主和驸马爷外,还有两个身份不明的男子……”   戎楚的眼睛里有危险的讯号划过,但还是被夙月捕捉到了。果然,温和如戎楚在权利面前也是会暴露自己的欲望的。那个人就是封阑吧,那个人,就是阻碍戎楚一统天下的人。   只不过,这丰国的新皇帝似乎不像传闻那般懦弱不堪。   “帝君……帝君……”官兵们叫了戎楚好一会儿,戎楚才回过神来。   “这些人怎么处理?”官兵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人。   戎楚看了他们一眼,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刘总管,你怎么看。”   “回帝君,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夙月不禁觉得有些残忍,毕竟这里边即使有细作,可大多数也都是无辜的平民百姓啊。   戎楚却迟迟没有答复。官兵们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戎贼,受死吧!”突然间,一个人从跪着的人群里冒了出来,手举着一把利剑,直直地向着戎楚奔去。   那剑实在太快,快的让夙月来不及思考,她离戎楚站得近,本能地就挡在了戎楚的前面。然而那位使剑的女子看见夙月冲出来后,不禁没有闪躲,反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几乎是用尽全力将剑插在了夙月的胸口处。   这剑实在是太猝不及防,以至于连戎楚都没有反应过来,剑便已经深入夙月的胸口。   使剑的人,是一个女子,她头上的发簪,夙月再熟悉不过。   迎玥,看来,又是迎玥搞的鬼。   只怕,通风报信,让戎楚来居仙阁的人也是她吧。夙月早就知道,自己会成为迎玥的一颗棋子。但没想到,迎玥竟然如此不顾及血缘之情。也罢,迎玥既然出此下策,便一定不会让夙月死。若夙月死了,对她也没有好处。毕竟,夙月是她最大的棋子。   “哈哈哈哈……”整个大厅都是女人诡异的笑声。   但那笑声很快就停止了。女子几乎是在瞬间,就变成了碎片。   夙月从来不知道,戎楚的武功竟然这样厉害,夙月也不知道,戎楚的怒气竟然可以这样可怕。   如此看来,迎玥的计策是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章   夙月似乎天生就是为人挡剑的命,上次是宜荌,这次是戎楚。只不过,这次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样。既然是迎玥派人下的手,夙月自然就不会死,权当是自己睡了一觉。   醒来时,待在夙月身边的,不是习楠,而是宜荌。   “好些了吗?”宜荌眉头微蹙,见夙月想坐起来,便扶她起来了、   “我师父他……”夙月面露担忧。   宜荌捂住了夙月的嘴,又侧头对房间里其余的下人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   待宫女都退下了,宜荌才把手从夙月的嘴上移开。   “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原本我答应你,要将习伯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护他周全。但无奈他却无论如何都要见你一面,甚至还以死相逼。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带他来到居仙阁。我知道若是与你明说,习伯要见你,你是一定不会答应的。我便让他出手黄金前两,这样一来,你兴许会以为他是戎楚,那么兴许你就会中计。可岂料中途不知是谁通风报信,我便慌忙送他离开了。竟连习伯还在居仙阁也给忘了。”   毕竟是宜荌让他来的,于情于理都应当护他周全。   夙月当然知道宜荌说的“他”是谁,不正是夙月在居仙阁里见到的那位气度不凡的公子么?   “那恩师现在如何?”宜荌做事夙月一向放心,如今再问不过是求个安心。   “你放心,我讲他送出去后,立马折返居仙阁,将习伯接到了安全的地方。只是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一直老泪纵横,求我让我劝你不要做傻事,更不要以卵击石。那模样叫谁看了都不忍心……”   “没事就好,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夙月能想象习原当时的模样,但她还是必须忍下心。她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只能倔强地一直往前走。   宜荌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夙月嘴唇发白,便想着起身给夙月倒杯茶喝。   “他就是丰国的皇帝封阑吧。”夙月冷不防道。   宜荌一听,手一个不稳,茶杯便摔在了地上。一双纤纤素手被烫的通红。但她却没有怎么在意,拿起了另一个茶杯倒茶。   “知道太多,对你未必有好处。”宜荌将茶杯递给了夙月。   夙月捧着,偶尔吹上几下,却没喝。   “你放心,你们的事,我不想管,我也管不着。我全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只不过是以一个妹妹的身份关心自己的姐姐和未来姐夫罢了。”他们之间的情分夙月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来的。   “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宜荌沉下脸来。   夙月知道宜荌是在装,她爱他只怕已经爱到骨髓了吧。为了她,宜荌宁可成为被安插在戎楚身边的棋子。   夙月曾经怀疑过宜荌的靠山,但从没想过她背后的人竟然就是人人可欺的丰国皇帝封阑,只怕戎楚更是想不到把。丰国如今节节败退,晴兰战战告捷,丰国国都月商也是危在旦夕,可他们的皇帝却还能不动声色,谈笑自若的在晴兰的领土里喝茶,可见这封阑的确是非同小可。只怕不仅仅是夙月,所有人都太小看了他。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夙月笑了一声,低头喝着杯中的茶。   “夙月,相爱谈何容易,那种滋味,你比我更清楚。”宜荌叹气,夙月又想起那日宜荌忧伤的神情,她还曾料想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男子会让宜荌动心,如今看来,势必是为了封阑吧。   相爱谈何容易?的确,就如她和流采。   夙月不禁有些好奇,流采近来如何,上回泠樾说他和她就要成亲了啊……   夙月正想问,可戎楚却已经下朝了,外面的跪拜声清晰地传入夙月的耳朵里。很快,戎楚便出现在了夙月和宜荌的视线之内。两人之间所有的谈话都必须终止。   “宜荌拜见帝君。”   戎楚只是瞥了宜荌一眼,又道:“你下去吧,我有话要和她说。”   “是。”宜荌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了夙月一眼,似乎有话要与她说,但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走了出去,轻轻关上门,整个房间便知剩下戎楚和夙月两个人。   夙月不禁为宜荌担心,原本戎楚留她一命便是为了找到颐瑾。现如今,颐瑾已经找到了,那么宜荌对于戎楚便不再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只怕宜荌以后的日子将会十分的艰难。   “夙月。不,应该叫你颐瑾才是。”戎楚笑,夙月却不再觉得温暖。   “对啊。怎么知道我是颐瑾,你一点惊喜的样子都没有。我可是你一直在找的人。”夙月嘴角微勾。   “哦?我应该开心吗?可我早就猜到了,根本没有惊喜可言。我从来就没有相信泠樾是我要找的人。”   “呵呵。”是吗?如此看来戎楚的确是只老狐狸。骗不了。   “你跟帝后长得这么像,想掩饰也掩饰不了。”戎楚的眼里有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东西,夙月猜不透的东西。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处置?你可是帝后唯一的女儿,我自然应该好好待你。”戎楚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坐下。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站着,夙月只能仰望他。   说的好听,的确,在天下人的眼里,他是一个能让先帝主动退位的贤君,而不是逼着先帝退位的乱臣贼子。那么,她对先帝的遗孤好,自然也是应当的。   夙月但笑不语,脸色苍白的,像是一朵白色的木槿花。淡淡的,淡淡的……仿佛一不留神就要消失了。   “你可知道我的小名?”戎楚竟和夙月闲聊起来。   “习楠跟我提起过。”既然戎楚要与她拉家常,夙月也就不拂了他的兴致,反正夙月睡了这么久,倒也清醒。   “这小名可是帝后给我取的。”戎楚兴许是站的累了,便坐了下来,瞥了一眼被宜荌打碎的杯子。   “哦?”一说起迎珏,夙月便来了兴致。毕竟,能告诉她与迎玥有关的事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当年帝后膝下尚无子女,爹又忙,她见我与哥哥没娘疼没娘爱,便将我俩接入宫中抚养了一段时间。她最喜爱木槿花,因此给我两的小名,叫起来都是相同的。她还说,如果以后她生了个女儿,就许配给我们兄弟中的其中一个,也取名叫瑾。不过,她到底是喜欢哥哥多一些,把最爱的槿字给了哥哥,把堇给了我。”戎楚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孩子般的向往。   “你还有一个哥哥?”夙月早猜到,戟羽与戎楚这么相像,一定是有血缘关系。但回想起两年前南宫府的时候,戎楚的奶娘曾经哀求夙月不要让戎楚知道戟羽的存在,可见戎楚的眼里是留不得戟羽的。   “对,不过,后来,他没了。”戎楚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残忍的东西存在。夙月看到了,但她不敢相信她的猜想。毕竟,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她要如何相信,一个小娃娃竟然敢对自己的亲兄长痛下杀手?   “那可真是可惜。”   “从那以后,明阙宫里,便只有我一个叫堇的人。以往,我和哥哥总是同时应答。但后来,也只有我可以应答帝后了。我知道,帝后还是时常会想起哥哥。哥哥这个人性情乖戾,可却甚是讨帝后的喜欢。可我,无论怎么做,终究是比不上哥哥。”戎楚说着,竟还有些悲伤难过。   也许,戟羽这个人,真的是让戎楚由内而外的自卑了吧。所以,戎楚才会留不得他。   “看来,如今,我也只能嫁给你了。”夙月笑道,想缓和此时压抑的气氛。   “嗯?”戎楚抬头,脸色微微诧异,兴许是没听清夙月在说什么。   “娘不是把我许配给你们了么?既然哥哥已经不在了,那我就只能嫁给你了呀,难道你要反悔,不要我吗?”   也许只有留在戎楚的身边,夙月才能有机会博取戎楚的信任。戎楚是个很多疑的人,要让他完完全全地信任自己,的确很难。   “你想嫁给我么?”戎楚嘴角微勾,眼里有些许的戏弄。   夙月有些窘迫,总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嘲笑了。   “想啊。”她厚着脸皮,说着口是心非的话语。从前还是少女的时候,她必须要看着人的眼睛才能把谎话说出来。可现在,即使不看,她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如此看来,她还是有些许进步的啊。   “那习楠怎么办?”戎楚虽这样说,脸上却还是笑着。似乎特意就是为了羞辱夙月而来的。   但夙月却不恼。   “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如此看来,倒不如是自己的好姐妹,在宫中还有照应,你说是不是?”夙月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脸皮竟然可以厚到这种地步,她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如今这样,倒像是她眼巴巴地求着戎楚娶她似的。   “娶你也不是不行。”戎楚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有条件?”   果然!   “你既然是帝后的后人,自然也继承了调动神兵的能力。只要你帮我拿下丰国的江山,就算你要当帝后,也未必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以求一下评论吗???? 各位看官能不能发表一下你们的看法?   ☆、第九十一章   这一夜,夙月是一整夜的不安稳,她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她抚摸着脖子上的月形坠子,很是紧张。   戎楚已经决定,战事紧急,明日就举行神兵仪式。界时,夙月将要使用自己作为异族后人的能力用手中的月坠召唤出所谓的神兵。虽然迎玥已经教过她如何召唤神兵,但她毕竟没有试过,生怕会失败。   若是失败了,她对戎楚便再也没有利用价值。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通常都是会被遗弃的。   “谁?”   此时夙月的房里并没有亮灯,宫女也都被夙月遣了出去。夙月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黑影站在那里,不由得谨慎起来。   那人却没有回答。   “究竟是谁?”夙月又问了一遍,顺手抓起了床边放着的玉枕。   “是我。”这声音似乎是玄夜的。   “你……你来做什么?”夙月却还是没有把玉枕放下来。毕竟她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图谋不轨的人冒充玄夜来减轻自己的防备。   “来看你。”那人又走近了些。   借着清幽的月光,夙月看清了那人的脸,的确是玄夜无疑。   夙月直起了身子,坐在了床边,伸手点了灯,房间瞬间亮堂起来。只是这忽如其来的亮光,不禁让夙月有些不适应。   “你的伤好些了吗?”   “不由你挂心,有事就说吧,我要睡了。”夙月似乎想下逐客令了。   “你真的是颐瑾吗?”玄夜迫切想确认的眼神却让夙月的心情顿时变得很不好,连口气都变得很凶。   “是不是颐瑾真的就那么重要?我不懂,难道颐瑾是人,夙月就不是人。不管我是不是颐瑾,我都还是我。”夙月的确很烦闷。她用夙月的名字活了这么久,却突然要硬塞一个另外的身份给她,还是什么晴兰的公主。她受不起,真的受不起。   “不,不是的……”玄夜明明是在否认,心里却忍不住心虚。   的确,如果他早些知道夙月就是颐瑾的话,他是一定不会抛下她和宜荌成亲的。所以说,是颐瑾还是夙月,于他而言,真的有差别。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没事就赶紧走,我不想见到你。”夙月的确是生气了,连眉毛都拧在了一块。   “跟我走吧。”   “跟你走?听起来似乎很有吸引力。”夙月冷哼一声,带着嘲讽。   “难道你真的要帮戎楚吗?他可是逼得你家破人亡的人!”玄夜突然变得有些激动,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逼得我家破人亡的人……呵呵,玄夜,你是嫉妒他吗?嫉妒我待他要比你好?”夙月又笑了,嘲讽之意更甚。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她明明知道玄夜其实是为她好。不想她卷进这场权利的纷争里面而已。毕竟,戎楚的心计实在太深,夙月的确不是戎楚的对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玄夜有些生气了。的确,任是谁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不生气也难。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不堪的事,是不是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只知道我喜欢他,我喜欢跟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安心,就够了。你不要再说什么,我不会跟你走的。”夙月倔强道。   “你当真喜欢他?那流采,你知不知道他……”玄夜难以置信地看着夙月。   夙月当然也想让玄夜继续说下去,她好想知道,她想知道流采最近过的好不,过的快不快乐。但是她必须阻止玄夜说下去,因为她怕,她怕玄夜一旦说出口,她对流采的感情便再也隐瞒不住,再也不会决堤。若是那样,倒还不如不知道他的近况。   “不要跟我提他。旧爱总是比不过新欢。况且,他也已经有泠樾了,那就够了。你出去吧,我很累了!”   夙月皱眉,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玄夜无力地向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   “怎么,只准你和宜荌成亲,我就不能爱上别人么?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请你祝福我,我在这明阙宫里过的很好。戎楚已经答应我,只要我帮他,就可以当这晴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后。有什么不好?请你不要阻止我的荣华富贵。”   也许是违心的话说多了,都不会脸红气喘了。夙月说出这一席话,就向是发自肺腑一般,任玄夜怎么看,都看不出端倪。   “既然如此,看来我这趟是白来了。若你还有心,还是去见见流采吧……”玄夜说完,便使了轻功走了。   可是这个房间里却不仅仅是只有夙月一个人。夙月冷冷地看向屏风后面,那里分明有一双人腿的影子。   无论她是谁,一定是戎楚派来的。只要他听到了,就够了。   夙月吹灭了灯,继续躺在床上,可任她怎么睡,她都无法睡着。   她也想见流采,日想夜想,想的都快发疯了。   神兵仪式比夙月想象中的还要隆重,这排场甚至比蒲丞相封爵那日还要壮观。夙月看着殿下黑压压的人群,满满得不适应。戎楚昨日已经昭告天下,她就是寻找多年失而复得的晴兰公主。   夙月站在大殿上,戎楚的旁边,人人都在看着她,包括蒲沁,包括习楠。蒲沁依旧是一如既往地不屑。的确在她眼里,夙月不过是个余孽罢了,她爹才是辅佐戎家登上大任的人。而习楠……   在夙月看向习楠的时候,习楠的眼睛很快就移开了,眼里是数不尽道不清的疏离。夙月也曾想过解释,但想想还是算了,便一切都归于一个浅笑。可惜习楠没有看见。   大殿下,摆放着一个大型的机关。夙月从来没有见过,但听迎玥说过,只有她的血,可以打开那个机关。   “准备好了吗?”戎楚走到夙月跟前,小声地问。偶然看见了夙月手腕上的伤疤,他便皱了皱眉。那是夙月下血咒时留下的,竟然还没好。   夙月也看见了戎楚的视线正往她手腕上看,心里也有些心虚,便落下了袖子挡住了。毕竟那血咒可是下给戎楚的。   “嗯。”夙月点点头。   “去吧。”   夙月麻木的抬起了双脚逼迫自己前行。说实话,现在的她特别的紧张,就仿佛是即将上战场的战士。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路上还有亮个低着头的宫女,一个手里捧着一把刀,另一个则捧着装满清水的铜盆。   夙月看着那把尖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了起来,往自己的右手食指上轻轻地割了一刀。也罢,自己已经千疮百孔,何苦还计较伤疤的多少呢。   只是短暂的刺痛,血液便很快的从夙月的手上留了下来。群臣们无不望着夙月这边,以至于夙月紧张地连手都有些颤抖,险些没有将手指上的血挤入铜盆之中。   那晶莹的血珠到了水里很快便化了开去,甚至还发出微小的清脆的叮咚声。   夙月有条不紊地取下了自己脖子上的月形坠子。迎玥说过这坠子需要沾染夙月的血才能奏效。夙月将坠子放入了血水之中,可惜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夙月的担心更甚。仅仅是这样,真的能够召唤出所谓的神兵吗?此时此刻的夙月,是多么的想打退堂鼓。毕竟,这次神兵仪式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若是失败了,那么后果可真的是不堪设想。   夙月不愿让人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便又平静地把坠子给捞了起来。割伤的手指碰到血水的时候,疼痛更深,但她却无暇顾及。她木讷地走向了机关。机关的正中间,正好有一个月形的缺口,据说只要把坠子放上去,就能启动机关。   夙月不知道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但她只能照做。   坠子与缺口果然吻合地天衣无缝。夙月只轻轻地扭动了一下,开关便自己动了起来。夙月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便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只见那开关却转越快,狂风大作,连地面都开始摇晃起来。群臣皆惊,便四处乱窜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然而,也不过短短数十秒的功夫,机关便不再晃动,反倒渐渐平静了下来。群臣们兴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便又尽数跪回了原地。夙月看着机关,以为自己是失败了,不由得沮丧起来。如今,的确是寸步难行了。   然而,宫门却将将就在这个时候打开了。戎楚看着远远打开的城门,双眼微微地眯了起来,仿佛在盘算着什么似的。   自然所有人也是往宫门看去,包括夙月。   只见远远地便有一个身着银色铠甲的将士骑着白马,带着一众银色铠甲的战士进入宫门。人数的确不多,但个个看起来都骁勇善战,是精兵无疑。   夙月孤疑地看着那些人,心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神兵?   群臣们面面相觑,待银色士兵们越走越近了,群臣们便异口同声道:“恭喜帝君,得神兵相助……恭喜帝君,得神兵相助!”   夙月听着这些声音,直觉得心里越来越乱。她回头看着戎楚,发现戎楚也在看着她。只是夙月永远读不懂戎楚的心思。   这真的是传说中的神兵吗?如若是真的,夙月可是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评论!!!!我需要评论,我需要灵感!!!!~~~~~~~~~~~~~~~~都别潜水了 都出来吧!!!跪求亲们的意见。不然要卡壳的节奏   ☆、第九十二章   士兵的头领很快便下了马,走到了夙月的跟前。   这么近的距离,足以让众人看清头领脸,他的脸与戎楚,他们高高在上的帝君,是如此的相像。以至于众人不禁擦亮眼,以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戟羽。”夙月自然认识他。虽然初初见戟羽时,夙月也曾误以为他就是戎楚。但如今看来,戟羽大概便是戎楚那可怜的“早早夭折”的亲哥哥。不然,戎楚的脸色怎么会这样难看?   “没想到,你居然要帮他。”戟羽的脸色也不大好。“你果然不配拥有那个坠子。”   夙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前,戟羽救她的时候,她也曾想过自己与戟羽明明素不相识,他为何如此上心,要帮自己?但如今看来,也的确是有迹可循的。想当年,夙月有孕在身的时候,手上的木槿花纹路一定是让戟羽给看见了,他才会提醒夙月离开。   后来他又把坠子给了泠樾,让泠樾冒充颐瑾……   戟羽如此费尽心思地让夙月脱身,可夙月却自己羊入虎口,送上门去,实在是辜负了戟羽的一片良苦用心。戟羽一定很生气吧……   但夙月没料到的是,戟羽竟然跪了下来,就这么跪在了自己的跟前。他的双手高高举起,手心放着的俨然是那个月形坠子,想来应是戟羽方才经过机关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来的。如此看来,戟羽的功夫应该不差。   “你这是……”夙月杵在原地,群沉闷皆看着他俩。   “既然你已经打开了这个机关,我便成为了你的奴仆,一生只能听从你的调遣。我只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从今往后,只要是你的命令,即使是错的,我也必须执行。”戟羽又将双手往夙月跟前推了推,示意夙月收好那个坠子。   夙月仍在犹豫,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戟羽以及他身后数百位将士的人命全都交到了夙月一人手里。她有些胆怯。她怕有一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害怕……只要她稍有差错,这些人的性命也许在顷刻间就可以灰飞烟灭。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吧!你难道要让我的好哥哥一直跪着么?”戎楚慢悠悠地从大殿上走了下来。他的一席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让在场的文武百官们皆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夙月也知自己的确是有些不妥,连忙把坠子拿了起来,可戟羽却还是倔强地跪着,并没有丝毫要起来的意思。   “我只听你的,不听他的。他叫我起,我不会起。”戟羽与戎楚对视着,两人眼中皆有战火,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亲兄弟。   夙月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连忙道:“起来,快起来。”光说不算,她还伸手去扶。这戟羽,架子竟敢比晴兰帝君的还要大,他还真是不想活了。   “随你。”戎楚笑着,却比不笑更可怕。   戟羽伸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但夙月看来,更像是要拍掉什么晦气的东西似的。   夙月偷偷瞧了戎楚一眼,幸好戎楚并没有发怒。   这戟羽,还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夙月可真心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戟羽坐在了夙月的旁边,一个晚上都没有好脸色。夙月见他这样,心情也不禁烦躁起来。庆功宴上的人正不停地向戎楚说些奉承的话,夙月实在是觉得无趣,她早就想离开了。   “宜荌公主到。”只听门外的太监喊了一声,宜荌便走了进来。她脱下了快要湿透的外袍,姿势优雅从容。   看来,门外是下雨了。   夙月也很想出去看看,毕竟在这里,连空气都是闷的。她实在是想出去,听听雨声,没准心情会好些。她从丰国回到晴兰的这些日子里,竟然都没有下过雨。如今,淅淅沥沥的雨声没准还有净化心灵的作用。此刻的她,多么需要这样的雨声。   “坐吧。”戎楚喝着酒,随手指了一个位置,让宜荌坐下。   相比从前,宜荌的存在感的确是弱了许多。毕竟,颐瑾已经找到了。   宜荌的位置正在夙月的对面,宜荌坐下的时候,看了夙月一眼。夙月总觉得宜荌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其实上一次夙月见宜荌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这种感觉,只不过当时宜荌被戎楚打断了而已。   “驸马爷呢?”戎楚问得很是不经意。   “驸马爷身子不舒服,不来了。”宜荌低头,不再看夙月。   “哦,他不来倒真是可惜了。记得给他补补身子。”   而这边,戟羽却扯了扯夙月的袖子,道:“到底有完没完,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些人阴阳怪气的声音。我要走了。”说罢戟羽还真的想站起来。   夙月一下子拉住了戟羽。他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如今这清醒,怎么看,也不是偷溜的时候。   “让槿贵人上来吧。”   这下夙月可真是非走不可了。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习楠,既然如此,倒不如不面对来的好些。   今夜的习楠穿得格外的美,夙月也不知她是从何处雪莱的舞姿,但倒也十分有模有样,将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都给收了起来,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你想做什么?”戟羽察觉到夙月要溜走,一把拉住了她。   “如厕!你是不是要跟我一起去?”夙月皱眉。   戟羽听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慌忙松开了手。   夙月见如今人人都光顾着看习楠表演,便偷偷溜了出去,只剩下戟羽一人难耐地在庆功宴里坐着。夙月只能在心里默念对不住了。   外面果然是下雨了。   相比起里边的歌舞升平,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不仅不让人觉得吵闹,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清净。夙月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伸出了双手,享受着雨滴拍打在手掌上冰凉的触感。   这样的雨,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心情也顿时舒畅不少。如果流采也在,就好了。和他一起听雨看雨,一定很幸福。可惜,这辈子,也许都不可能了。   也许这就是世人常常说的有缘无分。   夙月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倒也不觉得了,反而觉得别有趣味。不知过了多久,有另外一双手也伸了出来。夙月才察觉到自己的旁边站了一个人。   时间的流逝往往是悄无声息的,以至于习楠已经舞完了一支舞,夙月也不过觉得短短过了一瞬间罢了。   “你在躲我。”习楠似乎成熟了不少,不再是那个说话大大咧咧的丫头了。   “没……”另外一个字,夙月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的确,她在躲她。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因此,她只能躲着。   “心虚了吧。”习楠笑了,那笑容分明还是个孩子。   夙月心底突然闪过一丝放弃的念头,她想回到从前。可是,那一丝念头很快就被泯灭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之中。又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环绕在耳边。   夙月多希望,这样的时间再长一些。   “你竟胆敢骗我!不是说去入册吗?这么久都不会来。”戟羽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但待他见到习楠的时候,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而夙月自然是看到了,她还以为戟羽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硬石头,没想到竟然也有情窦初开的时候。看戟羽看习楠的眼神,夙月也已经猜到了大概。   “槿贵人。”戟羽连忙收起了自己的坏脾气,向习楠打招呼。乍一看,还真是一表人才。   夙月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戟羽,不由得偷着乐。戟羽现在的样子,的确是好玩。也许,只有见到习楠的时候,他才会收起他的臭脸。   “大哥不必多礼。应该是弟媳给大哥请安才是。”习楠福了福身子,却叫戎楚看呆了。   只是,当他反应过来“弟媳”这两个字的含义时,脸色几乎是瞬间便阴沉了下来,。夙月不禁感叹,如此看来,翻脸并不仅仅是女人的专利,戟羽就诠释的恰如其分。说翻脸就能翻,比变天还夸张。   夙月眼见气氛不对,便拉着戟羽走了。戟羽自然是很不情愿的,甚至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一副恋恋不舍意犹未尽的模样。   “别想了,她是你弟弟的女人,起码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夙月知道自己的话很残忍。但这的确是事实,况且习楠又对戎楚死心塌地,戟羽是不论如何也无法插足的。就算是夙月有心撮合,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别提那个人,他不配当我的弟弟。”戟羽甩开了夙月的手,脸色更加难看了。   夙月知道自己是闯祸了,竟然触及了别人的伤心事。   此时夙月和戟羽已经走远了。他们站在房檐的最边处,水正顺着瓦片不停地往下低落。他们的跟前有一口井,戟羽看到之后,便着了魔似的往那里走去,任夙月怎么交换,他也不肯回头,夙月便也只好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夙月是受了什么诅咒了,每回下雨总要淋上一回。她不禁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三章   “你干什么,疯了吗?”夙月不停滴擦着自己脸上的雨水,试图让自己的视线变得清晰些。雨下的这样大,她却还跑出来陪戟羽一起淋雨。她一定也是疯了。   方才视线都被不停下落的雨滴遮挡了,因此她这才发现。身前的周口井其实是一口被封了口的井,看上面的封条,似乎也有些年月了。   “你可知道,这里死过一个人?”戟羽的表情有着难掩的悲伤,夙月还以为是他的什么亲人死在了这里。   本来嘛,宫里的井不知道沉过多少人,死过人也不足为奇。但是看见戟羽的神情,夙月便忍不住想问。   “是谁?”夙月又走近了些,想看清那口井,无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戎家的大儿子,现今晴兰帝君的亲哥哥。”戟羽说起来似乎不痛不痒,但内心深处的滋味只有他自己能懂。   “你?”夙月讶异。戟羽究竟在说什么胡话,他不是好好地站在夙月的面前吗?怎么竟然有人会诅咒自己是个死人?   “十多年前,就是在这个地方,我为了捡他心爱的布偶,失足落入水中。可无论我怎么呼喊,他都没有叫人来救我。他甚至将打水的水桶也砸了下阿莱,险些砸到我的头。他是那样的无情。我到死都会记得,他对我说‘我的还哥哥,你就不要再出现在这个世上了,我受够了任何东西都要与你平分的日子。’从今以后,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都是我的!”戟羽字字用力,似乎说这些话需要费上他好大的力气。   明明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可他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激动的发颤。那是他永远也忘记不了的一天,那一天发生的事,是一把刀,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头里。他想忘也忘不掉。   的确,任谁也不能想象,自己的亲弟弟竟然会对哥哥痛下杀手。何况当时的戎楚还是个孩子,这对于年幼的戟羽来说必然是个挥之不去的巨大阴影。   “后来呢?”夙月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自然也无法感受戎楚的痛苦。她只能当一个旁观者,听他倾诉。当戟羽将自己的痛苦说出来,并敢于面对这些痛苦的时候,也许他才能真的放下,才能真的解脱。   “我听到他的话后,惊呆了好一会儿。后来我便屏住呼吸,懂也不敢动。他既然非要我死,那我呼救让他知道我还活着,反而对我没有好处,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我索性便假装溺水了。果然,他见我没了动静,便又往下扔了几个石子,见我还是没有反应,才走了。当时我伸开四肢撑在井壁上,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便掉了下去。我只记得,当时我喝了好多好多的水,连忙呛了几下。兴许是我咳嗽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竟然将一个路过的太医引了过来。”   “那个人就是师父,对吗?”夙月曾听习楠说过,戟羽很小的时候便已经在习家呆着了。   戟羽点点头,承认了。   “师父当时也是宫中的一个年轻太医。刚进宫,没什么势力。但我和戎楚时常伴在帝后左右,他自然也是知道我的。他见到我时也很惊讶,想叫人过来却被我阻止了。”   此时雨已经停了,雨滴顺着戟羽的脸滑下。他的脸和戎楚是那样的相似,甚至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可兄弟两的心性却又是如此的不同。   夙月知道,他们真的很不一样,很不一样……   “当时爹正在谋权夺位,想让帝君让位给戎家,甚至还想陷害帝后,让颐氏断了神兵之助。但我感念颐氏恩情,况且帝后视我如己出,我怎么也不忍心害她。若是让爹在戎楚和我这间选择,他也一定不会选我。况且戎家篡位成功是迟早的事,背上千古骂名也是迟早的事,我便倒不如将错就错,借此机会逃出这一场阴谋,落得个清清白白。反正戎楚喜欢那个位置,那就让他当好了……”戟羽平静地诉说着,就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可夙月却听得入神了。从前,她只当戟羽是个没有教养的市井流氓,而现在,他却发现戟羽身上有着难能可贵的侠气。他是那样的洒脱,视名利如粪土。   “戎家的大公子没了,这么大一件事,恐怕不能这么轻易就摆平吧?”戎家的势力在当时来说,几乎可以一手遮天。戎家的大公子没了,一个小小的太医哪里能够瞒天过海。   “习楠曾经有过一个哥哥。我溺水那天,正好是他大病的时候。当时,师父紧赶慢赶地要赶回习府替他诊治。但是却因为我,耽搁了时间。结果,师父的儿子就这么夭折了。”对于这间事,戟羽一直颇为自责。   也许这件事对于戟羽来说,实在过于沉重,他常常要停顿好一会儿才能继续陈述。   “后来,师父为了帮我。就让他的儿子穿上我的衣服,然后,沉到了水底。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的脸已经腐烂不堪。况且他身上还有我的护身符,自然人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可是从那之后,师父便活在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他救了千万人,却救不回自己的儿子,还要他最后的遗体也不能保全……这也就是师父不愿行医的理由。”   夙月从来没有想过,戟羽的身上会有这么多的故事,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如此敞开心扉地同自己娓娓道来。   “对不起。”夙月低声道。   “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的错。”戟羽显然觉得夙月的这句道歉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我,你要替他卖命。”   “我不是替他卖命,是替你卖命。”戟羽坚持。   “你放心,不会太久。很快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结束的。那时候,戟羽便不用再替自己的仇人卖命,迎玥也不再日日活在内心的地狱之中,而夙月……她会怎么样她自己已经无所谓了。只求她,不要再连累别人。   “你……”戟羽若有所思地看了夙月一眼。   雨后初霁,竟有彩虹挂在空中。夙月抬头远瞻,颇有大将之风。她已经记不清上回见到彩虹是多少年前了。想不到,如今人生最昏暗的时期,还能见到这等绚丽的斑斓。   戟羽笑了,他看见这样的夙月,顿时安心了些。也许他真是小看夙月了,夙月比他想象中更有胆识,有有气魄。那他这条命,卖的也算值了。   “来了。”夙月呢喃了一声。   戟羽还未曾反应过来,便发现一只信鸽飞到了夙月的手上。夙月扯下了鸽腿上绑着的纸条,脸上浮出了一些意料之中的笑容。   迎玥费尽心思把夙月送到戎楚的身边,如今得逞了,怎么会没有动作?   夙月等的就是这一刻。   “回。”只见纸条上只写着剪短的一个字。看来迎玥是要夙月想办法回复颐殿了。难道这么快就按捺不住,要商议大事了吗?   然而这一幕,让戟羽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夙月一定在做什么事情,而且一定是一件大事。   “怎么,不好奇吗?”夙月将纸条小心收好,想着适当的时候,再把它销毁掉。   “我不会过问你的事。有需要的时候,吩咐就行。”戟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变回了原来小流氓的嘴脸。夙月不知道,究竟要经历多少磨练,才能练就戟羽这样一幅刀枪不入的坚硬外壳。   “你是不是喜欢习楠?”若是说这世上除了夙月,还有什么人能让习楠依靠的话,戟羽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戟羽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嘴脸,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道:“我走了。”   “我知道你喜欢她。也许我可以帮你,如果你能给她幸福的话。”夙月叫住了转身就走的戟羽。   “只怕她讨厌我至极,又怎会愿意接受我。当年若不是因为我,她根本不会失去她最爱的哥哥。”果然,戟羽的确是喜欢习楠的。恐怕,这喜欢已经不是一点半点,也许是从小就已经……   难怪夙月一来,习楠便处处缠着夙月。兴许是夙月的身上有她哥哥的影子,能让她再次感受到被哥哥照顾的感觉。   “你不努力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只要有一丁点的可能,就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况且那件事,也不能怪你,你也是受害者。”夙月仍不放弃,她相信戟羽会给习楠幸福的,在她不在习楠身边的时候。   “努力?怎么努力,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况且,她已经是戎楚的人。我也不是傻子,我看得出,她心里有他,而且全是他。方才她跳舞的时候,眼里只有他一个人,根本没有我。”兴许是越说越伤心,戟羽说完便使了轻功走了。   独留夙月一个人站在原地。她现在知道,无论外表有多坚强,内心也会有不为人知的脆弱。或许,宜荌也是如此吧。   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包括夙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四章   原本明阙宫是不可以留宿男人的,然而,这次戎楚却竟然破天荒的特许戟羽留在宫中,只不过是把他和夙月安排到院里后宫的一处别院内之中。这别院十分的偏僻,平时便甚少有人过来。   只不过,戎楚倒也派了不少宫人给夙月,所以夙月的日子过得也还是挺舒心的。   这样也好,远离后宫,离习楠也就远些。见不到她,夙月心里才能稍微好受一些。逃避就逃避吧。   这几日,夙月是日日的等待,日日的不踏实。她总以为戎楚会做点什么,起码有点行动也好。但戎楚却什么动静都没有,仿佛神兵大典就是夙月的一场梦,仿佛她和戟羽,都是不存在的东西一般。   每天每天,她都在煎熬忐忑中度过。她不知道戎楚究竟会拿他们怎么样,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完成自己想做的事。如果戎楚不给她机会,她恐怕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可戟羽自从那日之后,变成了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仿佛天大的事都与他无关似的。   他常常一个人抱着一个酒坛,就在花潭旁边的小亭子上喝酒睡觉直到天亮。爱慕他的宫女还能说他那是豪放不羁,可其他人呢,都当他是个只会饮酒作乐萎靡不振的浪子而已。夙月有时候真的怀疑,戟羽真的就是所谓的神兵吗?他真的能当大任吗?   夙月也常常来戟羽所处的花潭里,倒不是担心他。而是因为其实这花潭与从前叶隐山的静华潭甚为相似,尤其是那满池的接天荷叶,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只要看到这个场景,她便又会想起年少时与叶宁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了那总是一张酷脸的流采,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常常,都是戟羽和夙月两个人,在花潭里呆上一整天。夙月饿了,还会去吃些东西。而戟羽,仿佛就真的喝酒就能喝饱似的。   戟羽这回又喝了一宿的酒,他的脸红红的,原本逛街白皙的脸上也长出了许多细小的胡须。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颓靡。   他的身子斜躺在小凉亭的护栏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嘴里在大声地说些什么。可月却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他发酒疯。夙月知道,戟羽的内心一定也是十分的难受。毕竟这明阙宫里,有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回忆,有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人。可是他,为了保护自己,还是留下了了。   只不过留在明阙宫的他,几乎与疯子无异。宫里人人皆议论纷纷,皆道所谓的神兵不过是个废人,神兵之说荒诞无稽。   虽然戟羽很吵,但夙月的内心却没有收到丝毫的干扰,反而觉得异常的平静。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静了。   不知不觉距离神兵大典已经过了数十日,晴兰似乎又胜了一仗。夙月听宫里的人说,晴兰战战告捷,除了封阑无能这一因素外,玄夜凝画阁的帮助也是功不可没。只是,有宜荌在,丰国却还输得这么惨,不是让人觉得事有蹊跷吗?毕竟是个泱泱大国,难道兵力如此衰竭软弱?只怕,是封阑有意为之吧。   “夙月姑娘,帝君让你和戟羽公子前往议和殿议事。”刘总管这回竟不再露出从前那份鄙夷的申请,对夙月竟然出奇的客气。   “好,我知道了。我稍作整理,再过去。”夙月瞥了一眼酩酊大醉的戟羽,向刘总管示意道。   “那是自然,还请夙月姑娘动作快些,别让帝君等急了。”刘总管笑脸相对,说完便退下了。   议和殿,那可是晴兰历代帝君与大臣们商议要事的机密之地。如此看来……   难道是机会终于要来了?   “喂。”戟羽喊了一声。   夙月看着他的眼睛,明明是清醒的。就知道他是在装醉。难道假装自己醉了,就真的会醉吗?只要内心是清醒的,纵使骗过了千万人,也骗不过自己。   他不想当什么神兵,他也不想为戎楚卖命。所以他装醉,他要变成宫里人眼中的废物,他要变成戎楚眼里的废物,一个没有用的废人。   “我不想去。”戟羽又仰头喝了一口酒,眼睛半开半闭。   “你知道,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会是什么下场吗?”夙月站了起来,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   戟羽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喝酒。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的价值是什么?”夙月见戟羽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着。   戟羽当然知道,夙月的利用价值不就是他吗?不久是号称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神兵吗?若是他是个废人,夙月便是个毫无用处的颐氏余孽而已,戎楚又怎会留她,他们怎还能如此安全地在明阙宫里对话?   一切,都是因为夙月,还有利用价值而已。只不过,戟羽好像要把这仅有的利用价值也要磨灭掉了。   “我会保护你。”戟羽停了下来,没再喝酒。   “呵,保护我。我顶多也只是拖累你而已。难道你真以为可以带着我亡命天涯,各自安好?别做梦了。你纵使有盖世神功,也难以保证两个人的周全。你以为丰国皇帝会允许我们的存在吗?到时候,你和我,就是与天下人作对。”夙月冷笑。   “那也比呆在这里好。”戟羽的声音有些许的沙哑。   “你纵然可以护好我的性命,却无法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完成我想做的事。我不想再有更大的悲剧发生了,你知道吗?如果那样,我倒不如拼上一回,好好利用我的剩余价值,让一切做个了断。”   戟羽盯着夙月看,夙月也没有闪躲。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阵子。   “知道了,我去就是。”戟羽放下了酒坛,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夙月却也没有扶他,只要他心里清醒,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自己走。   但夙月实在受不了路上宫人们的指指点点,她觉得自己似乎要被他们的眼神戳穿了。   “你就不能换身衣服再去?”夙月捂住鼻子,挡住戟羽一身的酒气。这酒气几乎要把夙月呛晕了。   “怎么?嫌弃我了?大不了我不去就是了。反正我听你的,他见你不就行了么?”戟羽笑着。   夙月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却还是忍不住瞪了戟羽一眼。   “你就不能有个正经样么?”   “怕什么,我不正经又怎么了?活了这么多年,我才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戟羽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对着一个宫女就是一阵傻笑,倒是让宫女们都吓得躲了起来。   “那习楠呢?你也不在乎了?”夙月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恶习。   戟羽听了,不说话了,人也稍微正经了一些。   夙月看着他的样子,心里默默叹气。就知道习楠是他的软肋。   也罢也罢,就由他去吧!戟羽肯见戎楚对于夙月来说本来就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了,夙月还能奢求什么呢?况且,戟羽如此不求回报的保护她,她也应该知足了。   但夙月还是不想让戎楚等得太久。其实,是她自己等不及了。她的机会,也许真的就要来了……   在夙月的紧赶慢赶之下,两人总算是来到了议和殿。议和殿比夙月想象中还要宽敞些,但里面的布置却十分的精简。里面的人也不多,有戎楚,刘总管,蒲丞相。而玄夜,也在。   如此看来,夙月的猜想,的确是八九不离十了。   她的机会来了……   然而麻烦也会紧跟着来……夙月跪下来行礼,可戟羽却没有。他就那样倔强地站着,与戎楚对视着,而气势却丝毫没有落在下风。   “起来。”戟羽用脚轻轻地踢了踢夙月,显然是不满她对戎楚如此低声下气的样子。   夙月气结,瞪了戟羽一眼。现在的节骨眼,麻烦他就不要添乱了。他就非要给自己添乱不可么?   “大胆,帝君面前哪由得你放肆?一身酒气不说,还不愿下跪行礼,是不是活腻了?”蒲丞相一副吹鼻子瞪眼的神情。连他都不敢在帝君面前如此放肆,他怎容得他人如此嚣张?   反倒是戎楚,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心情反而还不错的样子。那样子还真像是个千古贤君,但骨子里怎么样,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别人怎么看,也都看不透。   “哥哥从小便是这个性子,说一不二。况且离开明阙宫也这么久了,对宫中礼节不甚熟悉,就由他去吧。”   戎楚说完,蒲丞相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难看。戎楚都已经这样说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他一时语塞,无话可说,只得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夙月看着蒲丞相的绿脸,心情顿时好上了些,嘴上勾了一勾。   “夙月,你也起来。”戎楚似乎也看到了夙月在偷笑。   夙月站了起来,只觉得顿时松了一口气,也不知这戟羽,究竟是要让自己心惊肉跳多少次才罢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五章   戎楚丝毫没有避讳的态度的确也让夙月惊讶了一番。   “如今还差一处城门,我们便可以直入月商。这等于是丰国的最后一道防线。月商是丰国的国都,攻下国都意味着什么,想必你们也清楚吧?”说罢戎楚便往地图上指去,见夙月和戟羽两人还站的老远,便向他们挥手,让他们过来。   戟羽却还是不想动。夙月连忙走到他的身边,扯了他的衣服过去。   只见戎楚手下的那张地图上分明有他布兵的详细计划。如此机密的信息竟然也能让夙月和戟羽知道?   虽然夙月无法辨别此图是真是假,但光看那张图的精密程度,也可以知道戎楚的心计绝对深沉。   “你看着阻碍晴兰攻占月商的最后一道关卡是什么?”戎楚冷不妨地问夙月。   “肃清关。”夙月不假思索地回答。   光从地图上看,肃清关的确是戎楚进宫月商的最后一道关卡。只是听说这肃清关的将领刘燕也的确是个奇才,力大无穷,有以一敌百之力,难怪戎楚会迟迟攻不下来。   本来,光凭刘燕一人之力,若硬是要攻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损失可能会严重些。但那肃清关偏生在一个陡坡上,只要往关下放箭,任谁也无法靠近半分,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地方。   “但是若有肾病相助,兴许还有机会取胜。”戎楚似乎洞悉了夙月的想法,他说的话正是夙月心中所想。   “听闻神兵个个轻功了得,身手敏捷。那么假如神兵可以半夜潜入肃清关,再与我来个里应外合,胜算似乎大上许多。”戎楚在笑。他总算说出了心中的如意算盘。   “帝君可得三思啊。若是计划失败,他们成为俘虏,向敌军透露我军的计划,那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赔了夫人又折兵?在不知道一个人的忠心之前,帝君可千万不能莽撞行事。”蒲丞相若有所指地看了夙月一眼。   “一个是晴兰的公主,一个是我的亲哥哥,难不成胳膊肘还会往外拐吗?”戎楚今日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蒲丞相。   夙月心里咯噔一声,尴尬了地笑了一声。   玄夜看了夙月一眼,神情十分的冷淡,似乎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旋即便低下头继续喝茶,仿佛现在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夙月恐怕,真的是伤了他的心吧。   “哼,话都是你嘴里说的,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蒲丞相冷哼一声。对于夙月这个人,他向来是十分不屑的。不就是个颐氏余孽吗?也不知道戎楚究竟为何还要留着她。   一时间夙月竟然不知如何回答,偶丞相见夙月局促的模样,越发的得意起来。戎楚却也不说话,似乎是等着夙月的反应。   夙月记得,戟羽身上有一把从来不离身的佩剑。   就这么一瞬间,她把剑快速地从剑鞘中拔起,眼看就要碰到自己的脖子。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有一把扇子飞快地甩了过来,打掉了夙月手里的剑。   “蒲丞相,我就说你是多虑了。”戎楚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蒲丞相的肩膀。   除了戎楚之外,众人都十分的惊讶。只除了夙月。夙月知道他一定会比她快,虽然她已经几乎迟疑地挥着那把剑。   蒲丞相似乎异常的生气,却又无从发泄。   “那好,就这么定下了。明日子时神兵出动,潜入肃清关。后日正午,会有人与你们接应,到时候,里应外合,拿下肃清关。哥哥,你看可以吗?”戎楚看着一盘内给的戟羽,眼里有危险的光芒。   “我只听她的。”只有戟羽自己知道他有多厌恶和戎楚对话,连看见他的脸都会让他感觉恶心。要不是为了夙月,就是杀了他,他也不要进来这里。有戎楚的地方,就有肮脏,龌龊,不堪。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夙月为了晴兰,甘愿抛头颅洒热血,戟羽自然也是。”夙月看了戟羽一眼,戟羽竟然没有半点不悦的样子,这反倒让夙月惊讶了。换做平常,他应该很生气才对。他最受不了夙月对着戎楚低声下气的样子了。   “那自然是很好。”戎楚轻笑一声,仿佛早就料到了夙月的答案。“你们先下去吧,我和丞相,驸马爷还要要事要商议。”   待夙月关上门的那一刻,戟羽总算是开口说话了。   “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戟羽这句问话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你不说话也没有人当你是哑巴。”夙月抛下这一句话,便向他们住的地方走去。   戟羽对夙月的反应感到十分的莫名其妙,自己又没有惹她,她凭什么要跟自己发脾气?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戟羽自然也是有些愤懑的。索性他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跟着夙月走着。   “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两个走了好一段路之后,夙月才开口。听起来还有些调侃的意思,这反倒让戟羽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这女人的脸,还真是说变就变。方才还一副欠了她一百两黄金似的,现在到有心情说笑了。况且,这句话不是戟羽问她的么?怎么倒反问起自己来了。   “什么情况?”戟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夙月却忍不住笑道:“我方才装的像不像?”   “好啊你,我还真以为你生气了。”戟羽说罢就要去打夙月的头。   夙月巧妙地躲过了,看戟羽的样子,想来自己方才的确是骗到了他,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不都怪你。你也不想想议和殿是什么地方,到处都是戎楚的人。你哪里知道隔墙会不会有耳?别人的地盘,哪里是事情的地方。”夙月戳了一下戟羽的脑门。   “看来你还不傻。可你要是不傻,怎么会替戎楚卖命,还卖的这么费劲。”戟羽揶揄道。   “我不是替他卖命,你不要搞错了。”夙月继续向前走着,不远处便是他们时常待上好一会儿的花潭。   “不是?方才是谁说愿意抛头颅洒热血的?”   夙月听了,竟有些不好意思。那些话的确是说的有些假了,不过,能骗过戎楚就行。   “哎呀,我的好师兄,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我收回刚刚的话还不行吗?”夙月说罢便双手合十,苦苦哀求道。   “还是说些正经的。你就不觉得事有蹊跷吗?”戟羽挑眉。   “什么蹊跷,我怎么没看出来。”   两人已经走到了凉亭上,夙月也学着戟羽从前的样子,斜躺在护栏上。   “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别蒙我了。我总觉得,这是一个陷阱,又或者说是一个试探。他要我打肃清关,直接说就行的事,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叫去议和殿,为什么还要让我们看他的布兵图?”   “你猜,那张图是真的还是假的?”夙月似乎还没正经下来,依旧吊儿郎当的。   “这我说不准。但我总觉得,这是个陷阱。”戟羽身上的酒气似乎已经消散了些,没有先前那么呛鼻了。   “有什么依据吗?”夙月举起自己的指甲,细细地摩擦着,仿佛真的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戟羽有些生气了。明明是在讲大事,可夙月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隔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的确是听不见,但不代表他们看不见。”   戟羽环顾四周,确实有几个宫女正在打扫周围的院子。   “探子来报,丰国的皇帝正在秘密迁都寒宁。这么大的动静,戎楚不可能不知道。”戟羽也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可话语却一点也不生气。该演戏的时候还是要演一演。   “你怎么知道?”夙月依旧看着自己的指甲。这些天来,她总是睡不好,连月牙儿都少了好几个,看来是时候补补身子了。   “你真以为我这几天就光顾着喝酒了?”   “看来让你喝酒,还是有些收获的。”夙月轻笑。“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你知道丰国皇帝要迁都寒宁?”   “不,我是说。我知道他在试探我。但是这个坑,我还必须得跳。”夙月放下了自己的手,望着小凉亭的顶,看着那交错的梁架结构。   “为什么?”   “你不是说我的命令,你一定会执行吗?那所谓的原因,还重要吗?”   “作为奴仆,的确不需要知道。但作为朋友,我想知道。”   夙月的心有一丝的颤动。朋友,朋友……   “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戟羽还想说些什么,但远远看到前方有人过来,便道:“有人来了。”   夙月直起身子看,竟然是刘总管。   “刘总管有什么吩咐吗?”夙月放下自己的双脚,站了起来,态度很是恭敬。   “帝君实在是忙昏了头,有事情都忘记交代了,因此特让老奴前来告诉夙月姑娘一声。帝君说神兵的补给到底与平常的军队不同。所以特批夙月姑娘出宫补充所需物品,这里是黄金千两,不够的话夙月姑娘只管开口便是了。”   刘总管说罢,他身后的太监们便把黄金盛了上来。   “帝君真是太客气了。将这些黄金送入我的房间就行了。”   夙月看着刘总管一行人的身影,心中的想法又得到了证实。让她出宫?呵呵。   看来的确是个坑啊,只是这个坑,夙月不得不跳。因为,她等这个坑,已经等了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说 最近有点没灵感。。。 好希望看过的亲们给我一点评论什么的,给我一点启发也好。。 短短几句也行的。。。 憋的太辛苦了- - 不过一定会完结的,绝对不是坑,放心啦。。。。 亲们行行好,给我点灵感吧!!!   ☆、第九十六章   “开什么玩笑。”戟羽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   “怎么了?”夙月依旧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重新当回了护栏上面。   “给机会你出去通风报信,也不知道想一个好一点的理由,真是要笑掉我的大牙了。”戟羽对戎楚的做法嗤之以鼻。   “说吧,想要些什么?我一定满足你。”夙月将两只手枕在了自己的头上。   “想要女人!你会给我吗?”戟羽挑眉。   “那可不行。你可是习楠的,要保持从一而终的节操。”夙月努努嘴。   “少胡说八道。”戟羽一急,抓起了自己身上的荷包就往夙月身上扔。只要一提到习楠,戟羽的理智就不存在了。   这荷包恰巧扔中了夙月的头。夙月却也没有生气,而是将荷包拿了起来,细细地端详着。这分明就是习楠的手工,她的针脚夙月是最熟悉不过了。只不过习楠既然对戟羽心存芥蒂,便断断不会送荷包给他。   “你居然去偷她的荷包?”这是夙月能想到的较为合理的解释。她不禁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向来光明磊落的戟羽竟然也有今天。   “你还给我。”戟羽说完就要去抢。   夙月将荷包来来回回的丢着,就是不让戟羽碰到。没想到夙月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伸手却异常的灵活。若是从小学武,想必也是个奇才,定能成大器。   “好了,给你就是了。”   过了好一会儿,夙月也玩累了。觉得自己耍戟羽耍够了,便把荷包扔给了他。   戟羽一把抓住了荷包,细细地抚平上面的皱褶,如获至宝。看那荷包也洗的有些旧了,看来也有些年月了。   夙月“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告诉她?”夙月看着戟羽一往情深的痴情模样,实在是不忍心不帮他一把。   “她这么讨厌我。说与不说,也没有什么区别。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初我进习家的时候,她哭的那样伤心,她说是我害死了她的哥哥。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想和她说话。可是每每她看见我,却总是淡淡的。”戟羽偏过头,眼神幽邃深远,似乎那段回忆对于他而言,真的是十分的深刻。甚至深刻到了骨子里。   夙月对戟羽突然感到由衷的同情。他有一个很不幸的童年,而且这个不幸的童年,是他的亲弟弟一手造成的。然而,更加不幸的是,他深爱多年的女人,却成为了他弟弟的女人。而如今,他还要为自己的弟弟奋战杀场。   夙月都觉得自己对戟羽实在是太残忍。   所以她想帮他,她知道他一定会对习楠好的,起码戎楚做不到的事他一定可以做到。至少戟羽是一心一意的。   “就因为这样,你就觉得她讨厌你了?”可是女人,总是心口不一的。   “难道不是吗?她对谁,都是那样的友善,总是笑脸相对。我最喜欢看她的笑,是那样的灿烂,仿佛没有沾染一丝尘埃。可是,她从来没有对我笑过。就算有,也只是扯着嘴角的皮笑肉不笑而已。”   “去见见她吧,此行凶险,也许是最后一面了。”的确,这次的任务十分的艰险,夙月不能保证,戟羽能不能活着回来。   “见与不见,都一个样。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见,心里反倒少了牵挂。”戟羽小心翼翼地将荷包重新塞回了自己的怀里。方才真是太冲动了,竟然拿荷包去扔夙月,要是弄丢了,他一定会后悔死的。   “既然这么喜欢她,当初为什么还要离开?”夙月收起嬉皮笑脸,专注地盯着天花板看。她好羡慕戟羽和习楠。一个一心一意地爱着一个人,一个被人一心一意地爱着。   夙月也曾想过拥有这样的爱情,曾经她以为那个人会是玄夜,可是结果却让她失望了。而如今,不是她不爱流采,而是她不敢爱。如果她的爱带给他的不过是伤害,那倒不如不爱,让她一个人受煎熬便可。   “你真的想知道吗?如果你一定要我说,我还是会说的。”戟羽的脸突然红了起来,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   夙月察觉到戟羽的异样,看了他一眼。心知一定是有好戏看了,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说来这是夙月头一回觉得自己当公主还真是好,可以想让戟羽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包括说出他以前的糗事。   “说啊。这是命令。”夙月突然来了精神,便坐了起来,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   戟羽的脸红的越发厉害了。   “我……我偷看她洗澡。”戟羽说的很小声,生怕别人听见似的,可夙月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哈哈……”夙月简直就要笑抽了。她哪里见过戟羽像如今一般小媳妇的模样,没想到戟羽也会害羞啊。   “你别笑这么大声!”戟羽说罢还小心翼翼地四周观望着,生怕别人听见了笑话他似的。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这么辉煌的过去啊。哈哈……”夙月的笑声简直没法停下来,她笑的连肚子都不酸痛了。   “这有什么的?不就是偷看她洗澡了么?这对于男人来说很正常!”戟羽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更红了些。显然是面子挂不住了,还要硬撑。   “我今天可真是重新认识了你!”夙月真的是笑的没力气了,笑声也逐渐地减弱下来。   “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在习楠面前就别提了。”   “难道她不知道吗?”夙月的一颗亮晶晶的八卦心又回来了。   “她知道。”   “哦,那她一定是去跟师父告状了,所以你被赶出习家了对不对?枉你一世英名,竟然还有这种历史。”   夙月想过千千万万种戟羽离开的理由。比如忍受不了习楠的冷淡,不堪习原严格的教导,或者是想要出去闯荡……但她万万想不到戟羽离开的理由竟然如此的……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不,你错了。她没有告诉师师父。”   戟羽的回答让夙月大吃一惊。按照习楠那敢说敢做的性格,应该是第一时间就去告状才对。   “哦?愿知详解。”夙月又凑前了一些。   “那天半夜,我和几个邻居的小伙伴约好出去抓蛐蛐。回来的时候,正好是翻澡堂的墙进来的。没想到习楠就在里边。澡堂虽然也有单独的澡盆,但毕竟是下人用的地方。习楠从前都是在自己房里洗的。可没想到,就那样误打误撞了。”   “想不到,年纪还这么小,就色胆包天。”夙月嘲笑戟羽。   戟羽知道自己理亏,只顾着脸红了。   “后来呢,后来呢?她为什么在那里?”夙月迫不及待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就躲在澡堂的屏风后面。最终,她还是发现了我。但她并没有生气,而是与我约定,只要我不把在澡堂看见她的事说出去,她就当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她娘的忌日,每每那天晚上,她总要一个人偷偷跑到她娘的坟前跪上好一阵,到半夜的时候才偷偷地溜回来。而这一切,都是不让师父知道的。她怕师父会难过而已。师娘去世那会儿,师父是整日整夜的不吃不喝。后来,是为了习楠才坚持活下来的。但他从来没有去过师娘的坟前,他是害怕,如果他去了,真的会丢下习楠撒手人寰。”   夙月没有想到,习楠竟然小时候就如此懂事听话,也难怪戟羽会对习楠如此的情深一片。   “那她既然没有告诉师父,你为什么还要离开?”夙月一只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想要听戟羽继续说下去。   “是我自己没有脸面见她,我总觉得自己玷污了她。看见她的时候,也觉得浑身不自在。所以我就走了。”   “你怎么能走呢?你应该对她负责,应该娶她呀。”夙月真是不知道该说戟羽什么好。   “你觉得她会愿意嫁给我?也许现在这样,跟她爱的人在一起,对她才是最好的。”戟羽的话语里似乎有着淡淡的忧伤。   “可是她爱的人不一定爱她。”戎楚对习楠如何,夙月看在眼里。兴许真的喜欢,但远远算不上爱。   “她幸福就好。”   “你怎么知道她幸不幸福。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未必就会幸福。”   戟羽陷入了一阵沉默、   “也许你能给她幸福。”   “夙月,你别说了,不可能的。”戟羽低下头,好像一只丧家之犬。习楠总是有办法,让戟羽变得不像戟羽。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为什么不可能,只要努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夙月坚持。   “你跟流采,不是也没在一起么?”戟羽冷不防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夙月有些惊讶。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包括复颐殿。”   “所以……”   “我相信你的选择,只要你觉得是对的,就去做吧,无论怎样,我都会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以为,最近更新得这么不稳定,收藏人数一定会减少的。但没想到回来一看,还是没有少。。 谢谢亲。。。   ☆、第九十七章   夙月游走在荆南的大街小巷之中,是不是还看些胭脂水粉,耳环首饰,看见喜欢的就买下了,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戟羽一脸的疑惑。   “当然是自己用。”夙月竟然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你还真敢花那些钱?”戟羽对夙月的做法表示不认同。   “怎么不敢了?反正他已经把钱给我了,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这一眨眼的功夫,夙月又挑了好几样首饰,并且还都价值不菲。   “真无聊,早知道就不跟你一起出来了。一个上午什么都没干成。我明日可就要去诉请瓜安宁了,你竟然还如此悠哉,真是懒得理你。”戟羽实在是想不通夙月的态度究竟为何如此。他可是在卖命,怎么也不见她好好准备一番,反而是在这里逛街买首饰,难不成她真的打算让他去送死么?   “你要是烦了,就自己回去睡觉呗。我又没有拉你出来,是你自己要出来的。”夙月一脸不屑的样子。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还不是怕你出事才跟出来的。难保有人想害你。”夙月的态度实在是让戟羽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的不好。他怎么老是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你回去吧。我还要逛,这么久没出来,都快闷死了。我逛够了自己会回去的。”夙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戟羽一口气堵在胸口。   “不过,你得把周围的眼线都给我解决掉。”   夙月嘴角一勾,将戟羽推到了闹市的人群之中,大喊了一声:“来人啊,快抓贼啊,快来人啊!”   很快,便有许多好心人围了上来,堵住了戟羽。   四周此时已经是一片混乱,拥挤的人群不仅堵住了戟羽,还致使眼线们也无法向夙月靠近。夙月见机会已到,便撒腿就跑。   要找到迎玥,就要去居仙阁。   居仙阁却早就被戎楚给封了。可夙月走到居仙阁的门前,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她却已经被人给打晕了。   当她醒来,四周都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但她知道,这里就是复颐殿,因为此时迎玥就坐在她的床前。   “玥姑,怎么下手怎么重?”夙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似乎还有些痛。   “好孩子,玥姑待会儿就让人处罚把你抓来的人,竟然敢下这么重的手。”迎玥摸着夙月的头,慈爱地回答道。   本来荆南到复颐殿的行程,即使马不停蹄也要整整一日。然而夙月却在短短一日之内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了这里。如此看来,这其中必然有一条暗道,只是迎玥并不想让夙月知道罢了。   “倒也没什么大碍,玥姑你就息事宁人吧,不要处罚他了。”谁知道迎玥会不会真的动手,以她的作风,随随便便就能要了别人的性命。   “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你这次回来也不容易,戎楚那贼人也不是吃素的料。”迎玥摸了摸夙月的手。   夙月点了点头,干笑。   容易啊,实在是太容易了。夙月怎么会告诉迎玥是戎楚主动放她出来的?   “你千辛万苦的回来,不会是空手而归吧?”迎玥的脸虽然笑着,可却让夙月不知不觉地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   “当然不是。玥姑你看,我给你带了好多好看的首饰。”夙月连忙从怀里掏出方才买的那些金银首饰,装傻充愣。   其实这些首饰,原本就是给迎玥挑的。那些首饰是夙月早在居仙阁的时候便相中了,个个都是精品。今日之所以还挑选这么久,无非是想要消磨戟羽的耐心罢了。他若是知道夙月要去复颐殿,必定是会跟来的。   可夙月却并不想戟羽跟过来。他跟过来,也只会坏事。反正在复颐殿,夙月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你还真是有心了。”迎玥摸着夙月精心挑选的精致首饰,却并不十分高兴。“只可惜我的脸已经成了这样,只怕就是带上再多漂亮的饰品,也能是丢人现眼了。”   夙月一时局促,看来她这回也是吃力不讨好了。   “这东西还是你收着吧。你的脸这么像姐姐,只要稍微打扮一番,定能让所有男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迎玥把收拾塞回到夙月的怀里,用指甲细细地刮着夙月的脸蛋。   迎玥的指甲又尖又长,夙月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仿佛只要她稍微动上一下,迎玥就能在她的脸上刮开一道口子。   “你在戎楚身边这么久,当真一点情报都没有得到吗?”   在夙月看来,这更像是逼问。   “有是有……”虽然夙月原本就是打算告诉她这件事的,但她还是要象征性的犹豫一会儿。   “快说。”迎玥有些等不及了。   “戎楚正在计划打下肃清关,明日子时就会行动。”夙月正经道。   “哦?”迎玥似乎还没有完全地相信。“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   “他要借用神兵。”神兵大典这么大的动静,迎玥不可能不知道。况且明阙宫中,除了戎楚的眼线之外,复颐殿的眼线也十分密集,以至于夙月根本无法分清眼线究竟来自于哪一派。   既然如此,夙月倒不如和迎玥实话实说,以打消她的怀疑。   迎玥看了夙月一眼,一副她早就已经知道的样子。   夙月也算是舒了一口气。幸好她说了实话。   “他呢?怎么没跟来?不是应该好好保护你吗?”迎玥若有所指。   “你说戟羽吗?”   迎玥点头。   “他是戎楚的哥哥,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若是他真是向着戎楚那边的,那让他跟来岂不是不妙吗?”   “傻孩子。不会的。他既然是神兵,命运便已经跟你的绑在了一起。这是你们尚未出生之时便定下来的事,是该笔那不了的。不信,你可以看看他的右手,会有木槿树的叶子。那意味着,只要你死了,他便活不了。所以他不会背叛你,他的命已经是你的了。”迎玥不愧是晴兰的女巫,对晴兰这些武术了解的清清楚楚。   可夙月第一次听说这些,还是有些吃惊。难怪戎楚会说小时候迎珏待戟羽比待他要好些。也许是迎珏知道,戟羽是未来可以保护夙月的人。   “那就是说,戟羽会无条件听我的?”夙月问的很是天真。   “当然。”迎玥肯定地点点头。   “那倒不如……玥姑,我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夙月一把抓住了迎玥的手臂。   “你说。”迎玥微笑。   “此番戎楚攻打肃清关,投入了大量的兵力,也算是孤注一掷。晴兰兵力有限,肃清关的兵多了,驻扎在荆南的兵自然也就少了。我们倒不妨来意个突击,让戟羽在肃清关与丰国刘燕联手,稳住晴兰的军队,而复颐殿则在此时趁虚而入攻入荆南。”夙月陈述着她老早就准备好的话。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你怎么知道刘燕会不会与我们合作?”   “肃清关已经是攻入月商的最后一道关卡,刘燕一人之力肯定是守不住的。但若是有了戟羽的帮助,至少可以为丰国争取时间。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如果就这样放弃了,不会觉得太可惜了吗?”夙月蛊惑着迎玥。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迎玥答应地十分爽脆。   夙月没想到迎玥竟然就这么答应了,实在是让她感到十分的不安。照理说,迎玥这样一个多疑的人,应该会思索很久,顾虑很多才对。毕竟,这是随时可能让复颐殿全军覆没的行动。   “夙月,你跟我来。”迎玥说罢便站了起来。   夙月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迅速地下了床。   只见迎玥走到了一个书柜的旁边,费力地将书柜推开。身后便出现了一条暗道。   “这是?”这明明就是夙月在复颐殿里的房间。可是她在这里呆了这么久,竟然都不知道还有如此机关。   “这是可以快速通往居仙阁大厅的暗道,只要在居仙阁上立着的鼓上敲上三下,便会触动机关。你方才就是沿着这条道路,被人领进来的。”   夙月实在是不知道,迎玥为何要告诉她这些。这条密道深不见底,夙月根本无法判断迎玥的话的真实性。可是按照夙月的推测,迎玥应该没有骗她。   但夙月实在是不知道迎玥为何突然改变想法,告诉她这些,她心里的不安感越发的强烈,可是她却又不知这种不安从何而来。   “还有这个……”   迎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这里面装着的是失心蛊。只要你有了这个,复颐殿所有人都会听命于你。”   “玥姑,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你要离开我了么?”迎玥这番阵势,怎么看都像是在交代后事。   “傻孩子,玥姑怎么会离开你呢。玥姑只是觉得你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把这些东西告诉你,不过是希望你可以尽快铲除戎贼,报仇雪恨而已。”迎玥摸了摸夙月的头,以示安慰。   可夙月怎么会相信她说的话。她苦心经营复颐殿这么久,哪里是说转手他人就能真的完全交付的。也罢,既然迎玥已经把权力都交给了夙月,夙月也不能够让她失望。   看来一场好戏就要上场了,夙月捏紧了手中的失心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努力写的。。。   ☆、第九十八章   迎玥竟然就这么放夙月一个人回去了,甚至也没有让人跟着夙月。夙月ian沿着迎玥指出的那条密道一直往前走,没想到真的是越走越光亮,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光亮的尽头之后,真的就走到了夙月待了好一段时间的居仙阁。只不过,戟羽老早便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老实说,夙月从密道里爬上来的样子十分的狼狈,本想着戟羽在,还能帮她一把。可这戟羽竟然就这么臭着脸,丝毫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夙月要爬上来的确费了好大的一股劲,于是她实在是忍不住瞪了一眼干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戟羽。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戟羽着急道。   夙月知道戟羽是在关心她,便也不再赌气。   “好了,我知道错了。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有没有人跟来?”夙月很是警觉,毕竟这个密道是通往复颐殿的。   “放心吧,没有人跟来。是有人通知我来这里接你。”戟羽算是给夙月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夙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你是不是去见复颐殿的人了?”戟羽皱眉。   “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你跑掉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防着我。”戟羽的表情似乎有些许的失望。   “我不是防着你。”我是怕你知道太多会受伤。   可夙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难道让戟羽去打仗就不是让他受伤吗?   “行了。反正你的事我也管不着。我们走吧,是该回去好好整理军队了。你还没有犒劳过他们呢。”戟羽好像并没有往心里去。   夙月听到了戟羽的话,却没有动身。   “怎么?还不愿走了?”戟羽回头看了夙月一眼。   “戟羽,你能不能让他们听我的?”   “你说什么?”戟羽皱眉。   两人最终还是来到了军营。这个军营其实是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在夙月眼里,他们更像是一群土匪。只不过是不抢钱的土匪。   神兵的人数不算多,但个个都是骁勇善战。   “你当真要这样做?”戟羽问道。   夙月方才已经告诉了戟羽她的计划,但戟羽似乎并不太认同她的做法。   夙月想让戟羽的军队分成两批,一批由戟羽带着前往肃清关。而另外一批,则由夙月带领,趁复颐殿大部分势力都在荆南之时,一举铲除掉复颐殿的老巢。   “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且不说戎楚那边是否可靠,光是迎玥答应的如此爽快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怀疑。”此时戟羽和夙月两人正站在观兵台上,看着台下的神兵们训练。   “你是怕我驾驭不了他们?”夙月指了指台下的精兵。   “那倒不是。你是我的主人,也是他们的主人。他们自然会听从你的命令。但是精兵人数有限,在不知道复颐殿的确切实力之前,这样硬攻,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除非迎玥给你的失心蛊是真的,而你也真的可以调动复颐殿的兵力。”戟羽蹙眉。   “不试试怎么知道。既然戎楚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   “他不过是给了你一个机会帮他而已。复颐殿也是他的心腹大患,你帮他铲除了复颐殿,他高兴还来不及。这离他一统天下的目标可是又进了一步。但我实在想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帮他。”   “不,我不是要帮他。我让你去肃清关,并不是真的要你替他打,而是和刘燕一起打他,但又不能打的太过。只要让他元气亏损一些即可。”   “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戟羽实在是摸不透夙月的心思。她这样的做法实在是让他无法理解。   “我要为丰国迁都争取时间。”   “这是什么意思?”夙月说到底还是晴兰的公主,怎么这会儿竟然帮起没有一点交情的封阑来了?   “我只不过是欠了两个人人情,想还给他们罢了。况且我也没有帮到什么忙。从今以后,封阑和戎楚,谁赢谁输,都是他们的命了。”说到底,夙月还是想还宜荌的人情。多亏了宜荌,照顾流采和习原,这已经是夙月全部的牵挂。   “你怎么知道刘燕会不会和我合作?”戟羽挑眉。但看他的样子,这对于他而言,其实并不是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这有什么难,就算他不知道,你也一样可以帮着打晴军。看你愿不愿意而已。”夙月就怕戟羽耍性子。   “的确,我并不是做不到。可是我担心你,我怕你会有什么闪失。毕竟你只身一人前往复颐殿,实在是太危险了。”   夙月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又没有带兵作战的经验,叫戟羽如何放心的下?   “戟羽,我们去喝酒吧。”   夙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何处染上的喝酒这个恶习。每当思绪很混乱的时候,她就想要喝酒,可是她总是喝不醉的,反而越喝越清醒。   “你要喝吗?我的帐篷里就有。”戟羽带着夙月离开了观兵台,前往了他住的帐篷。   戟羽的帐篷里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就好像他的一生,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夙月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戟羽会是个很邋遢的人。   “坐。”戟羽指了一个软榻让夙月坐下,然后他便从床铺底下翻出了两坛老酒。夙月虽然喝不醉,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欣赏酒的能力。她知道这是好酒。   “怎么突然想喝酒了?”戟羽拿出酒杯,正在倒酒。   “没什么,就是想着还没有和你喝过,怕以后没有机会了。”夙月勾起了嘴角。   “说什么胡话。”戟羽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是有什么不测,我也不会活着。”   “这我知道。”夙月撸起了戟羽右手的袖子,上面果然有木槿树的叶片。只不过夙月的木槿花纹是从下至上整整缠绕了一个手臂的,而戟羽的木槿树叶片却只有寥寥几片而已。“是因为这个吧。”   戟羽看了一眼手上的叶片,这个东西跟了他二十几年,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东西。这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长在了他的肉里,深入他的骨髓。   “不,就算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会这样做。帝后对我这么好,我不忍心让她在九泉之下早早地见着你。她希望你幸福地活着。帝后对我这么好……就算是没有这个所谓的契约,我也会拼死保护你。”戟羽仰头一饮而尽。   夙月知道戟羽是真心的,也只有夙月自己才知道,她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有多么的感动。   可是,连她自己也难保自己的周全。   “就没有解除契约的办法么?”夙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可以活多久,她实在不希望戟羽就这么死了。他还要帮她照顾习楠呢……   “没有!也不需要有!答应我,你一定会好好地活着。”夙月的问话让戟羽更加没有了安全感。   她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她要把自己也结束掉么?   “看来我是非要活着不可了,我可不想又白白背上一条人命,那多冤枉。”夙月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戟羽古怪地看了夙月一眼,只希望他心中的猜想的确是多余的。   “你懂这样想就好。”戟羽叹了一口气。   “如果有一天,你和习楠之间没有了戎楚,你会不会考虑和她在一起?”夙月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却还是没有醉。   “这种事哪能由我说了算。愿不愿意,全在她……”戟羽却仿佛喝醉了。   “就怕你不敢踏出那一步而已。”   “难道你打算除掉戎楚?”戟羽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抓住了夙月斟酒的手。   “我只能说我还没有想好。晴兰毕竟是我的根源。若是戎楚败了,晴兰便彻底沦为丰国的领土,永远消失。可是戎楚的统治实在是有些专制残暴。晴兰的百姓也只是表面的幸福而已,与丰国的富庶比起来,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这对于夙月而言,的确是一个很艰难的抉择。一方面,她不想背叛自己的国家。但另一方面,封阑比起戎楚,的确更有贤君的气度,也更有能力让晴兰的百姓真正过上富足的生活。   她不想成为叛徒,可是,为了晴兰的百姓,她也只能做个叛徒。   “如果想不好,就别想了吧。走一步是一步,跟着自己的想法走,我相信先帝九泉之下也不会怪你的。”戟羽看得出夙月心中的纠结。就好像当初的戟羽一样,一边是待他如亲生母亲一般的帝后,一边是生他养他的亲生父亲。他不过是个两边不是人角色。想来幸好当时戎楚给了他机会,让他躲过了这场艰难的选择。   “但愿他真的不会怪我。”夙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伤感,就好像她手里的那杯浓烈的酒一杯,酒到愁肠愁更愁。   帐篷外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天色也几乎是在瞬间就暗沉下来。苍白之中是数不尽的灰色,眼看就要下大暴雨了。   也许,暴雨真的就要来了。夙月望着那深沉的天,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九章   子时很快就要来了,这是夙月最不愿意面对的时刻。此时戟羽应该已经到达肃清关了吧,而夙月却正在复颐殿的山谷里,看着地上跪着的黑压压的人群。   迎玥竟然没有骗她,竟然真的将复颐殿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她,那可是几千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夙月闭上了眼睛,试图不再去想。那个残忍的自己,很快就要背负上千条人命。   而迎玥此时竟然不在,侍女们说她正一个人在房中窝着。反正夙月这会儿也没功夫理她,就由她去吧。   “全体复颐殿人员听命,杀入明阙宫,见一个杀一个,片甲不留!”夙月冷冷地下来了命令。她有过一丝犹豫,但也仅仅是一丝而已。   这次行动无异于飞蛾扑火,夙月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复颐殿人数甚少,又个个都是女子。明阙宫就是再不济,对付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灭掉戎贼,光复颐氏!”这是自从夙月来到复颐殿之后便一直在听的一句话,听得夙月的耳朵都要起茧了。这些眼神空洞的女子,仿佛来来回回都只会说这一句话似的。   夙月亲自带领人马到的荆南。明阙宫的人员的确少了很多,戒备虽然算不上松散,但比起从前的确是相差甚远。   夙月已经让宜荌将习楠转移,只怕这次真的是要血洗明阙宫了。   可夙月总觉得,这一切是不是太简单了?   然而,她已经没有机会后悔了。复颐殿的人早已燃起了熊熊大火,厮杀也已经开始,明阙宫里响起了阵阵哀嚎。   夙月在几个人的护送之下,来到了居仙阁。居仙阁外站着许多神兵。   是时候该收尾了。   夙月带领神兵们在密道里走着,她走的很慢,神兵们在身后跟着她,也走得很慢。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竟然越发的光亮起来,似乎有人已经事先打开了机关,露出了出口。夙月怕其中有诈,便让身后的神兵们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先去瞧了瞧情况。   然而,却只有迎玥表情安详的坐在一张椅子上,那张椅子十分特别,雕刻有凤凰于飞,似乎是帝后才会做的位子。   “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迎玥的笑容,让夙月十分的不安。   夙月见只有迎玥一个人在此,便招手示意神兵们进来。   没想到迎玥见到了神兵们的阵势,却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她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仿佛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去吧,一个都不要留下。”夙月看了迎玥一眼,却没有理会她,只是对着底下的神兵们发号施令。   “是。”神兵们应了一声,便分头四处去寻找复颐殿余孽了。   “这一切根本就不应该开始,是你执迷不悟而已。”夙月冷冷道。既然一定要有人结束这一切,那就交给夙月吧。   “上千条人命啊,你怎么这么狠心?”迎玥似乎是在嘲笑夙月。   “你有在乎过她们吗?有当她们是人吗?与其如此,我倒不如做个罪人,结束她们的痛苦。”夙月说罢便举起失心蛊,丢入了燃烧的蜡炬之中。   “夙月啊,你果然还是个孩子。这么任性,像极了你的母亲。”迎玥仿佛叹了一口气。   迎玥对于夙月来说,不过是个假面人,夙月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我知道我活不久了。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听我讲一个故事?”的确,夙月本来你就打算结束掉这一切。   迎玥是教会她杀第一个人的人,夙月也希望迎玥是她杀的最后一个人。   “好。”夙月找了一个正对着迎玥的位置坐了下来。   也罢,就当是完成迎玥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心愿吧。毕竟,迎玥也是夙月的亲人。   迎玥看见夙月的反应,似乎有些许的欣慰。她从前一定想不到,会有一日,她的那些陈年旧事,还有机会说与人听。而那个听她说的人,竟然还是她最讨厌的人的女儿。   “还记得那是一个开满木槿花的季节,我遇见了他。他摘下一朵木槿花轻轻地插在我的耳畔间,夸我长得比姐姐还要漂亮。后来我听下人们说,那个人就是和我有婚约的人,为此我高兴地整天整夜的睡不着。我常常躲在暗处偷看他和爹说话。他是那样的特别,仿佛只要跟他站在一起,无论是多么优秀的人,都会逊色。”迎玥似乎会想到了很久远的事情,脸上满是花季少女才有的神情。   “那个人,是不是我爹?”夙月好奇,以后也许再也没有人,会跟她说起爹娘的只言片语了。   迎玥看了夙月一眼,脸上的表情由喜悦慢慢转化为忧伤。的确,夙月又当了一回扫兴的人,惊醒了她的美梦。   美梦是短暂的,接下来,便只有挥之不去的噩梦了。   “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要迎娶姐姐。他知道我流着和姐姐一样的血,便求我答应做晴兰的女巫。他许我一世荣华,只要我愿意代替姐姐成为晴兰的女巫,这样,她就可以和姐姐在一起了。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我不会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不会再拥有平凡女人应该有的生活。不会再有机会成亲,生子。可我还是答应了。我那么爱他,为他说什么,我都愿意。”迎玥的眼角晶莹闪烁,仿佛有泪。   夙月偶尔也会同情迎玥的。   在夙月爹娘的爱情里,迎玥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悲剧,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牺牲品。也难怪,她的心里会如此的充满仇恨。   “所以,你要给娘下流水的毒,是不是?”差一点,夙月就无法来到这个世界,差一点,她就会被迎玥不知不觉地毒死在迎珏的腹中。   迎玥冷笑了一声。   “那都是玄影逼的!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迎玥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揪着自己的头发,眼泪也决提般往下涌着。   夙月看着她难过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毕竟夙月根本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夙月只能等迎玥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当年玄影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我抢到凝画阁当人质,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要我毒掉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他嫉妒心这么强,根本容不得姐姐肚子里怀上别人的孩子。他知道我熟悉各种毒药,便逼我。还说,如果我不愿意,就毁掉我的脸……我是多么的害怕,如果我没有了这张脸,你爹还愿不愿意再看我一眼?”迎玥哽咽,哭的太凶,竟然还呛了几下。   夙月从没想过,迎玥爱她爹竟然爱的如此深,为了他,她当真什么都愿意做。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傻女人。   “我怕了。这张脸,是我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了。你知道吗?姐姐不在的那段时间里,你爹他常常会来看我,因为我的脸跟姐姐起码有七分相似。他喝醉的时候,也会叫我迎珏。我虽然心里难受,但我还是会告诉他,我是迎珏,我就是迎珏……”迎玥的嘴角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苦笑。   “可是你知道,你不是。”   无论有多么相像,迎玥终究不是迎珏。   “呵,那又怎么样。起码那样,你爹还愿意看我一眼。所以,即使为了这一点,我也还是答应了。我自然不会傻到自己去下毒。姐姐知道人人都想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只相信玄夜。玄夜也是个单纯的孩子,我只骗他,流水是给他补充营养的东西,他竟然就真的放在了自己的饭食之中。姐姐那段时间,可是一直都和他交换饭食的呢……他也的确是善良,竟然以为流水真的能补充营养,他便想着让姐姐补充些……哈哈哈哈哈”迎玥突然狂笑起来。   “你真卑鄙,竟然利用一个孩子。”   “是啊,卑鄙。”迎玥的脸又突然变的沮丧,这样的喜怒无常,就像一个疯子。“没想到,后来我和玄影的对话,竟然让玄夜听见了,他知道他帮着我给迎珏下了毒,便气冲冲地跑去质问玄影。天知道他有多么怕他爹,可是为了迎珏,竟然可以如此不顾一切。我还记得那次,玄夜几乎被玄影打死。玄影见玄夜如此,自然是气急,见下毒也没有成功,就把气全都撒在了我的身上。我犹记得那一天,他熟练地挽着剑花。我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脸上便多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迎玥举起双手,在脸上拼命的擦着。那些凹凹凸凸的触感,陪伴了她几十年,成为了她生命中最大的恨。   “都是血,都是血啊!”迎玥盯着自己的手,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夙月从来不知道,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渊源。想来,迎珏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有这么多人为她卖命,爱她,呵护她。可身上留着和她一样血液的迎玥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一辈子都没有幸福过。到了临死之时,心里竟然还是有放不下的仇恨。一辈子,都活在迎珏的阴影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嗯。。。。 大家踊跃留言呀。。。   ☆、第一百章   月夜是如此的深沉,夙月平静地听迎玥说着她悲惨的一生。作为一个女人,她实在是同情迎玥。可迎玥错就错在,不应该将自己一个人的痛苦扩大为所有人的痛苦。   “都过了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没有放下。”都是迎玥的执念害了她。   “放下?谈何容易?自从我的脸被毁之后,我再也不敢见你爹。我怕,我怕他看见我这张丑陋无比的脸。我只好终日都活在黑暗之中。而这些,都是迎珏害的,一切都是迎珏害的。是她毁了我,是她毁了我……”迎玥旁若无人地咆哮着,句句嘶喊都割裂人心。   “那习楠有什么错,你竟然也留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夙月愤怒。   “错就错在,她是你在乎的人。你这么想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孩子没了,你一定很难受吧?但我没想到,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还是被你发现了。不过那也无所谓,反正她的孩子始终是没了,我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那就够了。”迎玥已经丧心病狂。   “你自己没有孩子,就要毁掉别人的孩子吗?”夙月觉得迎玥简直不可理喻,对迎玥仅剩是我那一丁点儿同情也已经被消耗殆尽。   “呵,我怕什么,我究竟还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你和玄夜的那个孩子,也是我亲手送下黄泉的。”迎玥傻笑。   “你说什么?”夙月抓紧椅子的扶手,几乎坐不稳。   “我的易容术这么厉害,易容成那个照顾你十几日的大娘有什么难?连玄夜都没有认出我呢。其实你那个孩子已经生下来了,顶多是有些虚弱而已,好好调养还是可以活下来的。只不过我见不得他那般可爱的模样,就亲手把他掐死,扔去喂狗了……”迎玥的眼睛盯着夙月,那是一双已经完完全全被仇恨蒙蔽的眼睛,已经没有了丝毫的人性。   “你到底是不是人?”夙月浑身颤抖。孩子是无辜的,她竟然也下的了手。那是一条刚刚降临到世上的小生命啊,他都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这么离开了……   如果夙月当初没有选择深入虎穴,来到复颐殿投奔迎玥,这一切是不是都会成为永远的秘密了?   眼见夙月就要站起来,迎玥便冷笑,淡淡道:“急什么?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你要是这么早早杀了我,那恐怕就要错过后面的精彩内容了。要怪就怪你太傻,世界上哪里会有无条件对你好的人,所有人都是有目的的,都是有目的的。包括姐姐,她当初待我这样好,不久是要我代替她成为女巫么……哈哈……”迎玥大笑,却笑出了止不尽的眼泪。   “那你对我爹呢?”即便如此,夙月依旧相信,这世上一定还有无条件对她好的人,比如流采,比如习楠,比如戟羽……   “呵。”迎玥苦笑,瘦弱的肩膀随着声音抖动了一下。迎玥是那样的瘦,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几乎成了一具骷髅。   “是啊,我是对他好,可是我对他好有什么用?他爱的人终究不是我。他爱的是迎珏,是迎珏!”   原本是迎玥一个人的悲剧,可她却要让这场悲剧成为所有人的悲剧。   “是你自己让自己变得悲惨的,怨不得别人。”夙月的声音也很悲痛。   “是啊,我也累了,我也想停止了。当我看见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打定主意了。复颐殿想要打败戎楚,不过是鸡蛋碰石头,痴人说梦而已。与其如此,倒不如把这一切变成你一辈子的梦魇。让你和我一样,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你是姐姐的女儿,母债女还,报复你也是一样。你过的不好,姐姐在九泉之下一定也不好过。”迎玥的脸变得恶毒而残忍。   “这是什么意思?”夙月抓扶手抓得更狠,指甲都已经陷了下去。   夙月早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一切都那么顺利,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一切都是迎玥老早就计划好的。可夙月以为迎玥不会,复颐殿也是迎玥一手建立的啊!她为了报复夙月竟然愿意让她二十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一切,都只是为了报仇吗?夙月简直不敢相信,仇恨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   “呵呵,你看看你现在,不过是个烂人而已。还记得你是怎么勾引戎楚的吗?那种滋味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现在,你还要背负复颐殿上千条人命,恐怕夜夜都要不得安眠咯。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你那个小情人,好像是叫流采还是什么的?”迎玥冷笑。   夙月再也坐不住了,一把冲到了迎玥的面前,揪住了迎玥的衣领,逼迫她看着自己。她到底还要做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   “你把他怎么样了?”夙月的眼里仿佛有熊熊的怒火,她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从来没有!她恨不得杀了迎玥!   “哟,看来宜荌不敢告诉你呀!”迎玥笑得更是得意。   夙月早就察觉到宜荌有事瞒着她,难道……夙月简直不敢去想……   “快说!”夙月吼道。   “把我的衣领放下来,好好说话。不然,我保证你什么消息都得不到。”迎玥有恃无恐。   夙月麻木地将迎玥的衣领放下。她没有选择,她想知道,她现在就想知道,她要知道,流采还好好的!   “你说你怎么会那么狠心呢?可是你自己的血害了他呀。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血咒不是下给戎楚的,是下给流采的,呵呵……”整个复颐殿都是迎玥骇人的笑声。   夙月希望自己真的是听错了,她无力地将后退着,木讷地摇着头。   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她举起自己的手,当初割破的伤口已经好了,那种疼痛却还清晰如昨。   “你应该高兴啊。他是真的爱你,不然也不会一睡不醒。就是你呀,实在是太狠心,要不是你的血,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害人不过是害己。我早就知道你会背叛我,所以我也留了一手,是不是意犹未尽呢?”迎玥笑得更加猖狂。   “你听外面的厮杀声,是不是感觉撕心裂肺了?他们可是为你死的,所有人都是因为你才死的……”迎玥的话几乎快让夙月崩溃了。   “你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你!”夙月的愤怒几乎就要穿破胸膛喷涌而出。她四处张望着,寻找可以使用的凶器。   “呵呵,夙月啊。我从来没有说过,血咒没有解药。”迎玥手里,果然还有筹码。   “有解药?”夙月的心里突然多了一束曙光,只要有解药,流采就可以醒过来,对不对?   “当然有。只不过要看我想不想给你。”迎玥冷笑。   “你要我怎么样?只要可以救他,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什么都可以!”夙月苦苦哀求。   “跪下来求我啊。”迎玥阴阳怪气地说着。   夙月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只不过是让她跪下来而已,这有什么难的?只要能保住流采,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夙月就这么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也顾不上膝盖究竟有多疼。还不停地往下磕着头,像疯了一样。   “求求你,告诉我……”她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哈哈哈哈……真是解气!姐姐,你没有想到吧?有朝一日,你的女儿也会想狗一样跪着求我,哈哈……”迎玥虽然笑着,可眼泪也随即而来。   “你以为我真的会给你解药,让你跟你的小情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别做梦了!我迎玥这辈子,最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解药是有,但是我不会告诉你。我要让你一辈子自责,一辈子都找不到。”   “你为什么要这样?究竟为什么……”夙月停止了磕头的动作。她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迹,可她已经感觉不到疼。她已经到了崩溃边缘,迎玥究竟还要折磨她折磨到什么时候?有什么恩怨冲着她来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伤害她身边的人?   “夙月,你很想杀了我是吗?”迎玥咳嗽了一声,吐出了一股浓浓的黑血。“可惜啊,我并不想让你如愿。就算要死,我也不要死在你手里。我要死在你的面前,我要让血咒的解药永远成为秘密。那种差一点就得到的感觉恐怕会让你发疯吧。”   夙月抬头,看着迎玥吐出的黑血,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   “告诉你吧,我早就吃了致命的毒药。和你在这里说这些,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我说过,要死也不要死在你手里。夙月啊,不能手刃仇人一定很遗憾吧,哈哈哈……”   整个房间似乎都回荡着迎玥恐怖的笑声。   然而这种怪异的笑声却没有持续太久。迎玥又是一口黑血吐出,嘴角一丝决绝的笑容。然后,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解药是什么?告诉我,告诉我……”夙月奔了上去,拼命摇晃着迎玥的身体。   然而一切已经太晚了,任夙月如何摇晃,迎玥都没有了任何反应。迎玥服下了药剂太多,且拖延的时间太长。夙月就算是神仙转世,也是回天乏术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夙月抱着迎玥已经没有生命力的身体,跪坐在地上,绝望地呼喊着。   这世上的一切,为什么都要叫她如此绝望?差一点,只差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一章   神兵们兴许是听到了夙月的动静,纷纷赶了过来。然而,他们只见夙月双眼无神地倒在了地上,而迎玥则倒在了夙月的怀中,嘴角满是鲜血,却还犹如鬼魅般,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   “公主,你怎么了?”带头的神兵连忙问道。   “都清理干净了吗?”夙月麻木地问着,她好像已经无法感受周围的一切,只是陷入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可是却还有仅剩地那么一丝理智提醒着她,她还不能沉沦,她还要将事情处理好。   快些结束吧,这样她就可以见流采了,她就可以确认迎玥是在骗她,流采其实,还好好的。她只想快些见到他,越快越好。   “是。这复颐殿剩下的人手本就不多了,况且都是些妇女,并没有什么还击能力。我们只用了短短的时间,便控制了这里。”   夙月笑了一声。看来迎玥真的没有骗她,她要让夙月后悔自责是吗?那夙月也只能恭喜她,她做到了。夙月现在后悔自责到恨不得杀了自己。   “戟羽那边,怎么样了?”夙月放下了迎玥的身子,站了起来。   不知道戟羽那边动手了没有。估摸着时间,戎楚所带的军队也该到了肃清关了。   然而神兵们却面面相觑,并没有马上回答。夙月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快说!”夙月皱眉,声音里带着些许的不耐。   “我们与将军断了联系。原本我们的信使是一直保持联络的,然而自从我们进入复颐殿之后,便收不到他的半分消息了。”神兵禀报道。   夙月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她要去找戟羽,不然她心中的不安感只会越发的强烈。   “公主不要太担心,将军他武功高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差错的。”神兵试图安慰夙月。   “明刀易挡,暗箭难防。他武功是高强,但心性却还像个孩子。若是论心计,只怕是远远不能与他人相提并论的。我就怕他中了什么人的陷阱。”夙月担忧道。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夙月突然想起了一个一直被她忽略的人。   完了,夙月竟怎么忘了那个人。戎楚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让夙月带了少了明阙宫,难道不让人怀疑吗?就算他真的将人都调到了肃清关,可是以他的作风,明阙宫必然也是有重兵把守的。毕竟这是他的老巢,他这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让人动得了明阙宫?何况,夙月前往居仙阁的路途上也是畅通无阻,这样的情况难道不该让人觉得奇怪吗?   夙月光顾着对付迎玥,竟然把戎楚给忽略了。他这么容不得戟羽,又怎么会让戟羽留下。现在戟羽音讯全无,多半是……   “快!快去找!要是没有他的消息,都不要回来见我!”   神兵们见夙月这般模样,心知事态紧急,都丝毫不敢怠慢。神兵们果然都是武功高强的高手,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尽数消失了。   整个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夙月和迎玥。迎玥的脸泛着些许的潮红,嘴角的笑意很弄。夙月心想她死之前,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幸福的事。   “迎玥,你满意了吗?”   迎玥是上了天堂,可夙月却下了地狱。   夙月躲在距离明阙宫宫门不远处的一处墙角里,等待着进去的时机。宫门的守卫比起原来严格了许多。大火似乎也已经被扑灭了,不断地有人抬着蒙着黑布的担架出来。   那应该就是复颐殿伤亡人员的尸体……看来,戎楚的确是有备而来的。先前的一切只是戎楚特意设下的伪装而已,明阙宫哪里有那么好对付。   然而,当夙月看到戎楚的脸出现在明阙宫宫门时,她便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不是带兵去了肃清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眼见戎楚就要转身离去,夙月便想跟上去瞧个究竟,岂料却被人拉住了。   “是你?”夙月看着拉住自己的宜荌有些许的惊讶。   宜荌用黑布条蒙着脸,一双迷人的眼睛在夜空中闪闪发亮。宜荌并没有回答夙月,而是自作主张地抱着她使了轻功,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不要命了?”宜荌皱眉。“明阙宫现在戒备森严,你进去就是羊入虎口!”宜荌摘下了围在脸上的布条。即便是皱着眉头,都是那么的漂亮。   夙月沉默了一阵,旋即又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宜荌的手,质问她:“你告诉我,流采在哪里。他好不好?他没事的,他还好好的。对不对?”   然而,宜荌却没有回答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夙月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夙月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愧疚。   “你说啊!快告诉我他还好好的,快告诉我!”夙月已经进入了崩溃边缘,连说话的声音都沙哑了许多。   “你逼她也没用,你就算逼死她流采也不会醒过来。”封阑推着轮椅从暗处出现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夙月猜的果然没错,封阑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竟然还能安安稳稳地在晴兰出现。   “你懂什么?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我问的是她,不是你!”夙月已经失去了理智,朝封阑吼着。   然而封阑却没有生气,只是轻笑了一声。   “是真的。”宜荌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每一个字都灼烧着夙月的心。   “你说什么?”夙月慢慢地松开了宜荌的手,无力地跌倒在地,似乎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似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这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宜荌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羽轻轻颤抖着,似乎是不忍心。   夙月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自己最想保护的人,却成了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人。   没有人能懂得她的痛苦,没有。   “呵……”夙月跪坐在地上,只有不停地苦笑。宜荌站在原地,看着绝望的夙月,有些许不知所措。   恍惚中,夙月似乎听见了翅膀扑扇的声音。然后,她便听见封阑说:“晴兰的神兵在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支撑到现在,实在是不容小觑啊。若是能为我所用,必然是如虎添翼。只可惜,他们就在方才,已经全军覆没了。”   夙月抬头,看着封阑将一张纸丢到了自己面前。   夙月颤抖着双手去捡。打开一看,那是一张捷报。只见上面写道:“吾皇万岁,晴兰逆贼头领戟羽首级已被拿下……”夙月连忙将纸扔回地上,犹如瘟疫般躲着。   “这不是真的,不是!”夙月拼命地摇头。   “呵,是不是真的,问问你的表姐不就知道了。她又不会骗你。”封阑看了一眼宜荌。   宜荌慢慢地将眼睛睁开,却不忍心呢再看夙月。   “戎楚没有去肃清关,对不对?”夙月的眼里因为休息不足,已经能清晰地看到红红的血丝。   宜荌点头,不予置否。   “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夙月一字一句,咬牙道。   宜荌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重重地点头了。   夙月只觉得仿佛天都塌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眼睁睁地让我成为罪人,让戟羽白白送死?为什么……”夙月的眼泪尽数堆在眼眶,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夙月,对不起。”宜荌的声音很小,却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夙月的耳朵里。宜荌实在是不敢奢求夙月的原谅,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可以代替戟羽去死,可惜,没有如果。   夙月怎么忘记了,神兵对于封阑而言,也是一个心腹大患呢!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他自然会选择永绝后患。而戎楚,本就留不得戟羽。看来戎楚真的是厌极了戟羽,即使以唾手可得的肃清关为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可怜的戟羽啊,我怎么忘了,原来人人都留不得你。   “我要杀了你!”夙月扑向了封阑,如果不是他,戟羽也许还能活着回来……   但宜荌却先夙月一步挡在了封阑面前,道:“你知道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夙月看着宜荌誓死保护封阑的申请,不自觉地冷笑。的确,她真的不是宜荌的对手。如果硬拼,受伤的人也只会是夙月而已。   “你当真要如此,不顾及姐妹情分?”夙月双眼的泪花让宜荌有些心疼。   “她若是不估计姐妹情分,你凭什么还可以活到今天?”封阑在身后冷冷地开口。   是啊,就凭她那猪一样的脑袋,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吧。尤其是封阑,眼里怎还容得下夙月这个手握神兵的晴兰人。若不是宜荌,她早就没命了。可即便如此,夙月还是无法原谅她。   “对不起。”宜荌说的很小声,犹如呓语。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夙月后退了几步。   一切都是个彻彻底底的笑话,而夙月则是笑话之中最大最大的笑话。   她疯狂地跑了出去。虽然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她又要去向何方,但她只是不停地跑着。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她一定会疯掉,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零百零二章   这一跑,竟然就跑出了眼泪。突然间,她似乎被人用什么硬物给打晕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竟然是泠樾。   “流采呢?”夙月以为,泠樾无论如何都会和流采在一起的,起码她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泠樾现在出现在这里,实在是不合常理。她那么在乎他,怎么会丢下他一个人?   泠樾犹豫了一会儿,没说话。   “说话啊,告诉我,他在哪里?”夙月摇晃着泠樾的身体。泠樾,似乎瘦了很多。   “我也想告诉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泠樾说着,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夙月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如此刻薄地对泠樾说话。毕竟,把流采害成那样的人,是她啊!可是她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我以为,你会有办法。”泠樾说的很小声。她的确是走投无路了,要不然以她那般骄傲的性子,她也绝对不会来找夙月。   “我?我能有什么办法?”若是她有办法,流采也不会沦落到如此田地了。   “那怎么办?怎么办……”泠樾跪坐在地上,眼神飘忽。   四周是一片的死寂沉沉。夜很深了,夙月除了能音乐看见泠樾在夜色下发白的皮肤外,什么也看不清楚。在不确定周围的情况之前,她不敢轻举妄动,便一直都在原地呆着。   直到天亮了,两人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夙月这才发现,两人正处在一处破庙之中。泠樾并没有睡着,而是环抱着双腿坐在夙月的对面。   夙月只觉得一夜下来,腰酸背痛,便想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   “你要去哪?”泠樾突然变得警觉起来。夙月似乎能感觉到泠樾的害怕。不该啊,泠樾向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这会儿这么没有安全感?   “不去哪儿。就是腿脚有些发麻了,想起来活动活动。”夙月低下头,伸出手锤了锤自己的左右腿,又向外晃了一圈。   泠樾见夙月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每项到这才几个月不见,泠樾竟然成了胆小怕事的小绵羊。夙月觉得有些好笑,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倒是自己,越发地不怕死了。   “告诉你一件事吧。”泠樾看到了夙月在笑。   “说吧。”夙月继续倒腾着她的腿,实在是麻的厉害,都有些站不稳了。   “我和流采没有成亲。”泠樾道。   “什么?”夙月收起了笑容,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许的惊讶。   “当初我是骗你的。他从来都没有提过要娶我这件事。我那样说,只不过是想让你死心而已。”泠樾苦笑,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应该是想着了什么伤心事。   夙月并没有说话。实话说,她自己也理不清此刻究竟是什么情绪。他们没有成亲……夙月在心中默念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高兴这件事。可是,没有成亲又怎么样呢?最终和流采在一起的人,都不会是自己。   夙月苦笑。   “很可笑吧?那天,在那条小溪里。我对流采说,我就是那个他朝思暮想的羚臻,我之前之所以没有告诉他真相,是因为我的爹娘嫌弃他穷,不同意我跟他在一起,所以我才一直隐瞒。我是他失忆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我说什么,他都相信,包括这件事。然后,我叫他抱我。他果然照样做了,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你彻底心灰意冷了,也可以让他彻底断了对你的念想了。可是我错了,错得实在是离谱,错得简直一塌糊涂……”泠樾笑着,眼泪却从眼眶中掉了下来。顺着她那清瘦的脸。   泠樾一定很爱流采吧……夙月有时候也会怀疑,她对流采的爱及不及泠樾的十分之一?夙月实在是心疼泠樾,她一个女孩子,从小就家破人亡,浪迹天涯,无依无靠,实在是很不容易的……   “你没有错。你是爱他才会这样做的,爱是没有错的……”可是爱这件事,对于夙月来说哦,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若不是因为她,若不是因为流采对她的爱,流采就不会中血咒,他还会好好的,遇见比夙月好上一百倍的女孩儿。   “就算我这样做,就算我这样处心积虑的骗他,他爱的人也终究不是我,终究是我在自欺欺人而已。”泠樾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不愿让夙月看见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   可夙月已经看到了,并且深深的震撼着。泠樾对流采的爱可以让她为他放弃一切,包括她的尊严,她的性命。   “怎么会?不是有句话叫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吗?他总有一天会被你感动的吧。”不知道为什么,夙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竟十分的难受。只要她一想到,也许有一天,流采会爱上别的女人……果然,爱都是自私的吧。如果他爱上了别的女人,她会祝福,可她也还是会难受的。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不知道,他每天都在想你,只是他怕我伤心,不愿意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罢了。他知道你喜欢木槿花,便亲手在我们住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木槿树。他天天呆在那儿,一坐就是一天。他还常常用树枝在地上写到‘今夕何夕,见此良人’。那是多么美的一句话,可是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任何一句煽情的话语。他就像是一朵云,总是让我抓不住,总是和我保持着遥远的距离。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泠樾似乎叹了一口气。   羡慕?羡慕夙月吗?若泠樾知道夙月心里有多难受,就不会羡慕了吧。是夙月,亲手断送了流采。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绝对不会。   夙月的手紧紧攥着裙角,那可怜的布料,几乎都快被她的指甲穿破了。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让她的心好受半分。   她会永远记得,那个爱笑的流采,那个天真的流采,那个单纯的流采,是她自己亲手葬送的。即使是迎玥的陷阱,也是她夙月自己自愿踏进去的!即便是万劫不复也是她夙月活该!   “我知道他不爱我。我只是让他以为他爱的人应该是我而已。可即便是那样,我也不愿意让自己在梦中醒来,除非……除非他自己先记起他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骄傲如泠樾,也会有挫败的时候。也许流采,就是她生命中怎么也跨不过去的那道坎,怎么也不能越过的那份羁绊。   夙月知道泠樾心里难受,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毕竟,她就是让她难受的罪魁祸首。所以,她索性不说话了。不说话,又没人当她是哑巴。   她看着门外湿漉漉的草地发呆。昨日似乎下了一场雨,连空气仿佛都是土壤的味道。今日的草地上已经长出了一些细细嫩嫩的绿芽。本该是很美好的一天,但夙月的心情一点都不美好。   “夙月,我真恨你。”泠樾冷不妨地冒出一句话。   “嗯,恨吧。”夙月应了一声。应该恨的,让她恨吧。   “血咒用的是你的血,对不对?除了你,没有人能让他中咒。”泠樾看着夙月,她的眼睛犹如一把利剑,将夙月刮得遍体鳞伤却毫不费劲。   可夙月却不想躲她的那把剑。既然是她的错,那就让她遍体鳞伤把。就让夙月受着吧,反正是她的错,再疼,再难受,都是应该的。   “是。”没什么好否认的。那的的确确就是她夙月的血。是她自愿割破手指,忍受着钻心之痛,一滴一滴就她的五指上留下来的。   她不会否认,也否认不了。   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那种疼痛。   “我就知道是你。他心里真正爱的人,果然是你。”泠樾的笑苦的不只有她自己,还有夙月。   “是我对不起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夙月认命地闭上眼睛。她这条烂命,早就不想要了。   “呵?想死?没那么容易。流采还没有死,你怎么能死?他虽然没有知觉,可他还是活的,他还需要人来照顾。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逃避责任么?如果你死了,我一定让你做鬼都不安心。”泠樾的话虽然恶毒,可夙月却竟然从中听出了关心。   “你不是恨我吗?”夙月蹙眉。没有夙月,泠樾就可以和流采在一起了。   “不恨了。有什么好恨的。你是他爱的人。我就是为了他,我也恨不起来。只要你好了,他就会好。你开心,他也就会开心。”   夙月不知道泠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可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也许夙月的爱真的是没有泠樾对流采那么深。夙月只要一想到泠樾会跟流采在一起,她还是会难受。可泠樾却能站在一旁,为流采的快乐而感到快乐,不管他是跟谁在一起。夙月承认,她做不到,她真的没有泠樾那么伟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三章   “你也不用太自责了,我知道不是你有意而为之的。我就是再傻,也知道你干不出那种缺德的事儿来。你可以害所有人,但绝对不会害他。你和我一样,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泠樾说完便咳嗽了几声,竟然咳出了一些血丝。   夙月见状,很是担忧,连忙上前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夙月想替泠樾把把脉,却被她躲开了。   “没关系,我就是烂命一条,无人关心,无人在意。”泠樾用衣袖擦了擦沾在嘴角的点点腥红,快速递将沾有血丝的手帕收了起来。   夙月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泠樾似乎在隐瞒着什么。她固执地想去把泠樾的手拿过来,却还是失败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我的朋友,我关心,我在意。”夙月皱起了眉头,表情十分地严肃。   泠樾看着夙月坚定而认真的眼睛,竟然欣慰地笑了。除了流采,真正关心她的人,恐怕也只有夙月了吧。她就是命苦,可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吗?   无论泠樾有多么的毒舌,表现地有多么憎恶夙月。夙月都当她是自己的朋友。只因夙月知道,泠樾就是那些无条件对她好的人的其中之一。   泠樾知道夙月是关心自己,但她还是没有把手交给夙月。   “老毛病了,不碍事。你看我不现在也没死吗?”泠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让夙月越发的着急了。久病不医,后果严重,病都是拖出来的。   “什么没事,你看看,都咳出血来了。我今天还非要给你治了这个病。”   然而,泠樾却一把抓住了夙月的手,力气大的吓人,无论夙月怎么挣脱,也都动弹不得。   “麻烦你搞清楚好吗?现在的重点不是我,流采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泠樾竟狠狠地把夙月骂了一顿。   夙月被她劈头盖脸的一句话给唬住了,懵了。   “你可知道血咒的最后一道工序是什么?”泠樾问道。   夙月摇摇头。她一直以为经过迎玥那晚神神秘秘地倒腾之后,血咒就算是完成了。然而,没想到,原来内有乾坤,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还需中咒的人喝下你的血才行。”   要让流采喝下夙月的血?流采和泠樾的住处连夙月自己都不知道,迎玥被夙月监视着,除了复颐殿,也没有去过其他的什么地方。只有一个可能,难道宜荌和迎玥蛇鼠一窝?   不,不可能,害流采对宜荌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是谁?”夙月的眉头皱的更紧。   “我仍记得那日玄夜来过,还叫人送来了一碗血燕窝,说是给流采补身子的。结果第二天,流采就再也没有醒来。”泠樾的眼中似乎有仇恨闪过。   “你是说……”   怎么会是玄夜,怎么会这样?夙月不敢相信这些竟然是从泠樾口中说出来的。玄夜有时候的确是残忍了些,但夙月一直以为他起码不是个十恶不赦心肠歹毒的坏人。   “他跟迎玥是一伙的?”夙月一字一句地问。   她想要一个答案,一个明明白白地答案。   “不。他……”然而,泠樾的话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完了。   有一只飞镖,穿过了夙月的头发,刺中了泠樾的喉咙。那只飞镖轻轻地擦过夙月的脸,夙月甚至还能感受到那种轻微地刺痛。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种呼啸而过,穿透她发梢的声音。那只飞镖是如此的快,快得甚至让夙月来不及让泠樾躲开,快得甚至让泠樾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   泠樾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夙月心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死不瞑目吧。她心里还有挂念的人,还有放心不下的人。   那就是,流采。夙月也是一样。   夙月颤抖着将手伸到了泠樾的鼻间。然而,不出她所料,泠樾已经停止了呼吸。夙月看着那个插在泠樾喉间的飞镖,心已经不知不觉凉了半截。那只飞镖的下面正缓缓流动着鲜血,染红了泠樾白皙胜雪的脖子。   为什么?连泠樾也不放过?她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夙月将手抚上了泠樾的双眼,道:“泠樾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流采,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她一狠下心,将泠樾的眼睛合上了。   至此,泠樾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有时候,世间的缘分就是这么的奇妙。恐怕泠樾活着的时候永远也不会想到,最后替她合上双眼的人,竟然是夙月。   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世间内,却有一群人闯了进来。   夙月闻声回头,竟看到玄夜和凝画阁的手下出现在了门口。   是啊,夙月怎么忘记了。玄夜,又是玄夜!泠樾一定是知道了他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他才不愿意留下活口。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竟然视人命如草芥。好歹泠樾也在靖轩呆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玄夜竟然半分的怜香惜玉都没有,就这么残忍地剥夺了泠樾活下去的权力。   玄夜向后摆摆手,示意凝画阁的人后退,不要跟进来。他走到了泠樾身边,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许的惋惜。   可这一切,在夙月看来,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惺惺作态。   “不要这么虚伪好吗?也不要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什么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也不会再相信你。我不是傻子,不想再被你当傻子一样耍弄。”夙月一把打掉了玄夜的手,恶狠狠道:“不要彭她。我嫌脏,她也是。”   玄夜对夙月的态度有些许的错愕,却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欣赏泠樾的死状,欣赏自己的作品吗?趁我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你还是滚吧!”说完之后,夙月便不禁嘲笑起自己来。她有什么立场这么和玄夜说话。   玄夜一个不高兴,就可以要了她夙月的小命,就像他要泠樾的命一般。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完全凭他玄夜宫主高兴而已。   “我不走。”   玄夜就是不走,夙月也拿他没辙。那就让夙月走吧,他如果还有残留地那么一丁点儿廉耻之心的话,就不应该拦着夙月离开。   “你带着她想去哪儿?别忘了,这里是晴兰,外面到处都是抓你的人。”   夙月恍若未闻,她费劲地将泠樾的手搭在了自己瘦削的肩膀上,笨拙地向门外挪动着。一步一步,都走得很是艰难。但门口却早已被凝画阁的人给堵住了。如果没有玄夜的命令,他们是不会放她走的。   “那也比呆在这里好。只要一看见你,我就觉得恶心。”夙月推开了挡在前面的人。然而,很快便又有人围了上来。   他们碍于玄夜,不敢动夙月一根毫毛,可他们也不敢让夙月前进半步。   “你当真这么讨厌我?”玄夜皱眉。这些年,他似乎沧桑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封临城迎月节晚上对着夙月笑的少年了。   人一旦变了初心,都是很可怕的。   “讨厌?不,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我是恨,恨得发疯了。”夙月转过身,眼里尽是怨毒。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玄夜听了,心里无奈却又有一丝短暂的喜悦。人们不是常说,恨是因为爱吗?那夙月起码还是爱过他的吧。   也许只有这样想,他的心里才会好受些。   “你恨吧。可我还要问你一句,难道你不想见流采了吗?”玄夜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和夙月已经是再无可能了。   一句话,足以让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流采在他那里,难道他还能狡辩说这些事情与他无关吗?   “果然是你。”   玄夜的心被夙月的眼神刺得生疼,可是他却没有喊疼的机会。   “想见他就跟我走吧。”玄夜竟然伸出了手。   他明知道不可能的,夙月这么恨他,怎么还会碰他。可是他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夙月的脑子似乎是被冲昏了头。她见凝画阁的人都持有佩剑,便迅速地抽出了一把,将玄夜的手掌刺了下去。   一瞬间,血液飞溅。玄夜的手掌上触目惊心地竖立了一把剑。那把剑刺穿了他的手掌。可夙月到底还是心软了,没有再刺得更深。   凝画阁的人几乎都被惊呆了,只除了玄夜,他只是在夙月将剑刺入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他原本可以躲的,但他还是没有,他只是固执地将手伸出,等夙月将手放在他的手上。即使他知道,这不可能,连梦里,都不可能。   等凝画阁反应过来,想对夙月对手之时,玄夜却阻止了他们。   玄夜用力拔掉了嵌在手心上的剑,将不停流血的手藏在了身后。   “这是你欠我的。我会跟你走。但是我要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为你所做的这些事付出代价。”   玄夜听了,愣了一会儿,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没关系,能看见她就好了,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四章   玄夜这次并没有回靖轩,而是直接到了凝画阁。凝画阁果然阁如其名,是凝结在山水中的一副画。阁外是一处幽静的山谷,有瀑布飞流直下,下面便是潺潺的溪流。溪流附近竟是五颜六色的奇异花朵。而凝画阁则是被众星捧月般的坐落在半山腰上。   琼楼玉宇,金碧辉煌,说是一个皇宫也不为过。   “你打算一直背着她吗?”玄夜看着夙月不愿离开泠樾的双手,问道。   “她要见流采最后一面,才会入土为安。”夙月的手轻轻地盖住泠樾脖子上的伤口,泠樾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夙月已经将那只要人性命的飞镖收好了,她要让自己永远记得,泠樾究竟是怎么死的。她要让玄夜后悔,一定!   “流采不在我这里。”玄夜冷冷道。   呵,什么时候,玄夜也笨到会说这种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谎话了?不在他那里,难不成流采还自己长翅膀飞了不成。   “你最好让我见他。”夙月的声音似乎夹杂着些许的愤怒。   凝画阁的人间自己的主任竟然被人如此欺凌,也都气不过,纷纷拔出剑来,异口同声道:“黄毛丫头,不得对主上无理。”   然而,玄夜一个警告的眼神,却又让他们把剑都收了回去。   “我会让你见他。”玄夜总算是承认了,流采果然在他那里!   “你最好说到做到。”夙月瞪了玄夜一眼。她实在是恨透了这张脸,可是为了流采,她愿意忍。   “不过,我有条件。”   此时,夙月已经背着泠樾越过玄夜,一只脚就让踏入凝画阁的大门。   她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把脚收了回来,停下来道:“什么条件?”只要是她能做到的,她一定会做,哪怕是要她的命,她也心甘情愿。   “替我生一个孩子。”哪怕她会恨他,那也无所谓,只要能看到她就好了。人们不是常说,一个女人只要有了孩子,就不会想走了吗?不要怪他卑鄙,为了留住夙月,他什么下三滥的事不敢做?   夙月猛然回头,看着玄夜。他的表情并不像是开玩笑的。而且,这种时候,他也开不出那种玩笑。   “当真要这样?”替玄夜生一个孩子,不仅仅是夙月一个人的悲剧,更是玄夜的悲剧。他这样逼迫夙月,难道他心里真的就会好受么?   “当真。”玄夜点头。   “不后悔?”夙月追问。   “不后悔。”玄夜依旧斩钉截铁。   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不惜得罪所有的人,才让夙月回到了他的身边。这一次,他怎么也不会放手,怎么也不会。   “只愿你说到做到。”   也罢,夙月只当做了一场噩梦就好了。   一阵风吹来,凝画阁里的木槿花香也随即飘来。   原来,这凝画阁里也有木槿花。   夙月有时候真的不明白,玄夜对夙月好,究竟是因为她对迎珏的亏欠,还是因为他真的喜欢她?   “宜荌,带她去枫园吧。”   宜荌竟然从凝画阁里走了出来,原来她一直都在,听着他们的对话。这里也是她的家啊,她是玄夜名正言顺的妻子,而夙月则即将成为为玄夜生孩子的女人。   事情竟然演变成了这样,真是可笑至极。   宜荌示意让人过来抬走泠樾,而夙月却防备地躲开了。   “你要让她连死都不好受么?还是你觉得,被你那皮包骨一样的背硌着,会比躺在担架上舒服?”   此刻,夙月的脚下已经多了一副担架。   宜荌有再次示意下人将夙月背上的泠樾放下来。夙月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反抗。但她依旧寸步不离,生怕有人再对泠樾动手脚。   因此,他们走的很慢,而走在前面的宜荌倒是十分的沉得住气,任由夙月这样也没有觉得不耐烦。   慢慢地,一片片红色的枫叶映入了夙月的眼帘。这凝画阁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不同节气的植物竟然能同时存在于同一个凝画阁里。   呵,玄夜的本事向来不小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让你住在枫园吗?”宜荌问道。   可夙月却没有搭理她,她的注意力全在泠樾的身上。宜荌却也没有觉得尴尬,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从前泠樾就住在这里。她最喜欢枫叶,最喜欢枫叶火一般燃烧的热烈,就像她这个人,永远地义无反顾,敢爱敢恨。玄夜对她,就像是对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呵,像对自己的亲妹妹一般。试问有哪个做哥哥的会忍心杀死自己的妹妹?你大可不必替他说好话。”夙月在心里暗暗地唾弃着宜荌此时的行为,她知道宜荌正在为玄夜开脱,可宜荌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吧。”宜荌似乎又叹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枫园已经到了,夙月被那清一色的红照的有些睁不开双眼。的确,那就像是泠樾的一生,美丽而又热情似火。   “进去吧。”宜荌只说了一句,便离开了。而随从们也把担架放了下来,跟着宜荌走了   “泠樾,你喜欢这里吗?”   夙月问,却无人回答。   她笨拙地将泠樾拖了进去,幸好枫园的入口,距离里面的住处只有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因此夙月倒也没有费多少力气。   泠樾住的是一个仅有一层的小屋子,不大,让她一个人住的确是刚刚好。这屋子里还有一个牌匾,叫观火。这儿奇特的名字,的确也只有泠樾敢用。换做他人,不是风就是与,不是花就是草,半点新意都美而有。   这观火阁正处在一处半山腰上,山下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枫林。夙月站在观火阁前面,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枫林,感受着那种惊心动魄的震撼。   观火阁的前面有一小块空地,空地上有一张圆圆的石桌和两张石凳。夙月坐了下去,想象着从前从月也曾住在这里,看着下面火红的枫林。   不知道,她当初看见这番美景的时候,都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道,当这一整片的枫叶都掉光的时候,泠樾会不会感到失落呢?   夙月在石凳上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看着那耀眼的红色枫林发呆。她已经渐渐地喜欢上这里。从前,她是只爱木槿花的。可如今看来,这枫林也别有一番趣味。   若是泠樾还活着就好了,夙月就可以和她一起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夙月的眼角突然冒出了一双黑色的鞋子。   “你打算让她一只呆在这里么?就不怕她会腐烂吗?”玄夜似乎是受了风寒,声音里有明显的鼻音。   “你也知道关心她?”夙月的声音有明显的敌意。她不想站起来,更不想回头看他。   即便是这样,玄夜在背后看着她的目光也还是会让她感觉非常不自在。   “这么多年了,还是有些感情的。”   “有感情?有感情你就不会杀她。”夙月实在是觉得好笑。   “如果我告诉你,她不是我杀的,你会相信么?”   不是他杀的?泠樾前脚刚刚被暗杀,他后脚就进来了。难道玄夜要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吗?省省吧,夙月还没有笨到那种地步。   “不信。”   果然,她果然不会相信她。玄夜苦笑了一声,但却没有让夙月听到。   “我知道你不会让她离开你。我也不强求,但我实在是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样在她最爱的地方腐烂。我让人做了冰棺,冰棺可以暂时好好保存她的身体。”   夙月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泠樾一定不会希望,自己是以腐烂的样子去见流采的。既然如此,夙月无论如何也要保存好泠樾最美的样子。这样,泠樾死也会瞑目了吧?夙月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玄夜见状,便招手示意门外的人将冰棺抬了进来。正当下人们准备抬动泠樾的身体时,夙月却开口道:“把冰棺放在屋里就行了,我要亲手送她进去。”   一旦入了冰棺,便再也不能打开,否则只会腐烂的更快。而冰棺在常温下,顶多只能支撑个十五天。这也就意味着,夙月只有十五日的时间。   十五日之内,夙月一定要让泠樾见到流采,在她最美丽的时候。   下人们看了夙月一眼,最终还是望向了玄夜。没有玄夜的命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玄夜才是凝画阁的主人,才是他们的主子。   “按她说的做吧。”玄夜爽快地答应了。   “是。”   下人们应了一声,便把冰棺抬了进去。很快,便又折返回来,想要把泠樾也抬进去。夙月自然不放心泠樾离开自己的视线,便打算跟进去。   末了,对站在门口处的玄夜道:“我不会感激你,这都是你欠她的。”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只留下了玄夜一个人,站在观火阁的门外,看着夙月倔强的背影。仿佛他现在不看,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看了。   夙月恐怕不知道,这枫园的红色枫叶,也是他年少时最美好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五章   下人们将泠樾的担架放在了地上,便离开了。玄夜也没有进来,似乎是和下人一块走了。   这是夙月第一次进来泠樾的闺房。泠樾的房间装饰的很漂亮,到处都是手工制作的装饰。有很多串珠从屋顶上吊下来,正巧碰着夙月的头顶。这其中还夹杂着许多红色的风铃,一伸手就能碰到。那声音清脆的仿佛是少女的笑声一般。   如此一来,夙月才像到,泠樾似乎从来没有对自己开怀的笑过。不只是泠樾,宜荌也没有过。是不是这些经历过太多波折的人,都会将自己藏得很深,以免被人伤害?   夙月将泠樾轻轻地放入了冰棺,细细地将泠樾脖子上的伤口清理干净。只能说,那一记飞镖实在是射的漂亮,刀口很完整,又小,掩盖起来倒也容易些。夙月见泠樾桌上还有些遮瑕用的白色粉末,便抹到了泠樾的脖子上。如此一来,只要不细看,伤口也算是掩盖住了。   夙月又将冰棺的棺盖盖了上去。这还不够,还得用香椿木做成的树胶粘和才行。可惜这枫园里除了枫树还是枫树,根本找不到香椿木的影子。况且夜又已深,夙月又是第一次来这凝画阁,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明日再去找吧。   玄夜倒是想的周到。冰棺外面还加了一层木棺,如此一来,夙月搬动的时候,便不会冻伤自己的手了。这冰棺,不仅价值连城,寒气也甚是逼人。   夙月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把冰棺搬上了泠樾的床。睡在她自己的床上,泠樾也该她踏实了吧?这观火阁里只有一张床,既然泠樾已经睡在了上面,那夙月便也只能打地铺了。   幸好,宜荌让人送了很多被褥过来,夙月正好可以拿一些垫在底下睡。   如今夜深人静,早就到了就寝的时间。然而夙月虽然奔波了一整天,已经很累了,这会儿却还睡不着,只好和吊顶上的灯对视。   那吊灯其实也就是个灯笼,呈红色的莲花形状,在每一处花瓣上都有一只烛心。远远看去,真像极了一朵盛开的菡萏。夙月从前在靖轩的时候就听流采提起过,泠樾屋里的灯从来是长亮不灭的,似乎是因为用什么特殊的材料做成了灯芯,烧了还会长,长了继续烧,很是奇妙。夙月初初只当是流采的玩笑话,可如今也不得不相信起来。   泠樾原来是个如此心灵手巧的女子,只可惜,她的生命却不能像这盏灯一样长久不熄。   其实泠樾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只可惜夙月真正想要多了解她一些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果然是花开堪折直须折,错过了,便是永远的错过。   也许,她还能了解泠樾更多一些,反正也睡不着,倒不如四处看看。   夙月记得泠樾的桌上似乎有基本小簿子,是她方才拿胭脂水粉时发现的。封面已经有些许的破损了,还沾上了许多灰尘。   夙月轻轻拍了拍书上的灰尘。她以为是什么戏本子,便翻开来看了,却没料到上面竟然是泠樾年少时的日记。上面的字虽然稚嫩却十分娟秀,想不到泠樾小时候写字就如此漂亮了。夙月小的时候家里穷,上不起学,都是她和碧岑偷偷跑去小私塾里听先生们讲课才学会的。她比碧岑勤奋些,因此倒也写得一手好字,可是比起泠樾,那的确是望尘莫及。   兴许时间真的是已经过了太久,上面的自己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夙月很艰难地才能把一段话完整地读懂。   “今天玄夜哥哥送了一整片枫叶林作为我十四岁的里屋……我很……”这是夙月唯一能辨认完整的一句话,她很想再继续看下去,然而后面的字实在是太难看清了。   兴许是夙月真的太聚精会神,以至于有蜈蚣爬到了她的手上,她也没有发觉。她只是感觉手上有些痒,定睛一看,手上已经爬上了好几条蜈蚣,而还有许许多多的小蜈蚣正在从簿子的缝隙里面爬出来。   “啊!”夙月大叫了一声,将簿子扔在了地上。她拼命地甩动着手,试图甩掉手上的蜈蚣,无奈却还是被蜈蚣给咬了一口,伤口立马变成了青紫色。   她生平最怕的东西就是蜈蚣,样貌不禁丑陋,还深藏剧毒。即便是平时入药,她也是尽量避免用蜈蚣做药引。想到今日竟然一次性见到了这么多蜈蚣,她浑身不禁颤抖起来,也忘记了手上的伤口。   然而,那些蜈蚣即使已经被甩开了,却还是仿佛有意识般地正在向夙月靠近着。她连忙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怎么样了?”玄夜快的就像是一个影子。夙月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又是如何进来的。只见他抓住了夙月被咬伤的手,盯着那伤口上正在扩大的青紫色皱眉。   夙月方才实在是被吓傻了,才会忘记排毒的。   她想收回自己被玄夜抓住的手,却无奈玄夜抓得很紧,她根本无法如愿。   玄夜将夙月的手又往自己的方向使了一把力,随后,便用力地吻了上去。他试图吸出夙月手中的毒血。夙月知道玄夜是在帮自己,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拒绝。这样一来,毒素也会转移到玄夜的身上,夙月可不想欠他。   夙月奋力地挣扎着,可惜知道玄夜吸出夙月手上最后一口毒血,夙月也没有成功挣脱开。   “你就不应该随便动泠樾的东西。”玄夜擦了擦嘴角上青紫色的血迹,俯身将被夙月甩在地上的簿子给拾了起来。   说来的确是夙月的不对,她的确不应该随便动别人的东西,要怪就怪她好奇心太重。   说来也奇怪,玄夜出现了之后,那群武功便仿佛通了人性一般,不再张牙舞爪地靠近夙月,而是在他们的附近围了一个圈。   “别怕,我在这里,它们不会伤害你的。”玄夜看到夙月的脸色苍白如纸,便安抚她。   玄夜用手指轻轻地碰着其中的一只蜈蚣,心情倒还真是不错,竟然还笑了。   夙月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玄夜笑过了,恐怕连玄夜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其实玄夜笑起来,很好看的。   虽然玄夜这样对她说,夙月还是无法忍受那些蜈蚣和自己离得这么近,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她简直就要抓狂了。   玄夜无奈地摇摇头,夙月现在的样子的确有些好笑。不过这样也好,如此手足无措的她比起那个剑拔弩张的她,真的是要可爱许多。   玄夜轻轻地翻开了泠樾的簿子,并将簿子放在了地上。   “进来吧。”玄夜柔声道。   很快,那些武功们便三五成群极其听话地聚集了过来,短短的时间内,便藏进了簿子中,没了踪迹。   “这是泠樾养的小宠物。她从前最讨厌别人动她的东西。她常说,只要谁敢动她的东西,她就要谁好看。动不动就烦我,要我把这些学校东西当做生辰礼物送给她……”玄夜的声音里满是兄长对妹妹的疼爱。那宠溺的语气任谁听了都会觉得那是真情流露,没有半分虚假。   玄夜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夙月愿不愿意听。   夙月听得出来,玄夜是真的很疼泠樾。可是,既然这么疼她,为什么还要杀她?   “别说了,我不想听。”她怕再听下去,她会对玄夜心软。   “好,不说。”玄夜那短暂的喜悦一瞬间便被无穷无尽的失落取而代之。他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不,是他的整个世界都下起了凉薄的雪。   怎么这么冷?简直冷入了他的骨髓,他的每一根神经,冷得他动弹不得。   两人又陷入了一阵死寂之中,安静地只有窗外虫子的叫声。玄夜似乎叹了一口气,把簿子拾起来放到了桌上。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见他?”夙月提出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   玄夜的手又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簿子放好,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谁?”   “你就非要这么装聋作哑吗?泠樾想见谁,我就像见谁。”夙月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些。   “决定权不是在你受伤啊吗?我说过的,只要你答应……”玄夜没有再说下去,反正两人都已经心照不宣,又何必把话挑明,闹得这么难看。   夙月知道玄夜想说什么,她咬住了嘴唇,没有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逼你。我会等你,自己来找我。”玄夜的指环不小心撞击了一下桌面,整个房间似乎都有回音。   也罢,反正他都已经是她心目中的坏人了,还怕再坏一点吗?   夙月还是没有说话,她的嘴唇几乎快被自己咬破了。   “这里的东西你不要乱动,到处都有泠樾养的小宠物。只要你不打扰他们,他们就不会出来。看你也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玄夜见夙月压根没看他一眼,有一丝失落闪过。   夙月抬起手,看着那个被蜈蚣咬过的伤口。伤口其实还在疼,只是夙月已经麻木了,再疼,也不会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额。。。好吧,虽然女主角真的有一点………………   但是毕竟是亲生的,所以看到大家都不喜欢她,真的是很心疼的。。。。   好吧,很快就要接上第一章了,小激动   谢谢大家支持   虽然我有一阵子偷懒断了很久   但感谢还是有亲一直会来看我更新   真心感谢   如果不是想到还有你们等着我更新的话   恐怕真的要放弃了   再次感谢。。   ☆、第一百零六章   夙月这段时间真的是太累了,为了清理复颐殿的事就一直没睡个好觉。昨天被蜈蚣吓着之后,反倒睡得很沉。早早地她便起来了,精神也好上了许多。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给泠樾找香椿木了。   如今天刚亮,凝画阁里倒也没什么人,夙月溜达起来倒也方便了许多。夙月记得,宜荌当初带自己来枫园的时候,是一直往右走的,那凝画阁的左边兴许有可能会种有香椿木吧。凝画阁这么漂亮,多逛逛也好。   打定主意之后,夙月便一路往左走,木槿花的香味渐渐浓烈起来,她便知道凝画阁的大门应该是快到了。   不远处一群女子说话的声音吸引了夙月的注意力。夙月此时正在阁楼上,而阁楼下面便是一排排的木槿树。听女子说话的声音似乎就是从阁楼下边传来的,而且人数似乎还不少。夙月很是诧异,天才刚亮,竟然就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难不成凝画阁的人都这么勤奋吗?   夙月想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但可惜,夙月离她们实在是太远,且又被好几棵树挡住了视线,因此并不能如愿。   她走下了阁楼,又往右走了一些,才看清楚,有一堆侍女围在一棵木槿树下向树上望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但面色很是焦急。   “主子快下来,上面很危险。你大病初愈的,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一个侍女向上面喊道,身后的侍女也都应和着。   夙月顺着侍女们的目光向上看,只见宜荌趴在一棵树上,要去摘木槿花,对着底下侍女们的呼喊恍若未闻。   “主子!”侍女们又在下面喊道,生怕他们的主子会掉下来。   夙月轻笑了一声。宜荌的轻功如此厉害,怎还需要她们操心,只怕是杞人忧天吧。   夙月本打算离开,岂料她如此轻微的笑声竟然也让耳尖的宜荌给听见了。宜荌看向了夙月这边,不由得有些吃惊,摘花的手扑了个空,便从树上摔了下来。   夙月本事打算要走的,但看见方才那一幕,又有些移不开脚步。说来宜荌这一摔,自己也有责任。但不禁多想了一层,宜荌不是会轻功吗,怎还会摔倒?   侍女们见宜荌往下落,全都忙做一团,连忙像过去接住她,岂料他们的力气实在太小,不过是和宜荌一起,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很是狼狈。   夙月看着这个场景,迟疑了一秒,可也就是这一秒,让一个眼尖的侍女发现了她。   “站住。”侍女呵斥道。   夙月有些无辜,她怎么倒成了做贼心虚要逃跑的人了?   这下夙月可真的是走不了了,索性便从暗处站了出来,反正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必要躲躲藏藏的。   只见那侍女看起来比宜荌还要年长许多,应该已经嫁做人妇了。   “你害得主子从树上摔下来,竟然还敢跑?”想来是夙月方才踢动石子的声音被她听见了,她便以为夙月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晴嫂,不得无礼。”宜荌似乎摔得不轻,一张小脸煞白,在侍女们的搀扶下才勉强站得起来。   “呵呵,你问问你家主子,她摔倒,是我害的吗?”夙月觉得这个晴嫂倒也十分有趣,看起来十分的憨厚,不像是刁钻刻薄的人,只不过是太护主心切了而已。   宜荌的表情有些尴尬,道:“不关她的事。”   “你看,这可是你们主子亲口说的。既然不关我的事,那我可就走了。”夙月挑眉,转身就走。   原本她还是有些内疚的,可如此一闹,她反而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夙月只听身后传来一群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她转过头,只见一群人扶着宜荌,宜荌似乎是已经晕倒了。   夙月皱了皱眉,想过去看看,却又拉不下脸来。   “夙月姑娘,救救我家主子吧。”另一个侍女跑了过来,跪着求夙月。   而一旁的晴嫂却仿佛很吃惊似的问道:“你就是夙月?”   可夙月却没有功夫理她,她本就像上去看看,又加上侍女的推波助澜,她更是心软了。只是不知道这么久没有诊治,有没有手生罢了。   她把了把宜荌的脉象,不由得大吃一惊。宜荌竟然吃了蝎皇草。这蝎皇草毒性猛烈,吃下后可获得百毒不侵的体质。但是因其剧毒,风险也是十分的大。轻则武功尽失,重则丧失性命。这宜荌也不知道究竟是发了什么疯,竟敢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这百毒不侵的体质岂是人人都能有的?她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夙月让侍女们带路,抱着宜荌一路到了杏园。她片刻也不敢耽搁,用银针刺入了宜荌的各大穴位中替她排毒。索性宜荌已经熬过了毒性最为猛烈的时候,如今只是余毒未消,有轻微的反噬作用罢了。   如此看来,宜荌现在的确是武功尽失了,也难怪方才侍女们会说她大病初愈。   正当夙月发愣之际,床上的人已经有了动静。看来自己的一身本事还算没有白学,见效倒是挺快。夙月快速递拔掉了宜荌身上的银针。   拔得越快,疼痛越轻,她到底还是心疼宜荌的。   宜荌见眼前的人是夙月,面色尴尬了少许。   “你为什么要吃那种东西?”夙月将银针细细地擦拭着,漫不经心地问。   “你都知道了?”   “当然,别忘了我好歹是个大夫。”   “我想要个孩子。”宜荌本可以不回答夙月,但输液万万没想到她的回答竟然如此奇怪。   “想要个孩子?想要孩子你还敢去吃蝎皇草?你是想要见阎王吧。”夙月觉得宜荌简直不可理喻,蝎皇草再怎么厉害,那也是折寿的东西。   “有人不希望我有孩子。”宜荌的表情有些许的落寞。   “是谁?封阑?”夙月下意识地想到了封阑,可随即又觉得自己似乎是说错话了,这里毕竟是凝画阁,若是让人听见了,难保会以为宜荌和封阑有染。那玄夜就算是再宽宏大度,只怕听了心里也会有疙瘩。   “他是有苦衷的……”夙月没想到宜荌竟然也不否认。   “苦衷?宜荌,你这样为他付出,真的值得吗?他不过是在利用你,他根本不爱你。一旦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你就什么都不是。”夙月想让宜荌从她的美梦中清醒过来,看清楚封阑的为人。   宜荌摇摇头,道:“那我问你,你这样为流采付出,又值得吗?如果流采现在不爱你了,你还会爱他吗?”   夙月沉默了。她只知道,她会。   爱从来都不是对等的,并不是说,他爱她,她就一定要爱他,活着他不爱她,她也就不该爱他。世上从来没有绝对公平的事,尤其是爱这件事。   “夙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就够了。”宜荌转了个身,缩进了被子里。   “宜荌,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我没想到,聪明的女人遇上爱卿也会笨到一塌糊涂。我有时候真的是想怪你,可我就是怪不起来。尤其是当我想到,你不过是和我一样,在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而已……”的确,夙月本该是怪宜荌的。她和宜荌才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可宜荌却处处帮着封阑。   “你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宜荌下了逐客令。   其实宜荌也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吧,只是她的安全感,不知道封阑究竟给不给得起。   夙月本就没打算多呆,又见宜荌这般模样,也不强求。这件事她没有资格管,也管不了。毕竟,她自己的事都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索性,还是不闻不问,来得爽快。   夙月打开房门,轻轻关上之后,才发现玄夜站在了门口。   “她怎么样了?”玄夜还是关心宜荌的,多年夫妻,多少有点情分的。   “没什么事,休息几天就好了。以后别让她爬树了。”夙月淡淡道,虽然她实在不明白宜荌好端端的凝画阁夫人不做,去爬树做什么。   “她爬树了吗?”玄夜听了也很是诧异。   “嗯。你的夫人可不是什么能闲着的主儿,有空还是多陪陪她吧。我就先告辞了。”   她只想马上离开,却被玄夜拉住了。玄夜将一袋东西交到了夙月的手里。   “这是什么?”夙月下意识地就想塞玄夜手里,他给的东西会让夙月买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距离感。   然而玄夜却不收,只道:“打开来看看,看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收下。”   夙月打开一看,居然是用香椿木做好的树胶。   “都怪我,实在是忙晕了头,光顾着找冰棺,把这个也给忘了。”   夙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然后便走了,这回玄夜并没有再拉住她,而是直接进了宜荌的房间。毕竟是他的妻子,他还是关心宜荌的。   说来这对夫妻也真是可怜,明明各怀所爱,却还要不得已的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七章   夙月回到了枫园,就拿出香椿树胶将冰棺给暂时封了起来,这样能有效地阻止空气的进入,减缓尸体的腐烂。她心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对于玄夜的要求,她还是需要时间做心理准备。   折腾了大半天,夙月才发现,自己原来半点东西都没有下咽,难怪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   “夙月姑娘在吗?”有人正在敲门。   这声音挺起来似乎有些许的耳熟,夙月似乎在哪里听过。仔细回想一番,好像正是晴嫂的声音。   “进来吧。”夙月向外喊道。   那人推门进来,果然就是晴嫂。只不过,当晴嫂看到床上的那副棺材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害怕。只怕是正常人,见到棺材都是要退避三舍的。可夙月倒好,竟还和它一起入眠。   夙月察觉到了晴嫂的异样,自己也觉得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儿,便站了起来,向门外边走边道:“我们去外面谈吧。”   然而,等夙月走出房门的时候,她才发现,门外已经站了两个侍女,还端着一些查点。   “放那就行了。”晴嫂指了指屋外的小圆桌道。   看来晴嫂也是个极为细心的人,竟然注意到了夙月还没有用早膳。   晴嫂的身上系着背带,似乎是背了一个孩子,但走起路来却丝毫不费劲。如此看来,夙月猜的果然没错,晴嫂真的是已经生育的女人。   夙月和晴嫂走到了小圆桌胖,坐了下来,而侍女们放下糕点之后便离开了。夙月把脸凑近了闻,这糕点正散发出一种木槿花的清香,很合夙月的心意。夙月嘴角轻勾,没想到这晴嫂竟然连夙月的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   夙月捻起了一块甜糕,轻咬了一口,确实不错,是她喜欢的味道。   “晴嫂,你找我有事吗?”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晴嫂恐怕不会只是来串串门吧?   “夙月姑娘,你可知道这个?”晴嫂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夙月一看便知道那是习楠的针法,便点了点头。   “小楠说,只要你看了这个,你便会当我是自己人。”晴嫂笑的很是憨厚。   虽然如此,夙月还是有些许的防备。这个晴嫂,夙月从来都没有见过,也没有听习楠提起过,便无从考证她的身份,哪里知道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呵呵,不知道你是习楠的什么人?”夙月连吃了好几块甜糕,觉得有些腻口,便喝了一口茶。   “我是小楠的元芳表亲。这不刚生完小孩,小楠就说想要个奶娘,我便进宫去了。原本我还以为是她有了身孕,没想到,她是让我来服侍宜荌主子的。”晴嫂说完,便把孩子从背上取了下来,抱到了自己怀里。“你一定很想他吧?我听主子说,你是这孩子的半个亲娘。”   半个亲娘?难道这孩子就是夙阳?   夙月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将夙阳从晴嫂的手里接了过来。夙阳的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漂亮,脸蛋也长开了些,实在是被宜荌养的白白胖胖。   “这孩子长大之后,必定是一表人才,人中之龙。”晴嫂笑眯眯的。   “他叫什么名字?”如今夙阳毕竟已经是宜荌的孩子了,对外便权当是她和玄夜所生,不知姓名是否已经做了更改。   “叫夙阳,玄夙阳。是宜荌主子想好的,阁主听了,也觉得好,没有反对。”   夙月自然也欢喜,夙阳还叫夙阳,还是夙月的小太阳。   夙月抱着夙阳来回地晃动着,夙阳被她逗得很是开心,眉开眼笑的,露出了粉嫩的小舌头。夙月见夙阳如此开心,心情也是大好,似乎天大的事都无法令她烦恼了。   “长牙了……”夙月第一次见到小孩刚长出来的那种细细小小的白牙,觉得很是可爱。   “是啊,可惜这孩子和你一样喜欢吃木槿花味的甜糕。每次喂完奶,他就要舔上一点,不让他吃他就哇哇大哭,怎么哄都停不下来。只怕以后要把牙都给蛀光咯!”晴嫂宠溺地用手刮了刮夙阳的鼻子。夙月看的出来,晴嫂对夙阳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   有这么心疼夙阳的奶娘,夙月也就放心了。夙月果然是没有看错宜荌,夙阳跟着宜荌才能过上好日子。这种舒舒服服,锦衣玉食的日子,夙月的确给不了夙阳,恐怕连给他做甜糕这么简单的事情夙月都做不好。   “晴嫂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是习楠告诉你的吗?”   “那可不是,我在宫里那会,小楠找不到人说话。闷得慌,便时常来找我,经常和我提起你的事情。后来我发现夙阳也喜欢吃,小楠便教会了我做。昨儿我无意中提起了这件事,让宜荌主子也给听见了,她便要我教她。这不,今儿早上一大早她就要起来摘花,说是凌晨沾着露珠的木槿花做甜糕味道最好。我们几个下人怎么劝她她都不听,她硬是要自个儿亲手摘,说这样才有诚意。”晴嫂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主子倒还挺固执。”夙月承认,她有心软了,宜荌这次从树上掉下来,多多少少得怪她。   桌上的甜糕,还剩下好几块,可夙月却已经没有食欲了。   “那可不是,宜荌主子心肠是好的,可就是太固执了些。我们总劝她多跟阁主相处,主子生的这么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阁主岂有不动心的道理。可偏偏宜荌主子就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跟阁主也总是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连我看了都着急呀。”晴嫂叹气。   晴嫂倒是个热心肠的人,只是想撮合玄夜和宜荌两个各自心有所属的人,恐怕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容易。   “你倒是有心了。”夙月笑道。   “哎,那可不是,做人也得知恩图报啊,宜荌主子对我这么好,对我家里人也是多有照顾……”   宜荌给夙月的恩惠又何尝不多呢,如今,夙月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了?   “晴嫂,你说的对。”夙月不露声色地笑了笑,又转移话题道:“习楠过的还好吗?”   “小楠还说你俩闹矛盾呢,我看哪,那就是她自己瞎操心,根本没有的事。你看你,现在不还在关心她吗?不过说来我倒真是替她捏了一把汗,不知夙月姑娘有没有听说,当时明阙宫里进了一群反贼,还妄想把明阙宫给烧了呢。幸好帝君一直陪在小楠身边,小楠才没有大碍。”晴嫂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真的在场一般。   陪了习楠一晚上是吗……看来,戎楚真的没有要去救援戟羽的打算啊。只怕戟羽的消息也是戎楚故意放出去的吧,不然以戟羽的谋略,哪里会这么容易让刘燕的军队发现他们的行踪。   突然间,夙阳的哭闹声打断了夙月的思绪,她轻轻地摇晃着夙阳,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夙阳,不哭,不哭……”然而夙阳却哭得越发起劲,让夙月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晴嫂,他这是怎么了?”夙月皱眉。   晴嫂将夙阳从宜荌手里接过来,镇定自若地摸了摸夙阳的裤子,笑道:“夙月姑娘不要担心,夙阳这是尿裤子了。”   “这……”夙月试图脱下夙阳的裤子,但好半天也没解开。   “嗨,你一个大姑娘家的。不懂也很正常,还是让我来吧。等日后你有了孩子,自然就懂了。我现在马上就去给夙阳换裤子,不然怕他着凉了。夙月姑娘,你看呢?”   “那晴嫂你就先回去吧,我改日再去看夙阳。”夙月点了点头,目送着晴嫂出了枫园。   孩子……也许夙月很快就会有了。   晴嫂前脚刚走,玄夜后脚便进来了。夙月不想见他,起身就要往屋里走。   “还真是阴魂不散。”夙月小声嘀咕了一句。   “坐下吧,我有东西要给你。”末了,玄夜又添上一句:“是习楠给你的。”   夙月听到后面那句话,才乖乖走回来坐下,一只手伸出来,道:“东西呢?”   玄夜健壮,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放到了夙月的手上。   “你可以走了。”夙月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就这么讨厌我?”玄夜剑眉紧蹙。他的心口处已经被夙月挖开了一道口子,可夙月却偏偏还嫌不够似的,要往伤口上洒满了盐才善罢甘休。   “当然,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   玄夜沉默了好一会儿,也看了夙月好一会儿,可夙月始终没有给玄夜半个好脸色看过。久了,夙月被他看得不自在了,便低下头皱着眉,满脸的愠色。   “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过来这里找你。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吩咐下人就好了。”说完,却没有走,似乎等着夙月挽留他似的。   “不需要你操心。”夙月冷冷道。   “是吗?”玄夜轻轻地问了一句,其实他的心里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夙月早就不需要他了吧……   玄夜就这么走了,带起了一阵风,吹翻了地上数不清的枫叶,片片都是哀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八章   夙阳是宜荌的儿子,自然是住在杏园里。而晴嫂又是夙阳的奶娘,平日里都要照顾夙阳,因此,她的住处便也安排在了杏园。夙月一路问过了侍女,得知今日宜荌并不在园子里,她才敢大大方方地进去杏园找晴嫂。至于夙月为什么这样害怕和宜荌碰面,恐怕连她自己也不能说个明白。   “晴嫂。”夙月进去的时候,晴嫂正背对着夙月给夙阳换干净的衣服。   夙阳的房间装饰的甚是华丽,俨然是个富家的公子哥儿。含着金汤匙出身,大抵也不过如此。   晴嫂闻声回头,见是夙月,立马笑了起来,但手上的动作却仍未停下,只是利索地将夙阳给拾掇干净了。   “你怎么特地过来了?这才分别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想夙阳了?”晴嫂揶揄道,将夙阳的脏衣服交到了另外一个侍女的手上端着的盆子里。   “晴嫂,我有些悄悄话要与你说。”夙月竟撒起娇来,但她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到处都是玄夜的人,她不得不小心。   那侍女显然也是听见了,嘴角在偷笑。   晴嫂到底是个热心肠的人,听到夙月这番话,还真以为夙月有什么不得不与她诉说却又不想让别人给听见的事情,便连忙对身旁的侍女道:“你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千万不要擅自进来。”   “是。”侍女窃笑之意更甚,却也片刻不敢耽搁,将东西拿好便袅袅婷婷地走出了房门。   待侍女走了好一会儿,夙月连忙将脸上略带娇羞的神情收了起来。   但晴嫂并没有发觉夙月神情的微妙变化,只当夙月真是要和她说些儿女情长的私密之事。   “怎么了?人都走了,有话不妨直说。”晴嫂说完就要去给夙月倒茶。   夙月却一把抓住了晴嫂倒茶的手,而晴嫂显然是被夙月的架势给唬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夙月见状,也觉得自己的做法似乎有些不妥,毕竟晴嫂有可能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要是太直接的话,只怕会有些唐突。于是,夙月便又将晴嫂的手给放下了。   毕竟,有话还得好好说,慢慢说。   “晴嫂可知道我和阁主的事?”夙月拐弯抹角地问晴嫂。   晴嫂一听,立马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呢。你和阁主的事啊凝画阁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不知道的。我一直不提,是怕你心里有疙瘩。毕竟宜荌主子是晴兰的公主,正室之位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事实。就算你和阁主情投意合,也只能当个妾室。不过你放心,宜荌主子宅心仁厚,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晴嫂还以为夙月是在郁闷能否在凝画阁立足一事,便连忙开解她。   “那习楠知道这些事儿吗?”夙月又问。   “哪能不知道啊。因着宜荌主子毕竟是晴兰的公主,下人也多是明阙宫来的。因此,凝画阁和明阙宫也常有信物来往。我因着这个机会,时常与小楠聊起凝画阁的趣事。实不相瞒,你的事我和小楠提起过一些的。”晴嫂又些许的心虚,毕竟在人后嚼舌根子,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哦,你是怎么跟她说的?”夙月有些好奇。   “凝画阁里人人都在传说阁主让你替他生个孩子。况且见阁主对你疼爱有加,大家便猜想你俩关系肯定不一般。而我不过是将道听途说的东西都给小楠说了一遍。”晴嫂的声音明显小了些,她还以为夙月是要生气了。   “那习楠听了什么反应?”   “她倒没说什么。我猜她心里也是替你高兴吧,毕竟阁主财大势大,长得又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也算是找了个好人家。如此以后,夙月姑娘你便可享尽荣华富贵了。”晴嫂似乎是在恭喜夙月。   是啊。可这对于天下千千万万女子来说都很幸运的事,在夙月这里,却成了大大的不幸。   夙月听完,不禁觉得有些失落。还以为能在晴嫂这里,得到什么习楠传递给她的信息。毕竟在那封信里,习楠是不敢多说的。   晴嫂见夙月失落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太牵挂习楠了,便想了法子逗夙月开心。   “不过呀,她倒是拿了些首饰过来,我一直舍不得打开。反正我也已经嫁做人妇,打不打扮都是一个样。但夙月姑娘你年纪轻轻,又生的这样一副好脸蛋,不打扮打扮可真是可惜了。”晴嫂说着便将一个朱红色的首饰盒递到了夙月眼前。   夙月本想拒绝,但无奈晴嫂盛情难却,夙月便只好收下了。   “那夙月便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在此谢过晴嫂了。”夙月莞尔一笑。   “客气什么。小楠早就跟我说过了,要当你是自家人。如今你在这凝画阁里人生地不熟的,帮你也是应该。快打开看看,看看喜不喜欢。”   夙月也正好也想打开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便从了晴嫂的意愿。   “怎么会这样?”晴嫂睁大了眼睛。   盒子里装着一个血玉镯子,很是精美。可惜却碎成了两半。想来晴嫂也没想到这镯子竟然碎了,满脸的惋惜。   “可能是运输的途中出了什么差错吧。”夙月拿起了碎掉的半只镯子,细细地打量着。从这镯子的成色和外观来看,的确是难得的上成品,碎了确实是可惜了。   “不可能啊。这宫里的东西送到凝画阁来都是要万分小心的,若是有什么闪失,那可是要杀头的。”晴嫂皱眉。   既然不是运输的途中出了差错,那问题要么便出在习楠身上,要么便出在晴嫂身上。可夙月见着晴嫂对这盒子是爱护有加,轻拿轻放也就罢了,这盒子还是她从装衣服的箱子底下给拿出来的,可见晴嫂究竟有多宝贝这个盒子,旁人压根儿就触碰不到。   如此看来,只有一种解释。这玉镯子在送来凝画阁之前,就已经碎了。   “这小楠吧。知道她从前给我送的手势我都放着舍不得带,便已经好长时间不让人给我捎首饰了。可没想到,这次送好心送首饰过来给我,竟让人给摔碎了。”晴嫂知道那玉镯子必然是价值连城,自然是感到心疼的。毕竟她辛苦一辈子,也未必能赚够钱买这样一个小小的镯子。   “这镯子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夙月将镯子轻轻地放回盒子里。   “就是今儿才送过来的,和小楠写给你的信一起送过来的。当时阁主也在,便将那信拿走了,说他自己拿给你。不知道,那信你可看见了没有?”夙月一提,晴嫂便想起了习楠还有封信要交给夙月。   夙月点点头,随即便陷入沉思。   这镯子平日里不送,偏偏要等夙月在凝画阁的时候送过来。难道这镯子是习楠故意摔碎的,只是为了要给夙月传递什么信息?   宁为玉碎……   夙月了然一笑。这习楠再宫里呆久了,做事也越发谨慎起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轻易屈服于玄夜。   可是习楠哪里知道,为了流采,夙月什么都愿意做。   “这玉虽然碎了,可也是晴嫂你的一番心意。夙月应当好好收着的。”夙月将盒子盖好,好好地收了起来。   “哪里哪里,倒是我失礼了。若是以后小楠再给我送首饰,我一定挑些好的给你送过去。”晴嫂被夙月这么一说,颇有些不好意思了。   “哪里哪里……哪里哪里……”突然屋里传来的突兀的声音,吓得夙月立马谨慎起来。   “是什么声音?”夙月蹙眉。   “没事,是鹦鹉在学人说话呢。夙阳很喜欢鹦鹉,平时他大哭大闹的,只要一听着鹦鹉学舌,便不闹了。”晴嫂指了指挂在夙月身后不远处的一个鸟笼子。   夙月站了起来,对这鹦鹉倒也起了兴致,便细细端详着。   “这鹦鹉长得还真别致。”夙月轻轻摸了摸鹦鹉绚丽的羽毛。   “那可不是,知道这夙阳喜欢鹦鹉,宜荌主子可是搜遍了晴兰才找来的这只鹦鹉。”晴嫂抱起夙阳,也走了过来。   然而,这鹦鹉却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夙月一下子没注意,手就被鹦鹉给啄了一下,幸好夙月反应快,倒没什么大碍。   晴嫂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便不禁嗔怪道:“坏东西,怎么连夙月姑娘都敢咬。”说完,便急急过来看夙月的伤势。   “坏东西……坏东西……”   夙月却也被这鹦鹉给逗笑了,道:“这鹦鹉性子倒是挺烈。”   “可不是吗?别看它长得这样漂亮,要把它留在这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刚来的时候吧,常常不吃不喝,真要把人给急死。幸好现在它生了崽儿,有了牵挂,自然也就不想着飞出牢笼了。现在就是不把笼子锁上,也不用担心它会飞出去。”   夙月瞧着那只倔强的鹦鹉,仿佛在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现在不也就是这样吗?想要离开,却有了牵挂,有了不得不解决的事……   “晴嫂,真是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夙月回头,笑得春光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九章   夙月和晴嫂又聊了好一会儿的家常,夙月才离开。夙阳似乎也很是喜欢夙月,一见到夙月就笑得特别开心。夙月看着夙阳,心里逐渐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也许,有个孩子,也未尝不好。只是日子苦些,但她会努力做好一个称职的娘亲。   不知不觉,夙月竟待到了傍晚。黄昏将天空渲染出一道道暖和的金黄色,很是标致,让夙月都有些移不开眼了。   “晴嫂,天色也不早了,看来我得回去了。”夙月将夙阳放到了晴嫂的手里。而夙阳却似乎有些舍不得夙月似的,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嘟起了粉嫩的小嘴。   “行,那你回去吧,我也得给夙阳洗澡了。”晴嫂倒也没有挽留。   夙月这才站了起来,走出了晴嫂的房门。   这杏园里如今开满了杏花,满院子的杏花香。杏花在黄昏的映衬下,有一种别样的雅致。看着这满园的杏花,夙月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但是既然是迟早都要发生的事,就不要拖拖拉拉了吧。不是有句古话叫做早死早超生么。   夙月轻笑了一声,玄夜的住处方才她已经跟晴嫂打听清楚了,现在,也是时候该去找他了吧?   然而,就在夙月即将踏出杏园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了一男一女的身影掩映在一片粉粉嫩嫩的杏花之中。女的正是宜荌,而男的正坐在一张轮椅上,夙月用脚趾头也能猜到那个人准是封阑无疑。   只是,这个时间点,封阑怎么会出现在凝画阁里和宜荌同赏这黄昏中的点点杏花,难道就不怕被玄夜发现么?   明知道鬼鬼祟祟地在他人背后偷听是极为不妥当的事情,可夙月却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索性躲在一处,想知道他们两个究竟在谈论些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宜荌紧皱着眉头,质问着封阑。看宜荌的眉眼,似乎是真的很生气。   一向清淡的宜荌,竟然也有被激怒的时候。夙月的好奇心也由此越发的大起来。   “我做错什么了吗?竟然让你这么恼怒?”封阑摊开双手,一副无辜的模样。   “你不是答应我,绝对不会伤害她吗?”宜荌气得有些颤抖。   “是啊,难道我没有做到?那么请你告诉我,她究竟是哪里不好,是少了一根头发,还是少了一块肉?她是不是毫发未伤?”封阑拾起了地上掉落的一支杏花枝,上面还密布着星星点点的粉色杏花,就像少女娇嫩的容颜一般。   “呵呵,毫发未伤,亏你也说的出口。她现在被你折腾的千疮百孔,你竟然还敢说她毫发未伤?”宜荌气极,将手指指到了封阑的鼻子上。   而封阑,似乎也是被激怒了。   他手上的杏花枝被他用内力残忍的崩碎了,漫天的碎屑,流露出别样的残忍。看来封阑也是个武功极其高强的人。   “我说过,没有人可以指着我的鼻子和我说话。”封阑一把抓住了宜荌得手。   宜荌吃痛的表情清晰可见,可见封阑并没有念及旧情怜香惜玉。   “你究竟还想要什么?你所有的要求我都已经答应你了,为什么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做不到?”宜荌竟然流下了眼泪。   “我说过,我要这整个天下。我要把这整个天下都送到你面前来,我要你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永远地站在我的旁边。”封阑看到宜荌的眼泪,似乎也是心疼了。便把力道完全放松了下来,将宜荌的手轻轻地握在了掌心。   “你明知道,她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宜荌挣开了封阑的手。   “只要我拥有了这个天下,她就没有理由不答应。”封阑的眼中满是勃勃的野心,与他斯文儒雅的外表极为格格不入。   “夙月姑娘,夙月姑娘……”竟然是晴嫂的声音,她似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往夙月的方向奔来。   但无奈晴嫂的声音实在是不小,显然宜荌和封阑他们也都听见了,四处张望着,试图找寻声音的来源。   夙月心知此处必定是不可多待,便琢磨着赶紧离开这里,可慌乱之中却不小心碰上了路边的石头,动静倒是不小。夙月知道自己被发现已经成了不可避免的事实,但她只求宜荌他们千万不要追过来。   然而,夙月却还是被一无所知的晴嫂给拉住了。   “你跑什么呀,可真是累死我了。方才你把盒子落在我那了。”晴嫂说完,便把习楠送的朱红色盒子放到了夙月手里,另外还拿了些夙月爱吃的甜糕。   夙月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因为她看见,就在晴嫂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宜荌已经赶了过来。而封阑,只怕是已经早早离开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宜荌又恢复了她以往清淡却仪态万千的形容,温柔地笑着。连上连泪痕都已经消失不见,似乎刚刚全都是夙月一人的幻觉罢了。   “回宜荌主子。事情是这样的,夙月姑娘在我那儿落了些东西,我正给她送过来呢。”油晴嫂和宜荌说话的态度可见,两人的关系似乎处得不错。   “是吗?她来杏园多久了,怎么也没有人过来跟我禀报?”   “来了有好一会儿,夙月姑娘知道夙阳在我那儿,便想着过来瞧瞧,一瞧就是半天。我俩又投缘,便聊了好长一段时间。东拉西扯的,也就忘了通知你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吩咐下人把这些东西给她送到枫园吧,我还有话要和夙月姑娘说。”宜荌一双明亮的眼睛压根儿没从夙月身上离开过,似乎要看穿她似的。   完了,这下她是真的走不了了。   “你都听见了?”宜荌观摩着夙月神情的变化,似乎想要找出什么端倪。   可夙月却没有回答宜荌,一双眼睛正盯着宜荌的手上看。一双芊芊素手被封阑的力道折腾的通红,连夙月看了都有些心疼。   爱上一个像封阑一般的人,也许也是一种悲哀吧。   宜荌也注意到了夙月的视线,便将手背到了自己的身后,不愿让夙月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宜荌的脸依旧在笑。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夙月装聋作哑。   “看到夙阳了吗?”宜荌竟和夙月聊起天来。   也许真的是没话找话说,夙月既然去了晴嫂的房间,那势必是见过夙阳的。   “你把他照顾的很好。谢谢。”当然,其他的事暂且不提,单单照顾夙阳这一点,夙月的确是该感谢宜荌的。起码她做不到的事情,宜荌做到了。这样对于碧岑,夙月也算是有个交代了。日后就算下了黄泉,也有脸面对碧岑。   “哪里,你既然把他交给了我,我照顾好他,也是应该的。”宜荌很是谦虚。   可就这样,两人的话题似乎已经到了终结,沉默代替了所有。   也许,宜荌和夙月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来都走不到一起。只是前阵子,夙月还傻傻地以为,两个人真的能像姐妹一般地相处。如今看来,恐怕还是太难。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肚子也饿了。”夙月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她只怕再待下去,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如今能帮夙月的人只有习楠了,和晴嫂是夙月唯一的机会,她千万不能让人掐断了这条路。至于宜荌,先不管她究竟站在哪一边,有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的人一旦多了反而不妙。   “你今天应该不是来找我的吧。”宜荌又冷不防问了一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这样问。夙月不想见宜荌,就算是八抬大轿,夙月也未必肯往杏园这边走。如今在这杏园见到夙月,宜荌倒真是觉得惊讶,或者应该说,更多的是,惊喜。   兴许是太久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温暖,一旦拥有,紧接着再失去,会觉得分外的不舍。曾经宜荌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夙月恨她又如何,可如今,那份滋味的确是很难受。   “不是。”夙月停顿了一会儿,双脚似乎塞满了铅一样沉重。   也许,宜荌才是这场权谋之中最可悲的女人。她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甚至没有得到过任何一个人的真心的爱怜。夙月的确是比她幸福很多,无论如何,她还有一个流采,可宜荌,什么都没有。就算有一天,她真的成为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只怕也不会快乐。有的,只是无边的黑暗与空虚。   “无论你方才听到了什么,都忘了吧。那样对你比较好。”宜荌说的并不大声,可夙月却听得分外清楚。   夙月终于还是走出了杏园,恍惚中,似乎有一朵杏花落在了自己的头上,然而又被她因行走而带起的微风吹落到了地上。   杏花香味也渐渐消散了。   夙月不知道,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还能不能遇到一个像宜荌这样的奇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0 章   满池的花瓣,几乎让夙月无法看清水面。她伸出自己的左手,拨开上面沾着的朵朵花瓣,上面洁白无瑕,连一丝疤痕的痕迹都没有。那样的干净,干净到让她甚至无法想象那上面曾经存在过那样诡异的反复在她梦中出现的木槿花纹路。   夙月一遍遍的搓洗着自己的身体,即使水温正在慢慢地下降,她也全然不顾。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知道她已经将自己的皮肤挫得通红,可她却还仿佛觉得不干净似的。方才,她已经让人去找玄夜了。今晚,玄夜应该会在房里等她的,她猜。   夙月突然有些害怕,她真心希望这个澡能洗上一辈子。   可她不能,她缓缓地走出了浴缸。似乎是着凉了,她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喷嚏,鼻子似乎也开始流鼻涕。   夙月快速地穿上了衣服,外面,还有人在等她。   是一个小侍女,侍女看见夙月的穿着打扮,有些许的惊讶。   夙月今天的样子比她在凝画阁里的任何时候都还要随意,清汤挂面,一袭白衣,连发髻都是最普通的样式。凝画阁里人人皆道玄夜和夙月是一对眷侣,可夙月如今的样子,怎么看也都不像是去见自己的情人。这倒也难怪侍女会露出那样惊讶的神情了。   “走吧。”夙月的声音轻的宛若一阵风。若不去是那若有若无的鼻音,恐怕那位小侍女真要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是。”小侍女应了一声,提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灯笼在前面引路。   看得出来,这个小侍女也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也对,在这个凝画阁里,玄夜就是权力的象征,是王一般的存在,怎么会有人不想讨好他?   夙月望着前面灯笼发出的点点亮光,思绪又回到了两年多前,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迎月节。直到今日,她还时刻提醒着自己。在那个灯火通明的夜晚,在那个晚风清凉的湖畔,她遇到的,不是权倾天下的凝画阁阁主玄夜,而是那个无所不能永远有办法救她于危难之中的跟班小黑。   是不是人老了就会不停地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是不是就会不停地翻开过去的回忆,不愿意让记忆搁浅?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夙月承认,她的确是老了,才会一遍遍回想那些永远逝去的抓也抓不住的东西。   可是回忆终究是回忆啊,她要面对的人,是玄夜,不是小黑。无论曾经,她对小黑又多么的痴迷和爱恋,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夙月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宛若一只扑火的飞蛾,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要骄傲地扑扇着翅膀。   “夙月姑娘,进去吧。”侍女提醒了一声。   夙月已经在房门口站上好一段时间了。   夙月知道,如果自己推开这扇门,会意味着什么,可是她不敢去想,她连想都不敢想。她不想推开这扇门。于是,那位小侍女便帮她推开了,就这么轻轻地,毫不费劲地。全然不顾岁月心中的挣扎。   夙月只好抬起了一只脚,紧接着,又抬起了另一只。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只是跨过一门槛,都可以这么艰难。   “你来了。”玄夜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慵懒,是世间女子都无法抗拒的声音。   只除了夙月。   “嗯。”夙月应了一声。   而门,已经被关上了,夙月将门扇合并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玄夜此时正背对着夙月。还是那袭黑衣,还是那个英俊潇洒的人,却已经再也不是那个夙月心中为她遮风挡雨的小黑。   “过来。”玄夜并没有回头。   他的前面有一扇精致的雕花屏风,而他,正在盯着屏风看。   夙月走了过去,看见那上面,挂着一个面具。是他们初次见面时玄夜所带的面具。   “你还留着。”夙月轻轻地勾勒着面具的轮廓。   面具被保存的很好,一丝灰尘都没有沾上。   玄夜在夙月丝毫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把抓住了夙月的手,将夙月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夙月还没有反应过来,玄夜已经吻上了她的唇瓣。   这个吻是如此的热烈,让夙月几乎完全招架不住,只能任由玄夜拼命地掠夺着。夙月不得不承认,玄夜是个可怕的掠夺者。她的身子几乎就要站不住了,浑身都软绵绵的,兴许是因为受了风寒的缘故。她只能任由玄夜将她转移到了里屋,然转移到了床上。   她已经忘记了反抗,她不过是个任由玄夜摆布的傀儡。   她知道,玄夜已经动情。今晚,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如果方才她还有一丁点儿逃走的念头的话,现在已经倾泻殆尽了。   可是,她为什么会流泪?若不是脖子上冰凉的触感,恐怕夙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不争气地流泪了。如此不合时宜地流泪着。   玄夜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儿,他知道她哭了。原本粗暴的动作,渐渐地变得轻柔起来。他极力忍耐着,将夙月的衣裳重新整理好。然后,俯下身去,轻轻地吻干了夙月的眼泪。   玄夜并没有继续下去,他坐在了床沿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似乎是要平静那股原始的冲动。他,似乎是要走。   “你去哪里?”夙月也坐了起来。   “我说过,我会给你时间,等你准备好。”玄夜的语气里透漏着些许受伤的意味。   他等这一天真的等得太久了,等得他都快要疯掉了。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失控一回。可是他没有,尤其是当他看见她的眼泪的时候。   玄夜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女人的眼泪,可以锋利过任何一把剑。他也许可以躲过任何一把剑,却独独躲不过夙月的这把,又快又狠。   “不要走。”当夙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深深地唾弃着自己的恬不知耻。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欺骗自己,骗自己只要将你绑在我的身边,那样我就会快乐的。可是今天我发现,我更希望你过的好,发自内心地快乐起来。即便我还是不愿意让你离开这里,可是我可以选择让你好受些。你放心吧,我已经差人将流采送到了枫园。至于泠樾,见到他也会安息的。我明日会让人把泠樾葬在她最爱的枫园里。至于你……夜色已经这么晚了,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吧。我……不会碰你。”玄夜说罢,站起来就要走。   只有玄夜知道,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究竟有多么艰难,究竟有多么不舍。   若是他早些发现这些,那该有多好,如果他早些发现,也许就不会让流采喝下夙月的血,也许流采就不会中血咒……   夙月紧紧闭着双眼,不愿再去想那些可能的东西。毕竟事实,已经赤裸裸地摆在眼前,她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也许”不过是自找难受而已。   也罢,就当是夙月欠玄夜的吧,就当是她欠他的,反正她迟早要还的……   夙月飞快地跑下了床,光着脚,也顾不得地板的冰冷。她伸出双手拦住了玄夜,并不让他离开这里。   玄夜疑惑地看着她,怔住了。   夙月就好像壮士赴死般的,闭着眼睛,颤抖着,轻轻地吻上了玄夜的唇。   她的确很笨拙。她不知道要怎么吻一个人,她学着玄夜的样子,伸出了自己的舌头,可玄夜却没有回应她。   玄夜将夙月挂在他脖子上的手取了下来,可是双眼明明已经沾染了情欲。夙月知道,玄夜正在极力地忍耐着。   夙月是不是太贪心了?玄夜已经将她朝思暮想的流采送到她身边了,她却还嫌不够,她还想要自由。她还想在一个无拘无束地地方,和流采一起,平静地生活下去。没有任何人的打扰。   “你真的要这样吗?”玄夜的眼中是有喜悦在跳跃着的,这种情绪轻而易举地就被夙月捕捉个正着。   夙月没有回答他,而是重新吻了上去。   这一次玄夜并没有再拒绝她,而是开始激烈地回应着夙月。这一天,他真的等得太久了。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再放开她,即使倾尽所有。   可夙月却没有玄夜那样享受。对于她而言,只要不是流采,那就是凌迟之苦。可是她必须忍着,她要等到那一天。从前,她为了那些所谓的复仇,所谓的真相,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   她真的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选择和流采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但是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她只能够抓住时机,为他和她赚取一个未来。   就算流采这辈子都不会醒来,她也会一直陪着他。她的要求不多,只要陪着他就好。他们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夙月这次,真的是不想错过了。   今晚的风似乎特别的凉,夙月的胳膊裸露在空气中,受着凉风的轻抚。尽管被折腾地很累,可是她还是睡意全无。夙月转过头,看着身旁已经熟睡的玄夜,心中五味杂陈。   能帮她的人,只有习楠了,真的只有习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1 章   夙月今天睡得特别沉,一觉起来,浑身都似散架了一半。尽管如此,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快速递飞奔到了枫园。只因那里,有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的人。   当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夙月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流采就这么躺在了泠樾的床上,依旧穿着那身雪白胜雪的衣裳,额上的碎发垂在了一旁,露出了清秀俊逸的脸庞。一切,都好像是夙月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岁月从来不曾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却让夙月已经变了好多好多,让她走了好久好久的岔路,几乎就要迷失在路的尽头。   世界是如此的安静,夙月甚至不敢用力地呼吸,生怕打破了这安详美好的一切。她慢慢地走了过去,脚步轻的微不可闻。她就像是一只想要偷食的小猫,每一步都走的轻手轻脚。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想飞奔过去,抱住他。   她总算是离他近了些。夙月伸出手,想想摸摸流采的脸。可当她看到自己手上曾与玄夜一夜欢爱的痕迹时,她又愣愣地把手收了回去。她终究是不配的吧。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能见到他就好了,这样无论她付出了什么,她都可以接受,她都会心满意足的……   可是,真的,没关系吗……   “你知道你有多自私吗?就这么半死不活地睡下去,还要别人来照顾你……”   一阵清风拂来,屋子里的风铃发出了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   其实夙月是想说,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即便是照顾这么以个不会说话,不会愤怒,不再仇视我的你,我也满心欢喜。   夙月就这么呆坐了一个下午,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流采,却始终没有靠近他。流采对于夙月而言实在太纯洁,她不忍心玷污他。一丝一毫,都不允许。   其实夙月的心里还有点什么不可能发生的期许,必须,她在期待,也许她这么一直等下去,终有一刻,流采会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   可惜,直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射到夙月的眼里,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的时候,流采也没有醒过来。终是没有。夙月的一切期望注定都会落空。   “走吧,我带你出去看看。泠樾的园子真的很漂亮呢。”夙月进来时便瞥见床沿边摆放着一台崭新的轮椅。如此看来,玄夜倒还真是有心了。只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夙月倒宁愿他对她无心。   夙月心知自己笨手笨脚,加上又还是不敢碰流采,因此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折腾到了轮椅上。   他是那样的洁白干净,她碰不得,碰不得……   将流采推出观火阁时,余晖尚未褪尽,照在夙月的身上,暖暖的,痒痒的。此时的枫园就宛如仙境一般,美不胜收。听说玄夜把泠樾葬在了这片火红的枫林里,夙月便又将流采往林子深处推。这样一来,泠樾便可以离流采更近些。   终于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了,泠樾应该很高兴吧。   夙月也是如此。只是她的高兴里,还夹杂着一种浓浓的羞愧。她希望流采能睁开眼。可是她又害怕,她害怕这样的自己,会在流采的眼中变得更加的丑陋不堪。她配不上他的信任,她配不上他的守护。   枫叶似乎也感受到了夙月的悲伤似的,一片一片,慢慢地飘落下来,犹如漫天红色的雪花。夙月又想起了那时候她和他在籍符峰上起舞。她笑,他也笑。夙月这才知道,原来爱上一个人,真的只需要一秒的时间就够了。   她喜欢他的笑,感动他的付出。   所以她希望她也可以这样,可如今看来,她的付出都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而已。的确,她是端平了复颐殿,可是流采呢,得到幸福了吗?没有,什么都没有。夙月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罢了。   笑话,天大的笑话而已……   不知不觉,夙月竟然跳起舞来。在这漫天的红色之中,是个尤其显眼的存在。   她知道他再也看不到了,可夙月还是倔强地舞着,直到双脚已经渗出点点的血迹,她也不觉得疼痛。仿佛,只要停下来,心里就会空了一块儿似的。他看不到也好。若是他看着她,她一定会羞愧地恨不得去死。   让她跳吧,那是夙月一个人的回忆,在那遥远而雪白的籍符峰上。每一片雪花都承载着夙月的记忆,经久不衰。是苍白而凄凉的美丽。   可是,夙月还是停了下来。因为她的舞,如若非要给谁看的话。那个人必须是流采,也只能是流采。除了他,夙月不会再为任何人跳舞。   然而,那边却响起了掌声。   玄夜见夙月终于停了,便从观火阁上走了下来。   夙月的心中很是不快,有一种被人偷窥的感觉。但要怪也只能怪她,若是真的不想让人看见,就不要这么大庭广众地跳。这里又不是她的地盘。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后悔,后悔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不是说以后都不过来的吗?”夙月挡在了流采的轮椅前面,似乎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不过,她是恼自己更多些。   玄夜似乎是被夙月的护雏的阵势给吓住了。他还以为让夙月见到流采,她就会对他有所改观。可如今看来,他实在是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他的地盘,自然是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夙月若是不想见他,简单得很,只要她逃得出去,她大可以一辈子都不用见他。可是现在,她在枫园里说出这种话是不是有些可笑了?   “你的脚……”玄夜原本还有些尴尬,但当他看到夙月裙裾下光洁的脚丫上的血迹时,他实在是无法冷静了。   夙月一定是太急着见流采,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到枫园来了。   “没事。”夙月将流着血的脚缩进了裙摆里,不想让玄夜看见。   可是她怎么藏得了,连裙摆上都沾染了点点腥红。   玄夜心知夙月倔强起来也是很要命的,便只是皱起了眉头。虽然他恨想马上抱起夙月,不忍心呢她受伤地脚再碰到地上坑坑洼洼的石头,虽然他很想马上让夙月好好躺在床上,让侍女过来给她敷药。   但是他忍住了。   他知道,她会拒绝。拒绝和挣扎只会让她更痛苦而已,那倒不如,就让玄夜自己痛苦吧。   “别忘了,我也好歹当过明阙宫的太医。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就不劳你费心了。还有……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夙月心里的戒备丝毫没有与减弱。她好不容易才把流采从玄夜的手里要回来,就绝对不能让流采再落入玄夜的手里。   绝对不能。   “没什么,来看看你而已。”玄夜有些落寞。   “你也看到了,我很好。”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走了?这是夙月想要说的话,可是她终究没说出口。可是,即便她不说,玄夜也会懂得。   玄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善解人意,心思缜密。   “嗯,那我走了。”   玄夜的一袭黑色长袍在这漫天红红火火的枫叶林之中也是同样的格格不入。也许她和他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灿烂的权力。   天空终于吞没了最后一丝绚丽的金黄,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夙月多么希望今夜会有闪烁的星光,那样的夜晚兴许不会那么的寂寥。   天色已经不早了,夙月便将流采推入了观火阁内,然而却发现里头竟然多了一个鸟笼。   如此看来,玄夜并不是空手而来。只不过是看到夙月的态度,消磨了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的兴致罢了。   夙月对这等养鸟只是本就无甚兴趣,只不过见那笼子装的俨然是珍贵稀奇的金丝雀,这才多看了几眼。外表是美,然而困在囚牢里的东西,夙月又怎么会有心情欣赏呢?   索性,还是放了吧。   夙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鸟笼,而那只金丝雀仿佛也感受到了夙月的动静似的,一双黝黑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着。   然而,也仅仅是如此而已。金丝雀并没有如夙月预料中的那样,飞出牢笼,一去不复返。而是在鸟笼里反反复复地踯躅徘徊着,可是却没有要展翅儿而飞的意思。   夙月还以为这鸟儿是有灵性,怕夙月使诈,所以想来个出其不意。然而夙月等上了许久,那金丝雀却还是没有离开,反正渐渐地停下了走动的脚步,甚至连动都懒得动了。   夙月觉得有些奇怪,便凑前去看,这才发现,这鸟笼里边竟然有他刚产出的崽,似乎是刚破壳,小小的,皱皱的,和夙月的拇指一般大小,甚是我见犹怜。   也难怪这金丝雀不肯离开了。若是它离开了,这些崽可不是也没了娘亲的陪伴了吗?夙月不禁喜欢上这只金丝雀。原来不全是所有的东西都是虚有其表。反而,外表越是美丽的东西更容易让人忽视它的内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2 章   “夙月姑娘,你在吗?”似乎是晴嫂的声音。   在这凝画阁里,也只有晴嫂的声音会让夙月感受到些许的亲切。   “在,晴嫂快进来。”夙月应了一声,不再管鸟笼中的金丝雀。   晴嫂并不是一个人过来,还带上了夙阳。这婴孩的模样还真是一天一个样,这才多久不见,夙阳似乎又水灵了一些,一双漂亮的眼睛很是惹人怜爱。   “快,快坐下。”夙月连忙去准备茶水。   晴嫂见到夙月屋里的流采,申请颇为惊讶。如此看来,她并不知道流采的存在。   “这位公子是……”   “哦,他是我的一个朋友。生病了,现在生活不能自理。”夙月将一杯清茶递给了晴嫂。   “看来阁主对你还真是不错。这种上好的茶叶我就是在宜荌主子那里也没有见过几回。”晴嫂显然是把这茶当做至宝。毕竟这么好的茶,她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喝上一回。   夙月却只是干笑,不予置评。的确,别看这观火阁摆设简单,但吃穿用度,绝对是堪比皇宫贵族的。也不知道这玄夜究竟是对夙月用心,还是因为对泠樾的愧疚,一直没有缩减观火阁的用度。   愧疚?但如果他真的会愧疚,泠樾又怎么会死。只怕是泠樾不小心呢知道了他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才惨遭杀手吧。也罢,夙月已经累了,对于这些她已经没有精力去追究了。他只想好好照顾流采,也算对得起泠樾。   “你看我,光顾着喝茶,都忘记和你说正事了。”   “什么事?”起初夙月还以为晴嫂只是单纯过来和他拉拉家常而已。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倒也没什么,是今天小楠来信说她很想你。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拿给她,也让她好有个念想。”   夙月琢磨了一会儿,便把玄夜拿来的鸟笼拿给了晴嫂。   “你看这个行么?”夙月问。   “这不是金丝雀吗?这么好的东西,你也舍得给小楠。”晴嫂惊讶。   “没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夙月微笑。   “那也行吧,随你。”晴嫂应了一句,把鸟笼放到了离自己座位近的地方。   “晴嫂,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夙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   “什么事?”晴嫂一向是个热心肠的人,就算是件芝麻小事,她也会当成天大的事情去办。   “夙月想请您帮个忙。”夙月心里其实还是有些举棋不定的,毕竟,到头来,她是在让晴嫂替她冒险。   “有事就说,别支支吾吾的。只要我能办的,就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帖帖。就是不能办,也想办法让别人给你办好。”晴嫂斩钉截铁地说。   夙月心知晴嫂说的不是玩笑话,可就是因为晴嫂这股热心肠,夙月才越发担心。搞不好,晴嫂真的会因此丧命。   “我想向外边运些东西。”可是晴嫂是她唯一的希望了,起码现在是。除了她,没有人能帮她了。   “嗨,那不是很好办吗?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神神秘秘的。你要是想运东西,直接跟阁主说不就得了,阁主待你如此宽厚,你就是要金山银山,他也给你运出去。”晴嫂暧昧地笑了笑。   可玄夜,才是夙月最大的麻烦。   “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夙月皱眉,声音也放小了些。   “为什么呀?”反倒是晴嫂不解。   “你想想看,我初来乍到,便享受极好的待遇,如今又琢磨着将东西运出凝画阁。且不说这东西是不是凝画阁的,就算不是,人多口杂,也不会有人相信。到时候,人人皆道夙月是个贪图富贵吃里扒外的人,我在凝画阁的日子也就越发难过了。”   晴嫂细细一想,夙月说的的确有理。照玄夜的态度来看,夙月短时间内是走不了的,既然要呆在凝画阁,那就不能四处树敌。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晴嫂说完却又哀叹了一声。   “晴嫂为何叹气?”夙月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这东西是不是非运不可?”晴嫂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是。”夙月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事儿若是非要办,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凝画阁戒备森严,进进出出的物资都要经过严格的筛选审查,若是一般的途径,的确很难不被人发现。但是……”晴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神情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   可夙月却耐不下性子了,有希望就好,哪怕很是渺茫。   “是什么?”   晴嫂看了夙月一眼,却欲言又止,可她此举反倒让夙月更是急躁。   “是什么?你快说呀。”夙月到了现在,已经很少能有什么事让她焦躁不安。如果有,那一定是和流采有关。   晴嫂实在是被夙月追问的没有办法了,才支支吾吾道:“凝画阁里,的确有一个人有这种瞒天过海的本事。可是她脾气古怪,去求她的人,能活着回来的都少之又少,而能活着让她完成心愿的,更是凤毛麟角。她不爱钱,若是用钱能够解决那还好些,就算她开出天价,我们也能让小楠想想办法。怕只怕,她要的,是命!”   命?夙月贱命一条,不要也罢。可是如果她死了,谁来照顾流采?但如今,既然有了希望,夙月就不能放弃,无论如何也要去试一试。   夙月只是愣了一会儿,便笑道:“晴嫂言重了吧,她就是再嚣张,也得看玄夜的面子不是。你就带我去见见她,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办法的。”   “她真的是个怪人,你还是不要去,我不能害你。”晴嫂实在不愿带夙月去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对凝画阁所有的人来说,那个人就像鬼一样,凝画阁人人无不闻之丧胆。   “晴嫂……”夙月只好拿出撒娇的看家本领。她发誓,自从她爹去世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对谁撒过娇。   晴嫂到底是心肠软,看着夙月梨花带雨的样子,立马便招架不住了。   “好好好,我带你去就是了。”想来晴嫂刚来凝画阁的时候不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擅自走了进去,可是被吓得不轻。   她记得,那里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没有头发,脸色苍白如纸,双眼通红,飘过来飘过去。直到现在,她的梦里都时常出现这样的场景。   待晴嫂安顿好夙阳,她便带夙月去了那个传说中的“鬼地方”。   果不其然,夙月走了这么久,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而原本生机盎然的凝画阁,在这一处却仿佛被生生隔断了似的。寸草不生,到处是枯枝黄土,死水一潭一潭,还散发着阵阵恶臭。夙月只觉得,这里的天空仿佛都要比其他地方暗淡许多。味道实在是难闻地厉害,夙月便不自觉的捂了捂鼻子。   可晴嫂却越走越慢,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似的,不再往前走,双脚颤抖着。   “夙月,我求你了,我们不进去了好吗?真的不能进去。”晴嫂的声音里似乎是带着些许哭腔,看来从前她在这个地方的确有过什么非常不好的回忆。晴嫂从来都是一个乐观的人,夙月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害怕失魂落魄的模样。   夙月抬头望,上面竟然也有个牌匾,牌匾也有些年月了,上面布满了蜘蛛网,甚至还有许多的不明飞行物缠绕在那层层叠叠的网上,很是骇人。夙月强行振作精神,往地上捡起了一枝长度刚好的枯树枝。她轻轻地划掉了一些牌匾上的蜘蛛网,这才看清了牌匾上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而一旁的晴嫂早就被吓得胆战心惊,连忙捂住了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颐居”。   颐居颐居,单单一个颐字就让夙月有了浓厚的兴趣,这个地方,会不会和夙月的家族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夙月有一种直觉,这个颐居,她非进不可。   “啊!”晴嫂大呼一声,晕了过去。   夙月往地上定睛一看,原来方才那蜘蛛网里藏着一条拇指粗的蜈蚣也掉了下来。夙月自然也是害怕的,可如今晴嫂已经晕了过去,她总不是至晴嫂于不顾吧。   眼看那只武功已经伸开了无数只脚,就要往夙月和晴嫂的方向过来。夙月的确是被吓呆了,她本就害怕武功,何况是如此大的蜈蚣!   索性她手里还捏着一只枯树枝,狠了狠心,一咬牙,便往地上挥舞着。前几次,由于她实在害怕,拿着树枝的手都在颤抖,自然是没有成功。再后来,眼见蜈蚣越来越近,她便定了定心神,挥起树枝就往那只胖蜈蚣的身上挥去,那蜈蚣一下子就被树枝甩开了老远,不见了踪影。   “什么人,竟敢对吾儿如此残忍,是不是活腻了?”   那人的声音异常的沙哑,雌雄难辨,只是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中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恐怖。那个人,究竟是人是鬼?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3 章   “晚辈夙月,在此见过前辈。”夙月想要寻找声音的根源,但无奈四处张望过后,却没有丝毫的收获。   “前辈?我可不敢当。”那人的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与恐怖,尤其是处在如此荒凉的环境之中。夙月满身的鸡皮疙瘩都不自觉地起来了。   “前辈谦虚了。”夙月低头道。   如今夙月虽然看不见他,但那不代表他也看不见夙月,既然是有求于人,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少拍马屁。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前辈真是神通广大,将晚辈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少来这套,对我没用。没什么事求我,谁愿意来这种鬼地方。你有那个功夫倒不如入多去讨好那个姓玄的,还实在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只不过,那你倒是个新鲜面孔,我倒还真有些舍不得你走了。不如,留下来陪我?哈哈哈哈……”那人笑得很是阴森,夙月心中没由来地一紧。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夙月的异样,又道:“怎么?嫌弃我了?”   “夙月不敢,夙月只是尚有要事要办,恐怕不能如前辈所愿。待我办完了该办的事,再来陪你也不是不可。”   这个颐居,对夙月而言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她日后,一定会再来。   “你说你叫夙月?”那人停住了怪里怪气的语调,一本正经地问道。她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无比,却依稀听得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正是。”夙月疑惑那人为何要如此问她。   可那边,骇人的笑声却又没有征兆地响起。   “哈哈哈,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甚好,甚好。”   夙月又惊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沙哑的笑声在这荒芜的环境之中又凄厉又悲惨。仿佛是一把利爪,一遍遍地挠着你的皮肤。   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她的声音,不像是天生如此,倒像是被人人为毁坏的。只怕,也是个可怜人。   “前辈你……认识我吗?”夙月实在不知那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为何如此大的反应。   “何止是认识,简直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夙月仿佛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些许的恨意。   “是因为我娘的缘故?”   迎珏当年也在凝画阁住过,难保是否跟凝画阁中的其他人结仇。毕竟,受宠的女人总是多遭忌恨的。   可是那人却没有回答夙月,整个院落只剩下枯叶翻飞的声音。晴嫂仍旧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世界安静极了,安静到让夙月几乎以为那人已经离开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那人却突然开口了。   “帮我运东西出去,要神不知鬼不觉。”夙月一字一句道。   “哦?是人还是东西?你可得说清楚了,不说清楚,我可不帮。”那人怪异地冷笑了一声,带着些许的嘲笑。   夙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识破了。也罢,纸包不住火,既然要叫她帮忙,自然也是瞒不住的。   “我要你帮我运一个人。他中了血咒,已经失去了意识。还请前辈助夙月一臂之力,夙月定当涌泉相报。”夙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他不能让流采一辈子呆在凝画阁,她不能让他一辈子活在危险之中,她不能让他任人宰割。   所以,要夙月做什么都可以。   “既然你叫夙月,我当然要帮你。运个人而已,简单!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只要你做得到,我必定不会食言。”   夙月有种不妙的预感,可是,她没得选择。   “你说,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夙月的眼神从来未像此刻般坚定过。   “话可别说的太早。”那人冷哼一声,像是有些不屑。   “夙月说的出,做的到。”   “是吗?那好,我要你的头发。”   “头发?”夙月没想到那人的要求竟然如此的怪异。果然是个怪人,居然要别人的头发。   “怎么?不愿意?”那人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夙月怕她反悔,连忙道:“不不不,无论你要多少,夙月都给你。”   “呵呵,这样啊?那你可听清楚了,我要你把头发一根一根地拔下来,全部都拔下来!”   夙月愣住了。果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难怪晴嫂不让自己来找她,她的要求,的确是奇怪又难办。   “这恐怕需要一些时间。”夙月蹙眉。   “那是自然。你什么时候把头发送过来,我就什么时候帮你。我这个人不喜欢说大话,只要我说出口了,只要你完成了我的要求,我就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绝不拖泥带水。”   “好,那我就过几日再来找你。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姓颐,单字一个错。”   “颐错前辈,夙月就此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夙月又作了一个揖,算是辞行。   “不送。”   夙月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晴嫂叫醒。如此看来,晴嫂的确是被吓得不轻。   天色也已暗,此地到底不是久留之地。可夙月实在是不放心晴嫂,便将晴嫂送到了杏园。可惜,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了雨。夙月没拿伞,一时半会儿的也走不了。晴嫂原本想赶紧回屋里给夙月拿伞,可却被夙月拒绝了。   既然这雨想留她,她就不妨多呆一会儿。   兴许是夙阳想她了也不一定。   夙阳此刻正睡着,面容宁静安详。仿佛外面的雨就算再大,也都与他无关。夙月有时候真羡慕夙阳,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完全没有丝毫的烦恼。   晴嫂兴许是被吓得不轻,今日的话的确是少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也病怏怏的。   “晴嫂,你没事吧?”夙月有些担心,也有些自责。毕竟,是她求晴嫂带她去颐居的。要不是她一意孤行,晴嫂也不至于如此。   “不瞒你说,今日我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带你去那里的。”晴嫂说话有气无力。夙月自然也知道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因此心中的自责也就更甚。   “夙月知道,实在是麻烦你了。晴嫂的大恩大德,夙月没齿难忘。”夙月跪了下来。   晴嫂见状,连忙将夙月扶起。   “你这傻孩子,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己人,我就是再难,这点忙难道还不帮你。只是那颐居实在是个鬼地方,我盼着你日后千万不要再去。”晴嫂脸色苍白,似乎还未从颐居的阴影中走出来,而这反倒更增添了夙月的好奇心。   “夙月冒昧,不知晴嫂能否跟夙月诉说一二?”   晴嫂叹了一口气。   “那颐居中的人是人是鬼,我也说不清。我从前刚来凝画阁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好奇便进去过。那里总是有一个女人的笑声,恍惚中我看见她好似穿着黑色的衣服,一张脸白的跟刷了墙粉似的。犹如那黑白无常,很是骇人!后来,我又听说,这凝画阁里,总是有下人莫名其妙的失踪。我便越发的害怕。”晴嫂说着说着便捂住了心口。   的确,对于一个妇女而言,见到如此场景,谁能不害怕?也难为晴嫂了。   “那凝画阁里还有别的人见过她吗?”夙月对这女子越发的好奇起来。   “凝画阁里人多嘴杂,传言也多,有真有假。有人说那女子总是带着遮住半张脸的帽子,说话也阴阳怪气的。只不过,见过她下半张脸的人都说,那是个年轻女子。可惜那些在凝画阁里待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奴们口风都紧得很,我们也就无从得知这个女子的身份,更不知那些传言究竟是真是假。”晴嫂喝了口茶,算是压压惊。   “是吗?宜荌去过那里吗?”   “没见主子去去过。主子说每每去那里就伤情,还是不去的好。况且,阁主似乎不喜欢主子去那里,也不许下人去,说是怕打扰她。”晴嫂说的神神秘秘,像是怕被人听见似的。   伤情,怎么会伤情?   夙月有些匪夷所思。这世上竟然有能让宜荌伤情的女人,实在是让夙月的好奇心又浓重了几分。看来,她是非要见见那个深不可测的女人不可了。夙月想知道她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况且就算是为了流采,她也还是要去见她的。   只不过,经晴嫂这么一说,事情似乎有趣了许多。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再等等……   “晴嫂,若是习楠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千万不能给别人看,她给我的东西,我可得第一个拆。”夙月半开玩笑地说着。   晴嫂还以为夙月只是小姑娘情结,生怕习楠给她的好东西让别人抢了去,便连忙道:“是是是,一定第一时间给你送过去,放心吧,绝对不让别人碰。”   “好,那我可走了啊。回去还有事情要忙,你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   “行,你去吧。”   夙月走出门外,淅淅沥沥地雨已经停了。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希望这一次,她真的能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4 章   待夙月回到观火阁里,流采依旧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的改变。   夙月的心里顿时多了一种空落落的惆怅。   他不会醒了,真的再也不会醒了……而这一切,都是夙月害的。   夙月突然想和流采说说话,可是太久没有见面了,两人生活的轨迹都已然偏离,想要聊聊天却也不知从何处说起。   “你会怪我吗?就算你不怪我,泠樾也会怪我吧?她才刚见着你,我却又要把你送走。”   好半天,也没有人回答夙月,她只不过是在自言自语罢了。难道她还只往流采能醒过来回答她的问题吗?   简直是痴人说梦。   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孽都是她作的,只不过都报在了流采身上罢了。   天色已经很暗了,可夙月还是没有点灯。虽然看周围的事物已经有些许的吃力了,但夙月却没有终结这种暗。她喜欢这种暗,所有的事物在这种暗中都变得隐隐约约。她多么希望有一天,她也可以消失在这种充满故事的黑暗里,永远地消失,不留下一丝痕迹。   她想成为一个影子,可以保护别人的影子。   即使那很难。   屋里却突然亮堂起来,夙月这才发现有许多萤火虫从窗外边飞了进来。夙月站了起来,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这萤火虫飞舞之景夙月只在叶隐山见过。那时候,她常常和叶宁在草丛里抓萤火虫玩,时常会比赛谁抓得多,输的人要给赢的人洗衣服。那时候叶宁就爱耍赖,总是把事先抓好的萤火虫混进去骗夙月。夙月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叶宁的小把戏,但她也不拆穿她,反倒乐滋滋地替叶宁洗衣服。   真的是许久没有见过了。戎楚似乎是极其讨厌萤火虫,因此无论是在南宫府还是在明阙宫,夙月都从来没有见过萤火虫。后来听下人们说,是戎楚下令,他的视线范围之内绝对不能有萤火虫的存在。   夙月见着眼前这些萤火虫,心里实在是由衷的欣喜。   夙月伸出手,盼望着能有一只萤火虫在她手心里稍微停留那么一小会儿。然而那群萤火虫却好似约定好了似的,一个劲地往流采身上跑。   不一会儿,流采的胸口处便簇拥了好几只萤火虫,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光圈。   夙月这才发现,流采的胸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光,倒不是萤火虫发出的光。比萤光要暗淡许多,只是微微的泛起一层。   夙月点亮了屋里的灯,那光便不见了,也难怪夙月从前没有发现。白日里就算发光也看不出来,夜晚又点了灯,更是无从发现。   她实在是好奇,那里边究竟会有什么东西。于是夙月掀开了流采的外衣,发现那里似乎有一个硬物。她将硬物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个玉佩。而玉佩的一端被人用细线串着,正挂在流采的脖子上。夙月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佩,有些粗糙,似乎是刻着什么东西。   夙月有些迫不及待,却无奈帷帐里的光是在太暗,夙月实在是看不清上面的东西。她便只好轻轻地把玉佩从流采的脖子上取下来,拿到光亮处细看。   不看倒好,这一看,反倒让夙月胸口一紧。   玉佩整体成方形,中间刻着一朵精美的木槿花,而玉佩的右下角,刻着一排小字。   “流采赠夙月”。   原来这是他要送给她的东西,他每天都带在身上吗?夙月突如其来地哽咽了,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似乎是憋了怎么也数不清的辛酸苦楚。   这是他来不及送给她的东西吗?他每天都带在身上的……   夙月的眼泪像绝提一般,双眼哭的通红,似乎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才算是找到了出口,才得以宣泄。   她走到流采的面前,早已哭成了泪人,泣不成声,瘦削的肩膀难以抑制的抽动着。   “这是你要给我的东西吗?我不收,我要等你亲手拿给我。所以你,快些醒来,好不好?”夙月用几乎哀求的语调诉说着。   可流采却还是那样躺着,没有丝毫的改变。   夙月颤抖着将玉佩重新挂回到流采的脖子上,又替他整理好衣裳。那无心闯入的萤火虫早已消失,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好像是夙月的一场梦而已,一切都像是一场梦罢了。   一场自欺欺人的梦而已。   夙月端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地取下了头上多余的饰品,青丝如瀑布般垂落在肩上,更显得她的脸小如巴掌。   她原本可以再等一等的,兴许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是她等不及了,实在是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她可以在这凝画阁永远没有希望地活下去,可是她不能让流采活在别人的威胁之中。她于心不忍,泠樾也不会同意。   夙月从来都不喜欢弄虚作假,既然颐错要她的头发,那她给她就是了。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如果能换来她想要的,那也算值了。夙月一咬牙拔出一根,只觉得头皮一阵疼,可是她不敢停,发丝成千上万,要拔下来虽说不是不可能,但也是需要时间的。她要是磨磨蹭蹭,估计永远也拔不完。   幸好这几日都没有人来找夙月,她便以个人在屋里倒腾着。可是一宿已经过去了,夙月的头皮早已疼得没有知觉,发丝却还是多的让人绝望。夙月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希望自己是个秃子。   她不禁有些心急,便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速度虽然是快了许多,可疼痛却也加剧。有好几次,她甚至扯下了自己的皮囊。   不知是因为太累,还是因为头上的疼痛,夙月的眼皮终于不听使唤地合上了。   她实在太累了,就让她休息一会儿吧,就算永远不会醒来也罢。   “天哪,你在干什么!?”晴嫂的声音让熟睡中的夙月醒了过来。   满地都是夙月的头发,晴嫂又不是傻子,看了一眼夙月的头皮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夙月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原本就煞白的脸看起来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晴嫂,我……”夙月还想辩解什么,毕竟,她知道晴嫂是个好人,她不想让晴嫂替她担心。   “傻孩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晴嫂走到夙月的跟前,查看她头顶的情况,眼眶红红的,很是心疼。   她早就把夙月当成了自己的妹妹,既然是自己的妹妹,看见夙月这般,当然是心如刀绞。   “你这又是何苦?”晴嫂竟然心疼地哭了,她本想摸摸夙月的头,但又怕弄疼了她,便用手轻轻拍了拍夙月的肩膀。   夙月见自己已经瞒不住,便索性跪了下来,哀求道:“晴嫂,你帮帮我吧。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要我拔光所有的头发,可我一个人实在是办不来。你帮帮我吧,帮帮我……”夙月很少这样求人。   她知道晴嫂一定会心软。   “孩子,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想别的办法,你怎么就那么傻,非要走到这一步,非要这样伤害自己呢?都怪我,不该带你去就去那里。我就知道,准没好事的。都怪我……”晴嫂竟扇起自己的脸来,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响亮的巴掌声声声击入夙月的心肺。   晴嫂哪里知道夙月竟然这么傻,这么固执。   夙月一把抓住了晴嫂的手,不让她再伤害自己。   “晴嫂,别这样,是夙月逼你带我去的,都是我自作自受而已。”   晴嫂还想挣脱双手,却被夙月紧紧地禁锢住了。她无奈,叹了一口长气,满眼的泪光让夙月说不出的难受。   “晴嫂,帮帮我吧。”夙月再次哀求。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固执?天无绝人之路,总还是有办法的。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的,要是没了头发,哪里还有人要你?”晴嫂还是没有答应。   “夙月心意已决,晴嫂就不要在劝我了。我知道你是看不起我,我没名没分的,你才不愿意帮我。”夙月也没办法,只好使出了激将法,一把甩开了晴嫂的手。   “你怎么能这样说,自从习楠交代我之后,我就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照顾。哪里会看不起你,你真的是错怪我了。”晴嫂果然中计。   “那你是帮还是不帮?”夙月佯装生气。   “我……”晴嫂还在犹豫着。“你可真得想好了。一个姑娘家没了头发就等于被毁了容,这等大事你可得好好考虑清楚。我虽然不知道你要运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可我也知道那对于你而言一定很重要。我也不好阻挠你,但是晴嫂希望你能三思啊。”晴嫂仍不死心的劝着夙月。可是眼下,除了去求颐错,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   “夙月心意已决。晴嫂就不要再多说了。你若是想帮我,就留下来。若是不愿帮你,那请你离开吧,多说无益。夙月已经走火入魔,良言苦口我也听不进去。”夙月决绝地转过身去。   “哎……”晴嫂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我帮你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5 章   晴嫂一遍一遍地梳理着夙月的头发,不时的有头发掉落在地上。眼见夙月的头发变得稀疏,晴嫂的眼眶不禁红了。   “你这傻孩子,怎么就那么倔呢?办法是人想的,何苦非要走上这条路。要不我们再等等看?”晴嫂看着夙月头顶上甚至有毛囊在流血,动作又放轻了些,生怕弄疼了夙月。   “晴嫂,你说过要帮我的。”夙月一皱眉,便堵住了晴嫂的话。   “我是怕,我这么做不是帮你,是害你。你一个大好的姑娘……”晴嫂抹了抹眼泪,于心不忍。对于夙月,虽然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但是习楠常常跟她提起她,她打心里觉得夙月是个好人。尤其是和夙月相处的这段时间,更是让她可以为夙月掏心掏肺。如今见夙月这样子,她说什么也不能安之若素。   但是要让夙月改变主意,哪里有这么容易?   “晴嫂,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我不能再等。动手吧。”夙月轻轻闭上了眼睛。   晴嫂一听,手里一松,玉做的梳子便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她的手轻轻地颤抖着,抚上了夙月的秀发。见夙月还是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晴嫂便抓住一揪,然后闭上眼睛,一咬牙,一用力,头发便扯了下来。   只是,这种力道,很快便见了红。   夙月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虽然很痛,可她却强忍着,否则晴嫂恐怕真的会下不了手。有晴嫂帮忙,总比自己蛮干要快些。   夙月一定要争取在玄夜或是宜荌发现之前,做完这一切。若是真的被人发现,恐怕这件事会很难进行下去。   “晴嫂,没关系,再快些,不要犹豫。”夙月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晴嫂自然是没有用尽全力的,她做过的活多,手劲也大,只是她怕夙月疼,又怕见红,总是小心翼翼地。   “我……”晴嫂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把话说完。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这样的情境之中,任谁听了都会于心不忍。   只除了夙月。就让她对自己铁石心肠一次吧,她可以对别人心软,可对自己,就是不能。   经夙月这么一说,晴嫂果然放开了许多,娴熟的手动作快了起来,可夙月的疼痛也更多。只是到后来,夙月已感觉麻木,疼痛便减轻许多。   可晴嫂早已泣不成声。夙月见她的样子,也是心疼。但不是心疼自己,而是心疼晴嫂。晴嫂若是真的关心夙月,心里的难受绝对不会比夙月肉上的疼痛要少。   可是,当夙月看见自己的头发一簇簇的往下掉时,心里竟然还有一点点的欣喜。对,就是要这么快,也许这一次她可以成功,也许流采,真的不用再呆在别人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夙月微微侧过头,看着熟睡在床上的流采,嘴角又挂起一丝微笑。值得她发自内心微笑的人,从来,都只有他一个吧。   所有的人都带着目的接近她,又为了目的抛弃她。只有流采,从始至终,都是因为爱。无论是因为爱羚臻,还是爱她。夙月没有理由不动心,她想要的从来都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想离而已。   如今,她虽然没办法让肮脏不堪的自己再和他在一起,但是,只要能守护他,她心里就已经觉得足够了,就像他从前守护她一样。   当夙月的头发终于被一根不剩的拔光的时候,她自己也不记得究竟经历了多久。她只知道晴嫂几乎是一刻不停,即便手已经酸疼的不行了,却还是咬牙坚持着。夙月几乎是一直没合眼,有好几次明明有了睡意,可是又被疼醒了。   夙月转过头看着晴嫂眼里的血丝,有些心疼,便道:“晴嫂的大恩大德,夙月永生难忘。实在是辛苦你了,快去休息会儿吧。”   “孩子,晴嫂不辛苦,晴嫂是看你辛苦,心里难受。”晴嫂的眼眶有些浮肿,想是因为哭得太多的缘故。   “不,人只要是做自己心里真正想做的事,应该都是快乐的。”夙月灿烂地笑着,即便没有了头发,她还是美的。有时候,人的相貌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一颗坚强勇敢的心。   夙月从前没有,可现在,为了流采,她一定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活着。她要照顾他,不管是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若她有福分,生生世世倒也无妨。   晴嫂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夙月擦干净头上渗出的点点血迹。伤口虽然不大,但是密密麻麻的,让人很是触目惊心。   “我原本就不该来这的,若是我不来,恐怕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若不是小楠那边有了回信,我也不会过来……都是命啊,都是命!现在这般,我哪里还有脸面对小楠……”晴嫂又止不住地哭了起来。她原本就是个妇道人家,泪浅。   “习楠来信了?”夙月眼里突然就迸发出了希望,如此看来,她离自己的目标真的是不远了。   晴嫂又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只是那东西正被一块布层层包裹着,从形状上看,依稀是一封信。   “小楠跟我说,这信事关重大,所以上面涂了奇毒,就怕被心怀不轨的人看见,我这才用布巾包着。”   夙月点了点头。打开了桌上放着的药箱,从里头拿出了两根镊子。她一点一点地把布巾翻开,心里带着喜悦和期许。   当她打开信封,看见习楠熟悉的字迹时,只觉得事情仿佛已经成功了大半。而晴嫂,也很识趣地坐到了离夙月较远的地方。她就是再粗心眼,也知道这里边的事情绝不简单。夙月为此竟然可以将自己馒头秀发都抛弃掉。   晴嫂倒不是怕死,而是害怕自己这粗枝大叶的人,若是知道了太多,反而坏事。   夙月自然知道晴嫂心里在想什么,很感激她的谅解,便向晴嫂点头微笑。晴嫂也是累得紧了,便眯起眼小睡。   只见这信封里除了习楠的亲笔书信之外,还有一个小药包和一张地图。   说起来,这习原医术不仅高超,在迷药这一方面更是出神入化。他调制的迷药,无色无味,就是连最好的验药师都检验不出来。夙月也不例外。夙月自然医术方面还能继承习原的衣钵,可是迷药这方面,夙月真的是望尘莫及。   只是迷药说到底还是害人的东西,习原虽有这门手艺,可从不轻易出手。夙月心里也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打开信,方才悉数明白过来。原来泠樾生前曾偷偷去见过习楠一面,并且将地图交给了习楠。那地图上画的其实是凝画阁内的密道。凝画阁里不只有一处出口,玄夜的房里其实还有一条密道。泠樾小的时候捉迷藏曾经进去过,后来被玄夜发现了,可玄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生气地将她拉了出来。不过,泠樾倒是没有忘记那个地方。   再后来,流采一度陷入昏迷,泠樾便预料到夙月将来可能会被困在凝画阁,于是兵出险招,将地图交给了习楠。只不过那密道在玄夜房里,若非玄夜邀请,夙月是绝对无法进入的。如此一来,习楠便从习原处讨来迷药,让夙月以备不时之需。看来此次,若要得虎子,是非得入虎穴了。   看来,她和玄夜又要碰面了。   可是她如今的样子……   夙月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光溜溜的,很是不习惯。若是让玄夜发现了,只怕让流采出走一事就要功亏一篑了。   夙月打开地图,又琢磨了好一阵,在脑中默默地背着。容不得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晴嫂,阁主一般什么时候会在屋里?”夙月一边问着,一边从抽屉里拿出火柴盒。   晴嫂倒是愣了一下,脸带疑惑之色,道:“从前他是常年不在阁中,主子是大半年也见不着他一面。可自从你来了以后,阁主倒是每天晚上都在屋里呆着。怎么?你改变主意,打算按去求他了?”晴嫂细细一想,禁不住站了起来。   夙月将火柴点燃,又从桌上将痰盂踢出。将习楠给的信物尽数烧尽,包括那份地图,只独独留下了习原的秘制迷药。   夙月表情呆滞地看着信物慢慢地变成灰烬,眼里全是火光。只是这亮光实在是太短暂。没有了流采,她的生命早就没有亮光。   晴嫂看着夙月如今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难受,想安慰夙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对于夙月的过去,她并不是不好奇。她看的出来,她是个有故事的人。如果非要知道她的过去,和揭开他人的伤疤有什么区别?   “晴嫂,年少轻狂是不是都会做一些错事?是不是一旦错了,就万劫不复?”夙月冷不防问道。   “那也不一定……”晴嫂没想到夙月会这样问。她向来不是一个反应敏捷的人,便只好想脑中浮现的回答说了出来。   “要是人的过去也能一把火烧掉好了。我就不会这样后悔。”   东西很快就烧完了,夙月眼里的火光一点点的暗下去。心如死灰,大抵如此吧。   “不用烧掉,也会过去的。”晴嫂实在是不会安慰人。她的世界从来都是简单单调的,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哪里有夙月这样的多愁善感,悲天悯人。   夙月只是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6 章   夙月从药箱里拿出金疮药,往头上涂抹着。刚涂上去的时候有些疼,抹完之后冰冰凉凉的,便舒服多了。   晴嫂见状,便问:“你在抹什么东西?”   夙月并不回答,只是专注地干自己的事。   夙月向来是有问必答的,这回也不像是没有听见。只怕是她不愿回答吧?晴嫂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伸手拿过夙月放在桌上的药罐子,用手扇了扇,闻了闻这种药的气味。   晴嫂虽然对医术一窍不通,但对于这种家中必备的金疮药还是知道的。   “你疯了吗?这样作践自己!”晴嫂从来没有对夙月大呼小叫过,而这次却几乎是脱口而出。她不过是真的把夙月当作自己人,才会这样关心她而已。   那金疮药对夙月的伤口虽然是有奇效,但是还会赌塞住毛囊。夙月很可能因此,再也长不出头发。   夙月好歹也是个大夫,晴嫂知道的她自然也是了熟于心。她这么做,有她自己的理由。   “放心吧,等我想让它长出来的时候,自然会有办法。不都说三千烦恼丝吗?我只不过想趁这个机会,断了这些烦恼,清净清净。也许颐居的主人并不是什么魔鬼,是来帮我的也说不定。”夙月笑了笑,伸手去拿晴嫂紧紧握在手中的药瓶。   然而夙月的这番说辞显然没有说服晴嫂,晴嫂将药瓶藏在了身后,愣是不让夙月碰着。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想法就这么古怪呢?我可是答应了小楠要好好照顾你的,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已经够羞愧了。怎么还能让你继续犯傻呢?不管你是怨我还是怪我,总之这药就是不许用!”晴嫂板着脸道。   “晴嫂……”夙月还想说些什么,可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夙月姑娘,小少主大哭不止,怎么也停不下来,已经惊动了宜荌主子。主子让我过来把晴嫂叫回去,不然小少主恐怕是要闹翻天了。”侍女并没有进门,而是在门外喊道。   “晴嫂,你还是快回去吧,我答应你就是。”夙月也不是什么刁蛮任性的人,何况现在是夙阳需要晴嫂,她怎么会不答应呢。她心疼夙阳,更不会舍得让夙阳哭。   “那……我就先回去了。”晴嫂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为了防止你又做傻事,这药瓶我可拿走了。”   夙月倒是被逗笑了。“行,你拿走吧。”   晴嫂得到了夙月的回答,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她恨不得三步并做两步走。夙月知道,晴嫂也是极疼夙阳的。虽然夙阳不是晴嫂所出,但这么朝夕相处下来,自然也是有感情的。夙阳有一个这么疼他的娘和奶娘,夙月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现在要担心的人,还躺在那里,不生不死。   夙月心里似乎堵着一块石头,有些难受。她又打开药箱,里面还有一金创药。夙月拿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了下去。   也罢也罢,晴嫂一片苦心,她可不要辜负了才好。真心待她的人,世间少有,应当好好珍惜才是。   夙月又从衣柜里挑了一个头巾,将自己头盖得严严实实的,才出了门。   也多得夙阳帮她,不然她可真不知道怎么在晴嫂眼皮底下去颐居。依晴嫂的性子,是万万不会让夙月独自去颐居那个鬼地方的。   说起来夙月也有些害怕,幸好现在天还未黑。要是夜行颐居的话,那的确是怪吓人的。   夙月如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侍女们见了,还以为她是个怪人,倒是躲她躲得远远的。经过上次晴嫂带路,夙月已经驾轻就熟,很快就到了颐居。   只是她站在上次的门匾处,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你来了。”那阵怪异的声音又再度想起,仿佛颐错一直就在等着夙月的到来。   “你知道我会来?”夙月问道。   “你当然会来。你不得不来,我说的对吗?”颐错阴阳怪异地笑着,却还没有露面。   的确,这凝画阁里只有颐错有这个能力。有将流采送出凝画阁的能力。虽然这只是夙月的直觉,可是夙月的直觉几乎从不出错。   “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希望你也能信守承诺。”夙月冷冷道。她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正前方。前方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廊道,夙月仿佛能感觉到廊道的尽头,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看。   深邃的,带着仇恨的眼神。   突然,一个黑影跃过了夙月的头上,将她头上的布巾给扯了下来。于是,夙月的头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黑影得逞之后,便落在门匾的下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夙月。   这凝画阁里果然是卧虎藏龙的地方,高手众多,颐错的身手确也顶尖。如此一来,夙月的希望又多了几分。   “你也看到了,我可是按着你的要求做的。”   夙月看着面前的黑衣人。黑衣人比夙月裹得还要严实,不禁蒙住了头部,还蒙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可那眼睛被帽檐遮挡,夙月并不能看的分明。而从身形上看,她的身高与夙月不分上下,身形也是极为相似。若是夙月也做如此打扮,恐怕可以以假乱真。   夙月料想,这个人,应该就是颐错。   “啪啪啪……”颐错竟然鼓起掌来。   一双手白的几乎透明,如此一看,倒还真的是犹如鬼魅,夙月的心被提起了几分。   “不过,倒还是个守信的人。”颐错又停止了她那阴阳怪气的声音,用她的真声对夙月说着。她真实的声音分外的沙哑,听起来就好像是锯子磨树的声音,让人听了就能起满身的疙瘩。   “希望你也是个守信的人。”夙月倔强地抬起头,不让自己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颐错并没有回答夙月,而是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一只手伸了出来,抚上了夙月额上的月形伤疤。   那只手冰冰凉凉的,没有丝毫的温度。夙月简直要怀疑,那是不是死人的人。夙月并不喜欢颐错,她很想将她的手拨开。可如今有求于人,夙月也只能生生忍着。   颐错的指甲尖而长,在夙月的伤疤上不轻不重的刮着。   那伤疤虽说是好了,可毕竟不是完好的皮肉,光是摸一摸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更何况是被颐错这样刮着。   “我原本还想让你试一试毁容之苦,可如今看来,实在是不必多此一举了。”颐错轻笑一声,将手从夙月的额头上放了下来。   夙月听了颐错的话语,心中的猜想又肯定了几分。颐错与颐家一定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颐错怎会如此讨厌夙月。那种深入骨髓的讨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痛恨。可是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夙月已经不想再掺和进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了,她只希望自己能留下一条命,护流采周全,那就够了。   颐错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薄荷香味,与她整个人的气质极不符合。夙月其实很好奇颐错的容貌,也许并不如她的声音所表现的那样,也许颐错不是是个年轻的花季少女也未可知。   “什么时候动手?”颐错背过身去,往台阶上走着。   对于夙月这个人,颐错更加愿意居高临下。她要让夙月知道,她就是高她一等。   “今晚。”   “这么快?”颐错已经登上了台阶,颇为惊讶地转过头来。   “我三番两次地来颐居,只怕已经被某些人发现。日子拖得越久对我就越不利,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来个出其不意,或许成功的几率会大些。”   “那你倒可放心。我做事,从来不会失手。”颐错冷笑了一声。   “我自然是相信你。”若是夙月不相信颐错的能力,她也不会兵行险招。   “只怕是你自己也想逃出去吧。不过我可提醒你,凝画阁的人可都不是吃素的料哦。”颐错竟在调侃夙月。   “他不能没有人照顾。”夙月淡淡道。   “别跟我说这些,你的事我没有兴趣知道。”颐错有些不耐烦了。   夙月倒没生气,只是浅笑。“戌时,无论我有没有成功,你只管动手就是。送到这个地方,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接应。”夙月从怀里掏出了她事先画好的前往籍符峰的路线。毕竟,籍符峰这个地方,其实极为隐蔽,常人很难找到。即使到了山脚,若是不知道路,也很难登峰。   夙月走上台阶,将路线递到了颐错的面前。   这么近的距离,夙月总算看到了颐错的眼睛。那双眼睛其实很美,细细看来,竟和夙月有几分相似。   颐错看了夙月一眼,慢吞吞地接了过来,塞进了怀里。   “好了,你可以走了。不送”颐错将手伸向出口,示意夙月离开。   夙月见自己已经交代妥当,也不好多做停留。毕竟今晚,她时间紧迫。   “哎,最近这凝画阁里老是有些来路不明的阿猫阿狗进来,要是不小心还真会被它咬上一口。实在是让人讨厌至极啊。”颐错大声地说着,显然是说给夙月听的。   夙月只当她是在说自己,倒是并没有往心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7 章   夙月见现在还早,于是她并没有直接去找玄夜,而是去了杏园,她还想见夙阳一面。   “你来了。”晴嫂一打开门,便看见了夙月的身影。   “我来看看他。”夙月指了指夙阳。   晴嫂伸手刮了刮夙阳的鼻子,宠溺地笑道:“这孩子,我离开半会儿都不行。这不,我一回来,立马就不哭了。”说罢,又把夙阳往夙月那儿挪。   只见夙阳一双大大的眼睛正看着夙月,双手竟然举了起来,想让夙月抱她。夙月心想也好,便从晴嫂手里接过了夙阳。她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夙阳的柔软的头发,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这夙阳似乎也知道她是要走了,竟然主动伸手要她抱。   夙月已经想好了,如果不成功,她也没有必要活着。   “晴嫂啊,等夙阳长大了些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惯着他了。不然恐怕要长成那些乖张的纨绔子弟。还有啊,甜糕虽然好吃,也不能吃太多,不然牙都要蛀光了。以后他要是哭,你就让他哭,要是哭累了,自然就停下了。千万不能惯着他,你越是心疼他,他就越是有恃无恐。以后,如果有可能的话,就让他学琴吧。他娘从前最喜欢和我一起在馆子里听琴。”夙月说完,夙阳倒好像是听懂了似的,微微皱了皱眉。   夙月其实是舍不得夙阳的,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晴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半晌,也没搞明白是哪里不对劲,只是隐约觉得怪怪的。   “对了,我委托习楠的事不知道她办好了没有?”   “都办好了。她说姨父闲着也是闲着,早就在那里候着了。”晴嫂又走近了夙月一些,四处张望了一下,待看清无人之后,小声地对夙月耳语道:“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要把那屋里的公子弄出去?”   夙月原本就没打算瞒晴嫂,既然她已经有所察觉,夙月也不打算否认,便点了点头。   “时间也不早了,我该走了,夙阳就托你好好照顾了。”夙月将夙阳重新往晴嫂的怀里送。   晴嫂接过夙阳,终于反应过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便用空出来的手扯住了夙月的衣袖,道:“你究竟在做什么打算?不打算回来了吗?还是……”   夙月这样,更像是一去不复返,这也正是晴嫂所害怕的。   “晴嫂你就放心吧,我还要看夙阳娶妻生子呢。”夙月轻轻拉下了晴嫂的手,转身走出了杏园。   临走时,还看了一眼杏园的牌匾。   “碧岑,对不住了,我没能好好照顾夙阳,但我找到了可以好好照顾他的人。希望你可以瞑目了。”   夙月手里紧紧捏着药包,生怕掉了似的。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真的是最后的机会了。   走向玄夜房间的每一步,都是如此的忐忑不安。那里有夙月最不愿意面对的回忆,只要想起,她就会恨自己恨得牙痒痒。   玄夜却没在屋里呆着,而是在门前的院子里独自饮酒。他见到夙月,倒是颇为惊讶。   “你怎么来了?”玄夜满身的酒气,似乎已经喝了很多的酒。   “没什么,随便走走,看见你在就进来了。”   玄夜笑了一声,知道夙月在说谎,却没有拆穿她。她肯来就行了,别无他求。   “坐。”玄夜挪出一块空地,示意夙月坐下。   借着月光,玄夜才勉强看清夙月的脸,才注意到夙月的打扮。   “大热天的,干嘛捂着头?”玄夜问完,继续喝着自己的酒。夙月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忧伤。   “没什么,受了点风寒。晚上风大,便遮了起来。”夙月依旧在说谎。   “嗯。喝吗?”玄夜问道。   其实地上放着一只就被,但玄夜仿佛是觉得喝起来不过瘾,便直接抱起酒坛子喝了。   “杯中无酒,如何喝?”   玄夜笑了一声,将酒杯满上,递给了夙月。夙月早已将迷药含在嘴里,她只是轻轻地碰了碰酒杯的边缘,并没有将酒喝下。但以习原的精湛技艺,光是那一点渣滓也够玄夜一觉睡到天亮了。   “我怎么知道这杯子里可有古怪?你先喝。”夙月将酒杯递给了玄夜。   玄夜看着夙月的动作,心中苦笑。原来他在她心中一惊成了如此卑鄙,为了得到她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玄夜接过夙月的酒杯,一饮而尽。   “看你并没有饮酒的兴致,又受了风寒,还是回去吧。这里凉。”玄夜斜躺在花台上。迷药已经渐渐开始起作用了。   可玄夜却不知道是迷药搞的鬼,还以为是自己酒喝多了,喝醉了。他只是想在这酒精的作用下,小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够了,他就心满意足了。   夙月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眼神越发游离的玄夜。   玄夜也看着夙月,可夙月的脸在他的眼中是如此的不清晰。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重影相互交叠着,玄夜根本无法辨认清楚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夙月。他伸出手,想抓住她。可最后,还是昏睡了过去,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夙月轻轻推了他一下,确定他没有反应之后,才敢动手做自己的事。   她记得泠樾给她留下的地图上的机关,就在玄夜的屋里,大概是在床头的位置。只要打开机关,便会有一个出口。可当夙月走进玄夜的屋内时,却发现屋内一片漆黑,根本什么都无法看见。   夙月正愁身上没有火折子,那边却突然有人亮起了光。夙月往光源处看去,竟然是封阑。这封阑真是好大的本事,私会宜荌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跑到玄夜的房里来。   想来这封阑应是不怀好意的,夙月便带着敌意地看着封阑。   “夙月姑娘,别来无恙?”封阑笑得一脸无害,柔弱瘦削的身子骨丝毫没有王者的架势。多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的一个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城府却是深不见底。   “你若不出现在这里,我猜我应该可以过的更好。”夙月对封阑就是客气不起来,这个人让她莫名的感到不自在。   封阑却只是浅笑。   “你往正后方后退三步便是地洞的入口。至于泠樾给你的东西,的确是真的,不过只在过去有用而已。若你刚刚触碰了那个机关,不但不能打开入口,还会把凝画阁的侍卫都引过来。玄夜早已换了机关,想要出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夙月没想到封阑竟然是来帮她的,便作揖道谢。   “不不不,先别急着谢我。我可没有打算让你离开凝画阁一步。”封阑依旧笑着,却让夙月心里发寒。   “你这是什么意思?”夙月皱眉,猜不透封阑的意图而在。夙月走不走,根本不碍着他,他为何要阻止自己?   “没有什么意思。今日是玄夜母亲的忌日,他这么伤心的时候,你怎么可以不在呢?”封阑将双手摆在了膝盖上。远远看去,不过是个毫无反击之力的懦弱书生罢了。   “你在心疼他?”   封阑并没有正面回答夙月,但从他的神情看,似乎是默认了。   夙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要是懂得心疼他,就不应该对他的妻子心怀不轨。”夙月也不甘示弱。   本以为封阑听了会有所反应,可他却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如此看来,封阑的脸皮还真是厚的可以。   “各怀所爱,本就是表面夫妻。这点你不是很清楚么?说起宜荌,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原本我是不打算告诉你的,可是如今看着玄夜生不如死的模样,我倒是改变主意了。况且宜荌进来这么的不听话,实在是让我很头疼。”封阑捏了捏太阳穴。   夙月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向后退了一步,道:“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封阑看着夙月惊慌失措的模样,心情却反而大好。   “不,你当然要知道。和流采有关的事,你难道不想知道么?”封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人皮面具。   夙月眼睁睁地看着封阑将人皮面具覆在脸上,眼睁睁地看着封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的瞳孔不断地增大着,手也在不停地颤抖着。   那分明就是玄夜的脸。夙月想不到,这世上除了迎玥,竟还有人可以将易容术运用地如此出神入化,以假乱真。   “血咒的事,不是玄夜干的,是你干的。”夙月伸出手指指着封阑。   封阑微笑,就像是玄夜在笑。   “我的技术还不错吧。连和玄夜从小一起长大的泠樾都被我骗了。可惜啊,就是没骗过宜荌,果然还是她最了解我。”封阑的笑令人发指,夙月恨不得杀了他。   “你说什么?”夙月的胸怀里似乎藏着满腔怒火,就等着爆发的那一刻。   “我是说,宜荌早就知道我假扮玄夜。可是她还是让我进去了,还是让我成功地给流采的血咒加了最后一道工。你没想到有这一出吧?这是不是该叫做夫唱妇随?我原本也想借这个机会让你彻底痛恨玄夜,离开玄夜。可是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就后悔了。倒不如把真相告诉你好了。”封阑的嘴角勾起,宛若魔鬼。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8 章   “他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害他!”夙月气得差点不能说出话来。   “要说什么仇,倒还真是没有。只不过,他要是不中咒,迎玥怎么舍得死呢?迎玥最喜欢看你受尽折磨,只有她知道血咒的解药。只要她一死,血咒的解药就永远没有人知道,那流采永远都不会醒来,这才是她想要的。流采不中咒,她可舍不得死。你以为迎玥真的是你可以对付得来的?她可以在丰国和晴兰的夹击下建立复颐殿,本事自然是大得很。就凭你,根本伤不了她。不过我倒是多亏了你,帮我摆平了这个大麻烦。”   迎玥,你真的太残忍……   夙月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她强忍住胸口的躁动。可她却没能止住心中的怒火,怒火化为一滩血,从她的口中喷泻而出,染红了地面。   她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小刀,指向了封阑。   那原本是她打算自刎用的,可现在,她更想杀了眼前这个魔鬼。流采是无辜的,他凭什么轻易地就夺走他的一切。   封阑却丝毫没有要逃走的意思,他胸有成竹地杵在那,仿佛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安然无恙。   是啊,夙月竟然忘了。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女人,可以为了封阑连命都不要的女人。封阑有危险,她一定会来的。   所以,夙月并没有刺中封阑。那把小刀直直地刺入了宜荌的心脏。鲜血喷到了夙月的脸上,她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夙月看着挡在封阑面前的宜荌,几乎崩溃。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你爱流采,可是我爱他。”宜荌的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对啊,这就是答案。她们,不过都是在保护自己心爱的人而已。   “哈哈哈哈……”夙月已经流不出眼泪,她只能疯笑。   末了,她使劲拔出了插在宜荌胸口的刀子,刺向了自己的心脏。既然杀不了封阑,那就让她死吧。   可是,夙月竟然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一个黑影扑了过来,用强大的力道震落了夙月手中的小刀。黑影带着夙月走了,离开了那些让夙月憎恶的人群,不知去向何处。   “想死?没那么简单。”颐错将夙月扔在地上,依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他们现在身处一片悬崖之中,除了那一轮满月发出的微弱光芒,四周都是一片让人绝望的黑暗。   夙月趴在地上,苦笑。   “原来人生在世,连死都这么难。”夙月用力地抓起了一块石子,那石子的棱角竟然将夙月的手心磨出了血迹。   “她费尽心机的让你活下去,可你居然这么轻易地就不要自己的性命。天啊,你是不是太不公平?夙月我告诉你,你就是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颐错拾起了一根木棒,迅速点燃之后飞快地插在了悬崖之中。她的力道很大,竟然生生将峭壁穿了个洞。   借着那微弱的光,夙月看清了颐错的脸。   她抬头,震惊。   那是一张与她何等相似的脸!   夙月挣扎着爬了起来,想要看得更加分明些。   “你……究竟是谁?”夙月的瞳孔渐渐地睁大。那张脸实在是与她太过相似,夙月有了一种预想。颐错与她长得那么相似,又同是姓颐,难道……   “没错,我是你的姐姐。同胞姐姐。”颐错的嘴角勾了起来,她的眼角比夙月的要尖细些,还是有些分别的。可是颐错的笑容里,似乎没有丝毫亲情的温暖。若夙月猜的没错的话,颐错很恨她,而且那种恨,深入骨髓。   “同胞姐姐……”夙月一字一句地念着,显然还没有来得及接受这样有如晴天安霹雳的现实。   “很惊讶吧。可我见到你,一点都不惊讶。我从小就知道,我有你这样一个妹妹。我也从小就知道,我受的所有的苦,都是因为我比你早出世那么一点。”颐错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扭曲,她终于扯掉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自己的头部。   夙月的瞳孔挣得更大。   颐错也没有了头发,可是与夙月不同的是,那上面布满了可怖的伤疤。是那种烫伤的伤疤,许多皮肤都皱在了一起,很是可怕。   “怎么会这样……”夙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和颐错并没有什么共同相处的记忆,可是毕竟是同胞姐妹,姐妹同心,夙月看到颐错这样,难受也是难免的。   “怎么会这样?呵呵,我可真是羡慕你。就这么无知又快乐地活了这么些年,而我,却在这些折磨之中日日不得安生。”   “我真的……不知道。”夙月摇摇头,她还是心疼颐错的。她看着颐错的头皮,心里仿佛被万根针刺着。当时的颐错一定很痛苦,很痛苦……   “好啊。那我就告诉你。我们的娘一早就知道她肚子里有两个孩子,可是我和你并不是玄影的孩子,他根本容不下我和你的存在。于是娘便心生一计,我和你只能保住一个。很不幸,我是先出世的那一个。为了骗过玄影,娘明明知道你还在肚子里,却还是用内力强行忍住,等玄影抱着我离开之后,她才偷偷地将你生了下来,并送到了萧家。”颐错虽然强行忍住,但夙月还是能感受到她明显的颤抖。   迎珏的做法,对于颐错而言,无异于遗弃。同样是她生的孩子,上天对颐错的确是太不公平。而对于夙月,实在是太过眷顾。   “后来呢?”夙月忍不住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知道自己的姐姐究竟经历了怎样惨痛的经历。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先出来的那个是她,不是颐错。可惜这世界就是这么残忍,无论你有多么渴望,如果都是不存在的,都只不过是人们的臆想。   “后来……呵呵,自从娘生下我之后,他就不让娘和我见面。任我怎么哭,他就不是不让,后来他烦了,便下令如果再让他听见我的哭声,那就让照看我的人死。那些侍女们也没办法,他们心知我在凝画阁根本就是畜生一般的存在,竟然就给我下了毒药,想把我毒成哑巴。可他们药量下大了,我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差点没被毒死。幸好我福大命大,不但逃过了这一劫,还没有失声。只是声音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夙月看着颐错,一时间,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她是受益者,无论她说什么,都只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你也不必惺惺作态,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正庆幸着,娘先生下的人,是我,不是你!”颐错冷嘲热讽。   夙月低头不语。这一切的一切,实在过于残酷,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   “原本玄影只当我是畜生,丢给下人不闻不问也就是了。可偏偏娘死了,他就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我的头上。竟然还让下人用开水烫我的头,我从小开始就没有了头发……有哪个女人不爱美?可是每当我照镜子的时候,我就恨不得杀了自己!我整日的活在黑暗之中,生怕别人看见我。可是玄影竟然还不愿放过我。到我长大一些的时候,他见我长得越发像娘,便不再折磨我,反而把我当做了娘的影子。他简直就是禽兽,竟然还对我产生了非分之想。可是我也不是好惹的。我受够了,所以我杀了他。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才八岁。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他倒在了血泊里。他的背后站着玄夜,玄夜无助地看着他倒下。我知道,从那以后,我和他都成了没爹没娘的人。可是他没有恨我,他知道玄影欠我的太多太。所以他并没有杀我,还把颐居给了我。可是我这个样子,在别人眼中,根本就是怪物。人人都不愿意接近我,见过我的侍女不是疯了,就是出走了。我常常饿肚子,饿得紧了甚至就在颐居里挖树根吃。你根本不能想象那种日子。可我还是拼命地活着,用尽全力地活着。我要向娘证明,就算我不是她选中的那一个,我也可以好好地活着……”   夙月听完,心中多了浓浓的羞耻感。她随随便便就可以丢弃的东西却是颐错从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就苦苦追求的东西。   颐错该恨她,该恨……   “你的名字多么好听。颐瑾,颐瑾,是娘最喜欢的木槿花的谐音。她是多么偏心,我不过是她的一个错误而已。她从来都不愿意看我一眼,甚至随随便便就给我取名。她只当我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污点。我的存在,只会提醒她,她是一个多么残忍的女人。”颐错大笑,在这样的黑夜之中是那么的诡异与凄惨。   “姐……”夙月的手抚上了颐错的肩膀,她想安慰她,发自内心的。   可颐错却躲开了。   “别碰我,我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妹妹,绝对不会!你不过是个魔鬼,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的一切……”   颐错的眼里盛满了恨意,是足以让她燃烧的恨意。而那恨意,几乎也要把夙月烧得体无完肤。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9 章   “对不起。”   夙月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这句道歉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事到如今,再多的对不起也换不回颐错曾经受过的痛苦。无论是心灵上的,还是身体上的。相比之下,夙月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颐错看了夙月一眼,重新戴上了帽子,背过身去,没有说话。颐错一袭黑衣,几乎就要没入黑夜之中,仿似没有存在过一样。   “你让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好了。”   夙月没想到颐错的话题竟然跳转的如此之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天,她才想到原来颐错说的是流采的事。   “谢谢。”   “不用谢。我只不过是不喜欢失信于人而已。你过来。”   夙月不知道颐错要做什么,但还是走了过去,她们二人的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夙月往下看了一眼,有些心悸。   “看见了吗?深不见底,如果掉下去,恐怕华佗在世,都难救吧?”颐错的双眼也黑夜之中闪闪亮亮的,有种特殊的吸引力。   “必死无疑。”   颐错听完,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可夙月却没有明白颐错的意图。   “你不是想死吗?那就跳下去,跳下去,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颐错浅笑嫣然。   夙月没想到颐错想的竟然是这些,有些惊讶。   “你不是对我心存愧疚吗?那就跳下去呀,跳下去,让我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让我看看你的诚意究竟有几分。”   夙月的脚往前踏了几步,一些碎石子被蹭了下去。夙月就这么僵在了悬崖边上,犹豫着。   “怎么?不敢吗?那让我帮你吧……”   颐错的话音仿佛还在耳边围绕。而下一秒,夙月便感受到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推了自己一把。根本没有站稳的夙月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坠了下去。   耳边只有呼呼而过的风声,还有颐错绝望而痛苦的笑声。夙月死了,颐错真的就能解脱,就能快乐了吗?她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而已。   颐错,从来都是生活在地狱之中。   而这一次,夙月恐怕是要解脱了吧?   她张开双臂,像一只飞翔的小鸟。她慢慢闭上了双眼,也许这一睁一闭,就是夙月的一辈子。也许,她的所有烦恼,真的就要到头了。   反正流采现在也已经安顿好了,真好,真好。   夙月以为自己会死,可是她没有死,看来上天对她的惩罚还没有结束,还不愿让她早早解脱。   她被人救起来了。   原来那悬崖底下是一个湖泊,当地的村民发现了在岸边昏迷不醒的夙月,便把她给救了起来,村长更是把夙月安顿在了自己的家里。   村长是个极为友善的人,而村长的女儿名唤玉溪,如今正在照顾夙月。她的话并不多,甚至有些怕生,年纪约莫比夙月小个七八岁,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影倒是让夙月对她印象颇为深刻。   夙月的穿着打扮显然与他们完全不同,因此夙月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陌生的存在,是个完完全全的异乡人。但夙月看玉溪的装束,猜想自己多半是在晴兰境内。她在荆南的时候,听习原提起过,晴兰虽然是个小国,但许多边远地区的风俗习惯以及穿着打扮都是各有特色,有些甚至与荆南当地人迥然不同,是件耐人琢磨的事。   “你叫玉溪对吗?”夙月躺在床上看着眼前麻雀一般在她面前忙来忙去的少女。夙月才刚醒来,稍一动弹就疼的不得了。   玉溪似乎很怕夙月,不敢抬头看夙月,只是在原地道:“对。爹叫我过来给你擦擦身子,好让你舒爽些。”玉溪手中握着一条毛巾,切切地看着夙月。   夙月掉入湖中,虽然大难不死,但入水时强大的冲击力依旧让她浑身伤得不清,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淤青。她原本也不想麻烦玉溪的,但如今她实在是多有不便,就好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似的。因此,她便也只好厚起脸来麻烦一个小妹妹伺候她了。   “那就谢谢你了。”夙月身上很疼,但她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事。   玉溪的皮肤被晒的黑黑的,明眸皓齿,让夙月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年少不经事的自己。她对这个小姑娘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喜爱。   她信任地将自己交给她。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不设防了。无论是在明阙宫还是在凝画阁,她都是不轻易让人碰的。   玉溪拉起了夙月右手的袖子,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的,她怕弄疼的夙月,因此动作很轻,就像蜻蜓点水似的。夙月不但没感觉到疼,反而感觉有些痒痒的,心里也暖暖的。   夙月不禁笑了起来,可这笑却吓着了玉溪。   她连忙后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我很可怕吗?”夙月笑着看小鹿一般的玉溪,心中泛起了阵阵怜爱。   玉溪抬起头来看了夙月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   “不,姐姐,你笑起来很好看。”   “那你这么怕我干什么?”夙月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   “没……没有。”玉溪小声地说着,说完便又向前一步,将夙月右手的袖子拉了下来,又准备帮夙月擦左手。   玉溪轻轻地拉起了夙月左手的袖子,却又顿住了,表情很是疑惑。   “这是什么?”玉溪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夙月,充满了好奇和不解。她在村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她们这里是没有木槿花这种东西的。   夙月这才发现自己手上那奇怪的花纹竟然又回来了。没想到她还是有了孩子,即使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孩子也没有流掉。   夙月此时心中竟漫起了些许的喜悦,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在陪她。这一次,她是不是就可以找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村庄会愿意接纳自己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吗?   夙月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玉溪的问题,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吵吵嚷嚷声,甚至有一个女人还闯了进来。   那个女人的衣着和玉溪的差不多,但无论是布料还是款式都比玉溪的好上太多太多。年纪跟夙月差不了多少,一双狐狸眼,很是妖媚。夙月猜想,在这样的小村庄里,这样的女人应该称得上是最漂亮的。   女人也看到了夙月手上的花纹,表情里有些许的诧异。   夙月顺着她的目光将自己的袖子拉了下来,挡住了那些花纹。   “我还当是有多漂亮呢,不就是个秃子吗?脸蛋确实是有几分姿色,但到底是个秃子,哪里能跟我比。玉溪你说是不是?”女人叉起腰,一副女主人的风范。   玉溪只是低着头,似乎很怕这个女人。   “哼,真没劲。你爹又不是生你还不如生个哑巴。”女人在鼻子里喷了一口气,对玉溪的态度很是轻蔑。   按理说,玉溪如何也是村长的女儿,她怎么也不该这样对玉溪才是。   玉溪倒是没有掌上明珠的脾气,依旧很乖顺地低着头。   女人似乎真的是觉得没劲了,只是白了玉溪一眼,没有继续找玉溪的麻烦,而是将攻击目标转化为了夙月。   “秃子我可告诉你,等你能走路的时候就赶紧给我离开。没头发还穿着这么奇怪的衣服,人人都当你是妖怪,不敢靠近你。要不是老玉心肠好,才不会收留你这个怪物。现在村里面都闹得纷纷扬扬的,人人都不愿留你。你要是识相,就别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先不说乡亲们愿不愿意留你,光你一个人的吃住可都是钱。看你也是个穷光蛋,若你有良心,以后就带着金山银山来看看老玉,看看我们。哼!”女人说完,转身就走,还顺带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显然是觉得夙月晦气。   “你怎么不生气?”玉溪盯着夙月的脸看,一双大眼澄澈干净。   “干嘛要生气,生气也是气自己而已。”夙月轻笑,伸手刮了刮玉溪的鼻子。   玉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傻傻地说:“你好像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   “哦?他们都是怎么说我的?”夙月突然来了兴致。   “就跟她说的一样,说你是妖怪。”   “你看我像妖怪吗?她是谁?你好像很怕她。”夙月摸了摸玉溪的头发,玉溪并没有抗拒,而是任由夙月摸着。   “她叫玉汶,原本是爹从山里捡来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成了我娘。我亲娘死得早,但我从来不叫她娘。我知道她不是我娘。她很凶的,要是我的活干得不好,她就会骂我。有时候要是爹不在,她还会打我呢。”   难怪玉溪会这么怕玉汶,原来是她的后母。   “那以后她要是再想打你,你就来找我,我保护你,好不好?”夙月笑起来,宛若一阵春风,吹开了玉溪心里的花。   玉溪开始喜欢眼前这个漂亮,满身伤痕,却没有头发的女人。   她知道她不是怪物,才不管别人怎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0 章   这几日夙月身上的伤痕虽然还清晰可见,但在玉溪的精心照料之下,现在已经能行动自如了。至于玉溪她爹玉村长,夙月也是见着了,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子。想来也是镇不住玉汶的。   不过这玉村长虽然怕老婆,心中却有自己的善恶观。尽管乡亲们多有非议,他却始终没有赶夙月走。这一点,夙月的确是心存感激的。看得出来,玉村长是个善良的人,可惜就是懦弱了些。   而那玉溪对夙月的畏惧也是一天天减少,她自己给夙月缝了一条漂亮的围巾,让夙月把头遮起来,还时常带着夙月在村子里玩。虽然两人已经混得很熟,可玉溪的话依旧不多,是个很腼腆的小女孩。   “玉溪,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凤凰花吗?怎么还不动身,在这里发呆。”夙月走到玉溪身边。   玉溪从进来开始就一直鬼鬼祟祟的,时不时往门外看。玉溪见夙月问自己,面露难色。不用说,夙月也猜到了。   “是家务活没干完吗?偷偷溜出来的?”   玉溪点点头,道:“她以前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去镇上的集市的。”   “今天没去吗?”   玉溪再度点头。   “我们再等等吧,等她走了我就带你去。”   夙月见玉溪可怜兮兮的模样,很是心疼。小小年纪却要扛起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物,这玉汶也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得心疼玉溪。夙月有些看不下去了。   “没事,我有办法。”   夙月虽然没了头发,但盘发的手艺还是在的。她让玉溪在镜子前好好坐着,替她打扮起来。村里的人都不怎么打扮,只是将头发梳成一个马尾。就算是玉汶,也只是会些简单的发式而已。而玉溪更是整天披头散发的。   夙月的技巧很纯熟,不一会儿,就给玉溪挽好了一个发髻。   “好看吗?”   “好看。”玉溪小心翼翼地碰着夙月挽好的发髻,生怕弄乱了似的。毕竟这种发髻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村里恐怕也没有人会。   她对夙月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层,原来夙月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   “你可以教我吗?”玉溪看着镜子前渐渐有些不同的自己,有些欣喜。   然而夙月却没有回应她,她转过头,发现夙月在做另一件事。   “你在磨什么?”   “这个。”夙月举起研钵里的东西,那分明是颗珍珠。那珍珠其实是从她的衣裳里取下来的,凝画阁从来没有亏待她,即使是最简单的衣服,做工和质量也是上乘的。   “这是什么?”玉溪显然从来没有见过夙月手里那圆圆的白白的小玩意。   夙月却没料想到玉溪竟然不知珍珠为何物,不过这小村庄里物资匮乏,况且又不临海,没有见过也是情理之中。   “这个东西叫珍珠,是可以让人变美的东西。”夙月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将珍珠磨成粉末。   玉溪只是应了一声,也不着急。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夙月倒腾着。很快,夙月仅有的几颗珍珠就被磨成了粉末。   “你看,好了。”   夙月将研钵端了过来,玉溪看着那些粉末状的东西,伸手去碰,没想到手感这么好,滑滑的,嫩嫩的,就像自己的皮肤。   “来,把它擦在脸上。”夙月耐心地向玉溪解释着,就好像真的是玉溪的姐姐一般。   玉溪顺手往脸上一抹,便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条,倒是把夙月给逗笑了。她这个玉溪妹妹,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夙月耐心地将珍珠粉均匀地涂抹在玉溪的脸上。人一旦变白,五官便也凸显。玉溪长得的确很是水灵。   “真好看。”夙月摸了摸玉溪的头,夸赞道。   玉溪却有些不相信似的。人人都道她是野丫头,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好看。要说也是说玉汶而已。   玉溪转头看向镜子,竟有些认不出镜中的人。   “这是我吗?”玉溪问夙月。   “当然。现在可以带我去看凤凰花了吗?”夙月笑起来其实是很美的,只是她已经不记得究竟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仿佛她的人生一直就是压抑的,从来没有雨过天晴的时候。   她听玉溪说凤凰花是一种很灿烂的花,她从来都没见过,很想去看一看。   玉溪显然还是有些犹豫,但她还是带着夙月出去了。幸好这一路上并没有碰见玉汶,倒是碰见了不少村里人。村里人不时地看向玉溪,眼中带着赞赏的目光,可惜他们都没有认出玉溪。   “他们都认不出我了。”玉溪小声道。   这样也好,降低了被玉汶发现的风险。要是玉汶知道玉溪又偷懒,一定又要罚她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认不出你?”夙月看着玉溪,只觉得她可爱。   “你看那个王伯,每回远远地见到我就要请我吃糖,还有那个李婶……”其实玉溪心里也有些窃喜。她自然看得出乡亲们眼里赞赏的目光,知道自己是变好看了,才让人认不出。哪个姑娘不爱美,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姑娘。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他们便到了凤凰花海。凤凰花果然很灿烂,简直就是用尽生命在灿烂的花。花色鲜艳如火,异常醒目。尤其是这成片的红,就好像在树下铺上了一层红毯似的。夙月突然想到了泠樾,想到了观火阁。如若她日后还能回去,定要带上一朵,插在那篇枫树林里。泠樾如果见到,一定会很欣喜。   夙月找了一块平坦的空地,坐了下来。两条腿晃动着,很是惬意。   “谢谢你。”   玉溪听完,脸竟然红了,真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这是我娘死前悄悄种下的,原本想给爹一个惊喜。岂料……我娘说,见过这片花海的人,都会得到她的祝福。”玉溪也坐了下来,坐在了夙月的旁边。   “真的吗?那我可以许愿吗?”夙月突然就来了童心。   “这……我不知道,但也许你可以试试。”玉溪也笑了起来,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   “那……我希望,我喜欢的人,快些好起来。”夙月双手合实,闭上眼睛,有模有样地祈祷着。   “姐姐这么好人,他一定会好起来的。”玉溪的声音还很稚嫩,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小家伙。”夙月笑了,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玉溪的脑门。“那你告诉姐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玉溪的脸立马就红到了脖子根。   少女的心事夙月怎会不懂,都是过来人。   “看你那样子就知道有,来,跟姐姐说说呗。”夙月用胳膊轻轻地撞了撞玉溪。   然而玉溪却突然不说话了,情绪低落了起来。   “他怎么会喜欢我呢。我也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已。”玉溪扔着地上的石子。   “傻瓜,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得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啊。”   “没用的。我今天才在玉汶的屋里见着他。”玉溪的情绪已经低落得不能再低落。   夙月突然明白了什么,想安慰玉溪却不知如何开口。这种事实,任何的安慰都是虚的,夙月丝毫不能分担玉溪的难受。所谓的安慰,也只是形式而已。   “那天我跟着玉汶去集市里,她跟人说起你左手的事。然后他就出现了。我从来没见过那样一个人,就好像是天边的云,高高挂着,怎么也触不着。”   “你说什么!她跟人说了我左手的事?她是怎么说的?”夙月突然激动了起来,抓住了玉溪的手臂。   玉溪显然也是被夙月吓着了。她原本只是觉得那些花纹有些奇怪罢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却没料想到夙月竟然会如此大反应。   “她……跟人说村里来了个奇怪的女人,还说那个女人的手上有奇丑无比的纹路。其实……我觉得挺好看的。”玉溪还以为夙月是因为这些花纹自卑了,还想安慰她。   “那个男人呢?你在玉汶的屋里见着她了?”夙月却还是没有平静下来,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非常非常非常不详的预感!   “是啊。他们还在屋里聊着什么。幸好爹不在,玉汶她背着爹让男人进她屋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是爹见着了,肯定要被她气死。”此时的玉溪气愤已经多过伤心。   “他们……说什么了?”夙月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也许那个男人只是玉汶的情人也说不定……不会的,不会的,不会这么巧的。   “那个男人好像在找一个人。好像名字里有一个瑾还是什么的,我没听清……当时我见他在玉汶屋里,哪里还有心思听下去……”玉溪嘟起了嘴。   而这一切对于夙月而言,却好似晴天霹雳。如果他没有找到夙月,那村里的人会怎么样……夙月简直不敢想象。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玉溪总算是发现了夙月的异常。   “走……我们赶紧回去,赶紧回去。”夙月立马站了起来,拉着玉溪的手,往村庄的方向跑。   但愿还来得及,但愿一切还来得及。千万不要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1 章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夙月远远地便看见里村里升起的浓烟,玉溪也发觉了失态的不对劲,跑得越发地快。   然而,都已经晚了。村子早已燃气熊熊大火,房子又都是茅草屋,火势很快便蔓延了,根本止不住。   夙月站在村门口,望着那片大火,眼中尽是绝望。   玉溪傻愣了很久,突然间,便要向大火中冲去,却被反应过来的夙月一把抓住了。   “你放开我,让我进去!我爹说不定在里面!”玉溪像一头小野兽似的,拼命挣脱着。指甲还把夙月刮了好几道血痕。夙月从来不知道,身形瘦小的玉溪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   “也许村长他不在里面也说不定呢?你现在这样贸贸然进去,会被火烧死的!”夙月几乎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玉溪给拉了回来。   “不,他一定在里面!他那个人,村里一点芝麻大小的事,他都看得比天大。”玉溪还不死心,还要往里面冲。然而村里的火势愈大,夙月是怎么也不会放玉溪进去的。   但玉溪的力气实在是大得很,夙月见自己就快要招架不住,便狠了狠心,伸手狠狠地将玉溪敲晕了。   她已经背上了村子里几十口人的性命,不能再让玉溪也去送死。她没有资格……   只是那些人,没有抓到夙月,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况且他们肯定知道玉溪和自己在一起,发生这么大的事,玉溪和夙月是一定会回来的。只怕那群人只是暂时离开,稍后还会折返回来抓夙月。   夙月眼见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便背着玉溪往凤凰花海处走。既然当时没有被发现,那么现在来看应该是暂时安全的吧。玉溪也说过,那个地方很少人去的。幸好玉溪瘦小,夙月背起来也不费劲。   然而夙月也不敢在花海处停留太久,这里离村子太近,只怕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夙月便背着玉溪一直走,见天色差不多黑了,才停了下来。幸好不远处有一个破庙,还可以勉强过上一晚。   正当夙月琢磨着要怎么跟玉溪说这件事时,玉溪已经醒了。   “这里是哪里?我爹呢?”玉溪从来都是腼腆温顺的,夙月还没有见过她这么惊慌失措的模样。想来不管是谁遇到这样的事,都无法冷静下来吧。   夙月支支吾吾地,并没有正面回答。   玉溪见她如此,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环绕四周,发现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便站了起来,就要往门外走。   幸好夙月的反应也快,跑了过去,先她一步,挡住了门口。   “你去哪里?”夙月皱眉。她不能当玉溪冒险,绝对不能。   “去找我爹。”玉溪的神色坚毅。夙月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模样,知道她是非去不可的。   “这么晚了,我们明天再去好不好?”   “我已经失去了娘,不想再失去爹了。”玉溪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重重地滴在了夙月的心里,仿佛有回音似的。   夙月知道玉溪是个坚强的姑娘,也知道她经常受委屈,可就是没见她哭过,也没见她抱怨过。越是这样,夙月见着她哭,就越是难受。   也罢,就让夙月人性一次,天大的事都有她挡着。   “要去就一起去。”夙月放下了拦着玉溪的手,做了让步。   玉溪看着夙月,眼里有一丝感激。两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村外。夙月猜的果然没错,大火虽然已灭。但还是有人举起火炬在废墟里四处寻找着。   玉溪和夙月躲在一处草堆里,窥伺着里面的动静。   “他们是来找你的吧。”玉溪出奇地平静。   “是。”夙月愣了一会儿,供认不讳。夙月早就决定了,她的命是玉溪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放心,没事的。娘说过,凡事皆有其因果。我相信爹他,不会怪你的……”玉溪握住了夙月的手,安慰她。   这是夙月万万没有想到的。玉溪小小的身体里,竟然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夙月再也不能把她当做一个孩子,她比很多人都要老成,甚至连夙月都自叹不如。尤其是她的气度,怎么会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   夙月害的她失去了父亲,可她不但没有责怪夙月,反而还让夙月不要自责。夙月感动了,可是她不能在玉溪的面前哭,那样她会更加的无地自容。   夙月回握着玉溪的手,握得紧紧的。   “跟我来。”玉溪谨慎道。   夙月大气不敢出,紧紧地跟了上去。   原来村外竟然有一条密道,玉溪正带夙月走着。密道的两边堆着许多的粮食而生活用品。夙月以前也听说过有些常年遭山贼所扰的村庄也是会修密道的,一旦山贼来袭,他们就会在密道里过上好一阵。待山贼走后,才会出来。   夙月这么一想,心里又多了一些希望,兴许村民们还活着也说不定。   然而,现实却没有夙月想的那样美满。渐渐地,人们倒地的尸体,出现在夙月的眼前。他们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呛死的。   玉溪抱着村长的尸体,沉默了很久,夙月站在一旁,不敢打扰她。她能感受到,那瘦小的肩膀里承受了巨大的悲伤。   这密道,只要关闭了入口,应该是火烧也不能硬想里边的人的。怕就怕,有人在通风口动了手脚。而这里,没有找到玉汶的尸体。也就是说,玉汶,真的出卖了他们。这么多条人命,她竟然为了自己苟且偷生,就……   玉村长一生善良,却终被善良所害。   突然,夙月听到了一些细细碎碎的谈话的声音,玉溪显然也听见了,轻轻地放下了玉村长。两人都开始谨慎起来。夙月和玉溪紧紧贴着墙面,才勉强听清那些对话。   “你要让我空手而归吗?”   那是戎楚的声音!夙月到死都不会忘记。   “帝君,都是贱民有眼不识泰山,该掌嘴,该掌嘴!”啪啪啪,玉汶打的很用力,比方才他们说话的声音还要响亮好几倍。   “大胆刁民,帝君问你话呢!竟敢不回答!”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夙月只觉得有些耳熟,细想才想到那不正是蒲沁吗?正是没想到戎楚对蒲沁竟然信任到了如此地步,连这种事,也要带着蒲沁。   那习楠……在宫中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了。   “贱民真的是不知道啊。那个女人长得妖里妖气的,又没有头发,穿着又古古怪怪。说不定是把玉溪那丫头杀了也说不定。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想死是吗?那我就让你死个痛快。”是拔剑出鞘的声音。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叩叩叩,是磕头的声音。声音如此清晰,想来玉汶一定磕得很用力,只怕非把头磕破了不可。   “你说她没有头发是吗?”戎楚淡淡地问着,想在询问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事情。   “是啊。老玉在水边发现她的时候,她浑身都是伤,没有头发,就跟怪物似的。想当初我就应该把她扔出去,要不然……”也不会惹祸上身。   谁是祸?自然是戎楚。玉汶怎敢在帝君面前说帝君是祸,后面的话也只能忍着,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老玉对她如何,她心里也是知道的。她也是有良知的人,闹到这一步,心里早已懊悔不已,但还是想让戎楚留下她一条命。   “你说她是怪物是吗?”戎楚又问了一句。   “可不是吗?哪里见过那样的……额!”玉汶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夙月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把话说完了。   “喂狗。”   这是夙月听到的最后两个字。然后便是一群人的脚步声,玉溪和夙月还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上面的人还没有走。   两人实在是又饿又困,便索性睡了起来。幸好这密道也算安全,并没有人发现他们。这一觉便已天亮,有些许的光亮照进了密道。   玉溪比夙月先醒的,她依旧看着村长的遗体发呆。   夙月用手轻轻拍了拍玉溪的肩膀,以示安慰。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显得苍白。倒不如静静地陪着玉溪。   玉溪的手里握着一个同心结。   “这是爹临死前一直握在手上的。是我娘留下的。他娶玉汶,不过是怕我失去了娘,享受不到母爱。他怕他死了以后,我没人照顾。这些,我都懂的。”夙月静静地听玉溪讲着。   玉溪的话从来都是不多的,这几乎就是玉溪说过的最长的句子。   玉溪带着夙月又回到了地面,那群人已经走了。白天的村庄,就好像被魔鬼侵蚀过一般,什么都不剩了。若非说还有什么残存的话,那也只有玉溪的记忆了。那些她童年美好的一切,那些善良的村民,那些做过的家务活,那个慈爱的父亲,永远存在记忆中,却也只能存在于记忆中的一切。   “你说,我爹和我娘,会遇到吗?我娘说过,人死后要过奈何桥,要喝孟婆汤,会什么都不记得。”一阵风吹过,吹过玉溪稚嫩却坚毅的脸庞。   她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   “会的,只要缘分还在,怎么样都会遇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2 章   “快到了吗?”玉溪的脸蛋略显疲惫,她们已经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待夙月和玉溪处理好村长的后事之后,两人便开始长途的跋涉。这一路,走的并不顺利。她们不仅要躲过沿路的官兵,身上又没有盘缠,饥一顿顿饱一顿,风餐露宿,很是艰辛。   不过,总算就要到了。   夙月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带玉溪上籍符峰。这籍符峰的日子虽然也不好过,但起码还是安全的。   “就到了。”   然而,越往前走,玉溪便感到越发寒冷。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寒气正侵袭着她小小的身体。待她看到那一片白茫茫的雪景时,几乎惊呆了。她所在的那个村子,连雪都甚少见过,而这籍符峰着实让她大开眼界,却也冷得不轻。   她双手环绕着双臂,紧跟在夙月的身后。   “冷吗?在忍忍好吗?”夙月回头看了玉溪一眼,心疼了。   她记得自己以前在籍符峰住的时候,还留下了一些衣物,正好可以拿给玉溪穿。这小小的身子,本就好几天没吃好睡好,可不要冻坏了。   玉溪只是乖巧的点点头。可玉溪却是这样,夙月心里就越难受。   “夙月!”习原叫了一声,从山上跑了下来。一把年纪的人,看到夙月却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就如同见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一般。   “师父!”夙月虽知道习原在这里,但见到习原的时候心里还是特别的惊喜。   “这是?”习原若有所指的看了看夙月身后的玉溪。   玉溪本就怕生,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习原也是如此。从方才夙月和习原碰面开始,玉溪就一直躲在夙月的身后,怯生生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习原。   “这是我妹妹。”夙月将身后的玉溪拉到身前。“叫师父。”   习原抬起头看了习原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低声叫了一句:“师父。”   习原见着月眼前的这个小妹妹,倒是笑了。夙月倒是命好,在哪都能遇到贵人。前些日子晴嫂说夙月失踪了,可让他担心死了。   “快快……快进屋里,外面冷,别冻着了。”习原看着夙月和玉溪身上穿的单薄的衣裳,心里就难受。幸好前些日子他收拾房间,已经将夙月从前的旧衣服都整理出来,还顺带收拾干净了。就等着夙月重回籍符峰的那天。   夙月一人倒是不打紧,但她心里还记挂着玉溪的身体,自然是片刻不敢耽搁,三步作两步走,进了屋。   这屋里如今只有习原和流采住着,流采应该是在他原来的房间……   “你的房间打我来的时候就收拾好了,就等你回来。灶里还烧着水,我还得做饭,你先给她穿些衣服。看她冻得,脸都红了。”习原摸了摸玉溪的头便走了。玉溪虽有些不适应,却没有反抗。   屋子里的一切光洁如新,夙月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暖意。   “来,快穿上。”夙月把习原叠好的衣服摊开,顾不上自己冷,先给玉溪穿上了。   “姐姐,我可不可以不吃饭了?”玉溪将手伸进了袖子里,终于暖和了些。   “怎么了?走了这么久的路不饿吗?”夙月伸手捂住了玉溪的脸蛋,幸好她的手还算温暖。玉溪的脸被冻得通红,夙月也是怪心疼的。   一个大好的姑娘,可不能让自己给毁了。   “困了。”玉溪擦了擦明亮的大眼。   夙月扑哧一笑,她还以为玉溪是不高兴自己带她来这里。   “好,那你就睡会儿,睡醒了再吃东西,好不好?”夙月刮了一下玉溪的鼻子,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照顾过人了。   玉溪点了点头。夙月将玉溪推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却还怕冷着她似的,又在被子上加了好几件大衣。   “暖吗?”夙月笑得灿若桃花。   玉溪点了点头,一双大眼依旧盯着夙月不放,生怕夙月消失。   “那你睡吧,我出去帮师父的忙。”   夙月刚打算转身,却被玉溪的手一把抓住了。   夙月惊愕回头,微笑道:“怎么了?”   “姐姐你会不会丢下我自己跑了?”玉溪的眼里分明有一丝恐惧。   夙月握住了玉溪的手,试图安抚她。“傻孩子,不会的。我舍不得。睡吧。”   玉溪这才松开了夙月的手,闭上了眼睛。睫毛长长的,很漂亮。夙月又给玉溪掖好了被子才走。   走出门时,竟然也没穿上衣服,就穿着可怜兮兮的一件白色长衫,怪单薄的。夙月抬头看着白中染灰的天空,皱起了眉。   去看看他吧。   兴许是太久没人住了,门吱呀一声发出巨大的声响。   夙月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三年前了。在这里她发现了那封信,然后她抛开了流采。抛下他,逃离了这充满回忆的籍符峰。   转眼就过去的,不变的,只有流采执着的容颜而已。   流采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习原将流采照顾得很好,脸上还有一些血色。还给他换上了厚厚的雪白狐袍,比在凝画阁的时候气色好上了许多。夙月知道,习原一定是日日给他针灸。   这明明才十多日不见,却如隔三秋。   “你好吗?”夙月问。   依旧是无人回答。   似乎每一次,夙月都要陷入这样自问自答的僵局。   “我很好,所以我希望你好。”   夙月点燃了屋里的一支蜡烛。天色明明还很亮,她只不过是试图让整个房间看起来温暖些。恍惚中,夙月似乎看见了流采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难以自制地凑前去看,却发现流采依旧是一动不动罢了。   都是她的错觉啊。她自嘲着。   这样一惊一乍,与疯子何异?要是你疯了,谁照顾他?   “夙月,吃饭了。”习原站在门外,看着跪坐在床边的夙月。对于夙月这一对,他也是深感惋惜的。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所以他只能尽自己所能的,照顾好流采,减轻夙月的负担而已。   “好。”夙月挣扎着站了起来,然而却没有站稳。险些往地上栽去,幸好习原眼疾手快,将夙月接住了。然而夙月头上的布巾却也因此掉了下来,这会儿夙月是怎么也瞒不住了。   “你的头发……”习原惊讶。   夙月低咒一声,没想到终究还是让习原知道了。   “我原本以为你是怕冷,才这样,没想到竟然……这是怎么回事?”习原关切地问着。   “没什么事,前些日子身体不好,掉光了。”夙月随便想了个借口敷衍道。   “那简单,早跟师父说,师父给你弄些补药,头发很快就会长出来的。”习原提起的心总算落了下去,见夙月脸色也不好,还以为夙月是得了什么怪病。   “不……不必了。”夙月脱口而出。   “为什么?”习原察觉出了其中的端倪。   “我是说,原本师父帮我照顾他已经够辛苦了,就不用再为我费心了。我这么大人,可以照顾自己的。”夙月遮遮掩掩。   习原活了一把年纪,也不是这么容易敷衍的。他略带犹疑地看了一眼夙月的头顶,旋即什么都明白了。   “掉光的怎么会有血痂?你还不打算告诉师父实情么?究竟是什么人,心肠这么歹毒?”习原有些气愤。夙月也是他的半个女儿,他哪里见得自己的女儿遭受这样的苦。   “是我自己……师父你就别管了,这事已经结束了。我自己有分寸的,反正这头发长不长有什么所谓,倒少了些烦恼。放心吧。”夙月反倒开慰起习原。   习原知道夙月固执,很多时候,他也拿她没办法,又不能事事都拿师父的名分压她。只好叹了口气道:“又是为了他吧?”   夙月沉默,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不用夙月承认习楠也猜得到,这夙月为了流采,还真是走火入魔了。   “饭该冷了,吃饭吧。”   夙月重新围好头巾,跟着习原到了饭桌。   两人几乎都没说话,还是夙月先打破了这个僵局。   “师父,我如今才知道,我原来还有一个姐姐。”夙月冷不防道。   然而习原的反应却比夙月想象中要强烈许多,他原本吃着的饭粒尽数喷了出来,不停咳嗽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她,她不是死了吗?”习原很是失态。   “师父,你知道她?”夙月觉得事有蹊跷。   “不,不知道……”习原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不好的回忆。   习原欲走,夙月拉住了他。   “有些事是瞒不住的。与其如此,憋在心里倒不如说出来好些。”   习原看了夙月一眼,又重新坐回了饭桌。   “哎,你是不是见着她了?”   夙月点点头。   “她,过得好吗?”   “不太好。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至于颐错对夙月做的那些事,夙月并不想多说,不想让习原担心。   “她那嗓子……是我给害的。当初我正在偷偷研制一种旨在保护婴儿的嗓子,让他们啼哭的时候喊不出声的药。凝画阁的人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就找到了我。可那药还从未在婴儿身上用过,我自然是不敢给他们。可他们拿习楠威胁我,我也没有办法,只好给了他们。我后来发现,原来我最初的药方药性太强烈,足以让人死亡……”习原懊恼,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却害了别人的孩子。   夙月没想到习原和颐错竟然还有如此渊源。也许世上的许多事,冥冥中都有安排,一环扣着一环。环环相扣,解不开,切不断。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3 章   “什么?习楠病重,怎么会这样?”夙月看着习原,不敢相信。   “今早有人飞鸽传书过来,我也是才知道。哎,你是不知道,习楠自从那次小产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只是她不说而已。况且那个蒲丞相之女,也不是好对付的。”习原摇摇头,表示无奈。   “师父……你回去吧。”夙月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你说什么?那你怎么办?你一个弱女子,这里又荒郊野岭的。”习原捋了捋胡须,眉头紧皱。   “我没事。以前我和他也在这里生活过,这里的一切我都熟悉的。不用担心我。”夙月尽力说服习原。   然而习原却还是犹豫着,他自然是担心习楠的,但是夙月他又何尝放心的下?   夙月见习原还是犹豫不决,便索性跪了下来。   “师父,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他。师父的恩情,夙月今生报不完,来世定不忘。但习楠终究是你的亲生女儿,难道你忍心吗?过去看一眼吧,我没事的。”夙月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你干什么?快起来……”习原想把夙月拉起来,夙月却倔强地不从。   “师父不答应,我绝不会起来。若是习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活着也不安乐。”夙月磕得很重,额头立马就红了。   “你这孩子,我答应你就是了……”习原无奈,扶夙月起来。   “时间紧迫,不如今日就动身吧。”夙月也担心习楠,她对宫中的那些太医不放心。还是想让习原亲自去看看。   “好吧。”那是习原的亲生女儿,他又何尝不是归心似箭?   “不过,师父,能不能再帮徒儿一个忙?”   “你说。”习原心里约莫也有数了。   “你这一趟回去,行踪就会被人锁定。恐怕是再也不能来这籍符峰,而我师徒二人,恐怕是再无机会见面。我那妹妹……我不忍心让她一辈子就这么耗在这,我希望你能帮我好好照顾她,将来再给她找一个好人家……”   离别总是忧伤,也许这一别,再无机会见面。   习原的心里也是难过。   “若她愿意跟我走,我一定视如己出。可是夙月,你有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兴许她并不愿意跟我走。”习原若有所指地看向夙月的身后。   夙月转过身,发现玉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夙月的身后,一张脸巴巴地望着她。可真的和夙月对视的时候,她却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这……”夙月看了习原一眼。   “去吧,跟她好好谈谈。”习原向门外挥手,示意夙月去追玉溪。   玉溪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跑了出去。她跑得快,很快便抓住了玉溪。然而,手背却传来了冰冰凉凉的触感。   “你……”夙月看着哭成泪人的玉溪,顿时手足无措。   若说当初母亲早死,玉溪还有爹爹,爹爹撒手人寰时,还有夙月在身边,她也不至于太伤心。可如今,若是夙月再不要她,她便真的是孤苦一人了。她以为夙月会是她的依靠,可结果呢,夙月竟然要将她送给他人。   玉溪怎么能接受,夙月明明答应她,不会抛弃她的。可如今竟然出尔反尔,要把她送给习原。她怎么能这样对自己?怎么能!   “你不是说,不会不要我吗?我这么相信你,你怎么能骗我?”玉溪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夙月为她擦眼泪的手。   “我不是不要你,我是为你好……”夙月没想到,她的自作主张竟然对玉溪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她真的是无心的,可伤害已经造成。她只能琢磨着如何将伤害降到最低。   “为我好就不要让我走,好吗?”玉溪可怜兮兮地拉着夙月的袖子,哀求着。   夙月有一丝的心动,她又何尝不想留下玉溪。玉溪听话、勤快又心灵手巧,谁见了都会喜欢。可就是因为她太好,夙月才不忍心让她一辈子都在这没有人烟的籍符峰里过活。跟着习原,再不济也是个官家小姐。无论如何,也比跟着夙月要好上太多。   夙月已经害了她全村的人,她不忍心再毁了她的前途。   夙月轻轻擦了擦玉溪的眼泪。籍符峰实在是冰天动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眼泪划过的地方就出现了一道轻微的裂痕。夙月知道,那一定很疼的。   “你见过里面那个哥哥了吗?”夙月蹲下来,双手握住了玉溪的单薄的肩膀。   玉溪点点头,但却不明白夙月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听我说,哥哥走动不方便,我必须留下来照顾他。师父的女儿也是我的好姐妹,她如今病重。你也知道,师父必须去的。若是因为我,让她见不到师父,我岂不是要会恨死?所以我让你跟师父先走,日后我再去找你,好不好?”夙月只能说谎。   这所谓的日后究竟有多久,夙月也不能估量。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也许就是一辈子。   有时候,善意地谎言,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太在乎。   她没有办法,竟然要这样欺骗一个孩子。可是为了玉溪好,她也只能这样。她不能让她继续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她还小,值得更好的人生。   “你说的是真的?”玉溪睁大眼睛,试图从夙月的眼中看出端倪。   “嗯。”夙月其实是有些心虚的,不过似乎已经骗过了玉溪。   “拉钩。”玉溪伸出了手指。   夙月笑了,将手伸了出去。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籍符峰的鹅毛大雪总是很应景,也许离别的时候,就该是如此。   习原的行李很简单,只是几件衣服而已,他几乎将所有能留下的东西都留给了夙月。生怕夙月缺了什么似的。   “山下还有一户农家,你若是一个人干不来,也可以让他们帮忙。里面的大娘人很热情,时常给我送东西的。你别怕麻烦,实在不行也别总一个人扛着。我给你留了很多盘缠,以备不时之需。”   夙月这才注意到习原的鬓上添了许多白发,不细看,还以为只是掉落的雪花。儿女都不让他省心,自然是苍老了许多。   夙月点点头,并没有将怀孕的事情告诉习原。若是习原知道了,只怕真的就走不了了。   “好。”夙月的鼻子一阵酸,却没哭出来。鼻尖红红的,像是被冻的。   玉溪自从屋里出来之后,就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躲在习原的后面,低着头,像只落败的小麻雀。   “玉溪,跟姐姐说再见。”习原将玉溪往前面推,玉溪却不就,反而躲得更厉害,始终没抬起头来看夙月一眼。   “没事,随她去吧。一路小心。”夙月强笑。   “好吧,那我们走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习原哀叹了一声,总算是启程了。   夙月看着他们一老一少的背影,心中翻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心酸。   突然,玉溪挣脱了习原的手,转过身,向夙月跑了过来。   她只长到了夙月的胸口,一双小手紧紧地环抱住了夙月。夙月被她吓了一跳,摸着玉溪柔软的头发,轻轻地问:“怎么了?”   “我会想你的,你一定要来找我。”说罢,松开手,又跑回到了习原的身边,没有再看夙月一眼。习原再跟夙月挥了挥手,便带着玉溪下了山。   夙月看着玉溪倔强的背景,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温暖。倒也是个倔强的孩子,有时候,在玉溪的身上,夙月总能看到自己当初的影子,也许这就是她喜欢她的原因吧。相似的人总是容易互相吸引。   而这一幕,也长长久久地成了夙月心中美好的回忆。每当她一个人守着流采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这一幕。只要想起那张倔强的小脸,那个瘦小的身躯,她就会泛起一丝微笑。不管日子过的再苦,也感觉不到一丝苦楚。   哪知道日子竟然过得这么快,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便有一种喜悦渐渐地充盈。然而,没想到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没能生下来。   夙月的身子还在下坠着,然而她却紧紧握着流采的手,不愿放开。也许这就是她的一生了吧。没想到不能和流采同生,却可以与之共死。只是有些遗憾,自己还没有看到夙阳长大的模样,也还没有去看看玉溪,更没有等到孩子出世的那一天。   夙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没想到这些年来,这一幕一幕,她还记得如此清楚。也许真的是死期到了吧。   她还依稀可以听见戎楚的叫喊声,无论他对她有没有爱,夙月都应当感谢他。是他给了她机会,到死的那一刻,还能跟流采在一起。   真好,夙月又将手握紧了些。流采的手还是有温度的。这些年,她一直嫌自己脏,总是不敢碰他。今日竟然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握着他的手,真好。就当是她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吧。上善若水,果然不假。   夙月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   这样的结局,于她而言,也算是美满。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4章   然而所谓的地狱可跟夙月想象中的不一样。她原本以为会充满烈焰和炙烤,会有滚烫的汤,会有面容狰狞的魔鬼……可惜,不过是个大冰窖而已。   她四处张望着,流采还在她的身边,真好。只是这流采怎么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难道做鬼也要当个睡鬼么?   “醒醒……”夙月拼命摇晃着流采的身体,他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夙月没了耐性,所幸不再理他。   这地狱说起来长得还真是漂亮,到处都是光洁的冰柱,夙月深圳还可以从脚上的冰面中依稀看到自己的轮廓。只是这寒气实在是有些渗人。夙月只走了一会儿,便发现了周遭的尸骨,倒是吓得不清。那些人恐怕已经死了有一些年月了,只剩下一副残骸,皮肉荡然无存。夙月就是再大的胆子也难免会有些害怕。   兴许是连命都没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夙月的胆子便也大了起来。到处走动,却连一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这冰窖说起来倒真是挺大,只不过每个隔间都长得十分相似,夙月简直要以为自己如今正身处梦境之中。   然而,当夙月进入到冰窖最深处时,她却更加坚信自己一定是到了地狱。否则她怎么会见到那个从未谋面的亲娘——迎珏?   若不是看见迎珏左手上的黑色花纹,夙月大概不会这么笃定。可是,正如所有人所描述的那样,夙月和迎珏的确是十分的相像。如今的迎珏正被冰封在冰层之中,一双明媚的眼睛似乎也在看着夙月。那容颜,仍旧是二十年前的模样。   夙月呆愣在那里,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兴许真的是太激动了,那个回回在梦中都见不着脸的人,如今总算是见着了。真好。   夙月抬起手,想抚摸迎珏沉睡在冰中的容颜,却被人制止了。   “你干什么?”说话的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剑眉微敛,不怒自威。神采又比夙月高大许多,因此夙月并不敢轻举妄动。   夙月心想自己已经是个死人,想必眼前这位也多半不是活人。况且见他的穿着打扮,恐怕来头也不会小,自己还是不要激怒他为好,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娘亲是犯了什么滔天过错,才让大人您要将小的的娘亲冻在此处,饱受寒冰之苦?若是可以,小的愿替娘亲受罚。”夙月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她实在是不希望自己的娘亲做鬼也要饱受痛苦。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可以代替迎珏受罚。   “你说她是你娘?”男子有些许的诧异。   “正是。”夙月点了点头。   “你……抬起头来。”男子似乎有些许的激动。   夙月有些许的疑惑,却又不敢不从,便只好抬起头来。   男子仔细端详着夙月的脸,表情却再也镇定不下来。   “你是瑾儿?”男子的眼中有些许的难以置信,以及难以掩饰的喜悦。   “你知道我?”夙月诧异。眼前这个人似乎饼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难缠。   男子颤抖着将夙月扶了起来,又仔细盯着夙月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连手都在轻轻地颤抖着。夙月疑惑,但却没有反抗,眼前这个人让夙月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和力。   “你是不是有一个月形的坠子?”男人问道。   夙月点头,并把坠子从身上取了下来,递给了男人。男人看到坠子之后,心里也愈发的肯定。他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个坠子,和夙月的天衣无缝地合在了一起。夙月不禁感叹设计者的心灵手巧。   “你娘将它取名为满月。她希望佩戴这对吊坠的情侣,都能够感受到神的祝福。幸福,美满。”男子坚毅的脸上渐渐多了几分柔情。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这么多年了,他什么时候还出现过除了板着脸以外的其他表情。   夙月隐隐约约觉得,这个男人一定和自己的娘亲有着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满月……”夙月呢喃着,似乎能想象迎珏对这对吊坠的寄望。她一定是带着微笑,许下的这个愿望。   “我仍记得那天,我要杀她,她却还安慰我。她说凡事要以大局为重,她死了不要紧,可我不可以被奸臣蒙蔽。上断头台之前,她把这另外一半坠子交给了我,她说,她一定会永远陪着我……当玄影把她从刑场劫走时,我心里真的是充满了窃喜,尽管那可能意味着我将永远不能再见她……”男子的语气带着不可触摸的痛苦与自责。方才的霸气全在一瞬间土崩瓦解。也许,这世上本就有许多卓绝惊人的男子,在爱情面前,都输得一塌糊涂。   “所以你是……”夙月的瞳孔渐渐地睁大,这是她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事。   “我就是你那个负心的爹颐非。”男人叹了一口气。   对,此时此刻。他不是那个万人之上的颐王,不是那个权倾天下的霸主。才不管他曾经多么不可一世,权倾四方。如今的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负了夙月娘亲的负心汉而已。   夙月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让她几乎无法消化。   怎么会这样?   她还以为,颐非只是被戎楚囚禁起来,或者只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好好活着。   但,至少是活着的……   不过,如今这样,一家三口团聚着,不是也很好么?   “我以为你还活着……”   颐非愣了一下,随即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与本该父女相认的伤情场面实在是极为格格不入。而夙月显然是被颐非这莫名其妙的笑声给弄糊涂了。   “你这傻丫头,迷糊起来,还真是跟你娘有的一拼。”男子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着。   这是怎么回事?夙月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可能平安无事的,况且这冰窖里面根本没有通往外界的入口,全都是冰啊!   除非,是颐非救了她和流采。夙月倏地脸红了。的确,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让人见这种笑话。   颐非自然也见着了夙月的窘态,不再取笑她。   对颐非而言,他从没想过会有父女相认的一天。可夙月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沉稳许多。本该是感人至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场面,如今却演变成了相顾无言。也许,也许夙月恨极了他也不一定。若不是他,迎珏和夙月母女俩的人生也许就不会……   “你那朋友醒了吗?”颐非相同要缓和如今尴尬的氛围,不料却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醒不了了。”那是夙月心中的一个痛,永远都是。   “哦?为何?”颐非不知内情,只是凭着自己的一颗好奇心继续追问。   “他中了血咒。”也罢,毕竟是自己的生父。虽说没有一起生活过,感情谈不上身后。但骨子里躺着他的血这一点,就足以让夙月向他全盘托出。况且这也不失为一个增进父女感情的好机会。   “血咒?是阿玥干得吧?天底下也只有她有这个本事。”颐非皱眉。那个性格古怪的女孩,也是颐非心里的一道疤。没想到,迎玥真的是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不让人省心。   夙月点头。   “她是唯一知道解药的人,可如今……倒也无所谓,能守着流采,我已经心满意足。”夙月苦笑一声。   “他对你很重要?”颐非问道。   “没有他就不会有我。他死了我绝不会独活。”   颐非也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看得出流采在夙月心中的分量。只不过是经夙月这么一番确认,自己的心里更加有数罢了。只是他心中不禁哀叹,他们父女俩竟然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其实……我也许知道解药……”颐非神色复杂地看了夙月一眼,欲言又止。   “你知道?”夙月的眼中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   “解铃还需系铃人,要解血咒,必然还要用你的血。”   夙月的心里自然是充满了喜悦。只要能让流采醒来,让她流多少血她都愿意。   “太好了!请告诉我要怎么做?”夙月抓住了颐非的袖子,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颐非沉着脸,没有说话。   夙月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便问道:“怎么了?”   “你有可能会因此丧命。”这么多年来,颐非从来没有尽过一次父亲的职责。也更是因为这样,他更加不能让夙月送死。   “那又如何,我不在意。”死又有何惧?只要流采好好的,那就够了。她欠他的太多,即便还不清,也终是要还的。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你忍心?”夙月的肚子显然是即将临盆的模样,就算是夙月舍得,颐非也绝不帮她做傻事。一尸两命,他不仅要失去一个女儿,还要失去一个外孙。   夙月陷入了一阵沉默,她答应过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孩子生下来的。   颐非也看得出夙月的心思。那是她的亲骨肉,她就是对自己再狠,也不能对自己的孩子无动于衷。颐非看得出来,夙月是想要那个孩子的。   “眼看你也即将临盆,倒不如先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你看如何?”颐非只好将这事暂且缓一缓。   夙月并没有马上答复,颐非只当夙月是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5章   夙月渐渐习惯了冰窖里的日子。虽然冷,但她却依然把流采照顾得井井有条。其实很多时候,都多亏了颐非的帮忙。但她和颐非似乎总被什么隔阂着似的,总是无法亲近起来。夙月从未想过,自己和亲生父亲的相处,竟然会是这种局面。   其实她也想和他多说些话,但就是开不了口。颐非几乎没填都要去看迎珏,一坐就是一整天。也许他心里,对迎珏,真的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情感。   鬼使神差的,夙月也走了过去。   “你来了。”颐非显然已经发现了夙月。   夙月只是嗯了一声,走了进去,躲在一旁窥视别人,总是不好的。夙月站在了颐非的身旁。和颐非相比起来,夙月是那样的弱小。她相信,颐非当年一定是一个人见人爱的俊美少年。若不然,迎珏和迎玥两姐妹也不会同时爱上他。   两个人都无言地盯着迎珏在冰中娇艳的容颜。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迎珏的嘴角似乎带着微笑。团聚的日子,总该是高兴的。   “我一直以为你是被戎楚囚禁起来了,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是夙月先打破的僵局。   “这座摘自原本就是我特地为珏儿打造的。只因她每年三月时,喜欢吃临瑞城里的荔枝。只要是她的愿望,不惜一切我都会去办,即便是冒着被丰国刺杀的危险我也在所不辞。”果然,只有迎珏有本事让颐非化成一滩温柔的水。也只有迎珏,有本事让无所不能的颐非变得不堪一击。   “那你们怎么还被困在这里?”夙月问道。   颐非听闻,却只是轻笑。   “与其说是困,倒不如说是我自愿留在这里。戎楚知道我带走了珏儿,便不再担心我会与他争夺帝位。他知道我一定因为自责,放弃晴兰的江山。他更猜到,我一定不舍得让珏儿的身体腐坏,一定会带珏儿去寒冰窖。可是,他根本不知道那能让人容颜不老的寒冰窖就藏在这座宅子底下。”   寒冰窖?夙月小时候曾听说书人提起过,可那寒冰虽有奇效,却也是极难保存的。需要武功至强至尊之人,每隔半月输入想自己的习武真气方能延续,直至气尽人亡,寒冰窖变回瓦解,支离破碎,永远消失。   夙月从来没有想过,世上竟然真的有这样一块地方,更没想到自己如今竟然深处此处。从前,她只当这是说书人骗小孩的把戏罢了。   “那如今我进来了,戎楚岂不是很快就能发现这里?”夙月皱眉。   如今颐非不禁要保住迎珏,还多了夙月和流采两个拖油瓶。他就是武功再高强,恐怕也不能保证他们三个人都能安然无恙。况且,一旦离开了寒冰窖,迎珏的身体就会不可避免的腐烂。   “放心吧,这寒冰窖吸食了我的真气,自己就有生长的能力。一旦发现缺口,它马上就会将缺口封闭。若是戎楚能进来,我们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的确,若是戎楚已经发现,他早就该动手了。   话题戛然而止,两个人又再度陷入一阵沉默之中。夙月这才想起,颐非维持寒冰窖维持了二十年,就算有再多的真气,恐怕也该坐吃山空了吧?   她的心里似乎被什么堵住了是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我娘她是被戎楚杀害的吗?”夙月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做过的梦。   颐非有些许的惊讶,道:“是谁告诉你的?”   “我……我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直觉罢了。”那个梦实在是太多真实,真实到让夙月以为杀死迎珏的,除了戎楚以外,再无其他可能。   “原来是他。”颐非淡淡道。   原以为颐非会怒不可遏,却不料他竟然如此平静。   “瑾儿,答应为父。日后无论如何,绝不可做复仇之事。人生苦短,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实属不易。如今这般,我不怪任何人。只怪当初没有好好抓住你娘的手,没有保护好她。爹已经错过,实在是不希望你再踏上爹的后尘。”   爹,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词语。夙月叫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爹十几年,见到自己的生父时却连开口都那么难。   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夙月的喉咙里,阻止她发出那两个音节。   “可是我们的情况并不一样。我和流采在一起,只会害他。”夙月看着自己眼前这个亲爹。想到还有这样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人,心中有些许的温暖流淌着。   但一想到流采,这种温暖也只不过是加深了刺痛而已。   “瑾儿,是福是祸,不由你定。你应该问他……”颐非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女儿,和当年的迎珏一般固执。   问与不问有何区别。若没有夙月,流采如今,应当过得很好。   “瑾儿,若我将流采治好。你能否答应爹,好好照顾自己?你从窖口落下的时候,我见着了你头上的伤疤。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有尽过一日父亲的职责,但你毕竟是我和珏儿的亲生骨肉,我们都万万见不得你受苦。你明白吗?”颐非语重心长地说着,生怕夙月做了什么傻事。   “你不打算和我在一起吗?”夙月听着这番似乎是即将分别的话语,心里很不是滋味。难道她还没有从父女相认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就又要失去颐非了吗?   “你留在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想要继续陪着你娘,请原谅爹的自私。”颐非又长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夙月看着迎珏的容颜,试图将它刻在心里。也许,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了。她可以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可流采呢?夙月这一次,不可以自私。   这些天,颐非和迎珏呆在一块儿的时间越发的漫长,与夙月的交流却是越发的少。夙月不敢去打扰他,常常便是和流采待上一整天,就像当初在籍符峰时那样。   只不过,渐渐地夙月却感觉到这寒冰窖似乎已经没有从前那般寒冷了。她还以为是自己已经适应冰窖的温度。直到后来,她发现寒冰窖里竟然出现了冰融水,才逐渐发觉事态有些不对劲。寒冰竟然已经开始融化了!   夙月跑到颐非处,想要问个究竟,却发现所到之处,都是遍地的水迹。夙月颤抖着看着手中的湿润,这冰凉的触感让她的不安愈发的明显起来。   “怎么会这样?”夙月看着仍站在迎珏面前没有半分动静的颐非,不安渐渐侵占了夙月的内心。   颐非总算回过头来,却让夙月大吃一惊。   颐非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剑眉和两鬓均染上了层层白霜。若不细看,与年过花甲的老叟无异。   怎么会这样?不过短短数日,颐非怎似已经过了人间几十年?夙月开始害怕起来。   “你跟我来。”颐非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对夙月淡淡道了句,便往流采的方向走去。   夙月有些迈不开脚步。   “如果想让他醒过来,就过来。”颐非咳嗽了哼,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   夙月没有办法,只好走了过去。她心里的不安愈发的强烈,强烈到鼻子一酸,几乎要有眼泪从眼眶中蹦出。   “爹。”夙月叫了一声。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现在不说,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夙月顿时变成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孩,等着颐非肯定的回答。   如果得到的代价是失去,那得到又有什么意义?   “傻孩子。”颐非笑了。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究竟有多久没有笑过了。在这二十年里,他没有一日不再自责。直到今日,他总算是做了一个决定。相信,珏儿在天有灵,一定也会支持他的。   “过来。”颐非又朝夙月招手。   夙月原想任性地拒绝,可她终究还是过去了,单元她不必面对那些她不想面对的事。   颐非将那对“满月”轻轻地放到了夙月的手心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似的,嘴角还带着些许的笑意。   “这东西,你好好收着。”颐非将夙月摊开的手指轻轻地合了起来,还用手拍了几下,示意夙月小心收好。   “你……”夙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颐非打断了。   “你可知道你还有个结界?不知道她如今是否还或者。她可是你娘的一个心病。我仍记得当我找到你娘的时候,她已经命不久矣,可却一定要让我找到你结界。她说那是她一辈子最后悔的一个错误。如果有的选择,她一定不会放弃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颐非有些许的惆怅。   “我见过她。”夙月低语。   “哦?她还或者?过得可好?”颐非的眼中有一丝光亮。   “还活着。”其余的,夙月能不说便不说。若是让颐非知道颐错如此残害手足,只怕他心里会更加的自责吧?   “那就好。那我也就放心了。这些年我心心念念的都只有珏儿,忽略了你们俩,从来便不指望得到你们的原谅。如今,知道你们都还或者,我便也没有什么好留恋了。”   没有什么好留恋?这不是临死之人才会说的话么?   夙月诧异。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6章   电光火石之间,夙月已然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瑾儿,我知道这也许对你而言很难以接受,但我希望你能静下心来,好好听我说,好吗?”颐非一代帝王,竟然低声下气地和夙月说话,夙月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她唯一能做的,除了哭泣,除了自责,没有其他。她恨自己不够强大,总是不能保护所爱之人。   “这二十年来,我为保护住这寒冰窖,精气也即将耗尽,原本就命不久矣。但没想到上天眷顾,让我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自己的亲骨肉。此生已是无憾,想必珏儿也是如此。但我在死之前,却还想为你做些什么……”   紧接着,一道血光闪现,颐非用体内的真气震破了自己的血脉,鲜血顺着食指不停地往下落。   夙月突然明白了什么。自己身上流的不正是颐非的血液吗?那么既然自己的血可以让流采醒过来,颐非的岂不是也同样可以?   夙月有些害怕,尤其是当她看到颐非转过身去面对流采的时候。她想要阻止,却一个音符都喊不出口。   颐非竟然还封了她的哑穴。   “瑾儿,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而为父我,不过是一盏枯灯,总要烧完的。况且,这样日复一日的日子,也该结束了。至于你娘,若是知道我为了你的幸福才这样做,一定也会高兴的。另外,请告诉你姐姐,你娘其实很爱她……”颐非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越发的微弱。   夙月知道,颐非撑不了多久了。   原本为了这寒冰窖,颐非便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真气。如今再经历这样一番折腾,想要活命简直难于登天。   然而,夙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   眼见颐非将自己的血液输入到流采的体内,流采的脸色是红润起来了,可颐非呢?夙月不敢想象当颐非转过身时她将会看到一张怎样煞白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颐非恐怕是撑不住了,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整个人无力地向后仰着,幸好勉强站稳了。   夙月想去扶他,可却无奈自己正动弹不得。   颐非的脸早已经没有了血色,夙月看了,除了难受,还是难受。   “爹。”夙月想喊出来,却也只能勉强做个口型。她的眼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划落着,似乎怎么也停不下来。   颐非看着夙月,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放心,只要三天,他便会醒过来。我的血毕竟与你的不完全相同。这三日内,他可能会出现一些不适的反应。你只要每次给他喂血三滴便可。千万不要贪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颐非又开始剧烈地咳嗽。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夙月有些心疼。   可惜她什么也不做了,就连一句问候的话都说不出口。甚至,她就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   突然一声巨响,地面开始摇晃起来,眼前的冰谷开始出现一个裂口,正好可以让一个人通过。只是,这摇晃并没有挺直,反而愈发地强烈,神志开始有断冰从顶部往下坠落。   颐非用了最后的几分真气将碎冰破开,才使得夙月和流采没有受伤。   “瑾儿,再见了。好好照顾自己。”   颐非说完,便用真气将夙月和流采送入了裂缝之外。夙月想要回头,却仍旧无法如愿。   她还想再看颐非一眼,一眼也好,一眼足够。   夙月突然想起,说书人曾经说过,被人点穴时咬破舌头,兴许能加快穴道解开的速度。她实在是顾不得许多,使劲一咬,血液便从嘴角流了出来。万幸的是,她真的可以稍微动弹了。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那条裂缝正在缩小,如今即便夙月侧身,也不能通过。   她拼命地呼喊着颐非,却因为舌头手上,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破碎的声音。终于,裂缝合上了,夙月所有的希望都已经落空。如今的她,就好像身处在比寒冰窖更加寒冷的地狱之中,连流采也无法给她丝毫的温暖。   夙月靠着身后的石壁,跌坐下来,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整个人仿佛已经被掏空了似的。她仿佛一尊石像,无论日起日落,都无法影响她一分一毫。即使阳光生生刺入了她的双眼,她也没有半分闪躲。   “臻儿……”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夙月身旁的草地似乎有了动静。夙月的手指被什么碰了一下。她原本想忽略掉。可是那手上的温度却让她没法忽略。   流采醒了?   她的眼里突然有了些许的光芒。   这是她第一次,审视着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他们正在一个小山洞里,温度适中,沁人心脾,偶尔一阵小山风吹的人十分清爽。   夙月的心情谈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太坏。毕竟颐非没有白死,流采总算是要醒过来了。   然而,流采只是动弹了一会儿,便再也没有了动静。夙月有些哭笑不得,突然想起今天满打满算不过第二日,距离流采完全苏醒,还有一日光景。   夙月收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让流采躺着。这么一动弹,才发觉自己已经饿得不行。夙月决定出去外面找些吃的,如今不知他俩正身在何处,保存些体力,总是好的。   山洞外面是一个小丘陵,有拔天的大树,也有低矮的灌木丛。夙月只敢在山洞附近晃悠,不敢走的太远。一则是她没有什么体力,二则她还有些不放心流采。   然而如此一阵晃悠之后,却一无所获。夙月本也不打算杀生,幸好她还找到了一些能果腹的药草,便打算采集一些。   “你们看,那是什么?”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   夙月不禁欣喜,看来这附近还有人烟,那她和流采便可以安全出去了。四处张望之后,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几个小和尚的身影,夙月不停地挥手,企图让小和尚们看见自己。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如夙月所愿。那几个小和尚看是看见夙月了,可却迟迟不愿过来,甚至有些害怕夙月。   夙月有些纳闷,便自己往那边走。可夙月每走一步,小和尚们便后退几步。   “你们看?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野人?你看她那肚子,大的跟皮球似的。”三个小和尚互相商量着,却让夙月听见了。   夙月顿住了脚步,仔细打量自己。发现自己如今蓬头垢面的,难怪会被误以为是野人。她不禁有些气馁,转身欲走。   但小和尚们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夙月。   “快,你快去找师父,我们两个留在这里。听说野人可是会吃人的呢,快把师父叫来收拾她!”   夙月感到身上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击中了,生生地疼。她转过身看,发现另外两个小和尚正在朝自己的身上扔着石子。   小和尚们见夙月转过身来,也有些害怕。但夙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继续走。小和尚见夙月并不反击,胆子反而大起来,甚至不时地往夙月靠近。   “臻儿,臻儿……”   夙月又听到了隐隐约约地叫喊,心里不禁着急起来。看来流采是又醒了。但小和尚们却还不依不挠,夙月见自己再不反击便脱不了身。可她又不想伤害这两个孩子,便只是拾起一堆尘土往他们的方向撒去,跑回了山洞。   幸好夙月跑的快,小和尚似乎并没有追过来。   但流采的声音却越发的清晰,他似乎很痛苦。夙月已经顾不上吃采来的药草,也顾不上自己饥肠辘辘,只是飞奔到流采的身边。   这么一看,流采的确不太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还不停地冒着冷汗。方才明明还有温度的手突然变得冰冷。   夙月有些害怕。这才想起颐非所说的话,恐怕这就是所谓的不良反应。毕竟颐非的血与夙月的不尽相同。   “臻儿……臻儿……”流采突然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双手紧紧地箍着自己的脖子,似乎非常的痛苦。   夙月见他这样,也开始慌乱起来。   想要咬破自己的手指,却怎么也咬不破似的,只是把自己弄的越发狼狈罢了。幸好,周围还有些尖锐的石头。夙月见如今火烧眉头,便连忙拾起一块,迅速地割破了自己的食指。慌乱之中,用力过猛,鲜血马上顺着她的手指流了下来。   夙月还记得颐非说过,不能给流采喂太多,她便忍着刺痛,让血先留掉一些。正当她打算给流采喂血时,一股无形的真气却仿佛击中了夙月的手,让她不由自主地闪开了。   很快,一个老叟出现在了夙月的面前。夙月抬眼看他,似乎是个面慈目善地方丈。   方丈皱眉看了流采一眼,迅速地点了流采的穴道。然而这不但没有缓解流采的痛苦,反而让流采的脸憋得青紫,青筋暴起。   夙月从来没有见过流采这副模样,急得扯住了方丈的下摆,哀求道:“求求你,让我救他吧。求你,求你……”   夙月像疯了一样,不停地磕着头。   方丈犹豫了好一会儿了,最后还是让步了。   “去吧。”   夙月几乎飞奔过去。   当第三滴血落下,流采终于松开了箍在脖子上的手,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夙月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嘴唇正因干燥而发裂。一阵天旋地转,她却已然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7章   夙月是被一阵阵痛疼醒的。随着意识越发清晰,疼痛也越发明显。恍惚中,似乎有一个女人在自己的周围晃来晃去,但她实在太疼了,没有多余的功夫理会。   \"用力,用力!\"女人的年纪似乎有些大了。   夙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自己是要生了?   然而疼痛很快又侵袭了她,她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指甲似乎已经嵌了进去。即使这样,却也没有办法缓解丝毫的疼痛。   她从来没有想过,生孩子的过程竟然如此痛苦。她只能照着产婆说的,不停地用力。   时间过的是如此缓慢。一分一秒于夙月而言,都是天长地久的煎熬。   终于,一声啼哭,点亮了夙月的世界。   她好像终于接近了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感应。本来就已经饿的不行,再经过这么一阵折腾,还没看孩子一眼,又晕了过去。   后来,竟是被饿醒的。幸好早已有人端了一碗粥,坐在了夙月的床前。   \"施主,可真是恭喜你了,只个男孩呢。就是早产儿,瘦了些。\"坐在夙月床前的人既不是先前见到的方丈,也不是夙月印象中的产婆。反而是一个陌生的老师太……   夙月倒是有些凌乱了。这些天,这些人,她都还没有好好整理过来。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疑惑,但你如今太虚弱了,先吃些东西好不好?\"师太和蔼地笑了,像哄孩子似的。   夙月点了点头,把粥端了过来,几乎一口气就喝掉了。   师太见她也是饿极了,只是微笑,便又要帮夙月去盛粥。夙月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实在是太饿了,便由得师太去了。   \"我的法号是静慈,救你的那位方丈法号慧因。原本我所代表的静安寺和慧因方丈所代表的尘胤寺正在开交流大会,岂料一个小和尚跑了过来,说在山里遇到了怪物。我与方丈已是多年交情,方丈也觉得事有蹊跷,便随他去了。结果后来,他竟带回了另外一位男施主,和满身是血的你。我当时也是吓了一跳。慧因方丈说你即将临盆,我便急忙去山下找了产婆给你接生。索性施主你福大命大,母子平安。\"静慈师太一边给夙月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将粥盛好给夙月端去。   夙月将粥捧了过来,温度正正好。   \"那我的孩子呢?\"夙月一提到孩子,眼睛便弯弯的,心里的幸福感也是满满的。   说来,这孩子还真是个惊喜,自己连名字都没有想好呢。   \"嗨,还不是慧因那个急性子。说是男施主醒了,非要把孩子抱给他瞧瞧,恭喜他为人父呢。\"   \"什么?\"夙月的手一下子不稳,碗便倒了。粥尽数洒在了被子上。砰地一声,是瓷碗破碎的声音。   \"施主,怎么了?难道他不是……\"师太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可是孤男寡女身处一个山洞之中,年纪又相当,也难怪他们会误解。   \"静慈……静慈……那位女施主醒了没有?那位男施主非要我带他过来。\"   夙月看着映在窗纸上的两个模糊的人影,心里莫名地害怕。她要怎么面对流采?流采,还记得她吗?   夙月抓住了静慈师太的手,使劲地摇头。   静慈师太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见夙月如此不想见流采。便道:\"你这老头,急什么?女施主还没醒呢。你们先回去吧。\"   \"怎么还没醒?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要不要让大夫再给她瞧瞧?\"慧因方丈倒是个热心的人。   \"就你爱多管闲事。这有我呢,你们先回去吧。\"   夙月的手一直紧紧地抓着静慈师太的手,静慈师太能清楚地感觉到上面冒出的层层冷汗。   \"那好吧。\"   夙月见窗纸上影子渐渐变小,渐渐消失,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好了,没事了。\"静慈师太摸了摸夙月的肩膀,以示安抚。\"我早就劝他要弄清楚再做打算,谁知道他一意孤行,非要去找那位男施主,如今可是惹了大祸了。\"静慈师太的语气中略带埋怨。   夙月将手收了回来,咬着没有血色的下唇,一声不吭。   \"施主你也莫过于担心。只要你去跟那位男施主稍作澄清便好。只是我看,施主你似乎不愿见他?\"静慈稍作试探。   夙月点了点头。   静慈师太也不再问。而是重新拿了一个碗,想再给夙月盛粥。她饿了这么些天,一碗粥是肯定填不饱肚子的。   \"师太……\"夙月突然开口。\"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离开?去往何处?\"   夙月一时语塞。的确,她无处可去……   \"我,我也不知道。\"夙月接过静慈师太递过来的粥,却已然没有了方才的好胃口。只是低头,有些泄气的样子。   \"施主,逃避总归不能解决问题。\"静慈师太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我只是需要时间,好好地思考一些问题。就当做我是逃避吧……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不急,慧因那边我还可以拖个几天。施主你先养好身子。\"静慈师太慈祥一笑,让夙月心里突然多了一些力量。   夙月点了点头,又将碗里的粥吃了个精光。   无论作何打算,也要先养好身子。就算是要逃跑,也有了气力。   静慈师太果然守信,替夙月挡住了慧因方丈和流采,还每日给夙月送来吃的,以及找来夙月需要的药草。夙月倒是打心里感激。   \"没想到施主竟然身怀绝技。\"静慈师太看着夙月研磨着药草,眼睛满是赞赏。   原本以为夙月在身体如此虚弱地情况下,又生了孩子。没有十天半个月肯定下不了床,但没想到夙月竟自己能调出极其滋补的药方。不过一天时间,便能下床,脸色甚至恢复了正常人的红润。静慈师太真是想不佩服都难。   \"哪里,雕虫小技罢了,师太的好武功才让我钦羡。\"   \"哦?\"慧因笑了。   \"夙月每日清晨都听见师太带着弟子们在屋外练功,见识过的。\"草药已经研磨好,夙月将药汁倒了出来,伴在粥里,有一种独特的清香。   \"师太要不要试试?\"夙月盛了一碗,端到了静慈师太的面前。   \"虽然很想亲口一尝施主的手艺。但是无事献殷勤,我可不敢无功受禄。\"静慈若有所指。   夙月以为自己隐藏地很好,没想到还是一眼就被识破了。静慈师太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人,一眼就看穿了夙月的伎俩。   \"师太,请收我为徒吧!\"夙月跪了下来。   \"你……都想好了?\"其实静慈师太也多多少少猜出了夙月的打算。她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又总是露出一副看破红尘的眼神……只是,她要真的放下了才好。   \"想好了。\"夙月重重地点头。   \"那你的孩子呢?静安寺是断断容不得男丁的。\"静慈师太皱眉。   这的确是夙月的心结。但她昨日已经翻来覆去地思考过了,与其让孩子跟着她浪迹天涯,过没有未来的日子。倒不如,就让他留在这尘胤寺里,学得一身好武艺。   \"就让他跟着慧因方丈修习吧。跟着我,不会又好日子过。\"   \"你真的想好了?\"静慈师太又问了一遍,怕夙月有所动摇。   \"想好了。\"   见夙月没有半分动摇的意思,静慈师太也是心动了。她本就喜欢夙月,如今夙月肯投到她门下自然是好。只要夙月放下红尘,她自然是一百个愿意,接纳这个徒儿的。   \"起来吧,我就收了你这个徒弟。\"静慈师太扶着夙月站了起来。   “谢谢静慈师太。”夙月没想到静慈师太竟然答应的如此爽快,也有些惊讶。   “你可得改口了。”静慈师太摸了摸夙月的手。   夙月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师父。”   “这才对嘛。”静慈师太露出标志性的微笑。“不过你可得有个法号才行。”   “枯竹。”   静慈师太听闻,微微蹙了蹙眉,才点了点头,并没有细问。   “师父可否再帮枯竹一个忙?”   “放心吧。你既然有意让孩子跟着慧因方丈修习,我自然会帮你铺路。只是眼下,你恐怕不那么容易脱身。慧因是个死性子,只要是他认定的事,谁也拗不过来。我待会儿把我门下弟子的服装给你送来,你换上就是。这回,我恐怕是要不辞而别了。”静慈师太皱了皱眉。   如今也只能把夙月偷偷地带到静安寺再说了。否则,慧因方丈恐怕不会轻易地让夙月离开。   “徒儿全听师父安排。”   明明事情都顺着夙月所想的发展,可夙月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闷闷的。她,真的放下了吗?恐怕连她自己也无法回答。   “那你好好收拾东西吧,我们今夜就启程。”静慈师太拍了拍夙月的肩膀。“我去让弟子给你送行头过来。只是……你真的不打算看孩子一眼吗?”   夙月低头。   她那从没谋面的孩子。   夙月似乎理解了迎珏当时送走颐错的心情,真的是心如刀绞。   “还是不了。”夙月淡淡道。   既然终究是要分别,那相见到不如不见吧。夙月的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违心的话,真的不容易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8章   静安寺比夙月想象中的要美上许多,坐落在一个开满樱花的小山坡上。到处都是一片粉色的浪漫,几乎眩晕了夙月的眼。   正如她的思绪,似乎也都是晕晕的。夙月站在山坡上,嗅着空气中淡淡的甜味,有一种她不愿触及的情绪正在她的心中蔓延。   “枯竹,怎么独自在此处发呆?”静慈师太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夙月的身旁。   “没什么。”夙月倒是说的云淡风轻。   “为师知道你在想什么。慧因今天来信了,我的不辞而别倒是惹得他很生气,不过我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也很是懊恼,他答应帮忙瞒住流采,只说你不告而别不知所踪了。至于那个孩子……”静慈师太犹豫了一会儿。   “孩子怎么了?慧因方丈不愿收他么?”   “倒也不是。是那位男施主执意要带他走,慧因也不好拦着。况且据说那位男施主武艺高强,连慧因都自叹弗如。”静慈师太语气中竟是赞赏。没想到流采年纪轻轻,竟能让慧因都如此夸赞,想必必定是个人中龙凤。   “是吗。”   既然他的武功都还在,夙月也就放心了。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   夙月迅速地晃了晃脑袋,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都已经皈依佛门,怎还可以对那些陈年旧事念念不忘。   “走吧,去见见你的同门师姐妹。他们还没见过你的。”静慈师太拍了拍夙月的肩膀,转身就走。   夙月也转身,跟在了静慈师太的身后。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然而,远远地,夙月就听见了一阵吵嚷声,静慈师太的脚步也不禁快了些。夙月掩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也加快了脚步。   “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敢做不敢当,还当什么师姐?”一个年纪稍轻的女子对另外一个女子喊道,两人似乎还争抢着什么东西。   “什么事!”静慈师太一声沉闷的低吼,在场的人都连忙低下头来。   而那当事的两个女子,一个面带谄笑,另外一个,则是怒气冲冲,并没有向静慈师太请安。   “到底怎么回事?吵吵嚷嚷地,成何体统?让外人知道了,恐怕还要说我静安寺有辱佛门!”静慈师太恐怕是真生气了。   “回师父的话,没什么事,玉檀师妹和宣仪正闹着玩呢。”年纪稍长的女子正跟静慈师太解释着。夙月见她的模样,似乎比在场的女子年纪都要长些。若是夙月没有猜错,这自称宣仪的女子应该就是这静安寺的大师姐。   说来也奇怪,这宣仪的长相说来其实十分普通,顶多也就是清秀而已。但夙月总觉得看着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至于另外那个叫玉檀的女子,倒是水灵的多。   “谁跟你闹着玩,不要脸。”玉檀鄙夷地看了宣仪一眼,从鼻子里闷哼了一声。   “放肆!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你……”静慈师父怒不可遏,手指指着玉檀。   夙月拉了拉静慈师太的衣袖,示意她息怒。   静慈师太看了夙月一眼,见夙月和玉檀也算是初次见面,算是给了夙月面子,怒火也总算是平息了下来。   “你给我去闭门思过。”   玉檀本想不从,但她身后的众多同门却都上来劝她,可见这玉檀人缘倒还挺不错。她心知自己如今若不顺了静慈师太的意便是敬酒不呵呵罚酒。于是便颇不甘心地退下了。   独独是那叫宣仪的大师姐,嘴角反而上扬了些。夙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恐怕这宣仪师姐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夙月正思索着,却不料那宣仪师姐一下子抬起头来。双眼对上了夙月的,那眼神倒是看得夙月有些胆战心惊。   “这位是新来的小师妹吧?”宣仪走了过来,亲昵地拉了拉夙月的手。   然而夙月却极其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感,想躲宣仪反而贴的更紧。毕竟是同门,也不好闹得太难看,夙月便由得她去了。   “你长得可真好看。”宣仪轻轻地在夙月耳边说了一句,夙月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   “是的。叫她枯竹就行了,你带她去到处去熟悉一下吧。”师太捏了捏两端的太阳穴,显然是被玉檀气得不轻。   “是。”宣仪应了一声,便带着夙月四处去逛了。   和山坡下漫天的浪漫樱花相比,静安寺内简直就是另外一片天地,只是与不喜欢的人呆在一块,就是风景再好,夙月也懒得欣赏。   幸好宣仪见夙月并不想搭话,话倒也不多,就是那端详夙月的眼神,让夙月颇不自在。夙月见已经大概熟悉了静安寺的路径,便找了个借口让宣仪送她回去了。   万幸的是,宣仪和夙月的住所并不在同一个地方。   夙月推开门,却见屋里已经坐着一个人。   “玉檀师姐?”夙月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玉檀回过头来看了夙月一眼,道:“你叫枯竹是吗?”   “正是。”   “抱歉,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自己找地方呆着吧。”玉檀又转过身去,像是不太想搭理夙月的样子。   今日静慈师太不问青红皂白就让玉檀闭门思过,她心里必定是堵着一口气的。夙月见她这样,倒也是理解,看玉檀的样子就是个急性子。夙月今天还是不要惹她罢,毕竟以后还要同处一个屋檐下。   夙月将床铺好,又顺手拿了一本桌子上的佛经翻看起来。   “你还真就不理我了?”玉檀像是沉不住气了,倒自己先搭起话来。   夙月偷笑,这性子跟习楠还真是如出一辙。   “师姐不是让我不要打扰你吗?”夙月从书里抬起头来,眉眼均是弯弯的。   “还真听我话。”玉檀嘟囔一声,转过身来,对着夙月盘坐着。“我们聊聊吧,我都快闷死了。”   “好啊。”夙月将佛经放在一边。   “你就一点不好奇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玉檀挑眉。   “好奇啊。那也得师姐你愿意说才行。”夙月莞尔一笑。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那宣仪有古怪而已。这几日她都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你知道吗?有一次……”玉檀欲言又止。   “什么?”夙月倒是想听下去。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师父。”玉檀索性坐到了夙月的床上。   夙月点点头。   “我有一次被师父罚要给整个静安寺的人整理床褥,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我竟然发现了金源秘术……”玉檀凑近了夙月的耳朵小声地说道。   “金源秘术?”这丰国的东西夙月可真是了解的不多,因此不知道这金源秘术为何物也不甚奇怪。   “你竟然不知道这本秘籍?你是不是丰国人啊。那可是本传闻中的奇书,传说只要得到了这本秘籍,就可以行行换脸之术。”   “换脸?”夙月还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听起来很玄乎吧?我也觉得很玄乎,从前我都是不信的。可是竟叫我在宣仪的房里发现了它,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从宣仪手里把它抢过来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师父给坏了我的好事……哼,师父那人,就知道偏袒她。”玉檀显然有些愤愤不平。   “你讨厌大师姐?”夙月试探道。   “也谈不上讨厌,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嘛,感情自然还是有的。若不是长大之后她的性情渐渐变得古怪,我俩也不至于变得如今这般疏远。你不知道她……哎,为了变美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先是偷姐妹们的钱,后来便整天不务正业不知道在倒腾些什么玩意儿。师父也是知道的,可师父总是偏袒她……”玉檀有些懊恼。   “兴许师父有什么苦衷呢。”   “能有什么苦衷啊。师父就是人太好,太容易被人骗。宣仪最喜欢装了,动不动就在师父面前拍马屁。”羽坛不屑地哼了一声,还真是直来直去的性子。   夙月倒是喜欢玉檀的直来直往,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虽然有些口无遮拦,但却难掩她的直率。与这样的人相处,夙月不必这防那防,倒也愉快。   “总之,你少搭理她就是了。”玉檀又叮嘱了夙月一句,这才终于有了一点师姐的模样。说来玉檀的年纪比夙月还要年长些,说话做事却全然是个孩子。   “好。”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劲。跟你聊天比闭门思过还要闷。算了,不理你了,我睡觉去。”玉檀本就是爱八卦的性子,可夙月却与这个年龄的其他女孩不一样,说起话来总是一副老成的模样。玉檀本还以为自己找到伴,就可以胡诌一顿,谁知道,还不如没有呢。   夙月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只是微笑。   玉檀见夙月这般,倒是完全泄气了。心里暗恼,夙月连生气都不会,那自己跟与一个木头生活在一起有什么却别?   但夙月却不这么想,她倒是觉得玉檀挺有趣的。单是性格像习楠这一点,就够她欣喜若狂了。只不过,的确是好久没有见到习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9章   兴许是夙月挑床,这一夜她并没有睡着,而玉檀早已陷入梦乡。   夙月本想和玉檀聊聊天,便轻轻地叫了玉檀几声,但玉檀已经睡得熟了,并没有理会夙月。夙月觉得心里有些闷,便想着出去溜溜,兴许心情会好些。   果然,夜晚的静安寺很是凉爽。如今这个时辰,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下了,唯独一盏灯隐隐约约地亮着。夙月远远便见着了,心想是哪位师姐与她一样夜不能寐,便想着过去看看。   只是那光亮着实很弱,若不注意,很难才会发现。   夙月走到门前,有些许的犹豫。隐隐约约地,似乎听见了女子的啜泣声。夙月这才按捺不住,轻轻叩响了门。然而,却没有人回应夙月。   “师姐在里面吗?”夙月不敢说得太大声,要不然,非把所有人都给吵醒了不可。   还是没有人回应夙月。夙月心想,也许是里边的那位师姐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夙月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既然人家不爱让人搭理,自己也还是不要自找没趣了吧。   夙月转身欲走,却发现身后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险些被吓没了魂。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差一点,她便尖叫了出来。倒不是自己做贼心虚,只是这大半夜的,任谁发现身后不知不觉站着一个人也会被吓得半死吧?   “大师姐……你怎么在这儿?”夙月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身后那人竟然是宣仪,很快便回过神来。只是惊魂甫定,难免有些气虚。   “这话恐怕该我问你吧,你在我屋外做什么?”宣仪面无表情,看起来倒有些可怕。   夙月原想说自己听见了里边的动静,但出于谨慎,还是没说出口。   “枯竹刚来静安寺,有些睡不着。碰巧看见这里有光亮,想着不知道是哪位师姐与枯竹一样不能入眠,便打算过来与师姐挑灯夜谈。实在不知原来是宣仪大师姐的闺房。”夙月低下头,隐了自己的神色。   “你才刚来静安寺,难免有些不适应。只是现今也累得不行,恐怕不能陪你。”   “那枯竹就不多打扰,先行回去了,大师姐你也好好休息吧。”夙月辞别,与宣仪擦肩而过的时候,鼻子里却嗅到了某些呛鼻的味道。   夙月思索了一会儿。是硫磺。   宣仪大半夜地出去找硫磺做什么?还有她屋里奇怪的哭声,又是怎么回事?   夙月不愿细想,只觉得如今的气氛有些莫名地诡异。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快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将门掩上地那一刻,仍旧有些心惊肉跳。这宣仪,恐怕真的是有古怪。   奇怪地是,经过这么一吓,夙月的精神反倒好了许多。一躺上床便睡着了,还睡得特别的香。直到早上有人在屋外敲门,喊自己去晨练,夙月才醒过来。然而这时,玉檀已经不在了。   夙月倒没多想,以为这玉檀已经先自己一步去晨练了,便加快了洗漱的速度,出了门。没料到一出门便碰到了带着一众弟子的宣仪。宣仪的精神似乎也不错,正对着露出莫测的微笑。夙月看了,有些不舒服,迅速跟到了队伍的后面。却还是没有发现玉檀的影子。   直到晨练结束,玉檀也没有出现。夙月渐渐开始发觉事情的古怪。   “玉檀呢?又跑哪去了?”现在正是晨练结束的时间,静慈师太以为玉檀又在偷懒,声音中夹杂着隐隐的怒气。   众弟子们面面相觑,无人知晓。   “枯竹不是跟玉檀住在一个屋里吗?你知道玉檀去哪儿了吗?枯竹?”宣仪面带笑意地看着夙月,夙月却觉得她笑得像只狐狸。   “枯竹不知。今儿一早,玉檀师姐就已经不在屋里了。”   夙月心有余悸,莫非昨晚那来历不明的哭声……   “是吗。”宣仪得意地轻笑一声,又转身对静慈师太道:“玉檀消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过个一两天就会回来的。师父不必过于担心。”   “这孩子,从来就不让我省心。我这都还没闭关修炼呢,就这么亟不可待。我要真是闭关了,岂不是要反了?”静慈师太气急攻心,捂住了胸口。   宣仪眼疾手快,连忙向前一步,扶住了静慈师太。   “师父息怒。师妹她也就是爱玩。方才师父说,要闭关了?”   夙月嘴角微勾,恐怕巴不得师父闭关的人,不是玉檀,而是另有其人吧。   “是啊,为师正打算从今日正午起闭关十五日。这十五日内,寺中大大小小的事物恐怕就要交由你打理了。记得要把那丫头给我找回来,虽说你与她姐妹情深,但也绝对不能轻饶。这回非要她受点苦头不可。还有枯竹……毕竟刚来,你也多担待些。”静慈师太的怒气已然消去了些。   “那是自然。”宣仪看了夙月一眼,低头允诺。   夙月却被她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这静慈师太就要闭关了,大小事务又全权交由宣仪处理……   “都散了吧。”静慈师太挥了挥衣袖。   “师父,我送你。”宣仪道。   静慈师太点了点头,两人便往静慈的住所走去,只留下了恭送师父的众弟子们。   但众弟子们对玉檀消失这一事并不十分伤心,甚至连讨论的人都没有。可见这样的事的确是时常发生,以至于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可夙月却放心不下,昨天晚上那若有似无的哭声,仿佛还时时萦绕在夙月的耳边。   这一日,夙月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正打算去宣仪屋里一探究竟。   夙月站在已然熄灯的宣仪屋外,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入。自己不懂半点武功,如今贸贸然前行,是不是有些危险?如今这个点,弟子们都已经睡了,可玉檀还是不见踪影。   突然,夙月的头部被人用什么钝器给击中了。她只觉得脑袋一沉,渐渐陷入了昏迷。   醒来的时候,似乎是处在一个暗室里,周围只有昏昏暗暗的灯。依稀能见到地上躺着些女人的身体,不知是死是活。   “醒得还真快。”宣仪走到了夙月的面前,捏着夙月的下巴。   宣仪又在用那种令夙月不快的眼神看着自己。若非要形容,那就是嫉妒。   “玉檀呢?”夙月眼神犀利地看着宣仪。   宣仪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松开了捏住夙月下巴的手,大笑起来。   “真是好笑。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功夫管她?你们不是才认识不到一天么?我就不明白,她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全都向着她。我倒也想她落在我手里,可惜啊,我没那个本事。”宣仪用脚将背对着夙月的女子的身体踢转过来。   夙月看到了那些女人的脸。   一块块被硫磺烧毁的痕迹尚在,但似乎没有一张脸是玉檀的。况且那些女子都有头发,恐怕不是静安寺的人。   “我就知道你听见了。怎么样?她们的哭声是不是很销魂?今晚哭的人,恐怕就是你了。不过,这么好的脸蛋,毁了多可惜。”宣仪痴迷地看着夙月的脸,让夙月的胃里一阵泛酸。   “你想换我的脸。”夙月轻易地道出了宣仪的妄想。   “看来玉檀那丫头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了。对,我是想换脸,怎么了?我就是想要美美的,有错吗?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就是我要的脸,比这些庸脂俗粉,好上太多太多。”宣仪对着地上的女人踢了一脚。   那些女人,恐怕都已经死于宣仪的手下。   “你想要我的脸,又何必再残害无辜。”夙月试图暗地里解脱手中的绳套。   “这金源秘术实在是很奇怪的东西。我明明是按着要求做的,却成了这样的后果。你以为我想让她们死吗?可是硫磺一旦碰到她们的脸,就开始烧起来。我也不想的……”宣仪开始胡言乱语,扯着自己的头发,俨然疯了一般。   想来宣仪心里还是有些许良知的,她的爱美之心与她的良知激烈地斗争着,才造成了她如今情绪的不稳定。   “那你怎么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成功?毁了我的脸,你不可惜么?”夙月正想办法和宣仪拖延时间,没想到她的这张脸如今竟成了她的筹码。   “可惜,当然可惜。可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怎么能让你活着。”最终,宣仪的良知还是败下阵来。   夙月心知不妙,更迅速地解着缚手的绳套。   可宣仪却犹如疯了一般,拿着硫磺,渐渐逼近夙月。   “宣仪,住手!”一阵清脆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便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正是玉檀。   宣仪没想到玉檀此刻会出现在这里,连忙用了轻功到夙月的身旁,拔出剑架在了夙月的脖子上。   “别过来,小心我杀了她!”宣仪威胁道。   玉檀看了一眼夙月,并不敢轻举妄动。   宣仪瞧准了时机,便将手中的硫磺粉洒在了空中,意欲阻止玉檀过来。随后,便携着夙月,逃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0章   “宣仪,不要闹了。放了她。”静慈师太竟跟着玉檀一起出现。   如今宣仪正用剑架着夙月的脖子,两人正处在一座悬崖旁边。宣仪转身,见到了静慈师太,也很是惊讶,但手上的剑却没有放下。   “师父……”宣仪心里还是敬重静慈师太的。夙月能感觉到,如今的处境让宣仪心里很难受。   “快把剑放下吧,孩子……”静慈师太扔在努力地劝着宣仪。   宣仪的心里有一丝犹豫,架在夙月脖子上的剑稍稍松了一会儿。然而,也只是一会儿。   “不……师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徒儿已经酿成了大错。没得回头了。”宣仪有将剑逼得更紧,夙月的脖子被划出了一条淡淡的血痕。一丝丝地刺痛蔓延开来。   夙月并不敢轻举妄动,仍旧偷偷地解着自己手上的绳索。   “宣仪……”静慈师太欲向前继续劝说。   然而宣仪见状,却不由得后退。几粒石子落入了悬崖,夙月的心也凉了半截。如今,宣仪若是带着夙月再后退一步,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夙月开始紧张起来。然而宣仪却似乎被痛苦冲昏了头脑,全然不知自己如今正处于危险之中。   静慈师太却还不放弃,试图唤回宣仪的良知。   “宣仪,师父还记得,当年把你和玉檀从山下带回来的时候,你才那么一丁点儿,现在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你可知道,师父一直都把你和玉檀,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宣仪似乎是被说动了,剑又松了几分,夙月也好受了些。   “玉檀是越来越漂亮了,可我呢?十年前,他就是嫌我不够好看,才不带我走……”宣仪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声音有些许的颤抖。   又是一个伤情人。   “你没有了他,还有师父,还有玉檀,还有静安寺众多的好姐妹们。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呢?”静慈师太一边说着,一边向身旁的玉檀使了眼色。想要趁宣仪不注意的时候,将夙月给抢回来。   “不……不……”宣仪却突然开始激动起来。   石子不停地往下掉着,几乎所有人的心都开始紧张起来,只除了全然未觉的宣仪。   玉檀见危险正渐渐地像夙月和宣仪靠近,便有些沉不下气。正打算用轻功将两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却不料,宣仪又突然清醒了过来。   “你们都骗我……说什么为我好!都是骗子!”   宣仪突然拉了夙月一把,夙月只感觉到脚下一轻,一颗心仿佛已经先坠下了悬崖。玉檀连忙冲了过来,可惜已经太迟。夙月和宣仪已经双双坠落,夙月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   已经经历过这么多的生离死别。   这一刻的夙月,想见的人,是,流采。   可惜上天就是不让夙月死,就是要折磨她。夙月挣扎着伸展着四肢,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随便动上一会儿,都疼的要命。正当夙月纳闷自己从悬崖上摔下来竟还能大难不死的时候,身下软绵绵的触感却让她不由得大惊。   被夙月砸在身下的人,不是宣仪是谁?   只见宣仪后脑留下的血液已经干涸。夙月捏了捏她的脉搏,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夙月突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若不是宣仪,恐怕她早已经死于非命。   夙月挣扎着坐了起来,端详着宣仪的脸。其实宣仪的脸并不难看的,也许是她对自己先前的那段恋情实在是过于耿耿于怀,再终究酿成大错吧。   又是一个傻女人。   夙月惆怅。   “师父快看,是枯竹!”远远地夙月便听见了玉檀的声音。   玉檀和静慈师太毕竟有轻功,过来,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静慈师太毕竟是疼爱宣仪的,如今宣仪离开,她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但却没有过多的在夙月面前表现出来。毕竟,夙月是受害者。   静慈师太只是轻轻合上了宣仪并未瞑目的双眼,对一旁的玉檀道:“你带枯竹先回去吧。”   “是。”玉檀应了一声,便扶着夙月离开了。   夙月摔得其实也不轻,玉檀已经尽量小心,却还是让夙月疼得咬牙。   “哎,师父这回肯定是伤透心了。”玉檀见静慈师太不开心,心情也不是很好。   “还不都是你。要不是你不告而别,什么事都没有。”夙月嗔怪了一句。   “哪能怪我。我还不是气不过……所以去找证据给师父看嘛。谁知道你会这么傻,竟自己送上门去。”玉檀使坏,故意用力轻轻捏了一下夙月。   夙月疼地叫出声来。   “那你找到证据了吗?”   “当然是找到了呀。那天我急冲冲地去找师父,却发现他并没有闭关,可是她却一个人偷偷地在屋里抹眼泪。”玉檀似乎也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捂住了嘴巴。   “你到底要不要说。”夙月瞪了玉檀一眼。   “好,我告诉你就是了。你千万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是看你如今九死一生,不想你心里对师父的态度有所怨恨,才勉强告诉你的。”   夙月点了点头。   “其实这宣仪的父母似乎对师父有恩,师父一直对宣仪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师父也知道宣仪劫持了很多年轻的女孩子,但她没想到这些女孩子竟然都惨遭杀手。也就是我失踪的那一晚,师父决定要让宣仪得到应有的代价。所以才在第二天说什么闭关修炼,为的不过是想让宣仪露出狐狸尾巴而已。”玉檀小声地说着,还不时回头,看静慈有没有跟上来。   夙月也回头,只是看见静慈师太还在宣仪遗体前站着。   “那师父一定很不好受。”夙月淡淡道。   玉檀歪了歪头,以示无奈。   夙月强忍着疼痛,在静慈师太的屋外等了很久才等到她回来。   “枯竹……你怎么不回去好好休息?”静慈师太看见夙月在等她,也颇为惊讶。   “枯竹有事和师父商量。”   “哦?进屋里说吧。”静慈师太脸上是难掩的悲伤。宣仪于她而言,真的就如同亲生骨肉。   “不了,就在这说。”   静慈师太孤疑地看着夙月,等着夙月把话说完。   “我在想,这静安寺里,唯一会用金源秘术的人,恐怕也只有静安寺的掌门人,师父您了。”   静慈师太看着夙月,那眼神分明告诉她,夙月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看来玉檀都告诉你了。”静慈师太默认道。   “让我和宣仪换脸吧。”夙月平静地说着,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你说什么?”静慈师太没想到这竟然才是夙月此行的目的。   “你当真愿意?”   静慈师太心里在想什么,夙月又怎会不知道。这静慈对宣仪简直已经到了溺爱的程度。对于宣仪的遗愿,静慈师太又怎会不想实现。只是换脸一事,实在非常人所能接受。   夙月长得如此花容月貌,换做是谁,恐怕都不愿换脸。况且宣仪险些害得夙月丧命,静慈师太也实在是拉不下这张老脸。但没想到,夙月却先提了出来。   “师父对夙月有恩,若夙月此举能为师父分忧,在所不辞。”夙月并无谄媚之意,她只不过是说出了心中所想。的确是静慈师太,给了她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即使,那或许仅仅只是逃现实而已。可夙月,却还是打心里的感激。   “你随我进来吧。”静慈师太叹了一口气。   对于夙月这个女子,静慈师太又有了新的看法。起先她以为夙月不过是个受了轻伤,想要忘却红尘,忘却往事的寻常女子,却没料想到夙月超于常人的气度着实令她折服。   夙月走了进去,才发现里面净是宣仪和玉檀从小到大的画像。而其中一张,夙月印象最为深刻,是尚处豆蔻年华的宣仪和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一起。   静慈师太伸手抚了抚那张画像,不由得叹气。   “我一直不敢告诉宣仪,其实他的意中人当年已经得了绝症,便让我帮着瞒着宣仪,说是因为嫌弃她的长相,才不愿意带她下山。这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死结。没想到,这一个无心的谎言却酿成宣仪的大错。”静慈师太顿时孤单地想一个无助的小孩。   夙月有些于心不忍。   没想到这个故事,竟然是这样的。看来是天公不作美,硬要拆散良人。   “我的抽屉里放着迷药。”静慈师太停顿了一会儿。“三思。”   这是夙月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两个字。她打心里可怜宣仪,这个为爱奋不顾身的女子。她想要完成她的遗愿,让她美美得去黄泉底下见他的情人。但,也许只有那个时候,宣仪才会明白,原来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爱的从来就不是她的样貌,而是她。她这个人,而已。   也许这对于夙月,也是一个契机。也许她真的可以,永远地忘掉过去,真正地重新开始。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夙月,是真真正正的……   枯竹。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1章   夙月靠着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一活就是五年。这五年里,消失的人是枯竹。而静安寺里,人人只道,宣仪师姐性情大变。除了玉檀和静慈师太之外,没有人知道宣仪的真面目。没有人知道,宣仪的皮囊底下活着的其实是夙月的心。   一如五年前那般,夙月又站在山坡上望着底下浪漫的樱花,一言不发。   “你好像很喜欢这里?”玉檀走过来,坐在地上,两条腿耷拉着。   这五年来,静慈师太的身体越发的差,而玉檀正是她有意培养的接班人。夙月能明显的感受到,这些年来,玉檀成熟稳重了许多。   “嗯。”夙月点点头。   五年的时间,究竟改变了多少?这五年来,夙月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外界的世界一无所知,只知道没日没夜的练功。她虽然起步晚,但凭着一副好底子,也终算是学有所成,很快便赶上了寺里的其他姐妹们。   “寺里来人了。”玉檀淡淡道。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夙月有些纳闷。静慈师太有意培养玉檀,按照往常来说寺里的接待都是玉檀一手包办的。   “是晴兰的人。”玉檀的眼色一沉。   夙月也多多少少了解过玉檀的身世,据说她和宣仪的父母,都是被晴兰人所杀。所以玉檀从小,便对晴兰人,有一种无法抵消的抵触情绪。   “晴兰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打仗了吗?”这是夙月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过问外边的事。若不是玉檀先提起,恐怕夙月一辈子都不会再提。   夙月也坐了下来。   起风了,又嗅到了樱花的甜味。似乎还有远处的蒲公英飞来,搔的夙月的脸痒痒的。她的眼睛眨了眨。   “据说是人质。”玉檀的脸似也被蒲公英划过,她轻轻地抹了抹。   “人质?”   人质怎么会到静安寺来?若是他在静安寺跑了,那……静安寺岂不是有危险?   “是啊,听说还是个晴兰的爵爷呢。五年来,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始终没有分出胜负。晴兰帝君有意谈和,为显诚意,便名义上派爵爷过来,实则不过是来丰国当人质而已。今儿说是为死去的亡魂超度,才来的静安寺。”   “那你还是早些过去吧,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也清楚。别出了什么岔子。”夙月连忙催促道。   “我知道。我就是有些烦。”玉檀站了起来,拍了拍身后的泥土,又道:“你不去么?”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种场面。况且你的武功在我之上,要真出了什么事,有你就够了。若你都应付不了,我去了也是白搭。”夙月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行吧,我走了。”玉檀说完,便使了轻功走了。   只有她的衣角,带起了一阵风,吹散了夙月额前的碎发。   夙月望着山坡下那一片粉色的烂漫,迷了眼。   晴兰的人……   那是夙月心里的一道疤,偶尔抚摸过去,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说不上疼痛,但就是难受。   夙月又坐上了好一会。只是快到正午,烈日当空的,渐渐炎热起来,夙月才打算回去。却没料到,远处竟然有一只蝴蝶远远飞来,夙月伸出手,那只蝴蝶便停留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夙月看着蝴蝶精致妖娆的翅膀,竟一时间忘了自己原本打算要做的事。仿佛时间就这么停顿了。   但那蝴蝶兴许是被夙月盯得害羞了,只停留了一小会儿,便飞走了。夙月想去追,一转身,脚步却停滞了。   那样一张脸,夙月从来没想过,会再见到。他不再穿着那身雪白的衣衫,不再穿着那双一尘不染的白靴,似乎连腰上永远别着的剑也没有了。如今的他,有一种高傲的贵气,可温顺却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他的眉眼,还是昨日的模样。他的右手,还牵着一个小家伙。   流采。那个夙月想见却不敢见的人。   最终还是见到了。   有那么一刻,夙月想躲。但是她不禁嘲笑自己,躲什么?她的脸已经完全变样,就算他仍记得,恐怕也不再能认出夙月。   那只蝴蝶,最终回到了那个小家伙的手里。   “你是什么人?我的羁縻从来不愿碰人的。”小家伙皱着眉,带着些许敌意地看着夙月。   夙月看着小家伙眼里那种淡漠的眼神,心里的某个地方似乎被什么刺中了。   羁縻,是在说那只蝴蝶吗?   “流景,不得无礼!”流采蹙眉。   夙月看着眼前这个白白嫩嫩地小家伙,心里的怀疑又确定了几分。一颗心仿佛在颤……她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她还没有尽过一天母亲的职责……流景,流景……你都五岁了。   果然是韶华易逝,流景一去,不复返。   “童言无忌,施主莫要多加怪罪了。贫尼还有事,先行一步。”夙月怕自己呆久了会露馅。   “小师父走好。”流采点了点头,淡淡道。   看样子,流采并没有认出她。想到这一层,夙月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自从早上那一幕发生之后,夙月干什么事都心不在焉,而这一切,都被静慈师太看在眼里。流采那个人,静慈师太也是见过的。   “枯竹,我们好好谈谈。”虽然在外人面前,静慈师太仍旧是以宣仪称呼夙月。但如今四下无人,便依旧称呼夙月枯竹。   静慈师太的身体已经大不如昨,常常都是卧病在床,毕竟年纪已经大了。世事轮回,并不是修习一身好武艺,就能改变的。   “好。”夙月将静慈师太的枕头垫高,好让她侧躺着。   而夙月,则坐在床边。静慈师太一手牵着夙月。其实自从五年前那件事之后,两人的心里难免有疙瘩。倒不是夙月对静慈师太有什么不满和怨恨,反而是静慈师太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总觉得欠了夙月什么似的。   “你见到他了吧?”静慈师太指的人,当然是夙月。当初慧因方丈将夙月和流采救了回来,静慈师太也是见过流采的。   夙月点了点头。   静慈师太咳嗽了一声,脸色惨白,双眼凹陷,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夙月见她这样,心中早已明白了个大概,只是这寺里上上下下都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罢了。   “枯竹。我虽然不知道曾经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但为师知道,过去的事情,你还没有放下。”静慈师太将一只手伸了出来,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试图顺顺气。   “都会过去的。”   时间会改变一切的,这不都已经五年了吗?各自都安好呢。   “孩子,你骗得过任何人,但却骗不了自己。有没有过去,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一切还来得及。师父不希望你后悔。”静慈师太的气息渐弱。   夙月试过很多方法,想让静慈师太渐渐好起来。但终究是回天乏术。   “师父这是要赶枯竹走吗?师父明知道,枯竹无处可去。”夙月皱眉,有一滴泪在眼眶中打滚。夙月试图将它硬生生给憋回去。   “不是师父要赶你走,是这静安寺,留不住你。”静慈师太摸了摸夙月的头。   夙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静慈师太给打断了。看来,静慈师太是心意已决。   “既然红尘难忘却。你那折磨人的药,也该断了。”   为了阻碍生发,夙月的确有日日服药,只是那药物多多少少对气血有些损伤,没想到这一切都让静慈师太看在眼里。夙月竟有些感动。这世上还是有关心自己的人。   “好了,你出去吧。为师有些累了。”   夙月将垫高的枕头收走,将静慈师太平躺好,才打算离开。静慈师太脸上的皱纹很多,尤其是闭着的眼睛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皱褶。夙月看着,竟有些害怕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即使那双眼,早已黯淡无光。   夙月轻轻掩了门,心里却一点都不轻松。   静慈师太似乎话里有话,只待夙月琢磨明白。   夙月又去了那个小山坡,流采和流景都已经不在了。   如今正值下午,夕阳的余晖洒在樱花林上,更添了一种别样的景致。夙月看着樱花林发呆,思索了许久,却终究是没有头绪。   突然间,原本静谧的静安寺开始躁动起来,夙月能隐隐约约听到女人的哭声。渐渐地,那哭声越大,夙月心里的悲痛也越发的深。   早知道这一天会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生命的消失,有时候只是一瞬间,你想抓都抓不住。   夙月闭上双眼,默哀。   一阵风吹过,不知究竟是吹起了谁的衣袂。   “师父走了。”玉檀轻轻地说着。但从她的语气,分辨不出悲或喜。   但夙月眼角的余光却分明看到,有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在了地上,打湿了一小块土壤。那块深色的土壤与周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夙月从来没见过玉檀哭,即使受了再大的委屈,她也都是强忍着。   可如今,她见到了。但夙月没有回头,她知道玉檀是骄傲的。   “晴兰爵爷此行来的目的,除了祈福,还有另外一个。丰国近来正值饥荒,皇帝要求静安寺派人前往京城替百姓做法。师父,决定派你去……”   “哦。”   似乎有沙子吹进了夙月的眼里。夙月眯了眯眼。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周到了,没有时间写,怕挂科。。 希望亲们谅解啊T T。。 暑假一定加更,一定一定!!!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夙月带着几个静安寺的人,便跟着流采他们一起上路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坐在一起。那倒好,夙月也自在。只是有点失落,她想看看那个小家伙。   途中众人小憩了一会儿,马车就这么停在了路上,跟夙月同行的两个师妹都已经下车呼吸新鲜空气去了,可夙月却不想动。她宁愿一个人窝在马车里,也不愿出去。   “喂,你不吃点东西吗?”流景粗鲁地掀开了夙月马车上的帘子,问她。   夙月见着他,心情突然大好。流景的模样,似乎是像从前的自己更多些。只是身为男子,难免过于秀气了些。   “谢谢小少爷,贫尼不饿。”夙月微笑。   流景却不满自己受挫,一张白嫩的脸涨得鼓鼓的。   “不要拉倒。”流景似乎真的是生气了,放下布帘,转身就走。   夙月伸了伸手,想要挽留,可惜布帘已经先一步落下。她的心里有些许的失落。内心似乎有千万只蚂蚁,正在慢慢地爬,又挠人又折磨。   然而,不消一会儿,布帘又被掀开了,竟然是流采。   夙月现在,只要一见到他,浑身的汗毛就会竖起一大半,像只受惊的小鸟。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如果看了,会露馅。   “小师父不必惊慌,我只是受人之托,拿些东西给你。”流采上了马车,将一个用纸着的东西放在了夙月的身旁。   “谢谢。”夙月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甚至不懂得如何拒绝。只能本能地吐出两个字。   “不客气。”   两人之间似乎真的已经如水般的淡薄。沉默了好一阵,谁都没有再开口。   “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流采没等夙月回答,就走了出去。似乎是连他自己,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夙月看着流采的背景,百感交集。   再也不是那个白衣的少年。   可一切,又似乎从未改变过。   夙月小心地拆开外面包裹地纸,发现里面是一些糕点和馒头。心里想着大概是流景让流采拿过来的吧,心里不禁流过一丝暖意。   这孩子,究竟是像谁呀?   夙月扑哧一声笑了,也许只有这一刻,她才能略微领略到做一个母亲的幸福。可夙月的母亲,恐怕一辈子都未曾享受过这种快乐。   夙月拿起馒头吃了一口,只觉得无比地甜。好像跟从前吃的味道都不同,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她只是莫名地高兴。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   “喂,你吃了我的东西,是不是应该答应我一件事?”布帘又被人拉开了,流景一张严肃的小脸,夙月却觉得十分的可爱。   心想,自己好像是中计了。明明心里在偷笑,脸上还是装作镇定的样子。   “怎么证明是你的东西?”夙月伸手,戳了戳流景滑嫩的小脸蛋。兴许是肉有些多了,夙月一戳,手指便陷了下去。   “哼,我不管,反正你吃了我的东西,就要听我的话。”流景一股劲爬上马车来,坐到了夙月的旁边。   夙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流景打断了。   “不许耍赖。”流景一股脑地睡在了夙月的膝盖上。虽然身子小,但横躺着的流景也已经占了马车里大半的座位。   “你这样,其他两位小师父怎么办?”夙月皱眉,这小家伙怎么如此霸道。   “我都跟她们说好了,让他们跟爹坐一块。”流景双手交叉着,悠闲地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这么霸道?都不问问他们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夙月刮了一下流景的鼻子,嗔怪道。   “你是没看到,一听到要跟爹坐一个马车,她们眼睛都发光啦。爹这么帅,是个女的都喜欢他。”流景一脸得意的样子,有一个帅气的老爹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你就不怕你爹被她们拐跑了?”夙月逗流景。   “怕什么,家里有个这么漂亮的玉溪姐姐,爹都不为所动,她们不过是些庸脂俗粉,拐不走爹爹。”流景蹭了蹭鼻子,信心满满。   玉溪,玉溪竟然跟流采在一起?那习原……   夙月本想再问,但一想到自己不过是个久居深山的尼姑,问这些岂不是遭人怀疑?   “喂,发什么呆呢?”流景伸出手,在夙月的眼前挥了挥。   “不要老是叫我喂,叫姐姐。”夙月弹了一下流景的脑门。   流景吃痛地叫了一声,嘟囔道:“你就不怕我跟爹告状?”   “……”夙月一时答不上来。   流景却突然凑了上来,一张小脸在夙月的眼前渐渐放大。流景的眼睛,真的跟从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一提到爹,你就变得异常的奇怪,你是不是喜欢他?”流景晃动着脑袋,紧紧地盯着夙月,生怕错过了一点蛛丝马迹。   “人小鬼大,竟是胡说八道。”夙月有些心虚,将流景重新按了下去。   流景起先还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但后来,兴许是真的累了,便闭了眼睛,睡着了。   夙月看着流景的脸,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她慢慢地低下头,在流景的额头上小酌了一口。她只是害怕,以后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几经波折,一行人总算到达了月商。月商和临瑞不一样,临瑞是大气,而月商则温婉。一草一木,温婉地像个女子。也许就像封阑这个人一样,看似温和无害,却藏着致命的毒。   “景儿,到家了。”流采见夙月马车里迟迟没有动静,便叫了一声。   其实是流景又睡着了。   流景只是不安地扭动了一下,翻了个身,又睡去了。这样的长途颠簸,对他的体力也是极大的消耗。路上,流景已经吐了好多次。现在,也是紧紧地皱着一对好看的眉毛。夙月看了,心里也是难受。   夙月抱着流景,下了车。   正好对上了流采的眼睛。   两人都愣了一会儿。   倒是夙月先反应过来,将流景交到了流采怀里。   “有劳小师父了,不知道犬子有无给你添麻烦?”流采用头触了触流景的额头,眉头微蹙。   夙月见流采的举动,心里紧紧揪了一下。   是她大意了,只知道流景的身子确实有些发烫,却没料到流景可能是发烧了。   也不能怪她,毕竟她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去照顾别人?   夙月上前一步,有些担心。   流采却看了夙月一眼。   这一眼,让夙月再也不敢向前。   在所有人眼里,她与流景都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这样的举动,难免会令人起疑。   “小师父也累了,快去休息吧。下人们会带你们到住处去。”流采说罢,便抱着流景大步地进了府邸。   “流大哥,你回来了。”   正当流采打算进门之时,一个清脆的少女的声音传进了夙月的耳朵。夙月听着,有些耳熟。   定睛一看,一种久别重逢之感油然而生。但她还是不敢表现出来。   五年过去,玉溪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这位是?”玉溪若有所思地看了夙月一眼。   夙月见她望过来,为躲避她的视线,也是出于礼貌,微微点了点头。   玉溪也是一样。   “这位是从静安寺过来的小师父,特来为黎民百姓祈福的。你好好招待他,我先带流景进去。”流采说罢便进了门。头上的发带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玉溪显然没有认出夙月。   也是,自己如今面目全非,恐怕没有人猜得到。   兴许是因为夙月比其他两位师父的地位高些,与他们住的地方并不同,玉溪单独将她带到了另一处。   玉溪还像从前那般腼腆,话并不多,一行下来,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夙月心里有些失望,却又有些侥幸。毕竟说多错多。   “小师父经过长途跋涉,一定也累了,好好休息吧。玉溪还有事,先行告退。”玉溪正打算帮夙月掩上门。   “玉溪姑娘!”夙月却没忍住,叫出了声。只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玉溪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夙月。那身鹅黄色的衣裳衬得她唇红齿白。   “没……没什么。”罢了,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   见夙月没什么事了,玉溪便真的走了。   夙月一个人呆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也许真如静慈师太所说的那样,她还有放不下的东西。她还有太多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只是她不敢去想罢了。   只有她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夙月摘下了头上的帽子,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行程,她的头发已经长出了些。她用手轻碰,有种刺猬似的触感。原本想剃掉的,但刮刀拿在手里,最终还是落在了地上。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夙月一遍遍地问自己。   从来没有人可以告诉她,包括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周啊真的没办法, 我也知道进度有点捉急,不过快完结了,大家耐心点哈 拜托拜托>.<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夙月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流采。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受,也许她还是开心的吧。   但她可能真的不够勇敢,不能勇敢地面对自己心中所想。   夙月早已做好了打算,只要能不踏出房门,她就绝对不会出去。不过,流景那小家伙却似乎不打算放过她。   “喂,你在那傻愣着干吗呢?”流景斜靠在门边,看着夙月发呆的样子。   夙月被叫回了魂,却又不禁叹气。这孩子,怎的这么没有礼貌?多半是让流采给惯坏了。   夙月突然想使坏,便假装没有听见。   流景果然不悦,道:“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流景气冲冲地小跑过去,很是不满夙月的视而不见。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在夙月的面前挥舞着,只为了吸引夙月的注意。   “你叫我了吗?”夙月继续装疯卖傻。   “你……”流景的脸几乎瞬间就红了。一口气硬生生地憋着,憨态可掬。   夙月总是看见他就想捏他。这回倒也没忍住,算是好好教训他一番。   “疼……”流景皱了皱眉头,想反过来回捏夙月,却不料手不够夙月的长,只是无奈地在空中挥舞着,很是滑稽。   “小景,你在做什么?”一个童稚的男童声飘进了夙月的耳朵。   夙月继续捏着流景的脸,但眼睛却向外面看。   门口站着的孩子,似乎要比流景年长些,个子也高上不少。见夙月看过来,倒有些怯生生的。   夙月对他笑了笑,那孩子竟还脸红了,倒是个很怕生的人。   流景被夙月捏着脸蛋,很艰难地的别过头,对门口的男童喊道:“笨羊,见我被欺负,还不过来帮我。”说罢回过头,皱着眉怒气冲冲地看着夙月。   夙月非但不生气,心情还很好,手上的力道更大。   真是没礼貌的孩子,死该好好教训一下了。流采都是怎么带人的?   夙月想到这,有不禁有些愧疚。要不是她当初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姐姐,你放开小景好不好?要捏就捏我吧……”那个被流景称作笨羊的孩子走了过来,怯生生地对夙月说。   见这孩子的穿着,奢华程度比起流景有过之而无不及。全然是个贵族子弟,竟叫流景欺负成这样。若是夙月再不管,只怕流景非要长成一方恶霸不可。   “你这样惯着他可不行。姐姐这样也是为他好。”夙月看了流景一眼,发现流景竟也在看着她。   “可是,娘说过,不可以让人欺负他……”   “少跟我提你娘!”流景却不知是哪里来的怒气,一把扯掉了夙月的手,脸上顿时红彤彤地。夙月也被他吓住了,看着他红肿的脸,心疼得很。   夙月还来不及探察流景的脸,他便已经飞快地跑了出去。   “他,这是怎么了?”夙月问。   流景虽然爱耍些小脾气,但夙月知道那都是他的伪装而已。可如今,他似乎是真的被刺激到了。那种不知名的愤怒,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激起来了。   “哎……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娘对他很好,可他却恨极了娘。也由此,无论我怎么千方百计讨好他,他也从不跟我亲近。”孩子低下头,颇为失落。   夙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那孩子的肩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夙月细细地看着那孩子的眉眼,心里也多多少少有数。   “我叫夙阳。姐姐你呢?”夙阳歪着头,天真地问。   果然。   夙月轻轻地摸着夙阳的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蔓延。   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是有安排的。红尘,终不是想断就可以断的。   一眨眼,夙阳都长这么大了。   夙月却并没有回答夙阳的问题。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姐姐,你是不是认识我?或者认识我娘?”夙阳挠挠头。   “怎么这样问?”夙月微笑。   “只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很久之前,我们就见过面一样。”夙阳倒是个性格简单,藏不住话的孩子,有什么就说什么。倒不像流景,别别扭扭的。   “姐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夙阳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对夙月说道。   “什么事?”夙月倒是有些好奇。   “能不能不要欺负小景?”夙阳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夙月。   换做是谁,恐怕都不忍心拒绝。   “他这样对你,你还处处护着他?”想起流景那小霸王脾气,夙月心里就堵。   “你别看小景这样,他很可怜的。他一出生就没有了娘亲,虽然他表面上无所谓,但我知道他心里很难受的。人人都说他的娘亲不要他了……”夙阳皱眉,他向来将流景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自然看不得他难过。   夙月一听,只觉得仿佛被重重一击。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她真的太任性太不负责任了。当初就这么一走了之,从来没有想过流景今后将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如今她回来了,却还是不能与他相认,无法尽做母亲的责任。   这么多年,都是流采在照顾着流景,而她,真的不配做一个母亲。   “姐姐?”夙阳摇了摇夙月的手。“你答应我好不好?”   “你们这样,只会惯坏了他。”夙月叹了一口气。   “你放心吧,我相信小景心里是明白道理的。谢谢姐姐这么关心小景。”夙阳笑了起来,眉眼似弯月。   她关心他吗?她要是真的关心,当初就不会一走了之。她不配,真的不配。   夙阳的话,让夙月很是无地自容。   最终她也只能苦笑一声。她要如何告诉流景,自己就是那个抛下他五年,一走了之的娘亲。她就是那个只顾自己,狠心抛弃他的娘亲。   “不好,我出来这么久,娘该找我了。”   “你娘也在这?”夙月惊讶。   “是啊,娘现在应该跟爵爷在大厅议事呢。我太久没见小景,没告诉娘就跑出来的。只怕娘现在该担心了。”   “你倒是懂事,快去吧。”如此看来,宜荌和夙阳的感情倒是的确不错。   只是这宜荌为何也身在月商?只怕这晴兰与丰国的和谈,并没有表面的简单吧?一个公主,一个爵爷,都成了丰国的人质。如今的晴兰,只怕已经早不若当年。   “娘!”夙阳还未踏出房门,宜荌已经找来。   流采竟然也在。   “你怎么在这里?可叫我好找。”宜荌嗔怪夙阳。   多年不见,宜荌不但姿色未减半分,反倒越发风韵万千。只是她如今的穿着打扮,倒是不若从前那般素净,越发的雍容华贵起来,这才颇有了公主的样子。只不过,她身上穿的,可不是明阙宫的服饰。   难道……   五年的时间,究竟改变了多少。   “这位就是爵爷请来的替我朝祈福的师父吗?”宜荌问流采。   “回宣妃娘娘的话,正是。”   宣妃,宣妃……难道封阑真的将宜荌接进宫中了?那玄夜……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夙月虽心中疑惑,但也只好不动声色,站起来道:“贫尼拜见宣妃娘娘。”   “小师父不必多礼,你不辞劳苦千里迢迢替我朝祈福,倒是有恩于我。不知犬子可否多有打扰?”宜荌轻轻摸了摸夙阳的头,夙阳乖巧地依偎在宜荌的衣袖下边。   “小世子愿与贫尼交谈,是贫尼的福气,怎敢胆大包天,说是打扰。”夙月低头,不看宜荌。   宜荌到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从今夙月容貌大变,任谁恐怕都不能认出她。   “你呀你,爵爷府可不比宫里。想出去玩,一定要告诉娘一声,不能乱跑,不然娘会担心的,知道吗?”宜荌轻轻刮了刮夙阳的鼻子。   “娘,我没有乱跑。我就是太久没见小景,想他了。”夙阳有些委屈地看着宜荌。   “说来的确是很久没见过他了。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宜荌看向流采。   流采看了夙月一眼,若有所思。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性子。”流采只是淡淡道。   宜荌的表情顿时失落,道:“他还在怨我,怪我……”   流采看了宜荌一眼,神色也黯淡下来。   “说好,不提她。”   “你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已经死了,五年前,我们都亲眼所见,那具尸体……你还要骗自己多久?你还要让玉溪等多久?女人的青春从来都是不等人的。”宜荌只急着讲心中所想尽数说出,倒忘了夙月的存在。   “够了。”流采冷冷地打断了宜荌的话,径直走了出去。   宜荌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看了一眼夙月。   她竟然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些,也难怪流采不悦。   “小师父,让你见笑了,我与犬子就此告辞。但愿祈福仪式能求个国泰民安。”宜荌微一俯首,仪态万千。   “恭送娘娘。”只有夙月知道,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了皮肉。   她从来没有想过,流采会等她。   流采还记得她,流采……竟然在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回归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乌云密布,响雷滚滚。不久,便下雨了。   夙月倒是喜欢这样的天气,赶走了些许的闷热,午间的小憩一下子就被无限延长。直到醒来,天已然快黑,雨声却还在。那淅淅沥沥的雨,让前车往事尽数翻涌。   夙月突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下定主意,便打算出外走走。   她从来都只当自己是个过客,生怕在这爵爷府里留下一些什么属于她的痕迹。可是现在,她想看一看,这个地方。这个生活着她爱的人的地方。   爵爷府并不奢华,但是那种写意的自在,却让夙月感到无比的舒服。仿佛一草一木,都会说话,都有生命。夙月抚摸着所见的一切,心里想象着,流采和流景是如何在这里生活。   就是再惬意,到底也是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他们的命数,还不都是掌握在那个叫封阑的人手里。来去,从来由不得自己。   夙月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雨下得不大,因此她并没有打伞。偶尔能看到几个奔来跑去的丫头和家丁。如今应是晚膳时间了吧,可夙月却没什么胃口。   隐隐地,夙月似乎听见了剑声。   她好奇,却不料闯进了一片木槿花林中。只是那剑声越发的清晰,可雨却也越大,夙月的衣裳渐渐地被雨滴沾满。   “你这小屁孩,疯了?”夙月见竟是流景在雨中练剑,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解开外衣,想要替流景挡雨。   岂料流景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手中的剑飞舞着,容不得夙月靠近。   幸好流景毕竟是个五岁的小屁孩,剑术到不十分高明。否则夙月这样强行靠近,非得被流景刺伤不可。   夙月瞧准时期,一把打掉了流景手中的剑。   “发什么疯?”夙月对流景吼道。   这回她是真的生气了,生气地心疼,气自己没有早一点过来。   “要你管!”流景试图挣脱开夙月。   夙月一只手将衣服撑在流景的头上,不让他淋雨,另一只手则连拉带拽地将他拖到屋檐下。   可那流景的力气也是大得很,让夙月费了好一番功夫。   “不许动。”夙月狠狠地瞪了流景一眼。   流景见夙月是真的生气了,气焰倒也弱了下来。只是嘟着嘴,低着头,站在一旁。   豆大的雨滴顺着屋檐落下来,转瞬间,似乎又更大。夙月全身几乎湿透,却舍不得让流景淋上衣点雨。   世界安静地仿佛只有雨声。   夙月和流景都没有说话,互相怄气。   “你怎么会来这里?”过了好久,流景兴许是觉得有些闷了,便先搭起话来。   “我不来这里,你是不是就可以淋个痛快了?”夙月责怪。   “要你管!”流景小声地嘟囔道。   “不管就不管,你现在就出去练剑。生病了活该。”夙月明明已经心疼得快要死掉,却还是说着不痛不痒的话。这对母子,连性格都是一样的别扭。   “你让我去,我偏不去,我才不听你的。”流景看了一眼夙月湿透的衣裳。   “你这小孩,性格真让人讨厌。夙阳性格这么好,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像他?”夙月气结。   “夙阳,夙阳,你那么喜欢他,那你去找他好啦,管我做什么。”流景一听夙月这么说,突然就来了脾气。   “行行行,不管你就是了。再也不管你了。”   两个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夙月说完,便开始懊恼了。他不过是个孩子,自己竟然对他这么凶。   从来没有好好照顾过他,这才刚见面,自己竟然就对他冷言冷语的。   夙月越想越后悔,却始终没有再开口。   眼看雨渐渐停下,夙阳没有跟夙月打招呼便气鼓鼓地走了,只留下夙月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流景倔强的背影。   都怪她,都怪她……娘亲这两个字一定在流景的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吧。他的脾气这样古怪,夙月实在是难辞其咎。   流景,毕竟,没有享受过一刻的母爱……   夙月还在走神,流采却已经站在了眼前。   “小师父,犬子方才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流采似乎一直都在,只是没有露面罢了。   “爵爷什么时候来的?”夙月见是流采,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愿与他靠的太近。   “实在抱歉,无意偷听,却还是将你们的对话尽数听去了。犬子行事的确有些怪异,但心性不坏,望小师父见谅。”   夙月本无立场说什么,但眼见流采对流景已到溺爱程度,实在不得不提醒。   “虽说心性不坏,但若爵爷一直纵容溺爱,只怕终成弊大于利。所谓严师出高徒,父与子应该也是如此道理。”夙月毕竟是流景的亲娘,当然不希望流景走歪路,可她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流景眼中的外人,管不了多少。   “小师父说的我都明白。”流采叹了一口气。   “那爵爷为何……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不忍。”流采站在了夙月的身旁,比夙月还要高出一个头。   不忍。   “因为不忍心,所以给他最好的,不忍骂,不忍打。”夙月像是在自言自语。   夙月的理直气壮渐渐地弱了下来。   她欠流采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景儿似乎很喜欢小师父。不知小师父可否接受在下之托,不要厌烦他。景儿这孩子,从小失去娘亲之后,除了玉溪,便不愿与女人相处。衣食住行也全由家丁伺候。”   夙月从来没有想过,流景竟然对娘亲这件事如此耿耿于怀。   心中的愧疚之感更甚。   她怎么会拒绝,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只是后悔,后悔当初不该一走了之。到底是太年轻,不懂什么是责任,不懂什么是承担。   “爵爷放心,贫尼一定尽心尽力。”   “那就有劳小师父了。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况且你又全身湿透,可不要染了风寒才好。我送你回去吧。”流采见夙月浑身湿透,眉头微蹙。   夙月原想拒绝,但终是没有。   她只是战战兢兢地跟在流采的后面,偶一抬头,便能看见他的侧脸。   他仍是流采,她已不是夙月。   相见不相识,这是她披着别人的皮囊生活五年的代价,是她不顾一切,一走了之的代价。   然而,渐渐地天色已暗。夙月一不注意,竟被石子绊倒,眼看就要一头栽到地上。   倒是流采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夙月。   夙月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流采。流采于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   可如今,两人却隔得这么近。   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夙月的心跳不寻常地跳动着,砰砰砰砰……   她快速地推开了流采,不愿让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异常。夙月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心跳,可以跳得这样快。   “小师父没事吧?”流采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夙月如今是出家之人,现今又是孤男寡女的,也难怪夙月会急忙推开他。   “没事。”   见夙月没事,两人便继续走着。只是这回,流采有意识地与夙月保持距离,走得稍微快了些。夙月也不急着追上去,只是在身后跟着。   为了防止方才的事情再次发生,夙月这回倒是走得很谨慎。   过了好一会儿,夙月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流采未进院门,便先走了。   夙月走进院里,却不料,住所内竟然灯火通明。   她原以为是丫鬟给她送吃的,却不料里面坐着的人,竟然是玉溪。   “我听说小师父淋了雨,便送鸡汤过来。”玉溪似乎有点不高兴,夙月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   “多谢姑娘。”夙月道谢。   “小师父既然淋了雨,就快些洗澡更衣吧。我就此告辞了。”玉溪也是个性情中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我听闻静安寺虽然不仅武功了得,更注重寺内弟子的德与行。想必小师父身为静安寺大弟子,自然也是众弟子之典范。”玉溪话里有话。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夙月自然听得出玉溪话中的含沙射影。   “爵爷温润如水,待人宽和,又相貌堂堂,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精通。寻常女子对他心生爱慕,实在是无可厚非。只是,爵爷如此优秀,又岂是庸脂俗粉能高攀得起的?”玉溪说话倒是丝毫不留情面。   “姑娘这样说,可是因为也对爵爷心生爱慕?”   “心生爱慕又有何用。他心中已有别人,这辈子,都只能是那个人。我只是好言相劝,不愿小师父你,与我踏进同样的泥潭。你看他的眼神,就是别人不懂,我也能懂。”   毕竟是过来人,夙月对流采的心思,玉溪又怎会看不出来。   就算夙月如何隐藏,就算骗过了自己,难道真能瞒得过全天下的人吗?   “多谢。姑娘的话,贫尼都记住了。”   玉溪没有再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夙月关上门,看着桌子上放着的热腾腾的鸡汤,始终没有下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五章   距离祈福大典还有一段时日,这些日里一直下雨,夙月倒是不愿再踏出房门了。幸好她从静安寺里带了佛经出来,平日里抄抄佛经,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这才吃过丫鬟送过来的晚饭,眼看已经天黑了。夙月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星空,竟一颗一颗地数了起来,全然不知时间的流逝。   从前她在静安寺里,也时常如此。仿佛这样的时候,脑袋里就能一片空白,就能什么都不用去想。   有时候她真的宁愿自己是个傻子,就能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这样的人生虽然平淡得犹如一杯白水,倒却是另外一种解脱。   “你都多大了,还干什么幼稚的事情。”流景又出现在了门口,看着夙月数星星的样子,很是鄙夷的样子。   夙月回过头来,盯着流景看。   流景却被夙月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别过头,嘴里嘟囔道:“干嘛这么看着我,怪让人难受的。”   “你来这,不就是想让我看你吗?”夙月支起下巴,逗他道。   “才不是。”流景嘴里虽然这样说,可人却向夙月走了过来。   可夙月这才发现,流景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正端着一些吃的过来。陆陆续续进来的人,终于让夙月意识到,流景究竟带了多少东西过来。   眼看桌子渐渐被各式各样的典心,佳肴,水果占满,夙月不禁冒起了冷汗。   究竟还有多少啊……   “你这是要干嘛?”夙月伸手指了指饭桌。   “陪我吃饭。”流景命令道。   “我吃过了。”夙月目瞪口呆地看着饭桌,急忙摆手。这么多东西,怎么可能吃的完。何况她已经吃过了晚饭,就是再给她几个胃,恐怕也塞不下。   “我不管。”流采应是把夙月从凳子上拽了起来,往饭桌上拖。   夙月拗不过他,又想起自己昨儿答应流采的事,便不再拒绝了,只是也不太情愿。   一脸苦瓜相地看着桌上的美食。倒不是没有胃口,只是这么多,实在不知从哪里下手。   “小祖宗,你到底跟我有什么仇?”夙月刮了一下流景的鼻子。   “怎么?你不喜欢吗?我再叫人做。”流景皱起了眉头。   “别别别……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只是吃下去,非得胖死不可。   夙月若是不吃,只怕流景要把这些菜都扔了不可。小小年纪,怎能让他随意浪费粮食。夙月咬咬牙,便吃了起来。也顾不得今晚饱食后能不能入睡。   幸好,流景似乎要比夙月饿,吃得比夙月快。夙月还以为流景是要自己解决掉这些东西。   “你没吃晚饭吗?”夙月问流景。   “要你管。”流景愣了一下,继续吃着。说起来,流景的吃相还真是好的没话说。   夙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怪脾气!夙月挑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夹到了流景的碗里。可流景却顿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不喜欢吃吗?那我夹回来。”夙月见流采不吃,还以为是他不喜欢吃的菜。   都怪夙月对流景了解得太少,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能把自己喜欢的夹给他。   夙月见流景没有反应,便试图把他碗里的菜夹到自己碗里。但流景却突然快速地阻止了夙月的动作。   “你不知道,不能动别人碗里的东西吗?”流景说完,便吃了起来。   夙月还真是无奈。   这孩子,要吃就说呗,非要耍酷,都不知道是像谁。   可是,夙月的心里竟然也有些甜蜜。原来,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吃饭,是这样的感觉。   吃饱的感觉固然好,但吃撑的感觉却一点都不妙。夙月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着桌上尚未吃尽的菜肴,仍然在不停地奋斗着。而流景,却早已停下了筷子。   “吃不吃就别吃了。”流景看着夙月痛苦地表情,道。   “小小年纪,就学会浪费了。”夙月狠狠地用筷子敲了一下流景的头。   流景愣一下下,道:“谁要浪费了,我只是怕你吃光了,我没得吃。”流景拿起手中的筷子,和夙月一起消灭着桌上的食物。   夙月的嘴角偷偷地上翘,真希望这顿饭能够无限延长。   若是能吃一辈子,倒也无妨。   待夙月和流景吃完,夜已经深了,已然到了睡觉的时辰。   “快回去吧,小孩子晚睡不好。”夙月见流景没有要走的意思,皱眉道。   可流景却反而转身坐到了夙月的床上。   “我偏不要。”流景双手交叉在胸前,哼了一声。   “去睡觉!”夙月也不甘示弱。这件事可不能由着他。   流景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终于拉了拉夙月的衣袖,道:“你给我讲故事吧。”   流景一改平日里盛气凌人,唯我独尊的模样,倒更像是请求。   明明是最平常的语调,可在夙月眼里,却变成了请求。夙月倒也不想拒绝,便点头答应了。   “你想听什么?”夙月问道。   “什么都行。”流景见夙月也坐在了床边,便将头躺到了夙月的大腿上。   “从前,从前,有一个很笨的女孩,以为如果自己消失了,就什么都会好起来。于是,她就真的消失了。可是有一天,她却发现,原来自己的离开,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而已……”夙月从来没有给人讲过故事,倒真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那她回去不就好了?”流景到底是个孩子。   “已经消失的人,哪里是想回去就能回去的。所以说,日后你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知道吗?”夙月轻轻地抚着流景柔顺的黑发。   “流景?”夙月见流景没有回应,又叫了一声。   她这才发现,原来流景已然入睡。见如今夜深,又下着雨。夙月便自作主张,将流景抱到了床的里侧。也罢,就让他今夜睡在此处吧。   待夙月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时,只见流景早已熟睡。呼吸均匀,小小的胸膛轻微地起伏着。   夙月突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这是一种她从未试过的感觉。   她伸出手,勾勒着流景的轮廓。倒还真是像从前的她。   夙月微笑。   今夜注定好眠。   待夙月醒来,流景却早已不见踪影。这是夙月这二十多年来,睡得最安稳地一次。眼看窗外已经日晒三竿,夙月连忙起身洗漱。   不料方才洗漱完毕,静安寺的另外两位弟子,却已前来。   虽然对于静安寺的弟子而言,宣仪已经性情大变,但她从前做的事,到底是让人有些许芥蒂的。因此静安寺的弟子,也都不大跟夙月亲近。   况且她们此番离寺,肯定也是对山下的一切十分好奇。夙月不管她们,她们反倒乐得自在。   “大师姐。”两人恭恭敬敬地向夙月行礼。   “有什么事吗?”夙月坐了上来,抿了一口茶。   “昨儿掌门让人捎信过来。”其中一人将一封信放在了夙月的桌上。   “哦?怎么昨儿不送来?”夙月倒也不是责怪。但是若其中有要事,耽搁了可怎么办?   “昨儿……”两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说。”夙月皱眉。   毕竟是大师姐,威严还是在的。   “昨儿是爵爷府小世子的生辰,爵爷大宴,我俩本以为师姐也会去的。却没料到没见着师姐的身影。待宴会结束,又已经太晚,不敢打扰师姐,于是便……”两人低下头,生怕夙月责怪。   “昨儿是小世子的生辰吗?”夙月呢喃。   “正是。”   没想到已经整整过了五年了。夙月还真是不称职,连流景的生辰都已经不记得了。   她不禁懊恼。若是她知道,昨日是流景的生辰。说什么也该好好准备一番,这是她俩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生辰啊。   夙月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很是懊恼。   可那俩弟子见夙月不但没有怪罪,反倒一副自责的样子。心里既诧异又害怕。在她们心目中,宣仪师姐向来行事狠毒,生怕因为此事惹怒了宣仪。   “还有什么事吗?”夙月问道。   “没……没有了。”两人怯生生道。   “那你们先回去吧。”夙月还沉浸在一阵懊恼之中,实在没有功夫理会他俩。   “是。”俩人却像得了什么特赦令似的,很快便消失在了夙月的视线内。   夙月方才想起他俩带来的信,心想也许掌门有什么要事,便打开来看。   “枯竹,前些日子我整理师父的遗物。发现了一封信,是留给你的。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交由你看。”夙月再次打开信封,里面果然还有一封信,只见上面写道:“枯竹,有件事,为师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当年那位流公子曾经来静安寺找过你,但为师当时一心想让你做静安寺的接班人,不愿你再涉足红尘,便将宣仪的遗体交予了他。他不知换脸之术法,只当你已经仙去。可为师直到临死之时,方才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强求。为师明知道你放不下,却又如何勉强你?如今将事实经过尽数告知于你,只盼望一切尚不算太迟。”   夙月捏着手中的纸,思绪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她与他在籍符峰上起舞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夙月思来想去,还是想给流景做点什么东西。虽然流景大概什么都不缺,但夙月还是想做点什么。不然她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她方想起,曾听下人们说过,流景似乎也是有不安睡的毛病。习原曾经交夙月制过一种安神药,对她倒是没什么作用,但愿能让流景   好睡些吧。   虽然五年来一直深处深山之中,但手艺还是在的。因此制起药来,倒也还算是得心应手。夙月画了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缝了一个小香   囊,小心翼翼地将安神药放了进去。   有种淡淡的清香,但愿流景会喜欢吧。   夙月拿着香囊便去找流景了,但流景没见着,倒是在半路上遇着了流采。满园的青草古树,仿似都不及他清新宜人。虽不再着白衣,   那份神采也是从未变过的。   “爵爷。”夙月低下头,闪到道路的一侧。   没想着,流采竟然顿了下来。   “多谢。”声音轻的像一片云。   待夙月抬起头来,流采已经走了。那瘦削的身影,倒是怪孤单的。他似乎总不喜欢被人跟着,每次见他,都是一个人。   大概是他已经知道了昨晚流景睡在她屋里的事了吧,夙月摇摇头。谢什么,是她应该谢他才对。这么多年,都是他在视如己出地照顾   流景啊。   夙月一路问路,才找到了流景的房间,但家丁却告知她流景不在此处。不知怎的,夙月竟走到了上回流景练剑的那个地方。还未走近   ,夙月便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剑声,才知道流景果然是在此处。   “不错,还挺勤奋。”夙月站在一旁笑着看流景。   流景起先并未注意到夙月,此时听见她的声音,便也停了下来。   “偷看我练剑。”流景冷哼一声,人却已经走到了夙月的跟前。   夙月俯视着流景肉嘟嘟的小脸,本想狠狠掐一顿,却还是忍住了。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夙月戳了戳流景的鼻子。   流景踢着地上的石子,气势似乎稍稍弱了些:“你来这干什么?”   “手摊开。”夙月笑道。   “不要。”岂料流景竟还不领情,甚至把手往身后放。   “叫你摊就摊嘛。你这小孩,怎么这样麻烦。”夙月一把扯过了流景的手。   却不料流景抽痛一声。   夙月这才看清,流景的手,似乎是被烫伤了,红通通的。夙月的动作不禁放轻了些,生怕弄疼了流景。   “怎么会这样?”夙月的脸瞬间阴云密布。   不是她变脸快,可任哪个母亲看见自己的儿子被烫成这样,能不担心吗?   “要你管。”流景想要甩掉夙月的手,却没有成功。   “你跟我来。”   “去做什么?”这次流景成功甩掉了夙月的手,站在原地。   “去给你上药啊,你这伤不好好处理,非得留疤不可。”夙月皱着眉头,心中气结。这孩子的脾气究竟是像谁啊。   “爹给我上过药了。”流景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他明知道你受伤,还让你练剑?疯了不成。”夙月也是心疼流景。   “不准你说爹!我是瞒着爹偷偷练剑的,何况不就是烫红了点吗?大惊小怪!”流景似乎也有些生气了。流采于他,是永远不能被玷   污的存在。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对流采颇有微词。   “你……”夙月一时说不上话来。“你那是小伤吗?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你别说了,我不练完剑,是不会跟你走的。”流景说完,便转身继续练剑去了。   夙月虽与流景相处时间不长,但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他的臭脾气。他决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因为他人而改变的。如此看来,夙月也只   好等流景练完剑再做打算了。   但她心里当然不是滋味,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啊。原来只有亲身经历,才会知道有多心疼。    这一上午,夙月都十分地忐忑。看着流景飞快舞剑的身影,心里既欣慰又着急。   “好了。走吧。”流景此时满身大汗,衣服几乎都被汗水浸湿了。他看见夙月等了他一个上午,连说话的语气似乎都变得轻和了些。   夙月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住处走。   这回流景却变得异常的听话,不但没有甩开夙月的手,还任由她这样牵着。   夙月急的三步并作两步走,恨不得能飞。如今只怕流景烫伤的地方被汗水浸湿,该是火辣辣地疼。幸好夙月随身还带了些药膏,如今   正好派上用场。   “怎么样,疼不疼?”夙月小心翼翼地给流景上着药膏,生怕弄疼了他。   流景倒是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夙月。   “你看着我做什么?”夙月被流景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还以为是自己弄疼他了,下手越发地轻。   “没什么。”流景低下头,不再看夙月。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固执,一天不练剑又如何。就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小孩,非要折磨自己。”夙月嘴上虽然怪罪,但心里却是心   疼的不得了。   “不行。一定要练。”流景丝毫不为所动。   夙月摇了摇头,心想流景决定的事,果然不能轻易改变。她小心地将流景的伤口包扎好。   “为何执意练?”夙月包扎的动作很轻,连声音都变得轻柔起来。   “我要变得强大,才可以保护爹。”流景小小的脸庞上,竟然出现了寻常孩子脸上从不曾出现过的坚毅。   夙月心里突然有些感动。   流采与流景如今身在丰国,虽是表面风光,只怕暗地里还是要受气,要遭人白眼。夙月只是觉得难得,流景小小年纪,心里却是懂事   的。看来夙月真的是对流景了解得太少。   “你爹武功这么厉害,哪里需要你保护。”夙月摇头叹道。   “你怎么知道爹会武功?”流景一双精明的眼睛盯着夙月瞧。   夙月倒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打算搪塞过去。   “我听下人说的。”   “爹从未在人前展示过一身武艺。”流景皱起眉头,看夙月的眼睛仿佛一把利剑。   这小屁孩,还真是不好对付。夙月这下,恐怕不用再担心他被人欺负,他不欺负别人就很不错了。   “哎呀你烦不烦,我好歹也是江湖中人,你爹会不会武功,看一眼就知道了。”夙月见自己就要露馅,连忙圆谎。   “江湖?那一定是个自由的世界吧?”流景的声音很小,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夙月曾听人说过,上回流景跟着流采出门,是他第一次踏出爵爷府。他与流采,其实与被人软禁无异。夙月也甚是心疼,流景小小年   纪,便没了自由。想想自己,起码还有一个快乐且无拘无束的童年。   “你有完没完,处理一点烫伤还要这么久。爹还等我吃饭呢。”流景又回到了咄咄逼人的模样。   也许,这一切,都是他不愿受伤而强作的伪装吧。   “你等等。”夙月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从怀里掏出了早上缝好的香囊,放到了流景的手心。   “这个,送你。”夙月笑道。   “这是什么?”流景歪着脑袋。   “香囊啊,他们说你晚上睡不好,带上能好睡些。喜欢吗?”夙月摸了摸流景的头。   “丑死了。”流景嘟囔了一声,却又飞快地将香囊藏进了怀里,生怕被夙月抢回去了似的,一路小跑出去了。   夙月摇了摇头,对流景的性格还真是有些无可奈何。   然而,肚子却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想来今天早上,急着给流景做香囊,倒是连早饭都没有吃呢。今儿个,厨房的人送吃的似乎   也晚了些。以往这个时候,早早便有人给夙月端来鸡汤。自从那日淋雨之后,便顿顿都有鸡汤。鸡汤滋味虽鲜美,但若是顿顿都喝,也是   会腻的。   “玉溪姑娘。”   今日不知是什么风,竟然是玉溪给夙月送吃的。夙月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怎么?就这么不想见到我?”玉溪嘴角微勾。   “不不不,贫尼,只是有些惊讶罢了。”看着桌上的那碗鸡汤,夙月不禁有些反胃。   “是吗。”玉溪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贫尼那日虽淋了雨,但如今已无大碍,倒不必日日送鸡汤过来。况且出家之人本就碰不得荤腥。”夙月委婉地说道。   但玉溪却仿佛没听见似的。   夙月见她并不作答,也只好在一旁干笑。   “小景他似乎很喜欢你。”玉溪笑了一声,对夙月的敌意明显弱了几分。   “是吗。”夙月继续干笑。   她还真看不出来玉溪究竟是怎么看出流景喜欢她的。流景那张臭脸,简直一百年都不会变。   “小景是从来不让女人碰他的,即便是我,也从来不能靠近他半分。”   “是吗。”夙月词穷地似乎只会说两个字。   她才想起,今日自己自作主张牵了流景的手。想来,大概是被玉溪给撞见了吧。   “难道小景愿意依赖你,倒也是件好事。只是可惜,祈福大典之后,小师父你便要离开,只怕小景又要伤心了。”玉溪叹了一口气。   夙月看得出来,玉溪对流景也甚是疼爱。   可难道,夙月就舍得离开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几日,天气也好了些,但夙月反而没有了出去玩的兴致。流景那孩子也有好几日没来找她了,夙月倒是有些郁郁寡欢。说是不想他,肯定是假话。   “师父。”夙月看着门前突然出现的人,一时竟然没有忍住,叫了出来。   “你叫我什么?”习原孤疑地看着夙月。   夙月这才想到如今的自己,只怕连习原都认不出来了。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习原竟然也在月商,因此过于惊讶,才没有多想便喊了出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习楠会不会也在?   “你叫我什么?”习原并不打算轻易让夙月蒙混过关,反而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夙月向来敬重习原,不知如何开口把话说圆,便琢磨着绕开话题。   “你是?”夙月身处静安寺内,如今初来乍到,自然应该是不认得习原的。   “你是夙月。”习原皱眉,又叹了一口气,探身出去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在,便轻轻掩了门。   果然骗不过习原。   夙月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我只想知道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学医多年,竟看不出你这张人皮面具有丝毫的破绽。就好像本该就是这张脸。”但习原到底也是见过风浪的人,并没有过于惊讶。   夙月依旧没有回答。   “怎么?还不打算说实话?”习原眉头紧锁。   “不,也不是……师父您,是怎么知道的?”夙月自然也是好奇。   习原亮出一个小香囊,正是夙月送给流景的。   “这……”夙月疑惑。   “前几日我去看小景,发现在他身上掉出来这个东西。原本这香囊也无甚特别,可这里面的安神药……毕竟是为师一手教给你的东西,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配方,除了你,为师没有再授予其他人。”习原捋了捋胡须。   “原来如此。”夙月低下头。“徒儿不孝,没有好好侍奉师父左右不说,见面了也只顾隐瞒。”   习原倒是没有怪罪夙月的意思。   “这些年,你过的可好?当初你让为师带玉溪回晴兰,为师对你已经是担心不已。你和习楠,就好比为师的手心和手背,幸好楠儿的病并无大碍。可为师一直受人监视,根本没有机会找你。为师是日日夜不能寐。后来……听人说戎楚已经找到你了,可最终却不见他把你带回来,再到后来,为师便见着了流采公子,可是他却带回了你的尸体。可为师不相信,为师相信,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好好活着……”习原语无伦次地说着,想是见着夙月太激动,又是一把老泪纵横,看得夙月心里也不是滋味。   “徒儿不孝,让师父担心了。”夙月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习原见夙月这样,自然也是爱徒心切,急忙把夙月扶起来。“想不到你的易容之术已经如此高超,为师委实看不出一丝破绽。”   “师父可曾听说过换脸秘术。”夙月抬起头。   那张脸,那双眼睛,明明都已经不是夙月的,可习原还是能一针见血地认出她。   “你是说……”习原眼睛微微瞪大。   “正是。”夙月点头。   “为师曾经听你祖师爷提起过,但祖师爷也只是略有所听闻,听说这种秘术已经失传已久,你又是如何得到?”习原眼睛颇具惊诧之色。   “夙月也是经高人相助而得之。”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若戎楚知道你还活着,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你。如今,你是他唯一翻盘的转机。幸好你已然变换了容貌,要找到你堪比登天。”习原见夙月没有细说,想来也有夙月自己的道理,便没有继续追问。   “唯一的转机?此话怎讲?”   “戟羽没有死。”   “你说什么!?”夙月瞪大了眼睛,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她一直以为,戟羽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她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她一直以为戟羽因她而已,她也一直为此自责。   “我知道你一定很惊讶。为师也是相当的惊讶。当初我和玉溪跟着流采公子来到丰国做人质,竟见到了戟羽。他如今是丰国的第一将军,几乎战无不胜。如今晴兰失势,多半是因为他。只可惜……”习原竟有些许的悲伤。   “师父有话不妨直说。”夙月见习原如此倒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为师,不记得你,连楠儿,他都不记得了。如今的他,已经彻底沦为了封阑杀人的傀儡。也许这就是命吧,他和戎楚,注定要萁豆相煎。”毕竟是习原一手养大的孩子,他早已将戟羽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怎见得他如此。   “连楠儿都不记得了……”夙月不禁怅然。他可以为她不顾一切,如今,却落了个,不记得。   “哎。”习原只是长叹一声。   “也许这样对他更好,什么都不记得,便没有了烦恼。”夙月只能这样宽慰习原。   “但愿如此吧,如果这是他的命,那他也是必须走完的。”习原话虽如此,他心里有多难受,夙月又怎会不知。习原对他和夙月,绝不会比对习楠差。   “师父……”夙月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夙月只觉得,习原苍老了许多。怎能不苍老呢?这一个个后辈,都不是省油的灯。   “阿月……你一直是为师的骄傲,三个人之中你也是最让为师放心的,如今可否静下心来,听为师一句劝?”习原握住了夙月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师父请说。”   “来,坐。”习原将不远处的一张木凳搬了过来,让夙月也坐下。   夙月虽不是先知,却仿佛已经知道了习原要说什么。那也是她一直逃避的。   “阿月,流采公子真的是个好人。为师一把年纪,从来不会看错人,他对你可真是没话说。原本他身手了得,又岂会困在这个小小的爵爷府?都是为了流景啊!他说不忍心让流景小小年纪就跟着他逃亡,浪迹天涯。就因为这一个不忍心,他忍辱负重,在这个小小的爵爷府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的爵爷府里,沦为人质,与封阑和戎楚周旋。其实……流景并非他亲生,他又怎会不知道?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他一直相信,你会回来。即便他看到了你的尸体,这个信念也从未改变过……为师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爱另一个人爱到怎样深的程度,但为师知道,流采一定是世上最爱你的人。”习原语重心长地说道。   “师父……”夙月欲言又止。   “为师想你如此这般,定也是有自己的难处。但为师想,其实你最大的敌人,便是你自己。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是未来。你迟迟困在过去里,走不出来,只怕会错失眼前的幸福。过去再怎么错,都已经过去了。为师希望你能幸福,能牵着自己心爱的人,勇敢地走下来。习楠已经如此,为师不愿你再不幸……”习原说到激动处,又不自觉地留下了几滴清泪。   “夙月只是不想再害他。”夙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死脑筋。”习原摇摇头。   “师父,听你方才如此说,难道晴兰已经回天乏术,戎楚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晴兰毕竟是祖先一手创下的基业。以夙月的力量,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的。   “哎,哪里知道封阑是如此狡猾奸诈之人。起初他一直让地求和,戎楚便只当他是有勇无谋的柔弱书生一个。岂料竟大意轻敌了。况且如今封阑有戟羽相助,如虎添翼。戎楚又失去了凝画阁的相助……张克然是难有回旋的余地。不然也不会想出人质这一步棋,但只怕封阑当是耍猴娱乐而已,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晴兰恐怕是保不住了。”   “凝画阁?”夙月早就奇怪宜荌怎会在此,还入宫当了妃嫔。难道是凝画阁出事了?   “这事为师也不知当不当说。为师听说,你与那玄夜年少时,也是有些交情的。”习原有些犹豫。   “他……怎么样了?”到底是流景的生父,夙月还是问了。   “死了。”习原摇头。到底也是个青年才俊,习原倒是惜才。   “死了?”夙月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如何感受。从前恋他,后来恨他,但他对夙月的影响力竟然从未减弱过。就算是不爱了,也没有办法将他当做完全不相干的人。   “噬心病发作,又受新任阁主篡位重伤。摔下万丈深渊,只怕是尸骨无存了。那新任阁主原来是玄夜的一个护法,后来起了二心,便与封阑勾结,如今篡位成功,遂将宜荌送与了封阑。”习原再次摇头,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夙月从没料想,自己不在的这些年,竟已发生诸多变故,不禁感叹世事多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明日就是祈福大典了,祈福大典一旦结束,夙月便要离开。   一想到流景,多多少少有些舍不得。便寻思着此刻正闲,过去看看他也好。没料想,方才路过爵爷府的一座小桥,不过是被池塘景色吸引,少少停留了片刻,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夙月起初并未在意,但眼见雨势渐大,四处又未有屋檐遮挡,夙月便也只好抬起衣袖,勉强遮遮雨。然而,不知何时,却有一只竹伞挡在了夙月的头上。   夙月转身,见身后站着的人,正是流采。他今日竟又穿着一身白衣,撑着一只竹伞,好一股仙人之姿。而另一只手,正为夙月打伞。   “多谢。”夙月接过他手中的伞,却不小心碰到了流采的手,冰冰凉凉的。夙月做贼心虚般,迅速地将手收回。却不料动作太大,险些让伞下池中。夙月连忙俯身去接。   流采见夙月几乎也要落入池中,便伸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待夙月站稳,便连忙躲开了。这一来一回,倒也湿了不少衣裳。   夙月倒是极度地窘迫,没料到自己总是在流采面前出丑。   “小师父没事吧?”流采问道。   “没……没事。”夙月理了理自己的衣冠,整理好后并未抬头看流采。   “无事便好。”流采轻轻应了一声。   雨还在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夙月却再也不想走了。稍稍抬起头,做贼似地看着流采的侧脸。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多好。   “你也喜欢这里的鱼吗?”流采见夙月半天没有动静,便问道。   “嗯?”   “我见你方才在这里站着,似乎是在看它们。”流采伸出手,指了指池里的鱼。   “这是什么鱼?我从来没有见过。方才路过这里,见它们总是互成一对,嘴对着嘴。便好奇,停下来看看。”夙月这才明白流采问的是什么。   “这种鱼叫濡沫,生来就是一对。明明相爱,却只能咬着彼此的嘴唇,喝对方的血,才能活下去。”流采的眼神稍稍暗淡了些。   “好有情意的鱼。”夙月轻轻呢喃。“那爵爷也喜欢这鱼吗?”   “不喜欢。只是每天都来看看,想着也许能等来那个人,和她一起看。”流采看着夙月,眼睛里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也许只有夙月,才能让流采变得不一样吧。可是如今他眼前的这个人,是夙月,也不是夙月。   流采的眼神,并没有在夙月身上多做停留。   夙月看了一眼手中的伞。   所以,他才带了两把伞吧。他在等,等了多久?   可如今的夙月,顶着宣仪的皮囊,还是流采等的那个吗?   夙月看着池中的濡沫,半晌没有说话。   也许相爱的前提,就是互相伤害。   “倒是小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离你的住处还有些许距离呢,莫不是迷路了?”流采没有再看濡沫,而是回过头来,看着夙月。   夙月见着他的目光,依旧是习惯性地闪躲。   “贫尼自知即将辞行,便想着过来看看小世子。”夙月并不隐瞒。   “想来,他也是好几日没有去你那了吧。”   夙月愣了一下,心想流采如何得知。   “他那性子,只怕现在正一个人在屋里偷偷哭呢。你去看看他也好。他年纪虽小,但也懂的许多,从不轻易让人看到他的脆弱。我自然希望他该有如此男子气概,只是难免心疼。还盼小师父你,好好与他道别。”流采微微皱眉,想来也是心疼流景了。   “自然。”夙月应允。   “我送你过去吧。”如今一袭白衣的流采,的确让夙月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好。”鬼使神差地,夙月竟然答应了。也许是因为心里想着,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便放过自己一次吧。就这一次,顺承自己的心意。   两人一路同行,话却并未多说。   夙月与流采靠的不远也不近,但还是能隐隐约约地问道他身上的清香。   “到了。”流采一句话,叫醒了沉浸于此的夙月。   夙月只觉得时间过的太快。如果这就是一辈子,那该多好。可是,一辈子,哪里有这么短暂。一辈子,又怎么可能如此幸福?   “多谢爵爷。”夙月依旧客套。   “不必。”流采并不做停留,刚送夙月道了流景处,便又走了。   想来,他也是想让流景和夙月单独相处,倒是很贴心。   “流景,流景……”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夙月都是直呼流景姓名的,但却不料并没有人回答夙月。   夙月见四下连个下人也没有,便壮了壮胆子,直接推门进去。   然而进门的那一刻,夙月不由惊呆。正对着门口处,正挂着一幅画。画上白雪皑皑,天地一色。有两个人,在这浩渺一片中起舞。其中女子着红衣,男子着白衣。若不是那一头青丝,男子的身影几乎要被漫天的白掩去。   夙月盯着这幅画,已然呆住。   那画中的两人,不是她与流采是谁?   “我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准进来吗?”流景的声音很大,却没让夙月回过神来。   流景那一步一阵响声的,似乎是生气了。   “怎么是你?”流景见来人是夙月,倒是很惊讶。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心里庆幸夙月此刻正盯着画看,并没有看到流景的动作。   虽说是庆幸,但时间久了,见夙月生生冷落了他这个大活人,倒也不干了,便过去推了夙月一把。   夙月这才回过神来,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的房间,我不在这里在何处?”流景嘟嘴。   对,这里是爵爷府。不是籍符峰,不是籍符峰……   “这画……”夙月指了指墙上的画。   “画的很好吧。”流景竟顿时消了怒气,对着那副画生出了一种崇敬之意。   “嗯。”夙月点头。   “这是爹画的。他总说,这画面常常在他梦中出现,于是他便画了下来。”流景难得正经。   “梦中……”夙月呢喃。   “人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别看他平时没什么表情,好像没有喜怒哀乐似的。但我知道,爹只是不说,他一定比我还要想娘。”流采小小年纪,竟然就会对流采如此关心。   夙月沉默。   “我娘,很漂亮吧?”流景像是在自言自语。     夙月依旧沉默。   “我好想见见她。爹说她只是贪玩,暂时离开。可我真的好想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会回来。”流景说着,情绪又不禁低落起来。   夙月转头看着流景失落的样子,眼眶里似乎有泪在打转。   “你说她怎么这么狠心。”流景虽然低着头,可夙月却分明看见,几滴晶莹的露珠悬空而下,打在地上,有一个浅浅的印子。   夙月伸出手,想摸摸流景的头,安慰他。可流景却越哭越凶,肩膀也轻轻地耸动起来。夙月的手就停在流景头上不到一个拳头距离的地方,僵住了。   “就算她不会来,你也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努力,强大起来。”夙月最终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流景抬起头,双眼净是泪花。   “不要走好吗?”流景扯了扯夙月的衣袖,更像是哀求。   夙月只觉得心里一真抽痛,几乎不能呼吸。这孩子,怎么这样叫人为难。   夙月没有说话。   “我就知道。”流景哼了一声,便转身跑到里屋去了。   夙月僵在原地,仿佛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半步也移不开。   既然不能给他承诺,倒不如,就这样。   夙月也转身离开,轻轻关上门。   然而掩上门的那一刻,眼泪却犹如绝提一般,从双眼的夹缝里泉涌般留下。离别,总是难过。尤其是和自己深爱的人告别。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离开。   夙月仿佛下定决心了一般,飞奔到了静安寺另外两个弟子的房里。那两个弟子见夙月浑身湿透,落汤鸡的模样,也很是吃惊。   “师姐,你……”   待她们回过神来,另外一个弟子便进去拿些干爽的衣服想让夙月赶紧换上。   “我有话跟你们说。”夙月方才跑的太快,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方才那段话,都是断断续续说完的。   “请说。”弟子见夙月如此紧急,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可夙月却始终不知如何开口,刚想说,却又停了下来,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始终没说一个字。   那弟子见夙月这样子,倒也急了。   “究竟是什么事啊?师姐你快说,这样可非把我急死不可。”那弟子也急的跺脚。   很快,另外一个弟子也回来了。她倒是稳重些,问道:“师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夙月点点头。   她却好像旋即了然于心是的。   “方丈说了,凡是尘缘未了的人,静安寺不收。”   夙月愣住,道:“她当真这么说?”   “嗨,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方丈早就跟我们说了,祈福大典一旦结束,我俩就绑也要把你绑在爵爷府。起初我们还为难,我们哪里是大师姐你的对手。如今师姐你自己愿意留下,我们倒也省了一番气力。”先前被夙月急的跺脚的弟子掩嘴偷笑。   “太好了!”夙月开心地几乎张牙舞爪,像个好孩子一般。   静安寺的两个弟子从来没有见过师姐这番模样,双双掩嘴偷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九章   高兴归高兴,祈福大典的事夙月自然是不敢怠慢。样样都要自己亲自检查一番,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毕竟,这关乎到很多人的命运。   只是,究竟要想个怎样的说法才能留在爵爷府?夙月至今也没个头绪。   倒是管不了这许多,眼看祈福大典就要开始。夙月整顿了心神,全力以赴,先过了这关再作打算。   “小师父,一切都准备好了?”流采走了过来。   眼下的他没有再穿白衣,祈福大典毕竟是件大事。流采身为爵爷,只穿白衣未免过于寒酸,有失身份。只是,夙月对着如此雍容华贵的流采,倒是颇不习惯。   “爵爷放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夙月客气道。   “那就好。想来小师父你深居深山之中,初见如此场面难免有些紧张。我让下人准备了安神茶,倒是可以压压惊。”流采说罢,便招呼下人过来。   夙月也不好推辞,便捧起茶杯小酌了一口,倒是满嘴的清香。   “多谢。”夙月淡淡道。   “不必客气。”流采说完,便同下人一道走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这祈福大典的场面的确是大,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连封阑和宜荌也都亲自在场。看那样子,封阑的心情似乎不错,竟在逗夙阳玩。   难道这是所谓的爱屋及乌?按理说,夙阳并不是封阑亲生,封阑不该恨极了夙阳吗?   “将军恕罪,将军恕罪,奴才实非有意冒犯。将……将军饶命啊!”一个奴才哆哆嗦嗦的声音传入了夙月的耳朵。   夙月一时无聊,倒起了好奇心,便四处张望,欲寻出声音所在。   直到目光所及之处锁定了一个与戎楚极其相似的脸,夙月不由得顿珠。虽先前已在习原处得知戟羽尚在人世的消息,但亲眼所见,还是不免有些激动。   只是那戟羽果然是与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的他放荡不羁,而现在的他面容冷酷无情,眼角处一条刀疤直伸到了颧骨处。到说不上骇人,只是与他的神情结合在一起,难免要叫人害怕。   原来是一个毛手毛脚的宫人撞在了戟羽身上,还顺带泼了他一身的茶水。   戟羽却只是轻轻伸手拍了拍身上的污渍,并没有发话。可那宫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犹如见着了阎王。想来戟羽真是厉害,单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怕成这样。   戟羽似乎也发觉有人在盯着他看,抬起头来,与夙月恰好对视。   只是那眼神,仿佛不认识夙月一般,只是微微皱皱眉头,便要走。   “滚。”冷冷地一个字,淡的就像天上的云。   “是……是是,谢将军饶命,谢将军……”那宫人得知戟羽并不打算怪罪自己,心中仍有余悸,也不敢多做停留,连滚带爬地远离了戟羽的视线范围之内。   没想到多年不见,戟羽竟成了如此模样。夙月倒是有些心伤。   “戟羽。”夙月没忍住,叫了出声。   戟羽回头,孤疑地看着夙月。   “你是谁?”戟羽并未发怒,只是眉头皱的更深,锁的更紧。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虽然明明知道答案,夙月还是想亲自确认一番。   “你到底是谁?”   岂料戟羽竟然没由来地动怒,一把掐住了夙月的脖子。夙月几乎喘不过气了,想把戟羽的手掰开,却发现自己的力气跟戟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放……放开。”夙月无力地呼喊着,而戟羽却好似听不见似的,一双眼里饱含着怒火。   夙月从未见过这样的戟羽,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她叫你放手。”   只见流采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夙月的面前,一只手抓住了戟羽的手,往外扯。夙月总算能稍稍呼气。可戟羽依旧一副不认人的模样,要把夙月往死里掐,就好像疯了一般。   总算,这场对峙还是让流采赢了。就在戟羽松手的那一刹那,流采又狠狠将戟羽一推,戟羽便猛然后退了几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夙月的错觉,只觉得戟羽的身上仿佛又一股莫名的力量,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的力量。   待戟羽再抬起头来,双眼间却已然没有了那种摄人心魄的怒气,似乎是已经冷静下来。戟羽猛然甩了甩头,抬头看到夙月和流采时,却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转身走了。   夙月实在是心有余悸,但实在不明戟羽竟因为何故变成了这样。   “他……”   岂料流采竟突然捂住了胸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没料到,方才那番对峙竟能让流采受伤。想来戟羽已经不是当年的戟羽,可他身上那股莫名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这蛊力量似乎已经让戟羽迷了神智……   “爵爷,你没事吧。”夙月连忙扶住了流采。   说来这事也怪夙月,若不是为了夙月,流采也不必受伤。   “我没事。小师父不必挂心。”流采摆摆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爵爷救命之恩,贫尼没齿难忘。”夙月虽担心,可却不敢关心过度。她怕自己一旦沦陷,便再也没有转寰的余地。   “将军喜怒无常,你可得小心。容我多说一句,尽量不要与他说话。”流采到底也是个武功修为极高的人,方才的一点小伤已经没有大碍。   “是吗……只是那个将军方才的模样好可怕,倒像是走火入魔。”夙月试图从流采处探听到一点戟羽的消息。   “这其中玄虚所带来的后果恐怕不是小师父能承担的。有时候,不知反而是幸。”流采这是在叫夙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戟羽到底救过夙月的命,夙月又怎能袖手旁观。只是现在流采有意隐瞒,夙月恐怕在流采处是不会有所收获的。倒不如回去细问习原。   “爵爷说的极是。”夙月点点头。   “想来祈福大典即将开始,小师父的人身安全是极其重要的。方才若是小师父有了什么闪失,就是赔上整个爵爷府的人命恐怕也难消盛怒。以防意外,我还是呆在此处,护小师父周全。”   “那就有劳爵爷了。”   夙月倒是有些懊恼,方才自己的任性所为,差点酿成大错。自己赔上性命到不要紧,但如今,整个爵爷府的性命也都捏在自己的手上,的确是万万不可大意。   “爹。”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   夙月回头看,竟看到了流景那小魔王。看他的样子,心情似乎还不错。   “怎么?早上不是还说肚子不舒服,不来的么?”流采蹲下来。   “我……”流景挠挠头。   一见到流采,流景的气势便弱了下来,一下子从小老虎变成了小猫。   “肚子好些了吗?”流景的那点小心思流采又怎么会不知道,但他也并不拆穿他,只是笑着问。   夙月倒也记不得多久没见流采这般笑过了,夙月来爵爷府的这段日子里,流采对她的笑总是客套的,总是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明明温暖,却暖不到心里。   “好……好多了。”   夙月见流景那窘迫的模样,不自觉的好笑。心想小霸王居然也有今天。   “你你你……竟敢笑话我。”   听到了夙月的笑声,小霸王顿时来了脾气,两只手叉在腰上,气鼓鼓的样子。   “谁?你说我吗?”夙月伸手指了指自己,继续逗流景。   “小景。”小霸王正要发作,却不料身旁的流采脸色一变。   小霸王立马不敢嚣张,只能干瞪着夙月。   “还不过去给小师父赔个不是。”流采轻轻地推了推流景。   流景虽然很不情愿,可他似乎更不愿意违背流采的意思。   只见他慢吞吞地走到了夙月的面前,夙月反而笑的更欢。   “对不起。”流景说的很是小声,就像是蚊子叫似的。   碍于流采在场,夙月也不好过于欺负流景,便没有再逗他。   可小霸王却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人的法子似的,脸上的表情瞬时好了不少。伸出肉肉的手指,示意夙月俯下身来。夙月只觉得那笑容瘆人的很,仿佛有什么阴谋似的。   “你过来嘛!”小霸王嘟嘴道。   夙月见他这般,肯定是有什么阴谋。自己要真是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要。”夙月拒绝。   “我有话跟你说。”小霸王一脸神秘的样子。   “有话就说。”夙月更是不愿意过去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后悔!”小霸王哼了一声。   “不后悔。”夙月倒是想看看,流采在这里,小霸王能拿她怎么着。   “你喜欢我爹!”岂料小霸王竟真的喊了出来。   夙月一听,连忙捂住了流景的嘴巴,可是流采早已听了个分明。   “你瞎说什么!”夙月嗔怪道。   “我说的是实话!”小霸王却挣脱开夙月的手,说的更是大声。   “小景,不许胡闹!不然可不让你留在此处了。”流采似乎也有些生气了,眉头紧锁。   流景见自己祸闯大了,便只好低头认错道:“爹爹不要生气,小景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可以一转头,却连忙对夙月吐了吐舌头。   夙月倒是被小霸王气得够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章   直到祈福大典结束,夙月都在躲着流采。流景这小屁孩,把自己害的可真够呛。也不知道流采究竟有没有往心里去,若他真的当真了,那夙月今后可要如何面对他?   夙月虽然烦恼,但万幸的事祈福大典总算没有什么差错,自己也没有给爵爷府添麻烦。夙月与封阑只是打了个照面,但到底是有惊无险。   如今,夙月正带着两名弟子,跟着爵爷府一行人去往封阑准备的宴席。   宴席倒是气派,但夙月却没什么兴致。因他们是出家人,不能食荤腥。因此,封阑便将她们几个安排在了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上些素食。   呆得久了,夙月也便觉着无趣。本来对着封阑那张脸,心情就不算太好,偏偏这个所谓的宴席里,又尽是她不感兴趣的内容。况且,流景那小霸王又不在自己身边。夙月便想着反正自己这个位置离偏门也近,倒不如出去透透气。   若说年少时,自己对丰国皇宫还多多少少有些许的向往。如今真的见到了,却已经没了兴致。无论它拥有多少琼楼玉宇,是多么的富丽堂皇。一旦看风景的心情发生了变化,便尽数都是浮云。   隐隐约约地,夙月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一个人倚在栏杆上喝酒。夙月不知是受什么驱使,尽忍不住走过去。也许是那身影太孤单,让夙月想到了很多很多……   “爵爷?”夙月惊讶。   夙月怎么能料到,竟是流采一个人在此处喝闷酒。   “是你。”流采应了一声,却是继续喝着坛子里的酒。   夙月竟感觉到流采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莫名的伤心。可她却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什么,只是她心里其实也算不上好受。   “你知道我等你等了有多久吗?阿月。”流采淡淡道,望着夙月的眼神有些迷离。   夙月愣了一下。   “从前在天上,你让我等,如今在凡间,你让我等。你总是让我等你……可是我好怕,怕自己等你到你。”流采从扶栏处落地站起,慢慢地走进夙月。步伐有些不稳,显然是喝醉了。   夙月见他这样,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了。她还以为是流采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可如今看来,只不过是流采喝醉错认她而已。   “爵爷,你喝醉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夙月吃力地扶着流采站好。   可无奈,流采却渐渐地将她逼向了墙角。   “你究竟还要让我等我什么时候?”流采松开了酒坛,用两只手撑在了夙月的左右,不让她离开。   只听酒坛砰地一声脆响。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流采一定喝了很多很多酒,他说话的时候,夙月能闻到一股扑鼻的酒气,把夙月也熏得有些醉了。   “回答我。”他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   也许有一天,等得太久了,没了耐性,便不会再等了。   可是,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能一天一天地熬着,过一天是一天,等一日是一日。   “爵爷,你真的醉了。”夙月皱眉。   可流采却好似没有听见似的,一张脸渐渐地靠近夙月。夙月本能的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到肩上一沉,流采已经倒在了自己的肩上。   “爵爷?”夙月推了推流采,却无奈他已经醉死了过去。   可如今夙月被流采束缚着,几乎动弹不得。想向人求助,却又思量着这里到底是皇宫,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舍得龙颜不悦,到时候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这好色鬼!竟敢非礼我爹爹!”流景气嘟嘟地跑了过来,叉腰指着夙月,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样。   夙月听了简直哭笑不得。   “还不松开!”   若此时夙月行动自如,她一定会把流景吊起来打。   “还不过来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流景被夙月说的一头雾水。   “你爹喝醉了,快让人把他送回去。”夙月白了流景一眼,真的是没有力气与他废话。   “你你你……居然趁爹爹喝醉了,就趁机非礼他!”流景却一副更加生气的样子。   “……”夙月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中,吐不出又咽不下去。   “你你你……要是我及时发现了这一幕,你还指不定把爹爹怎么样呢。爹爹喝醉了,你大可以让他靠在墙上坐着,等人过来。何必这样抱着他?你分明就是想占爹爹的便宜。我可不管,你要对爹爹负责!”流景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夙月一听,气势也顿时弱了下来。其实流景说的有理,只是当流采倒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夙月就已经头脑一片空白,仿佛手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   夙月连忙将流采放下来,如今果然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   流景却还是一副不肯放过夙月的模样。   “爹爹常说男女授受不亲,如今你这般轻薄爹爹,我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流景走上前来。   夙月终于忍不住,芊芊素手用力地捏着流景脸上的两团肉。   “还不快去叫人过来!没看见你爹醉得多厉害?”   夙月看着流景一副吃痛地模样,心情总算好了些,有种大仇已报之感。这小霸王,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不过话说回来,那两团肉手感还真是好。   “放……放手,我去就是了!”流景的脸被夙月捏着,脸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夙月心满意足地看着流景屁颠屁颠地去找人的模样,不禁偷笑。   好一会儿,流景总算是带人过来了,但没想到,过来的人竟是玉溪。   玉溪看见流采和夙月单独呆在一块,神色有些微妙。   “玉溪小姐。”夙月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妥,连忙站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离流采又远了些。   玉溪看着地上碎了的酒坛,心中叹了一口气。   “又是这样。你还要等她多久?她不会回来了。”玉溪蹲下身子,看着流采的脸,说着极为小声。   可夙月还是听见了,一字不差的。   很快,便有一群家丁过来,还包括习原。   “我已经向皇上禀明了情况,皇上今日心情不错,倒没有多加怪罪,特准爵爷先行回府。玉溪,你与我先行回去,小景就跟着这位师父吧。”习原一挥手,便有几个家丁将流采扶了起来。   玉溪看了夙月一眼,虽有些许不放心,却还是点了点头。   夙月对着习原一笑表示谢意。她知道,习原是想多留点时间让流景与夙月单独相处。   流景倒也没有反对,于是夙月跟流景便跟在了一行人的后头。   “背我。”路程才走到了半,流景却突然来了脾气。   夙月看天色也已经不早,想来流景可能是犯困了,便也没有拒绝。倒是没想到,流景年纪小小,体重倒是不轻。到不知流采究竟日日给他喂什么山珍海味。   “喂。”流景没好气的叫道。   夙月似乎已经习惯了流景这样叫他,心中竟没有丝毫的不快。反而觉得这样的夜晚,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也许一辈子只能有一次的夜晚。   “嗯?”   “为什么你的头发这么短。”流景戳了戳夙月长出来的一些头发,弄得夙月痒痒的。   夙月甩了甩头,可流景却不打算收手似的。   “小孩子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是,我想看你长头发的样子。”流景收回了手,整个人趴在了夙月的背上,好似一个树熊。   夙月没说话,只是享受着今晚的凉风习习。   “你一定要对爹爹负责哦。”流景的声音越来越小。   夙月也感觉到背上似乎更沉了一些,转头一看,发现流景已经睡着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又加快了脚步,生怕流景着凉。   紧赶慢赶,总算到了爵爷府。悉心照料流景睡下之后,夙月才回到房里。折腾了这么一天,夙月倒是也有些累了。却不料玉溪却在这会儿进来了。   “是义父让我过来的。”玉溪道。   “义父?”夙月疑惑,旋即又释然。“玉溪姑娘说的可是习老先生?”   玉溪点点头。“今日祈福大典异常成功,皇上也是龙颜大悦,给爵爷府上上下下赏了不少东西。如今义父和我正在打点,可爵爷似乎醉的厉害,我便想着给他弄些醒酒汤。义父见如今人手不够,并不打算让我离开。便与我说,小师父你制作醒酒汤的手艺也是甚好,特让我过来请小师父帮忙。”   “原是如此。玉溪姑娘放心,定当尽力而为。”夙月自然知道习原的心意,如今却也不好推辞。   “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经过这几日,夙月能明显感觉到玉溪对自己的态度的确是缓和不少。兴许是因为渐渐地相处,便少了许多芥蒂。只是不知若她知道自己就是夙月,究竟会做何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夙月端着自己刚刚做好的醒酒汤,站在流采门外不远处,心里竟然有些忐忑。如今流采的房里正亮着灯,夙月有些奇怪,方才听下人们说,里面应该只有流采一人才是。   莫不是酒已经醒了?   夙月渐渐靠近,却发现里面似乎传说说话的声音。那声音有些许的熟悉,可夙月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动手?”男子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不耐。   夙月吓得捂住了嘴巴,那个人,不正是戎楚吗?   “我说了,没有机会。”是流采。   “每次都是这一句,你就不能换个说法?”   砰地一声,是茶杯落地的声音。   夙月好奇,便小心翼翼地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窥视着里边的情况。   “若杀封阑真是如此简单,你也不必被他逼到如此田地。”流采仍是一副不慌不忙地样子。看样子,酒是醒了。只是他的手正捏着太阳穴,想必应是头痛难忍。   “哼。”戎楚只是冷哼一声。   的确,他如今,倒更像是虎落平阳,也就盼着流采能给他带来些许转机。   “倒是你,不在晴兰好好做你的帝君,来这里做什么。”流采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   夙月看他那模样,似乎是强忍着头痛在与戎楚说话。   “小小爵爷,胆子倒是不小,竟管起我的来去。”戎楚冷笑。   “你我不过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如此强作镇定又是何必。可别怪我不提醒你,要做大事,就得沉得住气。”戎楚那点小心思流采又怎会不懂。若不是沉不住气,怎会明知山有险偏往虎山行。   “你可别忘了,习楠的命可捏在我手里。你不是最喜欢那个女人吗?要是习楠死了,恐怕那个女人做鬼都不会心安。”   夙月从没想过,戎楚竟然将习楠当做威胁流采的筹码。习楠这么爱戎楚,他怎么能……   让夙月更没有想到的是,流采他为了夙月,竟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你答应过我,留她一条命。”流采蹙眉。   “是。但那是在你替我夺回天下的前提之下。”戎楚挑眉。   “卑鄙。”流采冷冷道。剑眉随着眼眸怒视着戎楚,浑身散发一股凛然之气。   “我卑鄙?你要求的事我哪件没有做到?你要习原要玉溪,我不都给你了吗?说来我倒也真是替夙月可惜。他的情郎只怕是要移情别恋了吧?”戎楚分明是在挑衅。   “闭嘴。”流采将茶杯狠狠地放在了桌上。   戎楚见自己激怒了流采,反倒乐了起来。   “小师父,你怎么不进去呢?”一个侍女正在夙月走了过来,夙月大呼不妙,   然而就在夙月失神的这么短短一瞬间,门已经被一股真气打开,夙月一个踉跄,栽了进去。未待侍女走过来,门又被迅速地关上了。   “小师父,你怎么了?没事吧?”小侍女在门外关切地问道。   此时的夙月正被戎楚扣着脖子,动弹不得。而一旁的流采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戎楚对流采使了使眼色。   “她没事。你先下去吧。”流采道。   待小侍女走后,戎楚也没有将手从夙月的手上移开。   “你听见了什么?”戎楚的声音从夙月的头上传来,仿若惊雷。夙月只觉得,头顶上方仿佛乌云密布。   “施主,贫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夙月只好装疯卖傻。   “哼,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好,那就让你去见见阎王,看看还是否不知。”眼看戎楚就要下手。   “且慢!”流采喊道。   戎楚一只手僵在半空中,夙月并看不见戎楚的神情,但她看得见流采的。流采,似乎是在担心她……   “怎么,心疼了?想不到,你竟然喜欢这种货色。”戎楚冷哼。   “我只是不想伤及无辜。”   “伤及无辜?真是天大的笑话。”戎楚大笑。“若是她将今夜你我二人所说之事,告之封阑,你可知后果如何?到时候,你爵爷府上上下下的人就不无辜?”   “她不会说。”流采打断了戎楚。   “不会?如何担保?”戎楚质疑。   “我说了,她不会。”流采的眼里也腾起了杀气。   如今流采是戎楚唯一的希望,他当然不希望两人闹到两败俱伤的场面。见如今流采是执意要留下这个小尼姑一条性命,戎楚便也只好妥协。毕竟,闹得太难堪,对他有害无益。   “你最好能为你说的话负责。否则我保证,一定让你后悔。”戎楚狠狠推了夙月一把,便使了轻功,不见了人影。   流采连忙将夙月接住。   “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夙月看了一眼尽数洒在地上的醒酒汤,心想,这醒酒汤本是应该能缓解流采的头痛的。   流采顺着夙月的目光看去,眼色柔和了几分。   “小师父是来给我送醒酒汤的?”流采问道。   夙月点点头。   “多谢。”   “谢什么。是爵爷救了贫尼一命,该是贫尼多谢爵爷才是。”夙月挣脱了流采的手,礼貌性地后退了一步。   流采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许的不妥,神色也有些许尴尬。   “这醒酒汤本是玉溪姑娘叫贫尼送来的,岂料如今……恐怕是派不上用场了。所幸爵爷似已无恙,眼见夜深,贫尼就此告辞。”夙月作揖。   “今日之事……”流采欲言又止。   “贫尼只是来送醒酒汤,送完就走。不该听的不该看的,一概不知。”   “那小师父就回去好好歇息吧。”   “是。”   当夙月走出门的那一刹那,只觉得九死一生。戎楚那浓浓的杀意,自己的确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也许就差一步,自己就死在了戎楚的手里。   世事真是难料,夙月又何曾想过,再见戎楚时,他竟要取她性命。   这一夜,夙月一度睁着眼睛,那死里逃生的滋味确实久久萦绕。若是她没有见过流景,恐怕真是无惧生死。可如今她见到了,也尝到了为人母的幸福,又能如何毫无牵挂地死去?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清晨,爵爷府里却掀起了更大的风浪。   若不是因为爵爷府里人人都对夙月指指点点,恐怕夙月也不会察觉的如此之快。尤其是当夙月看见静安寺另外两名弟子似乎与爵爷府的丫鬟有所争执之时,心中那股不安越发地强烈。   “怎么回事?”夙月走上前。   “师姐。”两名弟子低头道。   而另外几名丫鬟看夙月的眼神,分明带着不屑。   “好个狐媚子,竟勾引上爵爷府来了。”丫鬟对着夙月说道。   “请施主放尊重些。”夙月皱眉。   “哟,还清高起来了?府里上上下下都传遍了,昨儿夜里,你半夜潜入了爵爷的房门。不是勾引是什么?想不到静安寺竟出了你这样的弟子,还真是枉负盛名。”丫鬟身后的几个丫鬟也一同耻笑起夙月来。   夙月没有说话。   静安寺的两名弟子见夙月没有反驳,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师姐……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敢做不敢当,还真是有辱师门。”丫鬟们俨然把夙月一行人当笑话看。   “我的确去了爵爷的房里。”   “什么?”两个弟子惊讶地看着夙月。   而丫鬟们听夙月这么一说,反而更加得意起来。   “我还听说,不消一会,她就被爵爷赶出了房门,一脸失落地模样。也不拿镜子照照,就她那样,也配得上爵爷?”丫鬟们越说越难听。   “住嘴!”   流采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候出来给夙月解围。就好像冥冥之中,一直守护着夙月一般。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夙月给他带来不幸或是难看。   “她们说的是真的吗?”流景跑了过来,巴巴地望着夙月。   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有些兴奋。   “小景!”流采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顺带着那几个方才还眉飞色舞的丫鬟,顿时大气也不敢出,尽数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在她们眼中,爵爷一向温和待人,哪里见过流采如此愤怒的模样,自然是害怕的。   “府内什么时候多了爱乱嚼舌根子坏风气?是该整治整治了。”   流景兴许也是没有见过流采发怒的模样,一只小手紧紧地牵着夙月,躲在了夙月的身侧。   “我……我没有乱说。方才她也承认了,昨晚的确是……的确是……”一个丫鬟壮起胆子,回流采的话。   流采看了夙月一眼。夙月低下头。   “昨夜是我让她来的。”   夙月仿佛看见晴天霹雳一般。流采这闹得究竟是哪一出?看似是帮自己解围,实则是越抹越黑。如今,夙月就是跳进黄河恐怕也洗不清了。   而在场地所有人,除了流景,都仿佛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般,齐刷刷地看向夙月。   夙月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   只有流景一个,躲在一旁,痴痴地傻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二章   让夙月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件事竟然惊动了玉檀。更让她想不到的是,玉檀竟千千迢迢来到了爵爷府。   “掌门?”当夙月在爵爷府的大厅里看到玉檀之时,深谙这祸还真是闯大了。   玉檀却只是看了夙月一眼,便转头对流采说道:“门派内部之事,恐怕要借一步说话。”   流采点点头,道:“掌门不必拘谨,门外右转不远处有一处桃花林,如今开的正旺。想来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多谢。”玉檀转身,走到门口,打量了一下夙月。“你随我来。”   见夙月身旁的两位弟子也要跟上,玉檀又道:“你们留在此处,我们去去就来。”   “是。”弟子们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违抗。   流采说的果然没错,不一会儿,她们便看到了一处桃花林,桃花夭夭,可夙月却全然没有心情欣赏。   “玉檀你……为何会来。”夙月明知故问。   “若我说是我想你了。你信吗?”玉檀笑了一声。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知轻重的黄毛丫头,一举一动颇有掌门风范。   “嗯?”夙月愣住。   玉檀叹了一口气,道:“心想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你,没忍住,便亲自过来了。”   “是因为宣仪吗?”   虽然当初宣仪对玉檀并不算好,但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玉檀对宣仪也是情深意重的。如今夙月顶着宣仪的脸,像阿里玉檀也是想见这张脸最后一面吧。   “不。”玉檀摇摇头。“这些年来,你我朝夕相处,同门情谊铭记于心。如今即将分别,难免伤怀。”   “师姐……”虽然夙月表面上是静安寺的大师姐,但四下无人的时候,夙月还是会尊称玉檀为师姐。   “这是你最后一次叫我师姐。”玉檀苦笑。   夙月明白了玉檀的意思,沉默。   “你也知道这件事闹得不小,但我觉得也是个契机。今日起,你不再是我静安寺门下弟子。你究竟是宣仪,还是枯竹,又或是谁,你自己决定。”玉檀轻轻拍了怕夙月的肩膀。   夙月仍旧没说话,似乎千言万语,如今看来,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是什么?”夙月惊讶。   “师父临终前还跟我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离开了,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玉檀从怀里掏出一根羽毛状的东西。   “这是?”   “雀翎。”   “雀翎?”夙月思索了一番,随即恍然大悟。“我曾听师父说过,北海雀翎若是入药,有能让人暂时停止呼吸之用。是为假死之药。”   “说得不错。”玉檀点点头。“师父知道你身世必定不简单。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夙月木讷地收下,一时间竟连谢谢也忘了说。   “走吧,我也该回静安寺了。”玉檀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夙月心里也是难受。只是这两人,都不愿将心里的悲伤表现出来,默契地进行了一场无声的离别。夙月又想起从前那个任性无所顾忌的玉檀,想来如今玉檀已经成熟稳重。她也倒是放心了,相信师父泉下有知也会倍感欣慰。   “掌门,怎去的这样久?”一位和玉檀交情较好的弟子说道。   玉檀已经整理好离愁,只是一个微笑,转而便对流采说道:“爵爷,此番是静安寺有失管教,方才闹得爵爷府鸡飞狗跳,实在是倍感歉意。如今贫尼不得不将宣仪逐出师门,至于如何发落她,全权交由爵爷处理。”   “这……”流采蹙眉,看了一眼夙月。   夙月迅速地躲开了流采的眼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夙月就开始害怕与他对视。   “难道爵爷亦是逃避责任的小人?据我所知,这不该全是宣仪之错。”玉檀拿出了静安寺掌门的架子。   “不敢。”流采收回了看向夙月的目光。   “哼,那就好。我们走。”玉檀袖子一挥,一众弟子便都跟着她出去了。   只留下夙月站在原地,看着玉檀的背影。   心中总是空落落的,此番离别,终不知何时再见。   只是,从此以后,便可以时常看见流景,也算聊以慰藉。   “爵爷放心,我断不会拖累爵爷。这就收拾东西。”   “慢。”   夙月正要走,却被流采给叫住了。   “爹爹!”此时流景却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了,似乎跑得很急,如今仍旧上气不接下气。   “何事这样慌张?”   流景看了夙月一眼便径直跑了过去。   “我听人说是你害得她被逐出师门是吗?”流景指了指夙月。   夙月听闻,转过身来,却总觉得流景似乎是在幸灾乐祸一般。   流采有些为难地看着夙月,最终点点头。   “爹爹常教我,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对不对?既然她是因你才这样,是不是也应该将她留在这里。否则她要是无家可归了怎么办?”流景难得大发慈悲,夙月却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说的有理。”流采认同道。   “那是甚好!”流景拍拍手。“不如就让她督促我练剑好不好?”   “这……”流采继续为难。“这你得问小师父才行。”   流景听完,便可怜巴巴地看着夙月,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要滴出水来,哪里还是那个剑拔弩张不可一世的小霸王。   “爵爷不必再叫我小师父,如今我已不是出家之人,叫我宣仪便可。至于小世子所说之事,若有需要,宣仪定当尽心尽力。”这样也好,虽然小霸王不讨人喜欢,但到底是她的儿子。就算别人再不喜欢,她也是喜欢的。   “好好好。”流景高兴地大叫起来。   流采见他那高兴的样子,似乎也开心,宠溺地摸着流景的头。   “还不过去道谢。”   流景一时乐得得意忘形,经流采提醒方才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我们现在就去吧。”流景拉着夙月的手,暖暖的。   夙月竟然被流景难得的笑容给蛊惑了,双脚便不听使唤地跟着他走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爹爹娶你的。”这才刚踏出门外没多久,流景就来了这么惊世骇俗的一句话。险些让夙月摔了个狗吃屎。   “你说什么!?”夙月回过神来,却只看见流景一脸奸诈的笑容。   “我说,我会让爹爹娶你的。”流景继续得意。   “……”夙月原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眼看流景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她心里顿时没底了,流采对流景这样宠溺,也许真的会顺了他的心意。可若是那样,却也实非夙月所愿。   “你这是什么反应?是高兴过头了吗?”流景伸出一双肉肉的小手,在夙月眼前挥了挥。   夙月却不领情,一把把流景架在了肩膀上。流景一时失去平衡,吓得哇哇大叫。   “你干什么呀?难道是太高兴,把脑子烧坏了?”流景把手伸到了夙月的头上,又摸了摸自己的头,自言自语道:“没有啊。”   “你想整我,也不能拿你爹的幸福开玩笑。”夙月沉下脸来。   “我没有!”流景挣扎着,算是抗议。“放我下来。”   “不收回你的话,就别想我放你下来。”夙月还使坏地故意摇摇晃晃让流景害怕。   “才不要。”流景哼了一声,头转向一边。   “……”夙月也生气了。见流景如此倔强,她倒也来了脾气,便真的不放流景下来了。   流景就这么被夙月架在了肩膀上,路过的丫鬟虽然心疼流景,却也什么都不敢说。毕竟流采的那一席话,实在是让夙月的地位大增。谁也不知道,爵爷对这个叫宣仪的女子,究竟是不是来真的。一个搞不好,宣仪成了爵爷府的正牌夫人也未可知。因此,谁也不敢再招惹夙月。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流景似乎是很失落的样子,让夙月听了不禁有些心软。   “没有。”可她还在闹别扭。   “那你为什么不愿当我娘?”流景似乎是哭了,夙月感觉到脖子上有些凉意。   这个小祖宗,不哭就够难对付了,哭起来简直心疼的要忍命。   可夙月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流景这个问题。若说不想,确实是假。若说想……   “放我下来!”然而夙月此番的犹豫不决,却彻底激怒了流景。他的身上似乎是瞬间就腾起了火焰,不过,那大概是悲伤的火焰。   是夙月无力浇灭的火焰。   如此,倒不如让流景好好安静一会儿。夙月真的无法给流景任何承诺,她能做的,只是尽量地呆在流景的身边。过一天是一天,就这么守着他。   “我讨厌你!”流景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跑走了,双手还不时地擦着眼角的泪水。   夙月看着流景跑远,却什么也不能做。   能做的明明有很多……可怎么就是迈不开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夙月正打算回屋,却发现习原竟在院外等她。   “师父?”夙月四处张望,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放才大胆地叫了出来。   习原点点头,招呼夙月过来。   “师父也知道了?”想来这件事闹得并不小,府里上上下下都炸开了锅。习原又不是不问世事之人,就算知道也不算出奇。   习原依旧点点头。   “阿月,经过这些事,为师越发相信命运。你觉得呢?”习原眯了眯眼,右手捋了捋胡须。   “命运……”夙月反复琢磨这二字。   “只不过,为师也相信,有时候,命运也可以是人创造出来的。”习原倒是笑得暧昧。   “此话何解?”夙月相信习原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口出此言。   “其实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真是不想闹大,便必定不会闹大。”   夙月似乎明白了习原的意思。   “师父是说,是流采……”夙月有些惊讶。   “为师不敢确定,但他必定是不讨厌你。或许是因为流景的缘故也未可知。”习原又眯起眼睛,一副沉思的模样。流采的心思,他确实不能猜透。   这么多年,他本以为戎楚已经够深谋远虑,但直到遇见了流采,习原竟有种戎楚并不是流采对手之感。只是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也说不清楚。   “其实,我正打算去找师父您,却没料到师父竟如此心有灵犀。”夙月摇摇头,不愿再去想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流采会为了流景而接受她。   “哦?可是有事?”习原问道。   “其实,是关于戟羽……”夙月吞吞吐吐,心想若是真应了心中猜想,戟羽已然走火入魔,习原听了也定是不好受。怕就怕在,习原极有可能还不了解这件事……   “你见到他了?”习原叹了一口气。   夙月点点头。“他不仅不认得我,还险些杀了我。”   “什么?”习原眉头皱的更深。戟羽一直是他心中的一颗大石头,快压得习原喘不过气来。   “徒儿只是觉得戟羽变得很是奇怪,他不光是失忆了,而且他对我动手之后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夙月也担心戟羽,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如此看来,为师的猜测恐怕是□□不离十了。”习原又大声叹了一口气。   夙月觉得习原似乎瞬间衰老了很多,她看在眼里,也很不是滋味。   “师父,此话怎讲?莫非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夙月上前一步,总觉得习原似乎有什么事正瞒着她。   “为师也只是猜测,若不是听你所说,也不敢妄下定论。你可相信世上有起死回生之药?”   “弟子随师父行医多年,起死回生之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自是不信。”夙月皱皱眉。   “原本为师也是不信的……”习原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夙月。   “难道?”夙月有些惊讶。   “为师曾听说,丰国大陆有一种神秘药草,人服后能忘却病痛,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尤其是将死之人,服用后能忘却之前的所有记忆,宛若新生。是为起死回生。”   “师父是说……”   “当年一战,有士兵眼睁睁看着戟羽被一箭穿心,又加之戎楚对丰国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将军也是始料未及。恐怕真是封阑不择手段,给戟羽用了那种药。”习原解释道。   “那为何戟羽如今如此暴戾嗜血?可有可能恢复记忆?”   “恐怕那就是连封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后遗症。我听说那种药草自封阑的祖辈开始就严令销毁,也不知道他究竟如何得来。只是,究竟是逆天而行的药物,究竟对戟羽会有什么伤害,连师父也未知。曾不时打听到,有人说戟羽常常神志不清,嗜血成性的传言,甚是担忧。尤其是……”   “尤其是什么?”夙月见习原欲言又止,便忍不住追问。   岂料习原的声音似有所顾虑,夙月顺着习原的眼神看向背后,竟然发现了夙阳。   夙阳怯怯地看着习原,又看了看夙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断你们的,我是想问你们,知不知道小景在哪里?”夙阳抓了抓头发,一副无助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小世子怎么一个人在此?你的母妃呢?流景他……也许是练剑去了吧。要我带你去找他吗?”夙月蹲下来。   “我……我是瞒着母妃偷偷跑出来的。你真的能带我去吗?”夙阳眨巴着大大的眼睛。   夙月回头看了习原一看,习原见夙月有意相送,便点了点头。   “好,我陪你去找。”夙月答应道,伸出手。   夙阳犹豫了一会儿,才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夙月的手上。夙月顺势站了起来,就这么牵着夙阳的小手。   “谢谢姐姐。”夙阳小声地说了一句,还回过身来,向习原挥手道别。   夙阳似乎比流景要清瘦些,夙月能明显感觉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夙阳似乎很安静,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   没过多久,夙月果然听见了练剑的声音,想来流景那小子还真是勤奋。   “小霸王,看看谁来找你玩了!”夙月对着那个倔强的练剑的身影,笑道。   流景立马停了下来,可看到正在拉着夙阳的夙月时,整个脸色都臭了。夙月见他一副要打雷下雨的样子,倒也很是无奈,看来小霸王的气还没有消啊。只是,夙月怎么觉得,这火气比方才还要更大了呢?   夙月本以为小霸王看见有客人来了,总得礼貌性地停下来打个招呼吧。岂料小霸王停是停下了,却只是白了夙月一眼,便继续练剑去了。全然将夙月和夙阳当做空气。   夙月本也想发作,但看见夙阳可怜兮兮的样子,却又是于心不忍。   “小世子,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去跟他说说。”   “好。”夙阳点了点头,信任地看着夙月。   夙月被他那眼神倒是看得有些难过了,流景那小霸王,她也没把握能搞的定。   “你这是什么态度呀?夙阳专程来找你玩,你就这么招待人家?”夙月走上前,又不敢说得太大声,生怕被夙阳听见了,让他心里难受。   “他有什么好?怎么人人都喜欢他,人人都护着他。”流景的剑是停下来了,可身上的火气却没有。   “哟,原来是吃醋了。”夙月打趣道。   但流景却好似恼羞成怒地样子,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不一样,没料到也是攀龙附凤的人,你不就是看他出身高贵吗?一个劲地巴结,我看了都恶心!”流景甩了甩袖子,绕过夙月,牵了夙阳的手走了。   只剩下夙月一个人站在原地,倒是有些难过。   她蹲了下来,竟有种想哭的冲动。她从没想过,自己在流景心里,竟成了这样的一个人。可是就算仅仅是为了当初和碧岑的约定,夙月也绝对不敢怠慢夙阳。却没料想到,自己在流景心中,已经成了一个如此不堪的人。   若是他知道,自己才会他的娘亲,恐怕他真的会崩溃吧。   夙月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天上倏地一个惊雷响起,看这阵势,恐怕是要下大雨了。   就这么静坐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打扰夙月。想来流景还真是挑了块安静的好地方。只是天色越发阴暗,夙月再在此处待下去也不是办法,便站了起来。   兴许是站的太久了,腿脚有些发麻。活动了好一会儿,才恹恹地往回路走。   然而,不远处的小池塘里却似乎有什么动静,人生吵杂地,倒是让夙月起了好奇心。印象中的爵爷府从来都是安静的,哪里见过如此嘈杂的画面,况且下人们全都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夙月随手抓住了一个丫鬟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世子……落水了……快让我去通知爵爷!”丫鬟说罢便挣脱了夙月的手,跑远了。   夙月愣了一会,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跑到了池塘边上。只见夙阳浑身湿淋淋地躺在了地上,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而流景也是浑身湿淋淋地,他看着夙阳的眼神有些内疚,有些失神。   夙月探了探夙阳鼻息,赶忙给他做急救。   幸好还算救得及时,夙阳吐了几口水后,又昏了过去。   夙月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地上。   要是夙阳出了什么事,她要如何向碧岑交代?   “都是我的错。”流景呢喃道。   “你说什么?”夙月还是捕捉到了流景说的话。   “我不该和他比剑的,要不是我,他不会掉下去。”流景失神地说道。   这件事,其实他心里也很自责。   可夙月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你怎么能这样?夙阳差点就没命了你知道吗?他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你,我真替他不值!”夙月说罢,便抱着夙阳走了。只留下流景一个人站在原地,懊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阳他……没事吧?”站在门口的流采看着夙月娴熟地为夙阳把脉。   “没什么事,休息休息就好了。”夙月舒了一口气,方才还真是惊得一身冷汗。   “这件事我听流景说了,其实他也很是内疚。方才我让他跟我一道来,他却怎么也不答应。”流采顿了顿。“我估摸着他是怕你还在气他。”   “气,当然气。我最气他,明明自己是个旱鸭子,还非要逞强下水。要不是被人发现了,只怕救不成夙月,还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夙月的肩膀微微起伏着,难以自制心中的激动。   若是流景和夙阳有什么万一,她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   “你……无须自责。”流采似乎也是在叹气,如今这样的局面他也自然不想看见。幸好,流景和夙阳两人都相安无事。   夙月沉默了一会儿,一声不吭。   “他在哪?”夙月冷不防冒出一句。   “你说景儿吗?”流采问。   夙月点点头。   “大概是在屋里吧。听下人们说,自出事到现在,他滴米未沾。”流采蹙眉。   夙月也皱眉。   流景这孩子,就不能让人省心吗?   “我去看看他。”夙月站起身来。   “也好。”流采点了点头,答应了。   “不好了不好了!”   夙月还未踏出房门,却听见有下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兴许是跑的太急了,上气不接下气,顿了好一会都没把话说出来。   “什么事?”流采眉头锁得更紧。   爵爷府里的下人向来训练有素,若不是什么大事,断不会如此慌慌张张。   “世子,世子他……不见了!”下人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   夙月和流采立马变了脸色,异口同声道:“什么?”   还是夙月先乱了阵脚,一把抓住了那个下人,吼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见了?”   下人兴许也是受了惊吓,眼睛瞪得如铜铃大。流景虽然平时桀骜不驯,但一声不吭就擅自出府,还是头一回。   “我……我也不知道。方才晚膳时间,我在小世子门外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搭理我,怕小世子是饿坏了,便推门进去,结果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我又以为是小世子去别处了,怕小世子饿着肚子,便差下人去寻,结果搜遍了爵爷府也没有发现小世子的踪迹。这才……这才前来禀告。”下人低下了头,夙月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实在是让他害怕。   “坏了!”流采嘀咕了一句,便飞奔了出去。   夙月也不敢闲着,便一路跟着到了流景的房间。但她并不知流采缘何如此慌张,只好在门口杵着,看着流采瞎忙活。而她自己,也只能干着急。   流采翻来翻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很快,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床沿下方,那里赫然竖着一个飞镖。   夙月赶忙走了过去。   那飞镖夙月没见过,但这不要紧,上面的标志她却记得。正是明阙宫的东西。   是戎楚的人。   夙月不禁冒出了冷汗。流景在戎楚的手里,只怕会有危险。   “还是大意了,竟对一个孩子下手。”流采低声说了句。   “爵爷如此说来,已经知道是谁掳走了小世子?”夙月不过是明知故问,想套出流采的话。流采方才这样说,想必也是知道戎楚绑架流景的原因的。   流采却出奇地没有隐瞒,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夙月为流采对她的信任感到惊讶,却也对流景的安危感到担忧。   “诚不相瞒。丰晴两国即将大战,晴兰恐怕是危在旦夕。而我的命运同晴兰本是一体。恐怕过不了几日,这个所谓的爵爷府即将荣华不再,被夷为平地。若是姑娘你想离开,我绝不留。至于流景之事,本与你无关,其中凶险万分,实在是不愿牵连于你。”流采淡淡道。   夙月早想到封阑的野心会有按捺不住的一天,但没有想到,这一天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她又怎么能离开,她已经离开过流景一次,她不愿再离开他第二次。   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地保护流景,即便是拼上自己的性命。   “我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自当是与爵爷共进退。”夙月摇摇头,拒绝了流采的好意。   “流景能得姑娘如此关心照顾,为人父亲,也着实为他高兴。”   “敢问爵爷,丰晴大战定于何时?”   “三日之后,丰国戟羽将带兵直入荆南城门,势要拿下晴兰。”   “三日……”夙月皱眉。   只有三天的时间,戎楚劫持流景,又能做些什么?只怕他是要借流景威胁流采罢了。   “宣仪斗胆问爵爷,劫持世子,对他们究竟又什么好处?三日的时间,任谁也是回天乏术。”   “若是杀掉戟羽,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起码晴兰尚能留得些许喘息之机。”流采双眼微眯,,眼神中分明透漏着危险的气息。   “所以,他们是想借小世子,逼迫你就范,杀掉戟羽。”   流采点点头。   “你可有把握?”若是从前,戟羽的功力自然在流采之下。可如今,戟羽有了怪力,不知流采还能不能将戟羽手刃于剑下?但无论如何,夙月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人死,无论是戟羽,还是流采……   “并无事成把握,但必须一试。”流采的手轻轻握拳。   夙月可以隐隐约约感觉到流采的担心。又怎能不担心呢?他对流景的关爱绝不会比夙月少,他待流景一向视如已出。如今流景有危险,流采无论如何也要救他。   “既然爵爷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晚膳过后,可否来我院中一趟,宣仪有事对爵爷说。”夙月心中却也有了主意。   “何事?”流采疑惑。   “来了便知。时候不早,爵爷也请用膳吧。宣仪就此告退。”   夙月并没等流采回答,径直回到了房中。夙月遣散了送来晚膳的下人,迅速地关上了门。想来流采如此担忧流景,最迟今晚便会行动。夙月方才一席话,不过是为了拖住流采。   既然是夙月的亲骨肉,无论如何,都应该由她去救。她欠流采的太多太多,不能再让他冒险。   很快,夙月便换好了一整套黑色的行装。如今夜色已黑,想来流采也快过来了。如今正是行动的时候。夙月将事先练好的丹药和一把银针藏进了袖子里。   幸好夙月曾听习原提起过,戟羽的住宅就在爵爷府的不远处。只是戟羽除了打仗便窝在家里,平日里并没有找爵爷府的麻烦。如今想来,幸好夙月早料到有要去找戟羽的一天,才不至于毫无准备,像只无头苍蝇。   在静安寺里学的轻功也总算是派上了用场,夙月很快便到达了将军府。   只是这将军府却不如夙月想象中的那般戒备森严,只能零零星星地看到几个守门的侍卫,下人便更是见不到几个。整个将军府,更像是一个鬼宅。   将军府内几乎没有地方亮灯。夙月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往整个将军府的正中心,最大的院子里去。夙月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块瓦片,往屋内望去,似乎屋内并没有人。   夙月这才壮着胆子,飞下屋檐。然而前脚刚进房门,后脚就被人扼住了喉咙。   “你是谁?”话音刚落,整个屋子也瞬间亮堂起来。   戟羽的手正死死地箍住夙月的脖子,她几乎动弹不得,也差点无法呼吸。   “是你?”戟羽扯下了夙月蒙脸的布巾,脸色微微诧异。身上的杀气敛了几分,手也放了下来。   夙月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方才差一点,就被戟羽扭断了。   “你究竟是谁?”戟羽又问道。   夙月却没有回答,如墨的眼眸只是盯着戟羽看。   戟羽却被这眼神看的有些狂乱,眼睛里多了些躁郁不安的东西。他频频摇头,身体也不住地往后退,碰到了身后的茶杯也没有在意。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我每次见你,心里就狂躁不安?”戟羽小声地呢喃着,表情痛苦。   然而,他的神智却也只允许被短暂地存在。   很快,他便又变成那副六亲不认的模样,双眼似乎盛满了火焰。连夙月看了,都有些心慌。但她知道,她不能心慌。她必须做她应该做的事。   但是戟羽的动作还是太快了。几乎是一个瞬间,夙月又再次被扼住了喉咙,而戟羽,几乎是往死里掐夙月。   夙月掏出了藏在袖子里的银针,抓准机会,狠狠地往戟羽的太阳穴插去。只见戟羽哀嚎一声,抱着头,状态几乎癫狂。夙月知道时机已到,便将藏在袖中的药丸,准确地送到了戟羽的口中。   戟羽没有防备地吞了下去,但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依然中计,便迅速地推了夙月一掌。却不料这一掌着实力量非凡,夙月被大成重伤,倒在了几尺远的地上。背后尽是桌椅,撞得她生疼。   可戟羽却还不死心似的,一步步地向夙月走过来。   夙月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似乎下一秒,就是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五章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戟羽却倒了下来,浓浓的黑血顺着他的七窍缓缓地流下,样子甚是骇人。幸好药效及时,若是晚了一步,兴许夙月早已被戟羽杀死。   “快听,刚刚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我好像听见王爷在说话。”外面几个巡逻地侍卫窃窃私语着。但无奈夜深人静,即使声音小,夙月却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一颗心又悬了起来,若是这会儿侍卫闯了进来,那她的小命恐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嗨,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王爷总是在半夜发出一些奇怪的叫声,怪瘆人的。习惯就好,赶紧走,每次路过这里都毛骨……”   侍卫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突然中断了。   夙月以为是他们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连忙将自己隐藏在月光没有照耀到的地方。   果然,很快便有人推门而入。   夙月紧紧握着袖中的匕首,在暗中伺机而动。   那人的脚步很轻,似乎也是有所顾虑。难道他并不是将军府里的人?可他深更半夜来此处又是为何?难道是戟羽往昔招惹的仇家?   眼看时机已到,夙月连忙站了起来。但那人身手敏捷,夙月却也只是将匕首轻轻擦过他的手臂而已。   “怎么是你?”夙月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人脸。   不是流采是谁?   “快走!”流采催促了一句,抓住了夙月的手就往外奔。   幸好两人的轻功都不错,飞檐走壁自是不在话下。待将军府的人发现异常之前,他们已经先行回到了爵爷府中。   “为何骗我?”流采面色不悦。   这是自夙月与流采相逢以来,第一次见流采不高兴的模样。平日里流采都对她笑脸相对,礼数有加。温和地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我……”夙月原本想好了一万种理由,可是看到流采皱起的眉头,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的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吗?”流采的脸色更沉。   流采也是一袭黑衣,只是胳膊处被夙月割开了一道口子。上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尚在流血的伤口,而那处布料的颜色也比周围的明显要暗些。   “你的手……”夙月本是无意地一句话,却被流采看做是有意的转移话题。   “真是……无药可救!”流采的头微微偏向了一边,似乎怒气更深了。   夙月看着流采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大概更多的是自责吧,流采来救她,她还把他给弄伤了。   “我……”夙月支支吾吾。   此时,整个爵爷府只剩下夙月和流采两个人。流采坐在大厅的上座,面色暗沉。夙月觉得此时的气氛实在是诡异非常,诡异的几乎让她窒息。   她好想帮他包扎伤口,只是他仿佛还在气头上?   夙月大气不敢出,一步步挪到了流采的身边,撕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替他简要的包扎了一下。幸好伤得不深,只是一点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流采却也没说什么,似乎是默许了。   “日后不许再做傻事。”流采的怒气似乎已经削减不少。   “我只不过是想救流景而已。况且我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夙月虽然这样说,可心里还是有些心虚,方才就差那么一点点,她的小命就要栽在戟羽手里。   “我只是不愿意再有无关的人因他受伤。”流采站起来,背对着夙月离开了。   “无关的人……”   她此时,不过是个无关的人,是吗?   夙月也坐了下来,就坐在方才流采坐着的位子上,一夜无眠。幸好她还算幸运,一夜都有凉风习习,与她作伴。她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想到了很多人。过去的一切都在眼前翻覆。她想到了她的年少无知,想到了她的任性,也想到了她当初的不负责任。   也许,是她该面对的时候了。   翌日,将军猝死的消息传遍了全城。分明是即将开战之际,没了将军,这仗可还怎么打下去?临瑞城里到处人心惶惶,人人皆道城中必有晴兰奸细。而皇帝封阑更是龙颜大怒,下令封锁全城。   如此一来,爵爷府便也成了众矢之的。   一大早,夙月便看见一群士兵闯了进来,排在了大门口的两侧。   但夙月没想到,长长的队伍后面,竟然是封阑的身影。他竟然亲自来了,看来流采这回的确是凶多吉少。   “晴兰的爵爷,别来无恙啊?想来自上次祈福大典,也有许久没见你了。”封阑明明是在笑,却让人毛骨悚然。若不是看透他能让人穿肠烂肚的恶毒心计,恐怕夙月绝对想象不到,封阑如此善良的外表下,竟然会藏着浑浊不堪的一颗心。   “还好。”流采微微一鞠躬,算是行了礼。   封阑扫了夙月一眼,却只是一眼。   “听闻爵爷艳福不浅,看来不过尔尔。”傻子也听得出封阑意有所指。   只是这封阑,要抓人就抓人,却偏偏还要将人羞辱一番。   流采却并不吭声。   封阑见状,似乎也是觉得没趣,便只好直入主题。   “戟羽将军暴毙,可有所耳闻?”封阑走到了流采面前。   可流采却不看他。   “略有耳闻。”流采低声道。   “是吗?那你认为,是不是应该跟朕走一趟?”   夙月攥紧了手心。这封阑,明明是要将人抓走,却还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理所应当。”流采点点头。   夙月没想到流采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诧异地看着他。   但这一举动却轻易地被封阑捕捉到了。   “看来有人舍不得你,要不你俩一道跟朕走?”封阑这话虽是说给流采听的,但却是对着夙月说的。   流采脸色一沉。   “与他人无由,一切皆由我承担。”   “好,爽快!”封阑竟拍起掌来。   站在一旁的玉溪也是气不过,想上前,却被夙月硬生生拉住了。   如今这局面,闹不得,闹不得!夙月对着玉溪摇摇头。   “还不动手?”封阑示意士兵们过来捉流采。   “我自己会走。”流采淡淡道,便先行走了出去。   “这爵爷府,恐怕也得翻修了。”封阑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终是离去了。   没想到,玉溪竟然哭了。待夙月回头,却只见早已哭成泪人的玉溪。夙月从没想过能见着玉溪哭,就算是玉溪小时候,心性也要比其他孩童坚强许多,是不会轻易哭的。   夙月见她这一哭,倒是有些乱了阵脚。   “玉溪!”习原略带责怪道。   “义父,我都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如今小景不见了,爵爷又被抓了……”玉溪哽咽。   “哎……倒是难为他了。方才封阑就是在设计他,就等着他把所有的罪责担在自己的身上。如此一来,封阑便更有足够的理由进攻晴兰。虽然没有了戟羽,丰国的确是元气大伤。但晴兰又能撑多久呢?如今封阑更是有意挑起民愤,一旦丰国子民均心要灭晴兰,那么晴兰恐怕真是命不久矣。”习原叹气。   夙月也是沉默。   一只飞镖却在此时像夙月飞速地飞来,夙月眼疾手快地将飞镖接住了。   “荆南城门,有你想见的人。”   戎楚的字迹,夙月到死都不会忘记。   “是戎楚吗?”习原问道。   夙月点点头。   玉溪却在一旁眨巴着眼睛,孤疑地看着习原和夙月。心里嘀咕着,习原和夙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相熟了?熟的就好似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一般。   “玉溪……”夙月鼓起勇气,打算告诉玉溪真相。“有一件事,我与师父瞒了你许久,实在是抱歉。”夙月试图握住玉溪的手,却被玉溪躲开了。   “你说什么?谁是你师父?”玉溪往后退了一步。待看到习原的眼神,玉溪却又好像明白了什么,不停地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明明看到了,那具尸体……”   “你听我说,世上有种换脸之术,能将两个人的容貌完全转换过来,完全没有丝毫痕迹。”夙月继续向前,试图取得玉溪的信任。   “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玉溪大声道,转身跑回了出去。   夙月站在原地,和习原两个人面面相觑,却都不知如何是好。   “给她些时间吧,她只是一时间无法适应罢了。毕竟她还年轻,世界不是黑就是白,什么世面都没有见过,一时间接受不了也不足为奇。”习原拍了拍夙月的肩膀,安慰她。   “嗯。”夙月点点头。曾经她也是这样,直到有一天,她的世界被完全颠覆,她所认为的一切,她所认知的自己,竟全都不是真的。那种滋味,夙月最清楚不过。   “你打算怎么办?”习原捋了捋胡子,皱眉道。   “自然是去赴约,走一步算一步。”   习原看着神色坚毅的夙月,也没再说话。他明白,既然夙月已经决心要去,恐怕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即将完结,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荆南的城门之外,是一片的黄沙漫天。夙月站在狂风之中,渺小的像是一粒灰尘。她穿着年少时喜欢的红衣,将自己的头发也包了起来。   头发已长到耳根处,带着些许惑人的帅气。   戎楚此刻,正站在城门之下,右手牵着的人,赫然是流景。   然而,夙月没想到,习楠也在。   “我早该想到的。故人,真是好久不见。”戎楚勾起嘴角。   夙月一步步踏前,行至戎楚面前,便不再动。流景一张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夙月,夙月却不敢看她。   “怎么,还不承认吗?”戎楚笑得更深。“夙月?”   眼下,除了戎楚之外,其余人的脸色皆是十分难看。   戎楚并没有带多余的士兵下来。以夙月的功力,想赢戎楚,还差得远。   “你是怎么知道的?”夙月皱眉。   她自认自己从未在戎楚面前露出过破绽。   “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戎楚笑道。   夙月这才想到,是自己大意了。戎楚既然当初能出入爵爷府,那么在爵爷府安排细作也不是不可能。如此想来,多半是昨日自己与玉溪的谈话被细作偷听,从而戎楚便也知道了真相。   “是又如何?”夙月也不甘示弱。如今她一清二白,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如何?”戎楚摸了摸流景的头发。“你说如何?”   流景虽然平日里是个小霸王,可到了戎楚这,却也没了气焰。   “你……”夙月指着戎楚,气不打一处来。   “别动怒。有话好好说。”   ?   “放了他,有事冲着我来!”夙月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可生气又有何用,她能耐戎楚何?   “真是个好娘亲。也不知道,当初你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狠心抛弃自己的亲儿子?恐怕玄夜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息吧?不过他这个儿子还真是有点意思,竟然几天来不吃不喝,跟我抗议。”   夙月正想动手,却被站在一旁的习楠示意不能轻举妄动。   如今戎楚就要一无所有,行事也越发癫狂。可正因如此,更容易中了封阑的计谋。   “我求你,放了他。”夙月跪了下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低声下气地跟戎楚下跪。可戎楚已经疯了,疯了的人,还会有人性吗?   “我真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知道真相。若是早一些知道,我又怎会舍得让戟羽去死?只要有了你,就可以调动神兵,戟羽就能为我所用。可惜我等不了了……等不了了!偏偏这时候,却让我知道,你就是夙月!你让我如何能忍!戟羽已死,留你又有何用!?”戎楚突然间移动到了夙月的面前,用手扼住了夙月的喉咙。   夙月也不知道最近是倒了什么霉,总是被人掐脖子。   “想杀她,怎么不问问我?”   是戟羽的声音!   戎楚却还不放开夙月的脖子,死死地扣住。夙月只能不断地挣扎,好获得一丝喘息。   就在方才,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荆南城门上的所有士兵都将手中的矛对准了戎楚。而流景也被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只剩下习楠还站在原地,对着戎楚摇头,早已是梨花带雨。   戎楚做梦都没有想到,戟羽竟然没有死。但他更想不到的是,晴兰的士兵竟然会背叛他,而他对此,竟然从来都是一无所知。而如今,流采正毫发无损的和戟羽一起,站在了荆南的城门处。与戎楚,不过几尺的距离。   “哈哈哈哈哈哈哈……”戎楚突然狂笑起来。狂风吹乱了他的发丝,哪里还是当初南宫府里温和如熙的少年。   曾经,夙月是真心将他如大哥般对待。   “是你动的手脚!夙月,你好狠的心。你身上留的是晴兰的血,胳膊肘怎能向着外人!?”戎楚的眼中竟然留着泪。   他的王朝,他辛辛苦苦抢来的一切,终究要付诸东流了吗?   而他最最想不到的是,这个晴兰的公主,竟然忍心看着自己的国家覆灭!   “瑾,放了夙月吧。放了她。我求求你!”习楠也跪了下来,扯了扯戎楚的裙角,极尽卑微。   到了最后,都还是有习楠这个傻女人任劳任怨地陪着戎楚。只可惜,戎楚从来都不是知足的人。就好像,人的欲望似乎永远都不能被满足。   “滚!你竟还帮着她说话!你没看见,她将我害的有多惨吗?”戎楚一脚踢开了习楠。   习楠却还是没有妥协。然而每一次的求饶,换来的却是更加残忍地踢打。   “你够了!要杀要剐冲着我来!”夙月看着跌落在地的习楠,也已经泣不成声。   夙月记得,戎楚从前,是从来不打女人的,无论气得多厉害,都不会动手。可如今,他一无所有,早已经迷了心智。哪里还顾得上讲道理。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戎楚好不容易松懈了些手掌更加用力,几乎就要掐断夙月的脖子。   “不要!”习楠拼命的嘶吼着。   就在方才戎楚与夙月两人对峙的一瞬间,竟有无数之箭朝三人飞来。流采也是始料未及,没料到未恢复记忆的戟羽会做出如此极端之事。   可习楠,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将夙月和戎楚两人推到了地上,而自己则做了他们的人肉护盾,挡下了身后的剑雨!   “习楠!”夙月奋力地嘶叫着,可无奈,方才完全没有丝毫防备的她和戎楚一起,倒在了地上。   如今,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瑾,我爱你。来世再见。”习楠微笑着,嘴角一滴鲜血顺着唇角缓缓流下。   戎楚看着习楠,不再说话。   夙月分明看见,戎楚的眼角,有一滴泪。   也许,真的到了穷途末路之后,戎楚才能真正看清,这世上最爱他的人,究竟是谁。从小母爱的缺失,导致了他对所有的不信任,也终于使他错过了习楠。他原本有很多机会,可以和习楠好好地在一起。可他自认,对习楠的爱实在是太少太少,甚至到了吝啬的程度。   从前,他对她仅有的温存,也仅仅是为了利用她而已。只因习楠对夙月很重要,仅此而已。   剑雨已经停了下来。习楠无力地栽了下去。戎楚连忙抱着了习楠,将她拥在了怀中。   戎楚地嘴角不停地呢喃着,双眼已然无神。   “啊!!!”然而,另一边,却是更为撕心裂肺的呐喊。   戟羽趴在了地上,不停地扯着自己的头发,表情异常的痛苦。   喊叫声仍在继续,士兵们都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夙月见戎楚正陷入失去习楠的痛苦中不能自拔,便站了起来打算逃走。幸好戎楚并没有发现,依旧是无神地拥着习楠,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流采却直直地看着想她走过来的夙月,身旁的流景大声地喊道:“娘!”   夙月高兴地奔了过来,翻来覆去检查着流景的身子,生怕他受了什么伤。   夙月感受得到,流采正在看她。她感受到了流采灼热的目光,但她不知道如何去回应。   “你都知道了?”夙月鼓起勇气看着流采,他眼中似有星辰。   “我早就知道。从在静安寺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与他人不一样。我永远不会错认你,无论是投胎转世,还是面目全非,我一定会找到你。”如此看来,流采已将所有的记忆都已记起。   “那你为何装作不知?”夙月没想到流采竟早已知道夙月的身份,亏她还费尽心思欲盖弥彰。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流采连忙将夙月和流景二人带到一旁,只因不远处的戟羽破坏力太大,胡乱地发作,没有目的地攻击。只见地上已被戟羽的功力打得坑坑洼洼。   “啊!”戟羽仍在不停地吼叫着,上衣早已被他撕得粉碎。   夙月看着戟羽的样子,很是惊慌。他似乎比起从前更不受控制。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夙月攥紧了手心。   “我也不知为何。我既早已知道你的身份,自然断定你不会真的杀害戟羽。以你医术之高明,让他假死也无非不可。我便斗胆与封阑约法三章,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只是我不明白,我与戟羽相处的日子里,他除了未恢复记忆之外,一切如常。怎如今习楠一死,他便好像失心疯了一般?甚至比以往发作时更甚?”流采将自己所知与所惑尽数道来。   “只怕是他想起了什么。”夙月深深皱眉。“我在那假死药之中还加了一味药,那药本是帮助上了年纪的老人常常忘事之用,便想着兴许对戟羽会有些转机。倒没想到,终究是害了他。如今习楠死于他之手,我倒宁愿戟羽什么都不再记得。”   “果真是世事弄人。”流采接连叹息。   戟羽本为人中俊杰,竟落得如此下场,谁能不惋惜呢?   最弄人的还是天意啊!若让戟羽早些记起过往一切,也许他并不会下令放箭,习楠便更不会死。   “习楠!”这是戟羽发出的最后一声吼叫。   只见他跪坐在地上,两手高高举着,似乎浑身有一股力量,等待着释放。夙月只觉得似乎有一股强劲的力量从戟羽身上往四周发散,直将夙月推入到了无边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结局,竟然有些不舍。这篇小说,倾注了很多心力和时间。最终要说再见,真的是百感交集。   ☆、第一百四十七章   醒来的时候,夙月见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只是,她再也不是迎月节那个站在湖边的少女,而他,再也不是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年。一切都已经改变,如今他的脸上还多了一道疤。   “你醒了。”玄夜断了一碗粥进来。   如今夙月正身处在一个茅草屋之中,她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戟羽那一声仿佛要摧毁天地的呐喊上。   “我怎么会再这里。流采和流景呢?”夙月慌张,生怕他们有什么危险。   “放心吧。他们没事。”玄夜将粥端给夙月。   “我不信。”事到如今,夙月还是无法完全地信任玄夜。   玄夜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夙月并不端他手中的白粥。   “喝吧。你睡了好多天了,不吃东西不行。”是流采的声音。他带着流景走了进来。   “是啊,娘,你快喝。”流景似乎瘦了许多,从前圆鼓鼓的包子脸如今变得尖细。   夙月一阵尴尬,还是将玄夜手中的碗接了过来。   “我以为你死了。”夙月不知如何寒暄,竟开了个如此荒诞的头。   玄夜一阵干笑。   “活着与死了无异。”玄夜摇头。   夙月便苦恼自己说什么不好,竟开了个让双方都无语的话头。   “小景闹着让我带他出去玩,我们先走了。”流采咳嗽了一声,便带着流景出去了。   流景兴许是知道了什么,看着玄夜的眼神有些许的闪躲。但他还是乖巧地任由流采牵着。也许在他心目中,他的爹爹从来都是流采,也只能是流采。   “戟羽和戎楚呢?还有小楠……”夙月并不急着喝粥,连忙追问其他人的下落。   玄夜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因何叹气?”夙月徒生一股不妙的预感。   “那日我伪装成城门上的士兵,在暗中伺机而动。岂料戟羽走火入魔,浑身功力均不受他控制,最终浑身崩裂,筋脉寸断而死。而你们均被余力震晕,幸好我离得远,才保持清醒。但没想到,远处竟有一队丰国士兵前来。戟羽分明已经飞鸽报捷,封阑又何须再动干戈。后来我才料到,封阑势必是要斩草除根。便将你们都带到了这里。”玄夜将之前发生的种种尽数娓娓道来。   “戟羽……”夙月不住的叹息。   “你放心,我将习楠和戟羽都葬在了一起。也算是完成了戟羽的一个心愿。若有来世,只愿习楠爱上的人不是戎楚,而是戟羽。”玄夜也为戟羽感到叹息。   “那戎楚呢?”夙月继续问道。   玄夜沉思了一会儿,道:“你随我来。”   夙月利索地下了床,随玄夜去了另一个屋子。   远远地,夙月便听到里面断断续续发出来的吼叫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帝后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习楠,习楠!”戎楚语无伦次地叫喊着。   夙月这才发现戎楚被玄夜锁在了一个笼子里。而眼前的戎楚,再也不是夙月从前认识的戎楚。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嘴里含含糊糊,俨然一个疯子。   “他已经疯了,但武功尚在。”玄夜叹息。“我怕他伤害流景,便将他锁在了此处。终是没有料到,最终他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如此的结局,谁又能料到呢?   死的死,伤的伤,疯的疯……   夙月走了出去,不愿再看戎楚。   待玄夜关上门,夙月还是可以依稀听见屋内的叫喊声。戎楚分明在喊:“习楠,习楠!”那声音,恍若隔世,听了都叫人心痛。   习楠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吧。   “可有什么打算?”玄夜突然问道。   夙月想了一会儿,看了看不远处正在钓鱼的流采和流景的背影。   “封阑没找到我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你大可放心,我们断不会拖累你。马上就走。”夙月本是无怨无尤的一句话,在玄夜看来,却成了夙月还在痛恨他。   “你若不想看见我,我走就是。这个地方很安全,你大可在此多等两日。”玄夜低落。   “这是你的地方,没有理由让你离开。待多几日也好。”夙月点点头,好不容易流景有个地方落脚。她不希望流景过上那种没日没夜的逃亡日子。即使这种安逸,只能存在短短的几天,那夙月也要尽力争取。   “我去做饭。”玄夜见夙月答应,心中顿时欣喜。   夙月还没来得急把玄夜叫住,他却早已没了身影。夙月无奈,便只好跟着那边的父子俩一起钓鱼。   流采的手轻轻地覆在了夙月的手上,手上反射性地挣开,却没有成功。   “你还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我当初没有戳穿你,不过是在等你,一直在等你,等你亲口承认你就是夙月。等你,终于愿意跟我在一起。”流采深情地看着夙月。   而在一旁的流景,连忙把鱼竿放在一旁,两只小手挡住了脸蛋,像是看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我……”夙月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流采的眼中却净是让夙月怎么也无法回避的坚定。   经过这么多的事,难道夙月还不明白自己的心吗?   夙月轻轻地将手回握住流采的。两人一同望湖岸。   也许这就是幸福吧。夙月微笑。   在湖边住的这几日,夙月过的很自在,而小霸王的脾气虽然还是臭,但剑却练得更加勤快了。直到后来,夙月才知道,运来玄夜的死,从头至尾都是一个骗局。是宜荌故意设下的骗局,也是宜荌为了夙月和流采设下的最后一步棋。她需要有一个人,保住流采和夙月的性命。   而宜荌自己……   夙月直到今天,才知道玄夜让她等的究竟是什么……   “封阑死了。”玄夜淡淡道。   流采似乎早已猜到,申请波澜不惊。   “那宜荌呢?”   夙月曾经想过,若世上有一个人能杀的了封阑,那个人一定是宜荌。可是宜荌,从来都爱封阑爱得刻骨……   “殉情了。”宜荌是玄夜的救命恩人,玄夜难免有些动容。   夙月紧紧闭上了眼睛,满脸的沉痛。   短短的时间内,她竟又失去了如此多的挚友。   “宜荌知道封阑必定不会放过你们,况且她深知封阑罪孽深重,不想他再有血债,便出此下策。我曾劝过她,但她执意如此……”   即使是到了最后,宜荌也还是为封阑着想,不愿他作孽太深,死后在地狱多加罪责。   “封阑现下只有夙阳一个子嗣。如今他年纪尚小,根基不稳。宜荌差我回去多加辅佐,稳住根基。宜荌是我的恩人,我必不推辞。”玄夜缓缓道。   “何时起程?”流采冷不防问道。   “我已收拾好行囊,即刻出发。”   流景的脸色却顿时暗了下来,毕竟是亲生父亲,又怎会无动于衷。   “你等等。”流景叫住了玄夜。   玄夜看着流景,似也有些不舍。流景虽不与玄夜亲近,但玄夜待他却是极好。   流景这才从他屋里屁颠屁颠地拿出一个丑丑的护身符。   “这是娘送给我的,现在送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流景虽是对着玄夜说的,却还转头看了一眼流采,欲征求流采的同意。   流采微笑着摸了摸流景的头发,点了点头。   玄夜愣住,却还是收下了。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   兴许是玄夜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告别吧。   夙月看着流采,没说话。   倒是流景识相,道:“爹娘,你们慢聊,我去练剑了。”   流采看着流景屁颠屁颠的背影,摇头哭笑不得。   “我始终想不通,你为何要帮封阑。”夙月疑惑。   流采却只是微笑,拉着夙月的手,到湖边坐下。   湖面波光粼粼,好一番美景。   “我不是帮他,是帮我自己。”流采依旧穿着白衣。   太好了,还是夙月熟悉的那个流采。   “哦?此话怎讲。”   “那日我身上血咒一解,魂魄便上升到了九重天上。父皇答应我,若我能辅佐丰国帝君封阳一统天下,便不再过问我与你之事。三后日魂魄回归肉体,所有的记忆也都失而复得。然而,你却不愿见我。我苦苦寻求一个叫封阳的人,却无果。直到后来,宜荌嫁给封阑。我才知道其中玄机,夙月正是将来的丰国帝君。为何封阑里应外合,我便骗取了戎楚的信任,成为了所谓的爵爷。却没料到,封阑竟到最后,都不愿放我们一马。”   压在夙月心中多年的疑惑,总算解开。但是幸福于她而言,却永远都是如此短暂。   “可你肉身亘古不变,我却要经历轮回转世。”夙月叹息。   “那又如何。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终会找到你。也许有一天,父皇会回心转意,让你回到九重天上,与我长相厮守。即使他不答应也没关系,只要我找到你,便会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日,那已足够。”   夙月久久不说话,是她早已泣不成声。   “我们回籍符峰好吗?”顿了好久,夙月才道。   “好。”   夙月破涕而笑。   即便幸福短暂,那也是幸福。   只要此刻,是幸福的,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章,构思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是初中起的头,但是当时的故事其实跟现在的这个故事并不一样。没想到,眨眼之间,已经过了这么久。终于在即将踏入大二之际,完成了这篇小说,心里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是,总算完成了一件事。   真的谢谢,谢谢一路陪我的人,谢谢把这篇小说看完的人。即使它不是那么的完美,即使它还那么青涩。   作为第一本小说,能把它完成,我已经很知足。   现在才知道,写的过程痛苦,但写完之后的快感,真的难以言喻。   有些舍不得,也有些难过。   夙月,流采,戎楚,玄夜,宜荌,习楠,也许终要和你们说再见。   但我相信,后会终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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